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只剩一天

基爾伯特深深地看了泰爾斯一眼。

“我不能妄下斷言。”

即便只有兩人面對面,外交大臣在用詞上依舊嚴謹而節制:

“也許他們確有舊怨,也許他們互不順服,也許多年來王命在西荒推行不順、大打折扣只是一個意外……”

可是基爾伯特眯起眼睛:

“但是,站在您父親和您統治的角度,殿下,他們是串通好了,還是巧合所在,抑或兩者皆有,只是默契使然……”

“這還重要嗎?”

泰爾斯聽得神情愕然。

基爾伯特深吸一口氣,無比認真:

“西荒,它就像一塊粗糙不均,軟硬不拘的大餅,時而滑不溜手,時而頑固不堪,既有易磕牙齒的硬茬,也有切割不斷的粘稠,無論細嚼慢嚥還是大快朵頤,從哪個角度都難以下嘴,遑論消化。”

“跟這比起來,無論是北境鋌而走險的亞倫德,崖地剛極易折的南垂斯特,包括南岸年輕氣盛的凱文迪爾……”

基爾伯特搖了搖頭,眼中的忌憚與憂心有增無減。

“所以,您明白威廉姆斯男爵的意義所在了嗎。”

還未反應過來的泰爾斯怔怔地看着他。

只聽基爾伯特輕聲一笑:

“不錯,跟他揚威荒漠的大名比起來,真正接觸過內幕的人都知道:傳說之翼仗着一身本事,倨傲狂妄,難以相處,樹敵無數,不屑交遊。”

他的用詞精準而直接。

“就連復興宮也看不上的他,眼中沒有對貴族的尊敬,缺少對傳統的在乎,一怒可以興師,一悅足以破城,一意孤行,君命難制……”

“自然更不在乎區區西荒的政治把戲。”

泰爾斯僵住了。

他的腦海裡浮現出羅曼冷冷地扯着諾布,公然威脅着要殺進復興宮的樣子。

【下一次,如果他們再想拿我的領地,去玩什麼平衡權力的政治遊戲……就等着我去復興宮找他們吧。】

基爾伯特的語氣帶着淡淡的不屑:

“而有了王室和軍隊的支持,他就更肆無忌憚了:無論黑獅的強硬,烏鴉的老辣,四目頭骨的莫測,荒漠戰爭後的一夕之間,都在傳說之翼無人能制的瘋狂與兇性面前,黯然失色。”

基爾伯特的眼裡露出狐狸抓住獵物般的興奮:

“於是乎,當一個連國王的賬都不買的凶神惡煞,紮根在局勢複雜、混亂難治的西荒……”

他沒有再說下去,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泰爾斯。

相反,泰爾斯則訝異地看着他:

“所以你們需要的,不是彼此不和、糾結不清的西荒,是一個在規則之外的重壓之下,被迫擰成一股繩的西荒?”

“好讓你們牽住繩頭,拿住關鍵,就能一勞永逸,籠中困獸?”

“而威廉姆斯,就是那股重壓?”

他的面前,基爾伯特依舊笑容如初。

威廉姆斯、法肯豪茲、克洛瑪、博茲多夫……

而現在,則是基爾伯特,以及……

凱瑟爾五世。

泰爾斯無力地靠在椅子上,苦惱地揉着自己的眉心,只覺得腦子快爆炸了。

半晌後,他放下手掌。

“但這有用嗎?”

“西荒的貴族們,哪怕是最激進的那一批,也不會因爲家門口有個搗亂的瘋子就乖乖投降,相反,他們只會被觸怒,更加……”

泰爾斯找不到什麼好的詞彙,乾脆直接拿例子說明:

“就像這次,基爾伯特,囂張的威廉姆斯幾乎燒穿了半個刃牙營地,坑掉了西荒領主放在這兒的所有補給,但他們……”

但就在此時,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泰爾斯的腦海。

他的話語仍在繼續,語速卻不知不覺慢了下來:

“他們……他們……他……”

王子的話語停頓了下來。

他呆呆地看着基爾伯特。

“基爾伯特,如果傳說之翼是你們計劃的一部分……”

泰爾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舊日老師:

“那你們期望西荒怎麼反應?”

