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實在是呆不下去了,怕是她再多待一秒,非得被他們的笑臉氣瘋了不可,大夫人怨恨的瞪了一眼顧老爺,今兒這事對她來說是多大的侮辱,夫妻這麼多年他竟然連句寬慰的話都沒有,只知道站在老太太身後樂呵呵的笑着,那笑容怎麼看怎麼像刀子再挖她的心,大夫人狠毒着目光挨個的掃視了一圈,捏緊了拳頭,咬緊了牙關,氣呼呼的走了。
宛清瞧她走了,更是樂了,走了正好,免得破壞她回門的氣氛,若是她夠大度,也不至於這麼多人都爲三姨娘能昇平妻而高興,就連暗處的小丫鬟們臉上都帶了抹笑意,暗暗拍手叫好,三姨娘溫婉仁厚,待她們下人都好,三姑娘就更是如此了,以前還送她們雪花膏了呢,那可是半月坊纔有的賣的,京都裡能用的起半月坊賣的胭脂的怕也只有她們了呢,說出去面上也有光啊。
就是現在,那三兩銀子一小盒的雪花膏,碰到三姨娘高興,那也是拿來賞賜他們這些下人的,這要是擱在大夫人和大姑娘身上,怕是連多瞧一眼也是要捱上一頓罵,弄不好還是要頓挨板子的。
趙媽媽從太監宣旨開始,眼淚就沒幹過,宛清瞧了,拿了帕子遞給她,趙媽媽沒有接,而是拿了衣袖就胡亂的擦了一下,露出來一個欣慰的笑來,“前兒三姨娘,不,看奴婢喊慣了一時都改不了口了,是二夫人還想着出府和那些官太太處處,看能不能給舅老爺說房親呢,如今有了誥命,又是皇上親封的,出門也有面子,定能給舅老爺說門好親。”
宛清這纔想起來,是哦,舅舅還是光棍一個呢,如今他已經是四品的官了,哪裡能這麼孑然一身的過下去,再說了,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呢,三姨娘是他嫡姐,所謂長姐如母,他的親事可不得由三姨娘幫着張羅,說的再白一點,他一個大男人也不好自己去說親不是。
宛清拽着三姨娘的手臂笑着,“娘,這事舅舅知不知道,沒準他已經有意中人了呢,您可不能給舅舅亂點鴛鴦譜。”
三姨娘噌了宛清一眼,戳了宛清的額頭,最後改爲輕撫她額前的碎髮,“娘是那種人嗎,早先就問過你舅舅了,他在邊關的時候做苦工,回到京都又忙着去找證據,哪來那閒工夫,他臉皮薄着呢,還是娘說了他好一通,才答應讓娘給他說親的。”
宛清點點頭,把頭枕在了三姨娘的手臂上,蹭了蹭,“那宛清就等着看舅母了,說來,我還沒去過舅舅家呢,得找個時間竄竄門去。”還能趁着竄門的機會四下溜達溜達。
三姨娘搖頭暗歎,那邊老太太也是滿臉笑意,“快些回屋,這都過了午飯的時辰了,凝兒和昕兒怕是也餓了,時辰也不早了,頭一次回門,還是早些回去,免得王妃擔心。”
宛清一聽,下意識的微咬了脣瓣,妖孽還在老太太屋裡看小孩呢,半天不見她去,怕是要發飆了,宛清心下一激靈,忙撅了嘴,慘了,一高興就把他給忘了,來時的時候可是說過寸步不離的跟着他的,回頭還不定怎麼罰她呢,宛清想着,恨不得搖身一晃就立在某人跟前了。
果然,宛清趕到老太太屋的時候,莫流宸見了宛清,妖媚的鳳眼有火光冒出來,這小女人口口聲聲說一會兒就回來,這是一小會兒麼,都半個多時辰了,還留下他看孩子,哼,果然回了門就把他丟一邊去了,要不是來之前他要她再三保證,估計還沒進門就把他扔了。
宛清見他一張臉僵木着,面無表情,只是那魅惑迷人的鳳眼巴巴地看着進門的她,流火燒便宛清的周身,宛清有些不大自在,再看他豐潤的紅脣也嘟得能掛上一把茶壺,一副被遺棄了的模樣,好不可憐呢,宛清不由的訕訕的笑着,挪着步子走過去,小意的問道,“相公,凝兒和昕兒沒鬧你吧?”
