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李鋒回到局裡沒有多久,就聽到黃恆前來自首的消息。
看着眼前耷拉着腦袋的黃恆,唐澤彥劍眉微擰:“難道胡天明真的是你殺的?”
黃恆搖了搖頭,“我沒有殺他。”
唐澤彥不解:“那你來自首?”
黃恆深吸一口氣,擡眼看向李鋒:“隊長,我隱瞞了李老頭的事情,我有罪!”
李鋒看了看唐澤彥,然後扭過頭問:“李老頭是誰?”
黃恆微微一嘆:“他是最早一批住進孤老院的老人,他沒有伴侶,沒有兒女,連條狗都沒養過,年輕時和人逞兇鬥狠,被砍掉了三根手指頭,在臉上留下一條很長很醜的疤痕,長年靠低保和給人看大門過日子。他是我最不喜歡的那種老年人,倚老賣老,撒潑耍賴,斤斤計較,從他現在的德性完全可以看出他年輕時的爲人,絕對不是什麼好貨!”
“我之前說過我被胡天明寄了四封帶有威脅照片的勒索信,就在我拼盡全部家產湊夠了錢,將第四筆錢打到胡天明指定的賬戶之後,因爲太過疲倦,我直接回到了家,可當我回到家的那一刻,我才發現自己把那第四封信落在辦公室桌子上了。你們知道的,那封信裡裝有威脅我的言辭,還有照片。於是我立即開車回到孤老院,我當時連車鑰匙都沒來得及拔出,一路狂奔着上了四樓。”
“到了四樓我發現我的辦公室裡亮着燈。我小心的推門進去,裡面沒有人,檯燈開着,而桌上的那封信不見。”
“是被李老頭拿走的嗎?”唐澤彥直接問道。
黃恆點了點頭,說:“我當時整個人都癱軟在地上了,無法動彈,就這樣過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天亮後,孤老院裡的老人們都陸續醒來,我強行振作精神,下樓想要舒展一下筋骨。可就在我走到一個角落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喚住了我。我回頭,然後便清楚的看到李老頭手裡正捏着一個信封,正是我丟失的那一封。”
“我當時血液一下就從腳底涌上了大腦,李老頭的臉上堆滿了虛僞的笑意,而那些皺紋之下藏的卻是最骯髒的惡意,他對我說:‘黃院長,這些照片,你打算拿多少錢買呢?’,那次是我第一次那麼認真的觀察他的長相,忽然,我認出了他,同時也意識到他也早就認出了我!”
“你們之前認識?”蘭沐星驚訝。
黃恆重重的嘆了一聲:“直到那時,我才猛地意識到,這一切都是報應。多年以前,我曾販過毒,我將毒品分銷給了他,讓他在周圍兜售的那一刻起,似乎就已經註定了這些報應。我沒想到的是,我當初建這個孤老院是爲了贖罪,可結果竟然把當年所犯的罪孽給招攬了進來。”
這一切巧合得就像是天意。
唐澤彥擡起眼簾淡淡的看了嘆氣連連的黃恆一眼,沒有說話。他知道這一切不是巧合,而是一場有報復性的預謀!
黃恆繼續往下說:“在黃恆笑着將手伸到我面前的那一刻,電光火石之間,我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心想反正已經被訛上了,反正已經埋過一個了,反正……反正那藥也差不多了。於是我迅速的穩了穩心神湊近他,輕聲的問他想要多少。他竟笑着回答了一句最不要臉的話,‘你有多少就拿多少。’我當時點了點頭,從懷裡摸出錢包,抽出所有的錢及銀行卡放在他的手裡,就在他轉身的那一霎,我扼住了他的脖子。”
“五秒!學醫的人懂得致命點,所以只要五秒,他就軟綿綿的暈了過去,再然後,我揹着所有人將他帶到了胡天明的公寓,送進了那間暗室,和之前一樣的步驟,在他無法動彈之際,喂他吃了過量的藥劑,看着他在掙扎中死去,然後拋屍、掩埋。”
李鋒靜靜的看着他,想了好一會兒才問:“這些你爲什麼那天不說,等到現在才說?這兩天你又經歷了什麼?”
