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3

讀完這封信,羅敷的後背已經是一片冷汗。她心力交瘁,痛苦不堪,不到一年,就要面對這樣的現實,羅敷拼命使自己冷靜下來,她一手抓住自己的胸口,喘着氣,想好好理一理思路。可她無論如何都不明白,爲什麼要這樣呢?宮染夜——自己的丈夫——爲什麼要殺害自己?

羅敷知道,他之所以不敢暗殺她,就是因爲自己還有尊貴的身份,有強有力的孃家支撐。如果自己暴斃,秦家勢必不會善罷甘休,以自己父親的謀略,女兒死的蹊蹺,必然會要求查看自己的屍身,這樣一來,無論是交出屍體還是不交,都會讓秦家覺得可疑。

這是最好的辦法,用慢毒。本來自己的有感風寒,斷斷續續的治,病情也是反反覆覆,不知哪一天病情惡化,一命歸西,誰說的準?羅敷打了一個寒噤,原來自己的命這麼苦!

用過早點後,侍女瑾兒端來了湯藥,羅敷假裝不經意道:“瑾兒,藥挺燙的,你放這兒涼着,下去吧。”

瑾兒笑着說:“那我給夫人扇扇子,扇一會兒藥就涼了。”說着拿了一把扇子輕輕扇着。

羅敷見她不肯下去,又說:“你先下去,不用扇了,等藥涼了我自會喝的。我要讀會兒書,別擾了我。”

瑾兒依然不肯:“夫人就讓奴婢扇扇吧,一會兒就涼了。藥得按時吃效果才最好。”

羅敷心裡不悅,心說這個丫頭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聽話。連主子的吩咐都不聽。一氣之下手重重拍在桌上:“你這小蹄子,吩咐你下去你下去便是,還跟我繞什麼舌?”

瑾兒嚇得身子一縮,這丫頭向來膽小,此時不知是下去還是不下,顯得格外爲難。羅敷暗想,必定是有人吩咐她務必要看着我喝藥。本來我還想用銀簪試試湯藥,現在看來大可不必了!

正在瑾兒進退兩難的時候,門忽然被推開了。宮染夜站在門口,顯然是聽到了兩人的對話,顯得十分不悅。他冷冷的開口問:“怎麼回事?”

瑾兒略帶哭腔的說:“夫人……夫人她不肯喝藥。”

一抹隱隱的怒色籠罩在宮染夜的臉上,他走進來時向瑾兒揮揮手,示意她退下。羅敷心想不好,他要親自對付我了,不過表面上依舊不露聲色。

“夫人,來,夫君親自餵你喝藥。”宮染夜坐到羅敷面前,端起藥碗,換上一副溫柔可親的神情,彷彿一個體貼入微的好丈夫。

羅敷把頭一扭,餘光瞟見宮染夜臉色閃過一絲厭惡,不過只有一瞬間便恢復的平靜。羅敷知道,現在宮染夜在這裡,自己是不能不喝了,最重要的是,如今身處宮家,跟孃家聯絡的辦法都沒有,不能表現出自己已經覺察了宮染夜的陰謀。自己裝糊塗,宮染夜就有可能依舊用慢毒的方法對自己下手,那自己就有時間想辦法逃脫,和孃家聯繫,但若是挑破了這一層,表示自己已經發現了,恐怕宮染夜狗急跳牆爲了快刀斬亂麻,會用其他比如暗殺的方法對付自己。所以當務之急是一定不能讓他起疑心!

宮染夜繼續溫言軟語勸道:“夫人,來,快喝掉它。”

羅敷裝成一副可愛的樣子撒嬌道:“夫君,這藥可太苦了,我喝不下。”宮染夜笑笑說:“良藥才苦口,夫人喝了藥,身體康健,早日爲我生一個小公子。”

羅敷粉臉通紅,啐道:“夫君說些什麼呀,真討厭。我不要喝,我的身子已經好了,纔不要喝這些苦湯藥呢。”

“夫人,我看你是不想病好了。”宮染夜的聲音不覺有了一絲怒氣。羅敷嬌嗔他一眼道:“你就會弄這些湯藥來餵我,喝了這麼多也不見好。好好好,我喝了還不行麼?”宮染夜面露喜色,羅敷卻心痛如絞。

羅敷端起藥碗,送到嘴邊,毫不遲疑的一飲而盡。喝完後還故意對着宮染夜亮亮空碗,說:“好了好了,我喝完了,你可滿意了?”