莫流宸橫了宛清一眼,見沒外人在,伸手揪了她的鼻子道,“娘子,他們可是比你乖多了。”
莫流宸說完,那邊凝兒和昕兒手臂就伸了出來,咯咯的笑着,似乎是在贊同莫流宸的話,宛清瞧他們三個,心底忍不住嘀咕,這才幾小會兒,這三個就抱成一團統一戰線了,兩個小沒良心的小屁孩,我纔是你們姐姐啊,嫡親的姐姐呢,胳膊不往她這邊拐,算了,今兒是她錯在先,不跟他一般見識,但還是忍不住撅了嘴道,“我可是跑着來的,就怕他們鬧你呢,沒鬧就好,相公你餓了吧,我們去吃飯去。”
莫流宸聽了心裡舒坦多了,但是一想到她跑着來的,臉又沉了下來,“上回被裙子絆倒還不長記性,你想嚇死我是不是?”
宛清忍不住又嘟了嘟嘴,上回不是沒絆倒嗎,穿古代衣服跑步簡直是受罪,她也不想的好不,不過見他這麼關心她,心裡軟軟的,像是被羽毛撫弄着一般,忙點頭應下,“不是怕你等着急了嗎,我保證下回不跑了。”
三姨娘就立在屏風處,聽了宛清和莫流宸的話,眼圈就紅了,趙媽媽忙寬慰道,“三姑爺當真是關心三姑娘呢,您這回總算是可以放心了。”
三姨娘點點頭,忙擦了眼淚,又頓了一下,方纔饒過屏風,換了一副溫宛的笑,“宛清,快帶三姑爺去用飯,老太爺可是說了這回是不醉不歸的,你爹也是要拼上一罈子的。”
宛清自然知道老太爺愛喝酒了,可是莫流宸酒量如何,她卻是不知道,沒聽說他愛喝酒啊,要不要事先給他準備點解酒藥,她記得出嫁前制了好些解酒丸給三姨娘。
宛清想着才準備跟三姨娘開口,三姨娘早把解酒丸拿出來了,三姑爺難得回一趟門,還是不要太醉了的好,要是不耍酒瘋還好說,要是耍酒瘋,宛清回去不定怎麼挨責罵呢,就是馬車上伺候起來也不方便。
宛清忙接了,轉身就要給莫流宸喂下去,莫流宸忍不住就嘟了嘴,“我酒量還沒那麼差,你那梅花釀一點也不烈。”他喝着臉都不紅,就是平常的酒他也是能喝一罈的。
宛清啞然失笑,之前是他運氣好,喝的是她那罈子不烈的,除了那兩罈子外,其餘的酒烈着呢,常人那一罈子下去不醉纔怪,罷了,解救丸效果好着呢,就是真醉了再服也不遲。
宛清想着,就把藥丸交給了竹雲,推着莫流宸繼續往前走。
老太太正屋裡早擺好了飯菜,卻是沒有分桌子,大夫人宛芸宛容都沒來,一桌子剛好坐下去,宛清推了莫流宸坐好,老太爺忍不住就哈哈笑道,“今兒老夫總算是遇到對手了,來來來,先喝酒。”
老太太見老太爺酒杯早舉了起來,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對宛清道,“先給宸兒夾些菜吃了再喝,免得傷了胃,你祖父是喝慣了的,別跟他學。”
宛清忙拿了筷子給老太爺夾了兩筷子菜,老太爺瞧了,眉毛就彎了起來,這孫女真是太有眼色太合他心意了,不勸酒,但是給夾菜,夾的還是他最喜歡的。
給他夾完了,又給顧老爺夾了兩筷子,然後坐下來,拼命的給莫流宸夾菜,碗很快的就堆了起來,莫流宸原該高興纔對,可見着一大部分都是青菜,臉就有些沉了,看着宛清的眼神就帶了抹指責,明知道他最不愛的就是吃青菜了,偏偏給他夾這個,當着這麼多人,他還不能去揪她鼻子。
夾完了,宛清送上一個燦爛的笑容來,“相公,吃菜。”
莫流宸只得拿了筷子吃起來,宛清瞧了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夾起一根青翠的菜就吃起來,一邊還不忘拿眼睛覷他,眼裡閃出得逞的笑來,這廝可挑食了,得想法子把他改過來,沒辦法,她喜歡吃青菜啊,這不打農藥的菜也就在古代能吃了,青翠翠的就跟翡翠似的,瞧了就讓人食慾大增。
吃了兩口菜後,老太爺就開始和莫流宸喝酒了,酒桌上一時間言笑晏晏,問什麼話,莫流宸也耐着性子答話,完全不見他在王府裡那種兩眼望天不理人的樣子,老太爺瞧他跟傳聞一點不一樣,對這個孫女婿更是滿意了。