黃恆將雙手放在桌上,交握着,指尖泛白,“我想了很久很久,我清楚,我的事情早晚有一天會暴露,我曾經制毒販毒的往事,以及那些死於藥物試驗的老頭們,會以另一種方式,例如通過胡天明的死公諸於世。而我卻什麼也不能做,與其這樣,我不如自己自首,死得痛快點。”
終於,他的神經崩潰了,他怯懦地,如同喪家之犬一般,伏倒在桌上嚎啕大哭起來。
從知道胡天明死訊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了,他與胡天明兩人誰都不會活着。
胡天明早就不想活了,他要做的不過是拉着自己一起死而已。
他也終於明白了,那天胡天明叫他上門,只不過是爲了故意激怒他,好叫他留下證據,然而他不明白的是,到底胡天明爲什麼要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他,他分明沒有下毒,胡天明怎麼就死了呢?難道之後還有人去過?難道有人早就知道了他與胡天明之間的矛盾,所以伺機嫁禍於他?那麼到底是誰呢?他更不明白的是,他到底哪裡得罪了胡天明!他從來都不記得自己曾經有認識過一個叫胡天明的人!
押走了黃恆後,李鋒看向唐澤彥,遞過一根菸,“小唐,說實話,對於這個案子你到底知道了多少,又有什麼見解,可以說出來聽聽嗎?”經過三天的奮戰,他的聲音顯得很是疲倦。
唐澤彥接過燈點上,輕煙中他不着痕跡的看了靜坐在一邊的王忠一眼,然後輕笑:“李哥,瞧你說的,這個案子你可是全程親自偵察的,你都不知道的我還一個外人還會知道?”
李鋒扁了扁嘴,不再追問。
剛回到酒店,房門就響起。打開房門看到的竟是一位手捧一束鮮花的年輕男人,年輕人打扮的很得體,長相也很標緻。
在唐澤彥疑惑的目光中,年輕男人笑着說:“請問蘭沐星小姐是住在這間嗎?有人訂了這束花讓我代送給她。”
蘭沐星滿臉狐疑的從房間裡走出來,從唐澤彥的背後探出頭,看向那束鮮花,問:“誰送給我的?”
唐澤彥伸手從年輕男人的手中接過那束花,翻來覆去的看着,發現這束花除了顯眼的標價及英文我愛你之外,沒有署名,沒有任何信息。
擡眼對上蘭沐星。
蘭沐星眨了眨眼,然後從他的手中接過,仔細的看着。
關上房門後,唐澤彥看着正在認真研究那束鮮花的蘭沐星,輕問:“知道是誰送的嗎?”
蘭沐星昂起臉,滿是笑意,然後在他微愕的目光中腳尖一踮,在他光潔的臉頰落下一吻,“謝謝你!在這之前我還從來沒有收到過這麼貴的花呢。”
轉身,抱着那束鮮花喜滋滋的往回走,心花怒放。
“這花不是我送的!”身後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霎間讓她停下腳步。
蘭沐星怔怔的回過頭,雙眼迷惑:“你、你說這花不是你爲了給我驚喜而買的?”
唐澤彥認真的搖了遙頭,“我沒買過它。”
蘭沐星微呆片刻,問:“那會不會是剛剛那位小哥弄錯了?”
唐澤彥想了想,搖頭:“他只是一名花店員工,他也沒有弄錯。這花的確是有人特意訂了送給你的。”
蘭沐星:“雖然我知道我有幾分魅力,也知道有不少人在暗戀着我,可是能知道我住這裡的除了你沒有別人啊?真的不是你送的?”
唐澤彥的表情變得很嚴肅,他認真的搖了搖頭,“不是我。”
蘭沐星嗬的一聲往後跳了一步,嘴裡微呼:“那就怪了,除了你,還會有人給我送這玩意!啊,該不會……”眼睛瞥了鮮花上的那寫有英文我愛你的字條後,她又否定了。
那個變態要是知道了她與唐澤彥在哪,應該是帶人上門扒皮抽骨纔是,怎麼可能會送這種情人信物給她?可是除了唐澤彥與那個變態,她實在是想不出還會有誰給她送花,而且還是這麼貴的!
啊!她想到了一個可能性,雙眼驀地的睜大,看向唐澤彥:“你說,會不會真的就是那個變態送的,他在這束花裡做了什麼手腳,比如說……”哇的一聲,將手中那束鮮花拋到唐澤彥的手中。
唐澤彥伸手接住,當着她的面一朵一朵的摘下拆開,毫不手軟!