基爾伯特意識到了什麼,他的笑容漸漸消失。

“殿下,時候不早了……”他清了清嗓子。

可是泰爾斯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自顧自地出神道:

“我一直以爲,刃牙營地不是你們的目標,而是個誘餌。”

“而西荒貴族們損失慘重,不得不吐出了營地,那就是你們的成果。”

“但如果我錯了呢?”

泰爾斯死死地瞪着餐盤裡支離破碎的餐點。

基爾伯特沒有說話,只是擔憂地看着他。

“如果,如果刃牙營地根本連誘餌都不是,如果它僅僅只是一面寫着規則的賭桌,讓自以爲了解規則的西荒貴族們,小心翼翼地擺放上籌碼?”

泰爾斯慢慢捋順自己的思緒,一邊推理一邊敘述,越說越是心驚:

“直到他們的籌碼,被無視規則的威廉姆斯吃掉——如果這纔是真正的誘餌呢?”

“如果你們想要的成果,不僅僅是讓西荒領主們吐出刃牙營地?”

“如果你們想要的,恰恰是他們在遭受愚弄和重創,在重壓之下被迫撕掉矜持,無路可走的反撲?”

基爾伯特皺眉搖頭:

“這就是您多心了,殿下,我們爲何要……”

但是泰爾斯再次打斷了他。

“基爾伯特。”

泰爾斯呆怔地看着餐盤:

“跟着你和馬略斯一起,從內陸、從北境和中央領調來的那數千王室常備軍……”

“他們不是去換防刃牙營地,更不是來迎接我的,對麼?”

基爾伯特扯起臉龐,笑得有幾分勉強: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他們當然是來迎接王國繼承人的啊。”

泰爾斯依舊呆呆地盯着餐盤,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或者他們是來打仗的——面對一夜絕境之後,意圖反撲的西荒貴族們。”

這一次,餐桌旁的沉默持續得久了一些。

而泰爾斯只是愣在自己的位子上,一動不動。

看着第二王子的樣子,基爾伯特重重地嘆了口氣:

“您多想了,殿下,貴族們沒那麼傻,也沒那麼衝動,哪怕是最激進的博茲多夫。”

基爾伯特狠狠地咳嗽一聲:

“他們既沒把握在戰場上擊敗傳說之翼,也沒籌碼逼着復興宮讓步,再把刃牙營地吐出來,爲何要做這麼不智的事情?”

話音落下,基爾伯特擔憂地看着王子。

這一次,泰爾斯愣愣地回望着他。

六年前的閔迪思廳裡,相比起不露身形的約德爾和不假辭色的姬妮,禮貌和藹的外交大臣是少數讓他全心信賴和由衷欽佩的人,而在北地的六年裡,每當念及閔迪思廳裡的歲月,他都會對漸漸模糊的家鄉和歸途,多上幾分清晰的歸屬感。

但是不知道爲何……

在北地的六年之後,在褪去故人再見的光環之後……

不知道爲何,他覺得基爾伯特的目光突然變得有些陌生。

“對,你說得對。”

泰爾斯怔怔凝視着桌沿,機械地開口,彷彿在重複基爾伯特的話:

“即使遭受了這麼大的損失,但西荒人沒有籌碼,他們不會這麼不智,平白無故地給王室一個懲戒他們,從他們手裡徹底奪權的理由。”

西荒人沒有籌碼。

籌碼。

一個誘使西荒貴族出手反撲的籌碼。

那個瞬間,他突然明白了。

泰爾斯擡起目光,直視基爾伯特,勉強扯起嘴角:

“是我想太多了。”

基爾伯特避開泰爾斯幾乎要把他看穿的目光,僵硬地道:

“我的小先生,您的晚餐要涼了,而我們明天還要趕路……”

泰爾斯的心跳緩緩地律動着。

那一瞬間,他只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得好慢,好慢。

好慢。

“殿下?”