午飯纔用到一半,外面就有小丫鬟進來了,“四姑奶奶和四姑爺來了。”
老太太手裡的筷子一頓,今兒是怎麼了,宛清回門,她們姐妹倒是一個個回來齊了,就聽三姨娘道,“今兒可是個好日子呢,三位姑爺都到齊了,像是事先約好的似地。”
原本姑爺和姑奶奶回門是件高興的事,可老太太臉上卻並無笑意,也不管三姑爺也在,冷哼了聲道,“宛清是難得回一次門子,她哪裡稱得上是回門,成天介的往孃家跑,怕是出門身上又沒帶夠銀子了吧,上回匆匆忙忙的就把她嫁了,媳婦又慣着她,怕是該教的規矩還沒教,一個出嫁之女,哪有三天兩頭住孃家的,進門連句話都沒說伸手就要銀子,真真是丟了咱們顧家的臉面,宛清啊,你以後可得以婆家爲重,以夫爲天,相夫教子當個賢妻,可別學你大姐和四妹的啊,顧府的臉面已經丟的差不多了,你二姐姐和五妹妹可還沒定親呢,再這麼敗壞下去……。”
宛玉的事宛清也是聽聞了些,她跟宛芸又有些不同,她喜歡華美的衣服昂貴的首飾,喜歡和一羣少夫人比美比闊綽,是缺了銀子就回來找大夫人要錢,宛芸是受了氣就回門,聽說除了公中給她的嫁妝外,她可又是從大夫人那裡收颳了兩個鋪子去呢。
大夫人原就寶貝她這個女兒,只要她開口,大夫人只要有,哪有不給的,就是沒有,找老太太哭也是要給她的,再想着她好好一個嫡女,嫁給一個庶子原就委屈了,大夫人豈會在銀錢上委屈了她去,就爲了宛玉的事,大夫人也沒少和老太太鬧,不然,老太太聽了她回門也不會皺了眉頭,不掩煩躁。
宛玉出嫁也有兩個多月了,回門次數也不下十回了,四姑爺卻是頭一回進門,還是下午來的,哪裡有點回門的樣子,怕是在哪裡玩累了正好來顧府歇會兒吧。
這麼一對比,老太太更是中意莫流宸了,就是上回不讓宛清回門也不是他的原因,先前宛清給他跪下的時候,她可是瞧他挪了一條腿放地上的,也做好了要下跪的姿勢,只要他有那個心就夠了,大姑爺可是連那個想法都沒有。
再看看這個四姑爺人又是如何的,老太太放下了筷子,又拿帕子擦了擦嘴,那邊宛玉已經進來了,她身側立着的一個器宇軒昂的男子,兩人並肩走進來,倒是養眼的很。
宛清倒是無所謂,雖是她名義上的四妹夫,但是和她關係不大,她倒是寧願把心思放在眼前這桌飯菜上,再俊美再養眼又如何,還不是個心思歹毒的,再說了,能美的過她身邊這個妖孽麼,天天對着他,宛清現在瞅誰都次不少了,審美能力不經意間提高了不少啊。
莫流宸卻是有些臉沉,見了阮文霖他就想起梅花宴上的事來,上回要不是他也去了梅花宴,宛清沒準就中了他的計,再見到他,臉色能好的了纔怪,只是不大好冷眼相對,只得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飯菜上。
宛玉從容的上了前,福了身子給老太爺老太太請安,這才笑道,“聽說今兒三姐姐和大姐都回了門,宛玉也回來湊個熱鬧,我們姐妹三個自出了嫁還沒好好聊聊呢,今兒正好可以敘敘姐妹之情……。”
宛清被宛玉的話弄的一嗆,忍不住就咳嗽了起來,莫流宸忙放下筷子幫她拍着後背,瞪了宛清道,“好好的,吃個飯也能嗆着,我又不跟你搶。”
宛清被他弄的一窘,大庭廣衆的,誰讓他幫着拍後背了,莫流宸也反應過來這不是王府,臉頰微紅,見老太爺朝他看過來,眼神帶了些笑意,忙坐直了,努力回想自己剛剛說話的語氣,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良好形象可不能就這麼給毀了,微低了頭,只拿眼睛去瞪宛清,人家說人家的,她激動什麼,自己也是的,回過神來也沒想着先掃一眼別人,屋裡還有好些人在呢。
宛玉被打斷了說話,正惱火呢,朝宛清瞪去,頓時呆住,世間怎會有如此美貌之人,那五官精緻得有如精雕細琢出來的一般,最是那雙眼睛,黑如深潭,卻又燦如星辰,既像天山之巔盛開的雪蓮,又如深山谷底含羞的幽蘭,更讓她心動的是那雙妖媚的鳳眼裡那一抹噌怪和憐惜,說話聲也如醇香的酒,讓人聞之陶醉,連原先那股子氣也散了,只知道一雙眼睛瞧着就挪不開。