很快,那束鮮花上的最後一朵也被他給摧殘成花瓣,散落地面,整個過程沒有看到任何可疑的東西。
這是一束再正常不過的鮮花,見狀蘭沐星不禁有些後悔與心疼,這麼貴的東西就這麼毀了。
“能查得到是誰送的嗎?”
唐澤彥臉色有點難看,搖頭:“既然是匿名的,那麼花店就自己不會輕易的讓我們去查,除非涉及刑事案件。”
蘭沐星彎腰將那花散落的花瓣一一拾起,“真的一點頭緒都沒有嗎?我不喜歡這種一切行蹤盡在他人掌握中的感覺。”
唐澤彥用腳將那地面上遺留的花瓣毫不憐惜的碾碎,印入厚實的地毯,咬牙:“先讓李哥出面去調查下是哪家花店送的,看能不能從中查出點什麼東西。如果還是不行,那就花點錢請老華吃頓飯,讓他去查,非得查出這個人到底是誰不可!”
將花瓣堆放到書桌鋪成一層,蘭沐星蹙眉喃喃的說:“如果真的是那個變態怎麼辦?”
唐澤彥聳肩,“那我們就只能提前結束旅程回A市了,先別想那麼多了,查下這底是哪家花店送出的再說吧。”
又一次的來到警局裡,唐澤彥微笑的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李鋒,李鋒也微笑的看着他,戲謔的說:“弟妹長得這麼水靈,有人給她送花這很正常啊。”
唐澤彥搖了搖頭:“事情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簡單,一句話,這忙你幫不幫,不幫的話……”
李鋒拍了下大腿:“幫!當然幫!不過我也是有條件的。”
唐澤彥眯眼:“什麼條件?”
李鋒雙眼一亮,湊近:“老實交待,對於胡天明一案你到底知道了哪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別這樣看我,我知道的,你小子做事向來喜歡留一手,說實話,我越想越覺得那個胡天明像是自殺,而且還是一場蓄謀已久的自殺,只是我想不通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唐澤彥頗爲讚許的看了李鋒一眼,剛想開口說話,他的備用手機便嘟的響了一聲,掏出一看,是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只響鈴一聲便掛了。
鎖眉,他迷惑的想,會是誰打給他的?雖說這只是個備用電話,可是知道的人並不多啊,如果真是打錯了,不可能只響一聲就掛了。
見他面露惑色,蘭沐星伸手接過他手中的手機,看了一眼,覺得有些眼熟,扭頭問向李鋒:“李哥,這個號碼怎麼看着有點像你昨天給我們看的那張楊樂個人信息中的號碼呢?”
唐澤彥與李鋒兩人均是一愣,李鋒起身走到書桌處翻出昨天那張信息檔案。拿着唐澤彥的手機一對比,果然是。
他看向唐澤彥,不解的問:“難道她有什麼想交待的,可爲什麼不給我們警方打電話反倒給你這個外人打電話呢,還打一聲就掛了,奇怪?”
唐澤彥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往四周環顧一圈,問:“王忠呢?怎麼沒有看到他?”
李鋒:“哦,他跟人調班了,下午休息!”
唐澤彥的臉刷的一沉,驚呼一聲“糟了!”從椅子上嚯的站起來,“走!動作快點,遲了就晚了!”
拉過犯愣的蘭沐星就往外疾步走去。
李鋒叫道:“小唐,你去哪?什麼遲了晚了……”
唐澤彥頭也不回的回了一句:“立刻帶兩個人趕往楊樂住處,她現在很危險!”
李鋒微微一愣後急忙抓過桌上的警帽,隨手指了兩名年輕的警員快步追上。
“我來開吧!”唐澤彥讓駕駛座上的警員下車,自己鑽了進去。
傻子都知道,警車一鳴笛,衆車讓道。
於是那輛警車在衆警員呆滯的目光中如蛇一般游出了警局,一路囂張的往目的地駛去。
然而警車再有特權,開車的人車技再好,一旦遇到堵車這檔事,也只有哀嚎的份!
上海,一座以堵出名的城市!蘭沐星終於知道這句話的真實性了。
望着眼前那望不到頭的車流,再看看那被佔用的應急道路,唐澤彥很是惱火的猛按喇叭。
李鋒當機立斷的對坐在後排的一名警員說:“我留在車上向指揮中心或所屬部門請求警力支援,小向,你帶着其他人跑步出警!”
