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2

“夫人的事情可辦好了?”一個優雅的男聲響起,漫不經心中帶着不容抗拒的權威。

“辦好了,辦好了。”小五十二分諂媚的說道,“夫人現在已經回到房裡歇息,保證沒有任何閃失。”

“嗯。”宮染夜輕輕呷了一口茶,點點頭,又隨口問道,“夫人在路上可有跟旁人說話?”

“沒有,絕對沒有。”小五連忙說,卻又皺眉想了一想,“彷彿有個多嘴的和尚——”

“什麼?”宮染夜眉頭不由緊皺,眼神也變得嚴厲。

“哎喲,就……就是一個小和尚,居然被少夫人的美貌所迷,膽敢——啊呀,公子饒命啊,公子——啊啊,饒命啊!”

宮染夜已經怒不可遏,猛然從椅子上站起來,一手攥住小五的手腕。宮染夜自幼習武,力氣極大,功夫了得,此時小五的手腕簡直如同骨折一般吃痛不已。

“說!”宮染夜怒道,“那個多嘴的和尚,究竟是怎麼回事?”

小五自然是以爲宮染夜覺得有人覬覦自己的夫人,便是自己極大的侮辱。可宮染夜心裡想的完全是另一碼事。

小五揉揉被弄疼的手腕,小心翼翼的覷着公子的臉色道:“就是一個佛光寺的小和尚,本是接待、侍奉少夫人敬香、許願的,可誰知——誰知,這禿驢色膽包天,竟然在少夫人要給他賞錢的時候捏了捏少夫人的手指,少夫人氣的大罵——”

“她罵了什麼!?”

小五懾於宮染夜的淫威不敢不實說:“少夫人大罵那禿驢不要臉,還說——還說自己的秦家的小姐、宮家的兒媳,這個禿驢是活得不耐煩了,定要他好看!”

宮染夜猛地坐回椅子裡,一隻手緊緊握成拳,只聽得骨骼發出了“咔嚓”的輕響。“大罵——”他自忖道,“這女人連說話都費勁,竟然有力氣大罵——”

“少夫人貞烈非尋常女子可比,興許是當時氣急,所以纔有了這般罵人的氣力。”小五連忙不失時機的討好道。

“哼,”宮染夜看也不看他一眼,“我倒希望是這樣。”

眼中冷光一閃,又逼視着小五問道:“你可曾看見少夫人與那和尚私相授受?”

小五嚇了一跳:“不敢啊公子,這實在是子虛烏有的事情啊,莫不是有哪起子小人在公子面前搬弄是非,說這話就該剜口割舌,少夫人冰清玉潔——”

宮染夜不耐的打斷道:“你直說便是,少淨拍馬屁!”

“小的……小的不曾看見。”

宮染夜心知小五絕對不敢撒謊,可又覺得此時蹊蹺異常。羅敷明明病得連說話也困難,出門上香已是費盡全力,如何能對着那和尚破口大罵?雖然除此之外也找不出別的不妥,但他仍然隱隱覺得不對勁。

“不能再這樣掉以輕心下去了。”宮染夜暗自下決心。

“你,帶上幾個家丁,跟我來!”

“夫君,您——您這是要幹什麼啊?!”羅敷剛剛回到閨房不久,不知自己的計策是否能夠順利實施,心情還未完全平靜,突然聽見門口有陣陣喧鬧聲,覺得十分奇怪又深感不安,便走過去想一探究竟,結果誰知,竟然連房門也打不開了!

“夫人,”宮染夜冷笑着說,“夫人,聽說今天你在佛光寺受了些委屈,本也不是多大回事,不過我宮家的媳婦卻是不能受這樣的侮辱。待夫君將那禿驢解決掉,爲夫人出氣。這些日子,夫人就不宜出門了,免得惹人笑話。”

羅敷心頭大驚,撲到門上用力敲着:“相公,相公!放我出去啊,妾身不曾受過半點侮辱!求你別這樣!放我出去啊!”

聲音遠遠地傳來:“娘子就安心呆着吧!”

