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思:“孩子,你我之間不必如此生分,十年前,我收養你,便視你如同女兒一般——”
呼蘭瑾:“元老大人,蝶念不敢當——”
洛思:“看來你還是記恨我將你送入密諜院的事情啊——”
呼蘭瑾:“蝶念從未記恨……”
洛思看着牀榻上血色暗淡的少女,輕嘆一聲,不再提這個www..lā二人轉而沉默了下來,洛思似乎已經遺忘了地上的阿恆,而呼蘭瑾也未曾關心那個被扔在地上的人究竟是誰?因爲,落入洛思元老手中的囚徒,便是進了天下間最牢不可破的囚籠。
洛思:“月無影被救走了。帝都之中還隱藏着一名獸人德魯伊,我追到獸人皇族質子府左近,便失去了對方的行蹤,去向似乎是帝室山方向,但我也無法確定對方。你想要報仇,恐怕還得另想辦法了。”
呼蘭瑾心中暗歎,其實洛思元老不必解釋的,但是她還是解釋了,那就只有一個原因,她接下來想要自己去做的事情,一定是讓自己無法接受的。想起之前洛思故作溫情的面孔,呼蘭瑾忽然覺得有些噁心。這世上何曾有過真情?便是連阿恆也狠心棄自己而去——
呼蘭瑾:“都是蝶念無能,未能一直拖住對方。”
洛思:“這個事情怪不得你,你已經做得很好了。若不是我晚了一步,月無影和郭子忠也不會被那德魯伊帶走……”
呼蘭瑾:“元老大人,其實能到這一步,我已經很滿足了。那個魔頭一身修爲曠古絕境,本就是千古以來獨一無二的存在。若非我藉助光明皇的旨意,以郭子忠爲餌,糾結了各方勢力,逼他現出身形,只怕這一生我也沒有報仇的機會。
這一次雖然未盡全功,卻也讓那魔頭重創。十年來,他一直重傷未愈,這一次再度受傷,相信就算被救走,他一身武功也不可能恢復如初了。下一次再遇上,我們一定可以置他於死地。”
洛思的臉色閃過一絲黯然,是啊,他已必死無疑!月無影硬生生地承受了她那一拳,必然已經重創。更何況,她的拳勁之中包含了生與死兩股異源的狂暴力量,若不及時化解,只會不斷消磨他的生機,吞噬他的力量。
洛思:“蝶念,這一次帝都之行,你居功至尾。光明皇室如今內憂外患,帝國風雨飄搖,皇帝也已經不得人心。可以說,若非南方部落叛變,禍起蕭牆,便是神族中興的絕佳機會。回國之後,我會馬上向元老院申請增補你爲新的元老——”呼蘭瑾故意模糊了弒君一事,所以洛思並不知道光明皇已死。如今唯一知道這個秘密的藍心也已經被她遠遠送走,呼蘭瑾並不希望再增變數。
呼蘭瑾有種預感,這座帝都城終將成爲她的埋骨之地。因爲,這座千古名城之所以毀於一旦,她有不可推脫的責任。她傷重被救回的路上,親眼目睹了這座恍若末日孤城的災難。如果城毀人亡就是她復仇的代價,那這代價也未免太過高昂了。早就經歷過家破人亡痛苦滋味的她深深明白,此刻的帝都城正發生着無數同樣的慘劇,她製造了無數和她自己一樣的悲劇。她便是那劊子手之一——呼蘭瑾從未如此地感到疲憊。
呼蘭瑾:“元老大人的好意蝶念心領了,蝶念所做的這一切不過是爲了報仇罷了,實在當不起元老大人的厚愛。而且,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月無影終究未曾授首,便是到了天涯海角,我也要追上他,將他碎屍萬段。至於以後,我對這個世界並無眷念…….”她淡無血色的嘴脣抿得緊緊的,唯有這樣,她才能將那份苦痛壓抑在心中,日*日夜夜不敢或忘。
十年前的一幕幕自她眼前閃現:羣山,小溪,夕陽,谷堆,劍光,悽惶的母親,絕望的父親,血流成河的部落。呼蘭瑾的手心緊握着已經斷成兩半的玉蝶,想起阿恆的絕情,她便覺得心若死灰,復仇已是她活着的唯一意義。
呼蘭瑾並不知道,僅僅相距了咫尺之遙,她所有的陰謀設計,痛苦仇恨,全都一字不漏地全部落在阿恆的耳中。
阿恆心如刀割。他怎麼也沒想到,爲了一個被延續了十年的錯誤,她竟不惜屍山血海,製造瞭如此大的災難。她利用了義父對總督大人的情義,利用了垂暮昏庸的皇帝,利用了霍玉和她的孩子,利用了野心勃勃的戴琛,利用了大愚若智的皇后,阿恆也不清楚她究竟利用了多少人?一切都只是爲了困住義父,爲了報仇。
如今,帝都城已成地獄,每時每刻,都有人在死去。皇室閉宮自守,政務院徹底癱瘓,中央軍一盤散沙,憲兵營趁火打劫。暴亂,飢餓,污染,難民,每時每刻都在奪走新的生命。他想起了烈火中猶然不知悔改的戴琛,想起了慘遭屈辱黯然死去的霍玉,想起了殘垣斷壁的總督府,慘烈戰死的親衛營兄弟……
阿恆知道將這一切都歸咎於呼蘭瑾是不對的,但是這樣的小瑾還是他心中的那個女孩嗎?阿恆無法對呼蘭瑾生出半點恨意。因爲,就算天下間所有人都痛恨她的冷血和殘忍,他沒有資格去恨她。
他纔是真正的罪魁禍首。如果不是因爲他世所不容的身世;如果不是因爲他想要留在那個部落;如果不是他年幼無知,向小瑾炫耀自己的冰封天賦;如果他不是絕情離去,而是將小瑾從皇宮帶走…….有太多的如果可以避免這一切災難的發生。
但是阿恆知道,“如果”二字卻是天下間最無情,最令人痛悔,也是最無可奈何的兩個字。它讓有情人勞燕分飛,讓至親骨肉生死分離,讓壯志躊躇者在痛苦中沉湎,讓一切變得無可挽回……
這一刻,阿恆多麼希望自己早在冰封城便隨父母而去,哪怕屍骨被暴屍荒野,哪怕被仇敵挫骨揚灰,也好過今日發生的一切。活着,便有了羈絆,便有了難以割捨,同樣也不得不接受肝腸寸斷。
阿恆知道:他只能承受這一切,他必須努力改變未來,否則將會有更多的人在痛苦中離他而去……他還活着,小瑾還活着,義父還活着,總督大人還活着,還有太多活着的人等待着他,等他做出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