“還是我留在這裡吧。”唐澤彥突然開口。
李鋒一愣,“你留下?”你小子跑得不是比兔子還快嗎?此時此刻你不表現誰表現。
唐澤彥沒有吱聲,只是一臉的堅持。
李鋒皺了下眉,嘀咕一句:“搞了半天原來是放心不下自家老婆啊,真是的,把我想成什麼人了!”
“你是隊長,那種擒拿的場面你不去合適嗎?還有,星星也要去,而且還是非去不可!”
李鋒哈的笑了一下:“她去能幹嘛?算了,我也只是開開玩笑。”扭頭看向蘭沐星,笑道:“弟妹,你就留在這裡跟這小子……”
“星星,下車!能不能趕得上就看你了。”唐澤彥一臉嚴肅的轉頭看向蘭沐星。
蘭沐星微微一呆,尷尬的說:“可、可是,我不識路啊!”這麼大的一個城市,她又初來乍到的怎麼找?
唐澤彥嘴角一抽:“先直走跑完這條街,路口拐彎向左,跑完那條街後再路口處右拐,鑽進一條有乾洗店的小巷進去你就找到了!記得,你的腳程可是決定着一條人命!”
看了眼前面這條直直的望不頭的大街,蘭沐星皺了皺眉,然後開車跳下,耗子一般往前竄去,心裡暗自慶幸最近爲了躲避項昕一直穿的都是休閒鞋,不是高跟鞋。
見狀,李鋒等人也不再廢話,拉開車門紛紛跳了下去。
雜在車輛中間跑本來就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更要命的是這條街還死長死長!
看着眼前狂奔的蘭沐星,李鋒內心不禁嘀咕,這丫頭跑的倒挺快,但是跟專業的他們比趕來,似乎還差了那麼一大截,沒準到時還得等她,真到了目的地,搞不好又要分神照顧她,他見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外加擔心她會在慌亂中被哪輛車給颳了或中間了,於是就衝着蘭沐星喊,“弟妹啊,要不你就別去了,你從這些車縫裡慢慢的往回走吧,有我跟他們幾個就夠了。”真不知道唐澤彥那小子讓她進來搗什麼亂!
蘭沐星迴頭看了他一眼,說:“要不我們離開這個車流走旁邊的人行道吧?”
李鋒嘴角一抽,這密如牛毛的車流中順着車縫走都嫌吃力,還想橫穿出去,你在逗我呢?
心裡雖然是這麼想,但嘴巴卻不能真就這麼說,他乾笑着:“呵呵,如果能走到旁邊的人行道上自然是最好的,可問題……”雙眼突出來,下巴掉下來了!
他的問題還沒有可完,就看到蘭沐星躍上身旁一輛小車的車頂,在該名司機的驚愕中翻跳到旁邊的另一輛車,然後再在那名司機驚愕的目光中跳到左前方龜速行駛的車的車頂上,就這樣一跳一蹦如同青蛙般蹦出了車流。
最後,她腰身一翻躍出護欄,落到了旁邊的人行道中,在行人驚訝的目光中跑開了,剎間不見蹤影。
李鋒呆呆的回頭看向緊跟在身後同樣呆呆的隊員,眼底寫滿了驚訝:那丫頭確定不是青蛙精變的?!
很不巧,蘭沐星今天穿了一件青綠色的休閒開衫,裡面襯着一件白色棉恤,配上那彈跳完美的身姿,乍一看着實有幾分像。
在呆愣之餘,李鋒突然間冒出一個很不厚道的念頭:她這身手不去當賊或劫匪真是可惜了!
“靠,幾個警察連個女的都抓不住,真不知道……”身後傳來了小車車主的嘀咕聲。
李鋒的臉一僵,瞬間知道了唐澤彥執意要留在車裡在的真實原因了,那小子一定是很清楚其在這種情況下也跑不過那丫頭,怕丟臉,所以就很‘朋友’的讓他去丟這個臉,而且還是在他穿警服的情況下!
果然,朋友是拿來出賣的!
咬了咬牙,回頭狠狠的瞪了一眼身後車流中的那輛警車,小子,給我記住了!