宮染夜笑着捏了一下她的鼻子,道:“小娘子最調皮。”羅敷假裝害羞,掩面而笑。

“夫君,今早起來我身子綿軟,喝了藥想再休息躺會兒。”

宮染夜點點頭說:“那好,你慢慢休息吧,千萬別累着。”說完便走出了房間,還不忘將藥碗端走。

羅敷立刻從牀上下來,撲到門前將門鎖好,趴在窗臺上拼命摳着自己的嗓子眼兒,按住自己的腹部,千方百計將肚裡的湯藥吐了出來。吐出來後,羅敷才覺得噁心的感覺稍微好了一點。

從此以後,便經常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宮染夜多詭詐,常常要親自喂羅敷吃藥,一般這種情況羅敷不敢反抗,只是當面乖乖吞下,然後找個機會吐掉。

只是這樣也不是長久之計,儘管多數有毒的湯藥都被吐掉了,但畢竟吞到肚裡,有些毒性還是滲透進了她的身體。而最要命的是,如果羅敷在宮家預計的時間內沒有死去,他們必定會採取別的手段來害她。到時候羅敷怕是插翅難逃了。眼下當務之急是儘快逃離宮家。

羅敷感到從未有過的無助,身處在狼窩裡,雖然孃家離得如此之近,但卻沒有絲毫通信的辦法。

日子一天天過去,羅敷只假裝病情一日重似一日,其他事情裝作一概不知。沒幾天,已經無法下牀走動了,整日躺在牀上,懨懨欲睡。

思考很久之後,羅敷終於想出一個辦法。離自己秦家不遠處,有一座盛大的廟宇,名氣很大,又是在京城,香火十分旺盛,人來人往,每天都有無數的香客來進香。秦家與這座廟宇距離很近,在街上常常會有秦家的家丁巡邏,劃清秦家的勢力範圍,使市井小民不得近前。如果羅敷能想辦法引起秦家人的注意,與父親取得聯繫,便大功告成。

羅敷躺倒在牀上,眼淚汪汪猶如一株在池中嬌豔帶露的荷花,每說一句話彷彿都需要很大的氣力:“夫君,妾身的時日怕是不久了,只是妾身初嫁到宮家,對上未曾孝敬父母,對下不曾爲夫君生育一兒半女。實在羞愧難當,心中鬱鬱寡歡。”

宮染夜不知羅敷演戲,以爲妻子真的沒有多少時間了,心頭抿出一縷喜意。他按捺住真實想法,故作沉痛:“夫人正值青春,身體不會有大礙,望夫人好生休息,切不可胡思亂想。”

羅敷吃力得搖搖頭,說:“夫君別安慰我了,妾身還有多少壽數,妾身自己心裡清楚。吃了這許多藥也不見好,想必是大限將至了。妾身死到無懼,就是還有一樁心願未了,不知夫君能否看在與我夫妻的份上,了卻我的心願?”

宮染夜一挑眉:“娘子有何心願但說無妨。”

就是現在,成敗在此一舉!羅敷咬咬牙,索性裝出更加痛苦虛弱的樣子,先是用力的咳嗽了兩聲,雙眼微閉,嘴裡逸出尖細的呻吟,緩緩道:“妾身未嫁時,承蒙父親的照料愛護,成親後,深受夫君的看顧與厚愛,可惜天不遂人願,你我緣分將盡,爲了表達我最後對夫君的心意,想要去佛光寺上香,一來祈求父母公婆福壽綿長,二來祈求夫君早日找到順心可意的人兒,延續宮家香火,不知夫君是否能應允?”

說完,羅敷又拼命咳嗽起來。果不其然,宮染夜聽到這樣的話,臉色有些微變,畢竟,羅敷看上去活不了多長時間了,他們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如果此時讓羅敷出府去,節外生枝的話,一切就將前功盡棄了。可是,一個垂死的人,提出這樣的要求,實在算不得過分,不過,宮染夜此時心裡考慮的絕不是這個要求是否過分的問題,而是羅敷是否在對他耍什麼花樣。

羅敷心裡十分緊張,連看也不敢看宮染夜的臉色,只是一味裝作病怏怏的模樣,躺在牀上喘息着。

宮染夜思量片刻,又看看羅敷此時憔悴的模樣,便笑道:“夫人有此心,我深感欣慰,既然這是夫人的心願,我又怎能違拗?擇個吉日,夫人快去快回。”

街道永遠是一個熙熙攘攘、車水馬龍的地方,兩旁形形色色的小商販擺着地攤做生意,酒肆、當鋪、雜貨店各種商店應有盡有,叫賣聲、吆喝聲、喧鬧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騎馬的、步行的、坐轎子、趕馬車的,把原本寬闊的街道擠得滿滿當當、水泄不通。羅敷一隻素手撩起簾子往外張望了一下,吩咐道:“快趕路吧別耽誤了。”

宮染夜看在羅敷奄奄一息的份上,同意讓她去佛光寺上香,一切歸功於羅敷高超的演技。一路上羅敷提心吊膽,生怕有人盯梢,不時掀起簾子看看,觀察外面的情況。跟着羅敷來的隨從不多,四個轎伕只是出力氣的,但宮染夜畢竟老謀深算、詭計多端,派了自己的貼身小廝小五和伺候羅敷、但早已被他買通的侍女瑾兒跟着羅敷。表面上是照顧,實則爲監視,讓這個少夫人除了上香之外什麼事也不能做。即便羅敷病情嚴重,宮染夜也並非沒有防備。

羅敷知道,想和秦家取得聯繫,只有靠自己想辦法了。

這段時間,儘管她把由於宮染夜在跟前她不得不吞下了有毒湯藥盡數吐出,但還是或多或少地損傷了她的身體。再加上整日愁苦,勞心傷神,體力已大不如前,必須得趕快抓緊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