泰爾斯驚醒過來。

他強迫自己擠出一個微笑,深吸一口氣,重新開始進餐。

外交大臣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但他只是猶豫着張了張嘴,並未發聲。

“爲什麼,基爾伯特。”

基爾伯特擡起頭。

只見泰爾斯神思不屬地切割着餐點,情緒低落:

“爲什麼,西荒公爵要送我一把,他家傳的劍。”

“爲什麼,傳說之翼看到之後,會如此暴怒。”

“爲什麼,單翼烏鴉的伯爵親自到來,禮遇有加地把我送上歸途。”

明明是問句,但卻沒有任何疑問的語氣。

看着基爾伯特啞然猶豫的樣子,泰爾斯明白了什麼。

“關於這個……”基爾伯特頓了一下,耐心而溫和地開口解釋。

但泰爾斯已經聽不見他在說什麼了。

他想起昨天初遇馬略斯時,守望人對德勒所講的那個故事。

【然後從那一天起……國王的恩澤惠及萬民,大家就此安居樂業,永遠永遠,快樂幸福地生活下去……】

原來……

那不僅僅,只是個故事。

泰爾斯低下頭,呆滯在原地。

醜老東西說得沒錯。

他的父親,確實是個天才。

不是麼。

只是。

只是……

泰爾斯捏緊了手裡的餐刀。

“……所以,這是貴族間常用的手段,討好,拉攏。”

基爾伯特和藹地說完話,把泰爾斯從沉寂的思緒里拉出。

王子彷彿生鏽的玩偶般擡起頭,勉強笑笑。

“是呢。”

“所以很快,整個王國上下都會知道,西荒公爵與歸國的星辰王子在刃牙營地裡談笑風生,互贈禮品。”

泰爾斯苦澀地道:

“而發生在前夜的,刃牙男爵與西荒領主們之間那一點小小的不愉快,已經消弭無形。”

“他們的目標……就達成了。”

他沒有再問下去。

基爾伯特望着泰爾斯的苦澀表情,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呼出一口氣,別過頭去。

“所以您明白了嗎?”

外交大臣低着頭,表情不清,語調低沉:

“那把劍,還是還回去的好。”

泰爾斯握着餐刀的手頓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氣。

主廳裡的燈火黯淡下來。

“不。”

“六年前的國是會議上,你說過的,基爾伯特。”

泰爾斯緊緊盯着餐盤,心中五味雜陳。

“在政治上,面對對手,趕盡殺絕,酣暢淋漓而不留餘地,這不是高明的爲政之道。”

“這六年裡,我對這個道理領悟得更加深刻。”

基爾伯特皺起眉頭。

泰爾斯做了個深呼吸。

王子擡起頭的時候,笑容已經恢復了恬淡和自然:

“我想,我還是留下它吧。”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想爲無路可退的雙方,都留下餘地。”

基爾伯特微微訝然。

“而這把劍,不管它背後的意圖如何,”泰爾斯的眼神微微一黯,但馬上恢復正常:

“至少,它有成爲那片餘地的可能。”

泰爾斯出神地道:

“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就不想放棄。”

話音落下。

主廳裡的沉默持續了很久。

好半晌之後,基爾伯特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殿下,”星辰的狡狐欣慰地看着泰爾斯:

“您長大了。”

泰爾斯彎了彎嘴角,強打精神:

“這話你說過一次了。”

基爾伯特笑了,但看得出來,他的笑有些勉強。

“是的,殿下,但是……”

基爾伯特直直地望進泰爾斯的眼裡,再度嘆氣道:

“您真的長大了。”

這一次,泰爾斯沒有反駁,他只是再度笑笑,然後把目光移回到餐盤裡。

就在兩人不言不語,默默相對的時候。

“基爾伯特。”

“我父親曾想過嗎?”

王子慢慢地嚼着一塊他自己也沒注意是什麼的食物:

“這一路上,如果我死了,那怎麼辦。”

基爾伯特的臉色緊張起來。

“殿下,我們王國上下,都會傾盡全力保護您的安全……”

泰爾斯嗯了一聲,苦澀地揚揚脣角。

“是啊,這話你也說過的。”

“六年前。”

外交大臣頓時啞然無語。

幾秒後,基爾伯特很不自然地接過話:

“這,這也是一路上,約德爾都在您身邊的原因。”

他勉強地道:

“陛下關心您的安危,所以他派出了自己最信任的秘密護衛……”

“他相信約德爾能保護您,就像相信他能保護陛下本人。”

言罷,基爾伯特轉過頭,掃視着身側的空氣,彷彿在確認什麼:

“對麼,老朋友?”