迫於無奈,李鋒拿出了緝捕證,要求旁邊車主們配合暫停一下,然後帶着幾名隊員像螃蟹般橫着走過車流,來到護欄,翻爬過去。
到了人行通過後,幾人拼了命般狂奔。
在這座城市的某一棟陳舊小區中,楊樂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處,樓下那個微胖的警察已經徘徊兩三天了。
那一天,他獨自一人上樓,踩着陳舊的樓梯,敲開了她的門。
剛開始,他只是隨意觀察着室內的佈置,問一些可有可無的問題,直到後來,他突然話鋒一轉,壓低了嗓子問:“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楊樂猶豫的搖頭。
微胖警察皺起了眉頭,盯着她仔細的觀察,就在那幾秒短暫的沉默中,楊樂驚恐的發現,那名身穿警服的男人眼裡竟閃過了一絲殺意!
他一定是發現了什麼,並且想殺死自己!她心驚的暗想着。
就在她驚惶的呼吸中,他嘴角勾了勾,往後退了一步,用一種輕鬆的語氣說:“啊,那應該是我記錯了。”
撒謊!楊樂的心裡暗罵。
她偷偷的看了看他身後的房門,虛掩着。
他像是也感覺到了,回身過去,關上了門。
楊樂的心停了半拍,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手悄悄地摸到了放在書桌第一個櫃中的小剪刀。默不作聲的將那剪刀收進了袖口裡。
他回過頭,一邊慢慢的向她靠近,一邊幽幽的說着:“可是楊小姐,我聽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啊,你從哪來的?”
楊樂又退了一步,後背撞到桌沿,她抵在桌子上顫抖着說:“我,我就是本地人啊,只是小時候帶我的那位阿姨是外地人,所以可能學了些外地口音。”
微胖警察的臉暗了暗,他似乎有在笑,又似乎沒有。
他死死的地盯着楊樂,雙脣緊抿,瞳孔凝聚:“是嗎?那帶你的那位阿姨和我可能是老鄉啊,我是C城的,就在隔壁,你去過嗎?”
楊樂的心猛得一跳,難道這個微胖的警察過去認識她?難道他們曾經有過什麼過節?
可是,她想破了頭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什麼事情,能讓一名警察對她產生如此不加掩飾的殺意,她也同樣記不起來,她與他到底有過什麼仇。
她攥緊了袖子裡的剪刀,同時她也看到他的手動了動,剎間她嚇得幾乎尖叫出聲,突然,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小樂,我們做了些四喜丸子,你要不要過來一些吃點?”
住在對面的女孩隔着門板問道。
微胖警察猛得縮了縮手,退了一步,楊樂趕緊繞過他,應了一聲,撲上前開門,拼命的點頭:“吃,我要吃的。”
“那今天我就先不打擾了。”她的身後傳來冰冷的聲音。
她回頭,他又恢復了之前那副木訥憨厚的神情,甚至還衝着她點了點頭後才踩着階梯下了樓。
自那天后,他已經連續三天都出現在她的樓下,隨時觀察着她。
唐澤彥等人來時,她不敢說,因爲她不知道警察中到底誰是朋友誰是敵人。她更不敢報警,她怕自己所做過的事會因此而揭露。
然而今天他又上來了!就在唐澤彥等人走後的下午!
正在午休中的楊樂忽然聽見門口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緊隨而來的,是‘咔嚓’轉鎖的聲音,再接着是鎖心離鎖的聲音。
她猛得從牀上坐起,向門的方向望去,一雙腳出現在那。
她拼命的往牀角里退,緊緊的抓住被子。即使她已經親手殺了那個男人,她依舊無法將怯懦的本性從身體中根除,她從小就膽小,就怯懦,哪怕爸爸媽媽姐姐們都不在了,她還是依舊的怯懦。
她呆了一會,猛地屏住呼吸,拉起被子蓋住了自己。
那腳步緩緩地停在了牀邊,佇停幾秒,她的身體顫抖的厲害,甚至不爭氣的眼淚下滑。她捂住了嘴,害怕自己會不小心憋出一兩聲嗚咽。
被子中,她聽到那個腳步動了一步,似是走向她的書桌。然後便是拉開抽屜在裡面翻找的聲音。
楊樂拼命的祈禱那人能在抽屜裡打到他想要的東西,這樣他就可以得償所願的離開這裡。
然而,第一個抽屜似乎沒有他想要的東西,因爲她聽到了他的低咒聲。第二個抽屜似乎也沒有,第三個抽屜……還是沒有!
