我們通常能在雜誌或是人文報紙上看見一些譬如“人是存在兩面性”、“事也是存在兩面性”這類看似引人深思,實則屬於萬金油的人生哲理。
何謂萬金油的人生哲理?
便是每個人都懂,並會反覆出現在視線中的大道理。
除以上舉例之外,我們的生活中也會頻繁出現。
例如:人呢,最重要的就是開心。
再例如:人活着就要向前看,沒什麼是解決不了的。
最後例如:你肚子餓不餓,要不要給你煮碗麪條——
這類所謂的人生哲理在林澤看來其實都是扯淡。
因爲每個人都懂這些道理,多數人卻沒辦法用這些道理寬慰自己,並進行自我療傷。
但林澤對人是存在兩面性這句話,今兒倒是實實在在體驗了一把。
張馨藍是個性子柔弱,甚至在某種情況下,會顯得十分膽小怯弱的女孩兒。
可她今天卻很霸氣很英姿颯爽地說了一番饒是林澤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牲口,也頗爲腿軟的話。
感情這個東西,果真難以用常理揣度。他能讓一個大塊吃肉,大口喝酒的壯漢羞澀成一隻小白兔。也能讓一個矜持柔軟宛若一隻小貓咪的女孩兒變成一頭雌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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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澤一路跋山涉水回到韓家別墅時已是凌晨兩點。他很後悔沒讓張馨藍送自己到別墅門口。當然,他主動下車也是怕張馨藍繼續面對自己會緊張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乾脆撕開這份尷尬下車行走。
看,人果然是有兩面性的。
粗糙如小林哥這樣的牲口,也會有細心體貼的一面。你能說“人是有兩面性的”這句話不是很富哲理的人生道理嗎?
神父兩人照舊是一人蹲在花園附近,一人端坐客廳內。
屠夫蹲在小花園悶頭抽菸,如一頭黑暗中的野獸環顧四周。神父則像一頓雕像端坐客廳,不看電視不抽菸,就這麼閉目養神。
林澤回別墅後,他們一句話也沒說,點了點頭便悄然離去。
韓小藝睡着了。
也許是等得太久,又可能是跟神父沒有共同話語。她抱着靠枕,像一隻慵懶的小貓咪,蜷縮在沙發上陷入沉睡。
她穿着一件單薄的乳白色睡衣,屈膝窩在沙發上,十分俏皮迷人。
純淨的睡衣沒能讓她如牛奶般白潔的肌膚黯然失色,反而在兩者的交相輝映下,使得她如同白雪公主般嬌俏。
熟睡中的韓小藝睫毛輕微顫抖着,嘟着嘴,渾然沒了白日裡的瘋瘋癲癲。讓人生出幾分憐惜疼愛的意味。
秋意已濃。
白色的窗簾被寒風吹得獵獵作響。寬敞的客廳雖說談不上冷,可終究架不住發自內心的冰寒。
林澤輕輕踱步過去,坐在她頭前,細細欣賞着這張純淨的臉蛋。嘴角不自禁勾起一個安慰的弧度。
保護她。
保護這樣一個漂亮可愛得讓人心疼的女孩兒,值得。
她就像花園裡綻放的最嬌豔的花朵。又宛若天空最俏皮的雲朵,如果不是上帝偏心,這世上又豈會出現她這般惹人歡喜,聰明伶俐的女孩兒?
“嚶——”
睡夢中的韓小藝攏了攏雙臂,可能是溫度下降,她蜷縮得越發緊了。
“傻丫頭。”林澤那雙漆黑的眸子裡掠過一絲疼愛之色,忽然伸出雙臂,將她攔腰抱進懷中。
“哇!”
沉睡中的韓小藝一聲驚呼,猛然睜開美眸。
四目相對下,見是林澤這個死禽獸摟着自己,不由睡眼惺忪道:“你抱我做什麼?”
林澤溫柔道:“在這兒睡不冷嗎?”
“——”韓小藝歪着腦袋假意思索片刻,點頭道:“冷。”
“既然你醒了,也省得浪費我力氣抱你上去。自己回房吧。”林澤正要鬆開她,韓小藝卻是狡猾道。“哎呀,我又睡着了。”
她忙不迭閉上眸子,芳心微亂地偎進他略顯薄弱卻充滿安全感的懷中。
“瘋丫頭。”林澤沒好氣地在哼了一聲,抱着近一米七,模樣時尚青春,卻一身小性子的韓小藝進房。
輕柔地將她放在舒適的大牀上,又爲她蓋上薄絲被,有些腿軟地坐在牀邊,慢調氣息。
徒步半個鐘頭回來,又費力抱這丫頭上樓。林澤有點兒疲乏,衝調皮望向自己的韓小藝道:“快睡吧,明兒還要早起上學。”
“你呢,繼續守夜嗎?”韓小藝眨着漂亮的大眼睛,好奇問道。
“嗯。”林澤點頭。
“每天熬夜不累嗎?”韓小藝略微心疼地說道。“其實現在我們這兒很安全,你不用這麼辛苦的。”
“不辛苦。”林澤微笑地搖搖頭,幫她緊了緊脖頸處的被褥,微笑道。“睡吧,熬夜傷神。”
他說這句話,渾然忘記韓小藝去睡,他卻要一宿不睡。
韓小藝愈發感動,忽然心中一個激靈,掀開被褥蜻蜓點水般在他臉頰上吻了一下,吃吃笑道:“獎勵你的。”
哭笑不迭地白了韓小藝一眼,重新幫她蓋好被褥,轉身出門。
咔嚓。
房門被輕輕拉上,韓小藝躺在牀上,目光散亂地盯着天花板,呢喃道:“這個死禽獸,越相處越覺得耐看迷人。難不成我號稱燕京第一小魔女的韓小藝真會栽在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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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們最近稍微關注了道上消息,怕是就知道現如今的北區,已是由我紫金路的頭號大哥刀疤哥說得算了!”王喜抓起筆盒,權當醒木往書桌上一拍,語調抑揚頓挫道。“說起來,我王大官人也算跟刀疤哥有過一面之緣——”
“呸,王喜你滾犢子!”王二傻不屑地問道。“憑你也能見刀疤哥?別做夢了!”