腦子裡忍不住將那個男子的身影挪出來跟他對比一番,原以爲那個男子已經是世上最俊逸如神仙般的男人了,沒想到更美的是自己的姐夫呢……更何況,那個男子對她從來沒有好臉色,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哪比得上他眼裡那抹溫情,唯一可惜的就是那腿了,站不起就只能呆在家裡,帶不出門炫耀,宛玉在腦海裡一陣糾結,一個殘腿的美,一個挺拔的英俊,到底誰更好一些,按說他沒差多少啊。
宛清哽好了,喝了口三姨娘遞過來的茶,心裡舒服多了,再看宛玉對莫流宸又是發花癡是又蹙眉頭還暗暗搖頭,一會兒看他一會兒看天花板的樣子,真是無語了,宛玉心裡最中意誰宛清哪裡不知道,再看她身側立着的阮文霖,臉都黑的不成樣子了,就算如何不喜歡自己的妻子,可哪有男人願意自己的老婆當着自己的面對別人犯花癡的,還是岳父家,心裡憋着火氣還不能發。
似是覺察到身側突然冒出來一股子寒氣,宛玉下意識的縮了一下脖子,趕緊的收起了神遊天外的心思,擡眸去看老太爺和老太太,果然臉早沉了下來,忙打圓場道,“這位俊美如天仙的男子就是三姐夫麼,果然絕色啊!比三姐姐好看多了。”
說完,當即在心裡補充了一句,恩,還是相府的那個最好,總有一天,她會馴服他的,讓他乖乖的臣服在她的腳下,這麼想着,宛玉看莫流宸的眼光就正常了些,越看越正常,最後就帶了鄙視,一個殘腿的而已,也好意思出來丟人現眼,還那麼寵溺的眼神看宛清,真是個傻子,能娶上宛清也算是個有福的了,幸好當初自己躲起來了,不然被錦親王妃相中,她的下半輩子可不就毀了麼。
莫流宸一聽,臉就陰沉了下來,宛清忙拽了他的手,宛玉當真是在找死,犯了花癡在前,還不要命的捋人家的逆鱗,她那什麼眼神,瞧不起她相公?
莫流宸這纔回過神來,瞪了宛清一眼,宛清忙鬆了手,好吧,人家那樣子怕是沒打算砸宛玉,可是她怕啊,萬一真砸了怎麼辦,宛清知道他忍的辛苦了,要不是顧及着這裡是顧府,哪裡用得着忍這麼個花癡女,發了花癡不算還鄙視,宛玉是她見過變臉最快的變色龍了,從豔羨到欽慕到糾結到尋常再到鄙視,一分鐘都不到就輪換了個遍。
那邊三姨娘瞧了眼神也是懨懨的,四姑娘也當真無狀了些,當着這麼多的長輩和自己相公的面就敢那麼直勾勾的看着一個男子,也難怪她在府裡不受寵了,有男子喜歡這個膚淺的女子麼,出嫁前,四姑娘可是鬧着要嫁給相府大公子的,不知道嫁過去後有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
那邊王媽媽也是暗自搖頭,不過她還記得自己要乾的事,忙拿了蒲團來,也不用端茶了,只要磕個頭就成了。
宛玉瞧着蒲團眼睛怔了一下,隨即還是跪了下去,阮文霖黑着臉也跪了下去,娶這麼個女人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要不是她還有用,他一定會休了她!
老太太這才緩了三分臉色,冷冷的道,“既是回來敘姐妹之情的,那就去看看你大姐吧,她的臉受了傷,你正好可以勸勸她。”顯然是不願意留宛玉在這兒。
宛玉聽的一愣,大姐臉受傷了麼,她只聽說大姐回門了啊,去見她正好,一個個都對她黑了臉,她也不願意再待下去,要不是念着她出了嫁,老太爺的樣子怕是要罰她跪祠堂了,宛玉忙朝宛清道,“三姐姐,走,我們一起看大姐去,我還有話跟你說呢。”
老太太聽了眼神更是冷了,打擾了一家子人吃飯,她沒自覺也就罷了,宛清正吃的歡,她還要人放下筷子陪她去,當真無法無天了,老太太當下呵斥道,“沒見着你三姐姐在吃飯嗎,自己吃飽了再回門,還不讓人好好吃一頓回門飯了!”