但主廳裡只有餐桌旁的兩人。

空氣裡也只有刀叉與餐盤碰撞的聲音。

沒有迴應。

基爾伯特的笑容慢慢僵硬。

泰爾斯擡起眼神,情緒不明地看着舊日的老師。

基爾伯特吐了口氣。

“或許約德爾這會兒不在,”外交大臣苦笑着:

“也或許他只是……”

基爾伯特看了一眼四周,最終不無尷尬地低下頭,無奈地嘆息:

“……不想跟我說話。”

就在此時。

“後者。”沙啞的嗓音突然響起。

外交大臣嚇了一跳。

基爾伯特下意識地回頭張望,映入眼簾的依然只有虛空。

泰爾斯彎了彎嘴角。

“好吧。”

基爾伯特心有慼慼:

“順便一句,任務圓滿,老朋友。”

“你沒有辜負陛下的信賴,保護他的繼承人平安歸來。”

依舊沒有迴應。

基爾伯特只能嘆了口氣,悻悻回頭。

倒是泰爾斯突然放下了刀叉,凝視着空氣。

“怎麼了?”基爾伯特關心地問道。

泰爾斯沒有看他,只是抓起湯匙,舀起了一匙豆子。

“沒什麼,就是……”

泰爾斯出神地看着豆子,下意識地扯了扯嘴角。

“有些想念北地了。”

特別是……

用餐的時候。

基爾伯特恍然揚眉。

“您知道,在十八年前的《要塞和約》之後,相當長的時間裡……”

外交大臣點了點頭,語氣裡涌出無盡懷念。

“我也是這麼想的。”

餐桌邊,一老一少就這樣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裡。

幾秒後,泰爾斯回過神來,輕輕放下了那匙豆子。

抓起難用的刀叉。

第二王子對着基爾伯特露出一個得體的微笑,以完美無瑕的禮儀吃下一塊沾滿醬汁的肉。

基爾伯特回給他一個欣慰的笑容。

但只有泰爾斯知道。

那塊肉放得太久了。

苦澀。

僵硬。

————

幽幽的燈光裡,博茲多夫伯爵風塵僕僕地踏進房門。

一個鎧甲上印着四目頭骨徽記的衛士趕上前來,卻被他毫不客氣地一把推開。

衛士怒從心起,正待拔劍。

“沒事,”房間裡一個尖利陰冷的嗓音響起,讓衛士的手臂硬生生地止住:

“他可以進來。”

博茲多夫伯爵看也不看那個得令退下的衛士,直接大步走到尖利嗓音的主人面前,死死地盯視着正在進食的對方。

“你沒通報就進來了,”西里爾·法肯豪茲吞下一口水果,這才擡起那他令人怖懼的臉龐,眯着眼看向來客:

“換了高赫在這兒,他會直接把你打死。”

“用拳頭。”

但他的威脅似乎對客人無效。

“我父親尊敬你,西里爾,”黑獅的主人,劉易斯·博茲多夫寒聲開口:

“我可不。”

西荒公爵冷笑出聲。

“巧了,我也尊敬你的父親,”他把注意力從眼前的餐盤上移走,語調陰冷:

“但不是你。”

博茲多夫怒哼一聲。

“是你讓烏鴉日夜兼程,趕到營地裡把他接走的?”

劉易斯伯爵咬着牙,眼裡的怒火幾乎要滿溢出來:

“你?”

西荒公爵再度輕笑一聲,並不答話。

但博茲多夫不準備就這麼放過他。

咚!

戴着鐵手套的雙拳砸上法肯豪茲的餐桌,把一碟魚肉震得翻了過來,汁液四濺。

西荒公爵不慌不忙,不慍不怒。

他只是默默地掏出一幅手帕,擦拭着被濺到的臉龐。

黑獅伯爵屈起手肘,上半身慢慢地朝公爵壓去。

“我甚至連那小子的家族旗幟都準備好了,好大一面,”劉易斯目光如刀,狠狠咬着字:

“就只等‘迎接’他。”

西荒公爵哼笑一聲:

“真的?”