她只有三個抽屜,三個抽屜都合上了。那人忽然轉過身,走向她的牀鋪,在她牀的另一端用力的擡起牀墊。
楊樂清楚的感受到一股無法控制的傾斜,她不受控制的往後一抑,頭撞上了牀頭板,被子滑落。
就這樣,她與他面面相對了,果然不出所料,他就是那名微胖警察!
微胖警察無視她的驚惶,直接一把將她從牀上拉落地面,然後用力的挪開牀墊,將底下的牀板抽出,一塊跟着一塊。
就在這時,楊樂悄悄的拿起落在一旁的手機,想撥通唐澤彥所留下的電話,就在她把號碼輸完按下撥號鍵的那一霎,手機從手中脫落,一個厚實的巴掌落到臉上,瞬間打得她分不不清東南西北,對方反扭過她的手,從腰間掏出一副亮鋥的手銬給她銬上,然後隨手抓過一團紙塞住她的嘴,最後將她像塊破布般丟到地面。
當他抽出全部的牀板後,臉色閃過陰狠,全是空的!
起身,他走到楊樂的衣櫃處,打開衣櫃探進大半個身子,奮力的在裡面搜索着,再將整個房子地毯的搜索了一遍,卻一無所獲時他轉身,撲向楊樂。
楊樂無法躲藏,就被他壓在了身下。
“嗚……救……”含糊不清的聲音在她的嘴裡溢出。
一雙手狠狠地陷在她的脖頸中,黑暗在瞬間籠罩了楊樂。
在混沌與疼痛中,她只斷斷續續的聽見一個低沉又殘忍的聲音:“你和你姐姐,真是長得一橫一樣!”
楊樂無法出聲,無法動彈,在茫然與虛無的世界中,她最後的影像竟是胡天明,又或者說是張致遠,那個給了她姐姐幸福,卻最後釜底抽薪的男人。
那個在盛夏中衝着她微微一笑的男孩。
一見一生,一生一見,剎間所有的妄念嗔癡都將化爲烏有。
她在心底大聲的喊出:“哥……對不起。”
空氣帶着冰冷的混充衝入她的喉嚨,身上的重壓猛地移開,充血而暴脹的雙目瞬時回落身體,楊樂貪婪的呼吸着空氣。
她掙扎的轉過頭,視線中,一道高挑纖瘦的身影正將那名微胖的警察狠狠的壓制在地板上無法動彈。
蘭沐星一腳狠狠的踩在王忠身上,伸出手:“鑰匙!”
不多時,李鋒竄入,卻被眼前的一幕給驚呆!
隨後,他指向王忠,對着身後的警員說:“先把他帶回局裡。”
王忠坐在審訊室裡,耷拉着頭,李鋒坐在他對面,像往常那樣一手執筆一手執本:“你爲什麼要那麼做?他跟楊樂之間有什麼過節,或者說,你跟胡天明有什麼過節!?”
唐澤彥看了看王忠一眼,然後當着李鋒的面丟了一張照片給王忠,淡漠的說:“逃了這麼多年,累不累?”
王忠接過那張照片,一看,然後猛地擡起頭看向唐澤彥。
照片上的人瘦削高挑。與王忠現在的模樣大相徑庭。
“別否認了。六年前105國道上發生了一起事故,全車一共造成18人死傷。那個肇事司機疲勞駕駛,至今逃逸,他就是你!不過你那時候的身材比現在要好得多。也難爲你了,一年時間增肥那麼多。”
唐澤彥繼續說:“你後爲通過關係進了交警隊,在那裡做了一段時間,期間有人舉報這件事,你就用各種方式壓了下去。現在竟然混進了刑偵隊,你還真可謂步步高昇啊!”
李鋒攥緊了拳頭,別過臉去,他怎麼也不相信自己帶出來的居然會是這種人。
王忠盯着照片看了半晌,有些頹然地低下頭:“我以爲……”
“你以爲你能逃得了?”唐澤彥冷冷的笑了笑:“其實你早就發現胡天明就是那個舉報你的人,可是你卻不知道他真實的身份是誰。你潛入他家的次數應該不止一次兩次了吧。我當時還納悶了,像我這麼招狗喜歡的帥哥,那狗見了我還嚷嚷個不停,爲什麼看見你就一聲不吭,總不會是因爲你的肉多吧?”
蘭沐星的嘴角一抽,他這話說的有點損人啊!
王忠不服:“你就憑這點懷疑我?”