宛玉被喝的脖子一縮,想着今兒回門確實是晚了點兒,老太太肯定是因爲先前的事生她的氣了,不由的弱弱的飄來一句,“孫女還沒有吃午飯,這會子正餓着呢。”說着,底氣就足了,聲音也漸漸的高了起來,似是在怨恨老太太不留她用飯,偏心呢。
宛清瞧她的樣子就像是吃飽了纔回來的,謊說自己還沒吃也是給自己臺階下呢,就聽老太太冷聲道,“既是沒吃,就坐下來一起吃,來人,四姑奶奶餓着了,多給她盛兩碗飯,不然傳揚出去,沒得讓外人笑話顧府連回門的姑奶奶都不給飯吃。”
宛清聽了直掩嘴笑,既是吃了飯回來的,再吃兩碗飯哪裡撐的下去,老太太怕是真不待見她了,那邊盛飯的小丫鬟也見不慣宛玉三不五時鬧騰跋扈的樣子,給宛玉盛的飯是壓了又壓的,兩碗鬆鬆少說也有三碗半呢,宛清瞧了,心裡真是樂開了花,憋的好辛苦啊,莫流宸瞧了宛清想笑不敢笑的樣子臉上也展開一抹淡淡的笑來。
宛玉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頭纔好,不過就是一碗飯,她幹嘛要跟宛清那傻丫頭比,可老太太都這麼說了,她豈有不應之理,忙朝身後的小丫鬟使了個眼色,自己往桌子走去,見三姨娘也跟他們同桌而食,眼睛就冷了下來,呵斥道,“你怎麼也在這兒,顧府什麼允許一個小妾跟主子同桌吃飯了?還不快下去!”
顧老爺早忍不下去了,要不是念着在女婿面前不大好落女兒的臉,不然,他早訓斥宛玉了,宛玉一而再再而三,顧老爺也顧不得阮文霖和莫流宸在場了,氣的把手裡的筷子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臉嚴肅陰沉着,“那是你二孃,都是出嫁了的人了還這麼的沒大沒小,你娘是怎麼教你的!”
三姨娘忙幫他撫氣,柔聲勸道,“老爺別生氣,三姑奶奶纔回門,怕是還不知道皇上下了令升妾身爲平妻的事,這會子凝兒和昕兒怕是在鬧了,妾身去看看他們。”
顧老爺知道三姨娘怕他們父女鬧翻,可宛玉再不好好教教當真是要出大事的,不由的斥道,“凝兒和昕兒有奶孃照看着,你只管放心,坐在這裡好生陪陪宛清,她可不像宛芸宛玉,想回來就回來。”
說完,又擡眼朝宛玉道,“還不快給你二孃賠罪!”
宛玉把脖子一哽,正想反駁,突然想到什麼,忙改了顏色,朝三姨娘福身道,“二孃,宛玉不知道你已經昇平妻了,宛玉方纔也是爲顧府的體面才說那些話的,請你多多包涵。”
雖然宛玉說話依舊的冷硬,不過以她的性子能把這話說出口,就夠宛清吃驚的了,不過她還記得顧府的規矩,當真是奇事呢。
三姨娘搖頭笑道,“不礙事,餓壞了吧,快坐下來吃飯,你娘照顧你大姐去了,不然定不忍心餓着你。”
說着,拿了特地爲夾菜準備的筷子給宛玉夾了好些菜。
宛清戳着筷子,低着頭,肩膀直抖,看着酒杯裡泛着淡淡粉紅的梅花釀,忍不住拿起來輕啜了一口,這是她在這個世界喝的第二杯酒呢,第一杯是和莫流宸的交杯酒,當時心跳的快,壓根就沒品出味來,也不知道有沒有這梅花釀好喝。
因爲宛玉和阮文霖的到來,屋子裡早沒了先前那融洽的氛圍了,宛清不由的有些惋惜,只想着照顧好莫流宸的胃就好了,下回回門只派人跟三姨娘說一聲就好了,免得到時候大家又湊到一塊兒去了,不過以她們那麼高頻率的回門,想不碰上都難啊,宛清想着,不由的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來,怎麼她不想見的人,偏偏就非得往她跟前湊,成心不想讓她舒坦啊。
就這麼吃着,約莫小半刻鐘她就飽了,再看宛玉像是在數米粒似的,宛清嘴角輕勾,“問道,四妹妹是不喜歡這些飯菜麼?”
宛玉咬着嘴脣瞪了宛清,這些飯菜是不錯,可是哪裡能跟絕味齋比,她是在那兒吃飽了下樓時聽到一個消息纔回的門,不由得笑問道,“聽說三姐今兒回門之前去了絕味齋?”
宛清見她眼裡那抹不懷好意的笑,怕是成了心想讓老太太不待見她吧,既是說好了回門,自然得先奔了孃家,不過她自己都這麼晚回門,哪有立場說她呢,宛清笑着點了點頭,“確實是去了絕味齋,今兒特地一早出的門,就在那兒等着半月坊開門呢,好買些香,四妹妹今兒也去半月坊了麼?”
宛玉聽宛清這麼問,眼睛就亮了起來,莫非那些傳言都是真的,她當真入了半月坊的股,今兒她確實去了半月坊,不過人太多了,她壓根就擠不進去,等她擠進去的時候,想買的香早賣光了,半月坊也是真的,那些稀罕香,一天只賣那麼多,貴的要死不說,還去晚了就沒了,真真是氣死人了!
