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前】
天空中充滿陰霾。
連綿細雨,溼透了整齊錯列的墓碑。
年幼的衛萊穿着和年齡不太搭的西裝,走在墓碑間的土道上,手裡拿着一個裝衣服的木盒子。
皮鞋踩踏着溼泥,一步一嘎吱,讓人聽着很不舒服。
死寂的墓地裡,只有小雨的淅淅瀝瀝,還有一個男人隱隱約約的抽泣聲。
衛萊沒有打傘,閉着眼也能尋着聲音走到那個人身邊。
有個男人蜷縮在一座墓碑前。
雨水打溼了他全身,滾燙的眼淚未曾停過。
男人狼狽的抱着臉哭泣。
他的臉被燒傷了,大塊大塊的皮膚像燒化冷卻的黃油似的黏在一塊,五官都已經分不清了。
右眼像煮熟的魚眼一樣死白,左眼像是剛從硫酸裡拿出來一樣,不停的淌着漆黑的膿液。
男人躺的墓碑上,是一幅女人的頭像。
女人很美,不施粉黛,亦天姿絕倫。
這是一個修女,如果不是因爲照片是黑白的,那這個女人身上的修女服,應該是紅色的纔對。
男人抱着墓碑,那雙眼睛流出來的眼淚大多都是膿水。
“這是嫂子的修道院,託我帶給你的……”衛萊將盒子放到了男人身邊,輕輕的將盒子打開:“你看一眼吧,老師。”
盒子裡,是一件大紅色的修女服。
“啊啊啊啊!!!”被衛萊稱之爲老師的男人,並沒有看,反而更大聲的哽咽起來。
衛萊就這樣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雨水和泥土,染透了男人身上的上校軍裝。
就這樣,衛萊看着他,陪着他一起淋雨,整整三個小時。
“吶…衛萊…黛莉婭她做的是錯的嗎?”男人噎着喉嚨,細不可聞的問道。
衛萊沒有回答,只是默默的看着。
不是冷漠,而是不知道該用什麼感情去面對。
衛萊那時候……也只會冷漠而已。
“你說啊,衛萊!黛莉婭她做錯了嗎?”
男人似乎根本沒指望衛萊能回答,他痛苦着,將盒子裡紫色的修女服拿出來,像是要把它融進身體裡一樣緊緊抱住,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掙扎着,像癲癇一樣顫抖着,男人的無助,讓他無能的在地上像個廢物一樣扭動並掙扎。
衛萊慢慢的蹲下。
輕輕的拍了拍男人肩膀。
“嫂子沒有做錯…她教過我的,也教過你的,人…只要儘自己所能做自己認爲對的事,就不是錯!”
男人的哭泣戛然而止。
他緩緩的擡起頭,迎上的,是衛萊冰冷中,帶着一絲悲意的目光。
男人的手,更加用力的攥緊了手中的紅色修女服……
……
奧利佛看了一眼被衛萊拽住的衣領。
衣領旁邊,是他那件紅色的斗篷。
沉默了很久,他的神色有了些許轉變:“你打不過魔神族…你是知道的,舊魔神族那次,魔神王靈魂半甦醒的時候,我就見識過那份力量,我也跟你說過…你永遠不可能贏得了那種怪物。”
“現在的我已經不一樣了!我已經很強了!”
“還不夠強。”奧利佛沉下臉,輕輕拍了拍抓住自己衣領的,衛萊的手:“我的星空觀察室報告說,魔神王前天已經完成了完全的復活,大魔神王已經完成了靈魂的初步甦醒,魔神族下一步的目的,是尋找大魔神王適合的肉身,這個大陸,已經沒救了。”
“那就趕在那之前……”
“你連魔神王都打不過!!!”
奧利佛猛然反喝道:“你不要以爲你很強了!那可是太古時期能和天外神抗衡的,怪物中的怪物!你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就算你進入成年期也一樣!你是知道的!”