“二傻,你當我王大官人是浪得虛名之輩麼?”王喜冷傲地斜睨他。“那還是一年前的事兒,我叔叔作爲北區景環路地帶的大混子,當初跟刀疤有過幾次利益上的摩擦。也許是刀疤當初勢力不夠深厚,我叔叔壓根看不上他。又知道我素來喜歡打聽這方面的事兒,便帶着我過去談判。那一次,是我第一次見刀疤哥,也是最後一次——”
三年一班大部分學生倒是知道王喜有個大混子叔叔,卻也信了幾成,追問道:“後來呢,刀疤哥長的怎麼樣?是不是牛高馬大,眼如銅鈴,嗓子如銅鑼?”
“你是傻逼?”王喜冷笑一聲。“說起來,刀疤哥也就是一個正常粗壯漢子,論起長相,連帥都談不上。當然,這只是浮華的外表而已。像刀疤哥這類人物,又豈是能以貌取人的?”
“你倒是快說啊。當時見到刀疤哥什麼感觸?”某二愣子追問道。
“只見他雙目如炬,行如風,坐如鐘,走路大馬金刀,喝酒猶如牛飲,吃飯大快朵頤。端的是氣宇軒然。”王喜又是一拍醒木,語調激揚道。“不怕做回馬後炮,我第一眼見刀疤哥,便斷定此子絕非池中物,他日定有大作爲。這不,不到一年時間,他便連跳三級,成爲北區最有資格坐上龍頭之位,跟南區喬八平起平坐的大哥級人物——當真是世事萬物,鬼神莫測啊!”
三年一班那幫涉世未深,對道上新聞毫無頭緒的二愣子被王喜忽悠得滿腦袋熱血畫面,渾然不知這二貨其實是個半吊子蕩啊蕩,十句話就九局是瞎掰,最後一句也是半真半假缺乏可信度。
韓小寶便不會再對王喜的漫天吹牛感興趣。他跟刀疤喝過酒,吃過宵夜,抽過他派的煙。自然有發言權。同時也感慨若是沒跟林澤晃盪這麼幾圈,怕是也被王喜忽悠得天昏地暗了。
瞥一眼呼天搶地睡覺的林澤,這傢伙完全把吹牛中的王喜當猴兒一樣看待吧?
如今的韓小寶就有點看猴似的欣賞王喜表演。智商上的優越感油然而生,頗有幾分俯瞰三年一班這幫二愣子的姿態。
唉。高手,真是寂寞如雪啊——
“王喜,不要吵吵鬧鬧了,上課。”
明媚動人的夏書竹不知何時進入教室,站在講臺上平靜地說道。
“噢。”王喜縮回腦袋,翻開課本。
課堂上,夏書竹精神萎頓,一堂簡單的課程也漏洞百出。韓小藝等英語尖子生照顧老師面子,也沒當面指出。
成績好的,不需要提醒也知道夏書竹的錯誤。成績不好的,韓小藝等人指點也沒什麼作用。譬如偏科嚴重的韓小寶,他就對夏書竹是否講錯毫不關心。
也許發現自己精神沒法集中,半節課後,她便佈置一道任務,讓學生們自習。打算明兒的英語課把落下的半節課補上。隨後便是坐在椅子上游神起來。
“夏老師這是怎麼了?”韓小藝小聲議論,不解道。“擔任我們英語老師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講課走神啊。”
“夏老師看起來很沒精神,也許是昨晚沒睡覺?”
夏書竹不是昨晚沒睡好,而是根本一夜沒睡。她情緒激動地講了一夜越洋電話,待會兒下課還得出去見那位老朋友。此刻根本再無心力講課。
至於瞌睡中的林澤,她自然也沒精神去呵斥。相反,她還有些羨慕肆無忌憚睡覺的林澤。
作爲老師——總不好正大光明地上課睡覺吧?那是要扣薪水的。
下課後,精神爲之一振的夏書竹立馬收拾東西離校。下課前十分鐘,那位老朋友已簡訊她在學校附近的咖啡館等待,就盼着她過去呢。
下課鈴聲響起五分鐘後,林澤忽然如雄獅一般擡頭,雙眼通紅,頭髮蓬亂地大呼:“太他媽爽了!能在英語課上睡滿四十五分鐘,試問世上還有比這更爽的事兒嗎?”
全班同學聞言,紛紛爲之側目。這狗孃養的,還真是個極品啊!
馬不停蹄離校的夏書竹若是聽聞林澤這番豪言,非得當場吐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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