宛玉睜大了眼睛看着宛清,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溫和的道,“聽說你入了半月坊的股呢,手裡定是有不少香了,送我點兒吧,那什麼百濯香,荼蕪香,最好都送我點兒。”免得她到時候去擠,還能省不少銀子呢。
宛清聳了聳肩,惋惜的搖頭,“四妹妹來的不巧了,我原還是有兩樣香的,不過你來之前我全送顏容公主了。”
宛玉一聽,臉就拉了下來,低頭戳着飯,一副給宛清面子宛清不接着的模樣,宛清也懶得搭理她,朝老太太道,“我去看看凝兒和昕兒。”
老太太知道她不想和宛玉呆一塊兒,點點頭笑着應了,宛清如臨特赦一般,推了莫流宸就往外走,老太爺和顧老爺把阮文霖喊了一起去書房,獨獨留下老太太和三姨娘坐在這兒陪着宛玉吃飯,大有宛玉不吃完不罷休的意味,宛玉真是氣死了,娘怎麼還不來,難不成非得等到她撐死了再來麼?
大夫人哪裡有那心思去管宛玉,御醫是來了,可是半天都診不出宛芸到底是因爲什麼才一張臉腫的,宛芸又一直拽着她的手哭,那樣子要多淒涼就有多淒涼,要多醜就有多醜,聽丫鬟稟告說宛玉來,大夫人正欣喜呢,來了正好幫着勸點兒宛芸,哪知道還讓她去幫她,不過就是多吃點飯,最近她原就瘦了點,多吃點也好,老太太愛惜顧府臉面怎麼樣也不會撐壞她就是了。
可不是,見宛玉要死要活的撐下去一碗後,老太太也懶得守着她了,由秋荷陪着去院子裡溜達兩圈,自上回宛清勸說了一回後,飯後走一走已經成了她日常習慣了,哪一天不走走,就渾身不舒服。
宛玉見老太太走了,忙放了手裡的碗,嘴裡包住的碗也全都吐了出來,真真是氣死人了,大家吃剩的菜還讓她吃,可要是不吃菜,白飯她哪裡咽的下去,可是吃菜,肚子就更撐了,雖然是吃了一碗飯,可是菜她也吃了不下一碗,這會子都快站不起來了。
不過還有正事呢,先前大家都在她不好說,現在正好,不然再過一會兒宛清就該回去了,忙讓巧晴扶着她去找宛清,此時宛清正逗着凝兒給她吐泡泡玩呢。
見宛玉走過來,先是怔了一下,就見宛玉朝她招手,宛清暗歎了一聲氣,這才站直了身子走過去,怕是要她陪她去看顧宛芸呢。
宛清只得吩咐梳雲照顧好莫流宸,自己帶着竹雲去大夫人院裡,還未進門,遠遠的就聽見顧宛芸歇斯底里的喊聲,震得人耳膜疼,說實話,她跟顧宛芸只是名義上的姐妹,哪有半分姐妹之情啊,只是就是這名義上的姐妹,她怎麼樣也要來探視一番的,不然大夫人非得戳她脊樑骨不可,可若是今天受罪的是她,宛芸宛玉不去瞧她那就是天經地義了,不過她們肯定是會去來看她的,這麼好奚落她的機會,她們怎麼可能錯過。
那邊宛容和二姨娘也是聞訊走來,遠遠的宛清就感覺到她們的敵意了,誰讓她想法子給三姨娘升了平妻,高她一等了呢,原來她只要給大夫人彎腰就可以了,如今不當是大夫人,就是原先比她還低一點的三姨娘她也得彎腰,更讓她生氣的是就是心裡有氣還不能明着暗着諷刺三姨娘兩句,誰讓人家是聖旨親封的呢,蔑視三姨娘的平妻身份就是蔑視聖令啊。
再想着宛容要嫁給一個庶子,雖說是正妻,可是哪裡有什麼前途,大夫人給宛容挑的人能好的了哪去,想着,心裡更是惱火,她這輩子註定被欺壓了,難不成她的女兒還要被欺壓不成。
因爲宛清是跟在宛玉身側的,所以走的慢慢吞吞的,倒是沒和二姨娘正面撞上,等進了屋瞧了顧宛芸時,宛容難得的臉上掛了一抹爲她心痛的神色,宛玉卻是大聲叫了起來,“這當真是大姐麼,怎麼變成這副模樣了?”
宛玉不提還好,一聽宛玉說她變了樣宛芸嚎的更是大聲了,一旁的太醫估計都受不了了,忙收拾了藥箱,揮手告退,“老夫無能,請另請高明。”然後,逃之夭夭了。
大夫人見他走了,真是急的不行,都是太醫院的太醫了,要是太醫都治不好宛芸,那宛芸要怎麼辦,這副樣子怎麼回定遠侯府,難不成一直養在顧府裡,那宛芸這輩子不就被毀了麼?