博茲多夫伯爵死死盯着看似無所謂的公爵,隨後也彎起嘴角。

像是被氣笑了。

“在恩賜鎮,那小子就在我的面前,像我現在跟你一樣近。”

“一刀就能割喉。”

博茲多夫歪着頭顱,目露兇光,對上西荒公爵時而渾濁麻木,時而清澈犀利的眼眸。

“而他還像六年前一樣自以爲是,得意洋洋地向我炫耀他那可笑的口才,渾然不知他離大難臨頭只有一尺之隔。”

法肯豪茲完全沒有被威脅的覺悟,反倒哈哈一聲:

“你得承認,那小子確實有幾分口才,不是麼。”

博茲多夫像是沒聽見似的,咬牙切齒:

“而那該死的烏鴉,和他同樣該死的鴉崽們就杵在那裡,擋在我和他之間,擋在我的軍隊觸手可及的範圍裡,向我微笑,像個天煞的貼身保鏢。”

博茲多夫嗓音冷冽,字句壓抑:

“因,爲,你。”

法肯豪茲的笑容慢慢收斂,若有所思。

“嗯,那德勒還是幹得挺不錯的。”

“感謝落日,他是隻好烏鴉,不是麼?”

砰!

劉易斯的雙拳再次砸響餐桌!

“我本可以拿下他!”

這一次,博茲多夫伯爵再也不壓抑自己的怒火。

“你明知道我的軍隊——最擅長破卡攻堅、摧城拔寨的黑獅步兵團——已經到達恩賜鎮了,你明知道我距離刃牙營地,距離他……”

博茲多夫怒不可遏,他喘息了幾口,才完整地說完話:

“……只剩一天。”

“一,天。”

他咬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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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肯豪茲似乎也認真起來,他不屑地輕哼一聲:

“然後呢?”

博茲多夫死死地盯着西荒公爵。

“那是復興宮的命根子,是他們統治的根基,是我們十幾年來最好的籌碼。”

黑獅伯爵咄咄逼人,眼中的怒火簡直清晰可見:

“我們能奪回刃牙營地,甚至趕走那個娘娘腔。”

“至少,告訴他們我們的態度……”

但不溫不火的西荒公爵卻突然擡頭,斬釘截鐵:

“然後英魂堡的博茲多夫家族距離滅亡,也就只剩一天了!”

他的話如寒風凌冽,毫不客氣。

兩人之間的對話停滯了幾秒。

這一次,反倒輪到博茲多夫開始冷笑了。

“你知道刃牙營地裡發生了什麼嗎。”

“養尊處優的公爵大人?”

黑獅伯爵直起身子,與對方拉開了距離,眼中的銳利卻有增無減。

“拜拉爾損失了全年的收入,其中不少是借債;埃默裡丟掉了他們的家族繼承人;新獻地更是失去了這一季的秋收人手。”

“而托特說,他再也不會參加我們的軍事遠征。”

“盧戈甚至壓上了全族的一切。”

法肯豪茲扭過頭,避開伯爵的視線。

博茲多夫的質問彷彿像磨出來的一樣:

“這就是我們。”

“今天滅亡,明天滅亡,有區別嗎?”

法肯豪茲緩緩地擡起頭。

“當然有。”

這一刻,西荒公爵的眼神深邃起來。

“今天滅亡,你就什麼都沒有。”

法肯豪茲眯起眼睛。

“明天滅亡,你至少還有明天的希望。”

劉易斯·博茲多夫咧開嘴脣,寒笑連連。

兩秒後,他的笑聲戛然而止。

“明天的希望?”

“你做的所有這些……”

他的笑容化成寒冰:

“爲的是所謂的——希望?”

西里爾·法肯豪茲停頓了一下。

“不。”

他伸手轉向自己的柺杖,目光凝結在上面那個原本掛着長劍,現在卻空空如也的掛鉤上。

“爲的是……“

公爵帶着最複雜難言的情緒,淡淡地道:

“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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