“直覺、靈感、智商!”唐澤彥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有些得瑟。
他從懷中掏出一份文件,慢慢的拆開,裡面詳細記錄了王忠過去這幾年的消費和出行記錄。
“難爲你這麼多年了,花了這麼多心思與手段,如果你早點自首,現在也差不多可以出來了。何必弄成今天這樣?”說着,他又從懷裡掏出一封信,就是胡天明的那封絕筆信。
他抖了抖說:“鑑定結果出來了,是胡天明本人寫的。他早就知道了你潛進他的房子,他這麼做爲得就是要利用我們,把你們這羣人一網打盡!不得不承認,他是個天才。”
“什麼……意思?”王忠臉色刷白。
李鋒的臉卻變青,這小子果真是留了一手啊,話說,他手裡的那封信到底是在哪找出來的?
唐澤彥衝着王忠冷冷一笑:“你還不明白?胡天明的原名叫張致遠。亡妻叫李歡,她的父母,就死在那場交通事故中。”
王忠愣了愣,忽然有一股涼意從的心底散至全身,他哆嗦的說:“胡天明他……”
“沒錯,他是自殺的!不過他在臨死前動了一些手腳,爲得就是一個個收拾你們這些害得李歡家破人亡的人!”
接過那封信,李鋒認真的看起來,也終於明白了。
原來……
六年前,李歡家突遭橫禍,她的雙親在一場事故中慘死於大客車中,留下還未成年的妹妹李樂。
從小嬌貴的李歡禁不起這種打擊,鬱鬱寡歡,竟吸毒賣淫,企圖麻痹自己,最後在毒品的虛幻中自殺。她的新婚丈夫張致遠鎖定了目標,從肇事逃逸的王忠開始,一個個追查。
他用了六年的時間,找全了所有牽扯進李歡死亡的人們。
害死李歡父母的王忠,讓李歡染上毒癮的李老頭,提供毒品給李老頭的黃恆,還有那些趁機糟蹋過李歡的,已死於蒶藥物人體實驗的各色人們。
第一個躺進暗室的那個男人的確是患了病,也的確不是胡天明殺死的,但是他的下場給胡天明提供了充分的靈感。
胡天明繼續開始研發一種表面上看可以救人實際卻是殺人的藥物,但凡找到一個糟蹋過李歡的人就毒害一個。
他設計的線索一環套着一環,命案一個接着一個。沒有任何人可以逃脫。
胡天明在懲罰所有人的同時也在懲罰着他自己,他把自己的心撕成了兩半。白天是道貌岸然的商業精英,晚上卻是嗜血復仇的殺人惡魔!
黃恆桌上的那些要挾信是胡天明指示李老頭放的,同時李老頭也是他介紹進黃恆的孤老院。他藉着黃恆的刀,一個個殺掉了他和李歡的仇人,接着,他用自己的死,拉上了這場復仇的終篇。
胡天明是自殺的,他的命終結在他自己的手上。那顆致命的毒藥正是他自己研發的!
他給自己準備了可以致死的藥物,佈置了案發現場,準備了證據。
他安排縝密,毫無疏漏,並將所有計劃記錄在這封信中,等待着真正聰明的人來解開這一切。
同時,他也在信中寫了自己無法拯救李歡的悔恨以及對仇人們的怨恨,曾經他與李歡是一對快樂的戀人。
他將所有被做人體實驗的人的名字列成了一串名單,並清楚的寫清自己與對方之間的仇恨是什麼。
最後,他還在那封信的末尾寫上自己的曾用名,也是真正的名字:張致遠。
王忠聽完李鋒的轉述後,整個人癱軟在椅子上。
六年了,原來在他以爲一切終於可以煙消雲散的時候,胡天明的報復纔剛剛開始。
他雙眼無神的看向唐澤彥:“你是去了暗室之後明白的?”
那個暗室也是胡天明死後,他從李鋒嘴裡聽到的,但當他趕去的時候,並沒有從裡面找到任何有用的東西,原來,有人先他一步進去過了。
唐澤彥點了點頭:“對,去之前我只是很疑惑,胡天明機關算盡如此聰明,用證據逼着我們調查所謂的謀殺,又用事實強迫我發現這其實是一場參謀已久的自殺後,我就一直不明白他究竟想幹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做,直到發現了暗室裡藏着的所有東西和證物,我才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