宛清瞧着,就是有治也沒用,塗藥也要好幾天才消腫,不塗藥四五日也就好了,不過她纔不會跟她們說呢,讓她們急急也好,免得不長記性,好在梳雲做的隱秘,不然被發現了,大夫人還不得活埋了她啊。
不過既是來了好話還是得說的,“大姐放心吧,京都有名氣的大夫多了去了,大姐定能恢復如花美貌。”
宛芸見她來,本就不慍,想着宛容,嘴角還是劃過一抹笑,朝大夫人道,“娘,宛清在王府裡也過的不順心,不如就讓宛容去陪她吧,姐妹之間也好有個照應,別像我一般,受了委屈連個說話的人都沒,巴巴的跑回來還招人嫌。”
要是不知道顧宛芸心裡的打算,宛清當真要被她給感動了,姐妹之間有個照應,宛清無語,宛容是未嫁女,哪裡能去陪她了,直接說是去跟她爭人的不就好了,不過宛芸未明說,宛清就裝傻,福身道,“謝大姐關心,宛清在王府一切都好,倒是大姐你時常在侯府受委屈,不若讓二姐去陪你吧。”
宛容見宛芸把她往宛清身邊推,宛清把她往宛芸那邊推,雖然話是說的好聽了,可是屋子裡哪個聽不出她們話裡的意思,不由的陰了臉,她的事還用不到她們做主,她受夠了被人左右的感覺了。
宛玉見她們一個個的這麼推來讓去,早煩了,上前摟了大夫人的胳膊,說她自己的事,“娘,宛清入了半月坊的股,你讓她分我點兒,我銀子不夠用,你今兒沒去瞧半月坊開張,生意可好了,一準能掙銀子,女兒就是聽說她入了半月坊的股才巴巴的趕回來的,現在肚子都快要撐死了。”
宛清愕然擡頭看着宛玉,敢情叫她來還是爲了半月坊的事呢,還搬出了大夫人,喊她來好讓大夫人理直氣壯的讓她交出半月坊的股給她,宛清當真無語了,她長的很好欺負麼,大夫人一開口,她就得乖乖的把半月坊的股讓出來給她麼,要是知道半月坊是她的,沒準她還真的開口要她把半月坊讓給她了。
難道大夫人都沒教過她,別人的東西還是不要肖想的好,她既是知道半月坊掙銀子,什麼都不缺,她半分力不出就想來分一杯羹,真是服了她了,宛清真的好想拿銀子砸死她了,想錢想瘋了吧。
大夫人聽了,卻是擡眸去看宛清,不用看,就知道是要宛清把半月坊的份讓出來給宛玉了,只聽她道,“既是姐妹,就該互相幫襯着,你嫁的好,嫁妝豐厚,一輩子吃喝不愁,你四妹妹比不得你,你就把入半月坊的股讓出一半給你四妹妹吧。”
宛清真是氣得不行,就算她嫁妝豐厚,她當家主母也不該把顧府給她陪嫁的莊子鋪子胡亂的做主讓她往裡栽錢,就想着她自己的所作所爲,她好意思開這個口,怕是她心裡想着沒全要她讓出來已經是給她面子了吧,忍着心裡噴火的怒氣,宛清笑道,“就算宛清想幫四妹妹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入半月坊的是相公,也沒入多少銀子,只一千兩銀子,還是相公說了一通好話才得來的,要是四妹妹不怕被相公砸腦門可以自己去跟他提,宛清膽小,不敢張這個口。”回頭你說了,莫流宸不砸,她親自動手。
竹雲也是氣的不行了,先前就該向梳雲要些豬頭粉來,不噴大夫人點兒當真是要被她活活氣死了,她還當少奶奶是那個可以隨意任她欺負的三姑娘呢,三姑娘念着她是顧府當家主母,不好忤逆,她倒是無時無刻的不忘拿捏人了,就算三姑娘沒出嫁,她也不該總想着自己的女兒,哦,只要是大姑娘四姑娘看中的,就非得讓少奶奶讓出來給她,少奶奶如今可是錦親王府正經的少奶奶了,位分比她尊貴多了,她還想着壓少奶奶,真真是氣死她了,不行,那豬頭粉回去定要讓梳雲分她一點兒。
竹雲上前一步,聲音不大不小的提醒道,“來之前,王妃說讓您早一些回去,咱們是不是該回王府了。”
宛清點點頭,當即朝大夫人福身告退,大夫人也無話可說,入股的不是宛清,宛清哪有那本事讓莫流宸分一半的股出來,就算他肯讓,怕是王妃王爺也是不肯的,非親非故的,誰會傻到白白送銀子給別人。
宛清出了門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來,“上回幾個管事的供詞可拿來了來,待會兒連同地契一併交給老太太。”
竹雲點點頭,她可是隨身帶着的,大夫人這麼想着她的女兒踩着少奶奶,哪裡能讓她佔了便宜去,少奶奶畢竟是晚輩又不能再顧府多待,再者這事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陪着少奶奶回來的可是有不少王府的丫鬟婆子呢,少奶奶不好明着質問,可是有老太太在呢,看她這回不去家廟住個三兩月了,如今三姨娘已經升了位,也該嘗試着接手顧府的事了,今兒三姨娘升了位,再給大夫人一個打擊,回頭三姨娘在府裡的地位就更是高了。
果然,竹雲把東西交到老太太手裡的時候,老太太氣都臉都紫了,好個媳婦啊,她倒是會給顧府長臉了,虧待宛清便宜她的孃家,她倒不如直接把鋪子送給她的孃家人算了!