話到此處,奧利佛的語氣反而平和了不少。
他苦口婆心的按住衛萊的肩:“你知道你救不了所有人!我們這些所謂的高手根本不是魔神族的對手,衛萊,放棄吧,加入我的象牙塔吧,你知道嗎,魔神族馬上就會衝着你來,你沒有勝算!”
衛萊的面色愈發陰沉。
良久,衛萊擡頭道:“不行!我一定要滅了魔神族,就算同歸於盡也無所謂!”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我不管!”
衛萊啪的一下,拍開奧利佛的手,瞪直了眼:“我當初其實並不懂你的感受,但我現在懂了!我也有重要的…我愛的東西了!奧利佛,不……”
深吸了一口氣,衛萊喝道:“老師,我不想重蹈覆轍!更不希望你身上的悲劇重現在我身邊!幫幫我,老師!幫幫我!我需要你的力量!我也有我想要保護的東西!老師!”
一句老師,頂過千言萬語。
奧利佛的身體猛的一顫。
他似乎回想起了久遠之前的事。
“你變了,真的變了,衛萊。”凝視着衛萊,奧利佛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笑意。
不是先前那種假惺惺的笑。
而是真正的,寬慰般的笑容。
“你變得更像一個人了。”
他似乎明白了什麼,轉過頭,看向一旁依舊懵逼的克萊茵。
“是你改變了他嗎?”奧利佛問道。
克萊茵還沒從發生了什麼中反應過來。
被這麼一問,少年猛的一哆嗦,爬似的跑到衛萊前邊,對奧利佛說道:“雖然不明白你們是什麼關係,但我會支持衛萊教官的!”
“噢?”
奧利佛從克萊茵的眼中,看到了一份堅決!
再回想衛萊最近一年多的遭遇。
這一年來,奧利佛一直利用象牙塔內的星空觀察室,觀察着衛萊的一舉一動。
是嘛,你真的變了,衛萊!
你更像一個人了!
皇家騎士團,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組織。
“你知道我不會放棄我的計劃的。”奧利佛起身,淡然的說道:“所以我能爲你提供的幫助很有限。”
衛萊擡起頭,仰視着奧利佛。
奧利佛的臉上,帶着未曾有過,但曾經無比熟悉的微笑。
“衛萊,我明天就退出南方最高協議,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貢獻一份綿薄之力,但記住,僅限於不妨礙我計劃的程度。”
夠了!
奧利佛的這份承諾,正是衛萊這次故意鋃鐺入獄的目的所在。
“謝謝,老師!那就麻煩你,明天把安妮薇兒接過來,直接到猛獁聚落的長老議會來!我要在他們的法庭上,剷平這幫礙事的蛆蟲!”
“我知道了。”
大恩不言謝,同樣,知己不多言。
奧利佛說着,點點頭,就準備離開。
離開前,他突然想到了什麼,回頭道:“對了,免費提供給你一個情報,南方大陸負責魔素污染的,是舊精靈聖王達佛涅,還有……勇者!”
“!!!!”
這個情報,讓衛萊不由一驚。
看着衛萊瞪大眼的模樣,奧利佛知道,這觸動了衛萊的內心。
畢竟,誰都知道,衛萊和勇者是一對狐朋狗友。
雖然衛萊早就有了會和勇者刀劍相向的覺悟,但真要到這一刻,恐怕就算是衛萊,也會有些許猶豫。
“話,我就不多說了,衛萊,這是一場危險的遊戲,從你決定要正面迎戰魔神族這一刻起,你半隻腳已經踏入了鬼門關,做好覺悟吧。”
他又看了一眼克萊茵,輕輕一笑道:“少年,好好陪在衛萊身邊,他會需要你的。”
說罷,奧利佛血紅色的斗篷一揮,便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那抹紅色,還殘留些許色彩。
克萊茵愣了好幾秒,這纔對着奧利佛剛纔的位置喊道:“我會的!師祖你放心!弟子一定會和衛萊教官同生共死!”
也不知奧利佛,聽沒聽到這句話,但克萊茵想,他一定聽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