宛清後來讓人去查了,和大夫人簽訂合同可不正是她孃家兄嫂的陪嫁鋪子麼,這可真是一出好戲了,大夫人想虧待宛清可又不大想便宜別人,便想到了自己的兄嫂,這回她要不把這事擺平,顧府有足夠的理由休她回家,看尚書大人不乖乖的讓她兄嫂把銀子送回來,經過這一回,尚書大人對這個女兒也該失望了吧,看沒了後盾,大夫人橫到哪去。
老太太紅了眼眶的拍着宛清的手道,“孩子,難爲你了,孃家沒能幫你,反倒是給你添了不少的麻煩讓你在王府沒臉,等祖母把這事處置了,回頭再派人把這房契和地契給你送去。”
宛清搖搖頭道,“是宛清沒本事一點小事還得煩擾祖母,這鋪子放在孫女兒這裡也不會打理,宛清的嫁妝夠豐厚了,又有相公護着,這店鋪莊子就當是宛清孝敬祖母的了。”
“那怎麼成,既是陪嫁怎麼能少了店鋪和莊子,你有這份孝心就夠了,祖母年紀大了,也不愛管這些事,”老太太一口回絕,那些嫁妝都是死東西,用了就沒了,這莊子和鋪子可是銀子的來源,多少不受寵的女子可都靠着這些莊子和鋪子過活,哪能沒了,再說了,說出去臉面上也好看些。
宛清只得應了,看着時候不早了,便朝老太太福身告退,“宛清這就和相公回去了,祖母保重身體,宛清會常回來看您和祖父的。”
老太太聽了,眼眶裡淚珠打轉,實在不捨得宛清,三姨娘雖然也不捨,但是還在一旁勸着,聲音有些哽咽道,“老太太莫要留她了,顧府和王府離的又不遠,宛清會常回來看您的。”
宛清忙點頭附和着,琢磨着是不是該半個月回來一趟,那邊莫流宸也過來俯身告辭,一番依依不捨後,由三姨娘相送,還是走到了大門口。
三姨娘擦了眼淚,後悔以前女兒在身邊的時候沒能多瞧多照顧着,如今成了別人家的人了,想瞧一眼都難,宛清忙給她擦了眼淚,“娘不要不捨了,女兒又不是不回來了,要是三天兩頭的往會跑,沒準您又嫌我不以夫家爲天了,女兒難爲啊,後悔那麼早把我嫁出去了不是。”說着,眼裡閃過一抹俏皮。
被說中心裡所想,三姨娘嗔瞪了宛清一眼,那點傷感也沒了,那邊莫流宸聽的心驚啊,生怕宛清下一句就說讓她再回顧府多待幾年,岳母依依不捨,萬一真應了他可怎麼辦,忙道,“岳母放心,小婿以後會多帶娘子回來瞧您的。”
三姨娘聽了莫流宸的話,臉色好多了,有他這句話她放心多了,宛清見三姨娘因爲莫流宸一句話就不掉眼淚了臉上還掛了笑,實在是狠狠的打擊了她一下,她可是一路勸着來的呢,保證的話決不下百句了,難道還抵不上妖孽的一句話麼,她纔是她的女兒好不。
三姨娘轉而督促宛清早些上車,別誤了回王府的時辰,臨走前,還加了一句,“早些給娘生個外孫。”
宛清聽得腿腳軟綿無力,連翻白眼的力氣都省了,回門短短几個時辰就挨個的輪番的讓她生小孩,她還不到十五歲啊,三姨娘自己不過也才三十歲多一點,在前世都不一定當媽,在這兒直接就是當外祖母的年紀了,宛清嘟着嘴坐在馬車上,氣呼呼的看着莫流宸,心裡那個後悔啊,幹嘛求他一起來了,看他笑的那個得意勁兒,敢情回門的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