腳步聲漸漸遠去,羅敷頹然坐在地上,一陣無力的絕望涌上心頭。完了,宮染夜起了疑心,下一步,他必然要去收拾那個小和尚,只要她給那個小和尚的信落到宮染夜手中,那她必死無疑了!一定要想辦法!她不想死,她不能死啊!而且是這樣不能不白的被人害了性命,教她如何能甘心!一股殺氣騰騰的怒火涌上心頭,反而給她增添了幾分勇氣,被逼到絕境的人,往往能煥發奇蹟般的力量。

該怎麼逃走呢?羅敷知道自己的房間外肯定有人把守,她苦苦思索,她想起後花園自己的閨房一處正對着一條死巷,而洞房花燭夜那天,宮染夜和那個琦玉公子正是在那裡密談。正是因爲那裡不可能有什麼人,所以他們才選擇在那裡談話吧?等等!一個彗星般的念頭突然閃過羅敷的腦際,死巷……無人可進……那宮染夜和琦玉公子又是怎麼進去的呢!對,沒錯!那裡一定有秘密入口!就是說,如果從閨房翻窗進入小巷,就能從小巷通向別的地方!也許這小巷原來並沒有進出口,或許是宮染夜爲了和琦玉公子見面而修建的呢!

這個念頭平添了羅敷百倍的信心,當然,有可能這個小巷並不是通向外面,而是通向宮府的其他地方,不過,總要試一試,不試試如何知道!

等到日近黃昏,門被輕輕的打開了。宮染夜翩然走進來,身後跟着提着一個裝飯菜的盒子的瑾兒。她神色諾諾,根本不敢擡頭。

“夫人歇息得可好?”

羅敷實在厭惡他這幅嘴臉,掙扎着從牀上坐起來——檢查過窗戶並沒有被釘上之後她一直躺着牀上佯作病容,等夜晚來臨再行動——她沉痛地緩緩道:“你爲何要這樣對我?”

宮染夜佯裝驚訝:“夫人難道不知,這一切都是爲了你好麼?”

“你無辜將我囚禁,竟然還說是爲了我好?”羅敷氣的聲音都抖了起來,淚水差點不爭氣的奪眶而出。

“夫人,你也是大戶人家出身的小姐,怎麼這樣不知禮數?男人要怎樣對待自己的妻子,是一個男人的自由,夫人只需服從便是,哪兒來這麼多話呢?”

“自從我嫁進宮家,未曾有半點對不起你的地方,你——你說,我到底哪裡錯了?”羅敷還是無法相信,她實在死不瞑目。

宮染夜搖頭嘆息:“夫人哪,你可知自己見了什麼不該見的麼?”

見了不該見的?羅敷一愣,心裡快速搜索着,不明白他話中所指。她淚水漣漣的搖搖頭。

“夫人好自爲之吧,你若是聽話順從,我還能保你下半生衣食無憂,只是別想再踏出此門半步!”說完,他一揮手,瑾兒放下手中的食籃,緊跟着出去了。

羅敷愣愣的看着房門再次被鎖上,明白哀求是不可能的,要是不自己採取行動,那麼不是被害死,就是面臨終身的囚禁。高傲的血液在她的體內奔流,不!她心裡喊着,她一定要離開這裡!

用銀簪試毒之後,儘管食不知味,羅敷還是吃完了飯。這次宮染夜並沒有下毒,恐怕他不打算殺她,只想囚禁她終身了吧。不管怎麼樣,她也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看宮染夜那副篤定的樣子,一定不知道羅敷已經知道了小巷的秘密。

現在天色已經很晚了,羅敷輕輕靠近門口,聽見外面有打呵欠的聲音,一個家丁輕聲抱怨道:“他孃的,換班的怎麼還不來,公子不會忘了吧?”

另一個說:“那我可受不了,都站了一天了,真困啊!”

“咱歇歇吧?”

“別,待會兒出了什麼差錯,我可擔待不起。”

“能有什麼差錯啊?你瞧少夫人那斯文樣兒,難道還能奪門而出不成?恐怕門沒打開,咱倆就醒了。”

“這倒也是,好吧。不過,爲了以防萬一,咱們輪番休息怎麼樣,換班的沒來,咱們就輪着休息?”

“好啊,那我先睡會兒了。”說着,說話的那個家丁就要往地上坐。

“誒誒誒,”另一個忙阻止道,“你幹啥呀,怎麼的也該我先睡啊。”

“憑什麼你先啊,在三公子面前你不是盡顯你能麼?那你就站崗啊。”

“我什麼時候在公子面前顯我能耐了?不行不行,我先睡會兒。”

“我先!”

“我先——”

羅敷躡手躡腳的走到窗邊去,輕輕推開窗戶。那輕微的“嘎吱”一聲讓她的心都快提起來了,不過好在門口爭論不休的那兩個家丁並未聽見。羅敷從小嬌生慣養,這窗臺也不算矮,讓她往下跳一時還真犯難。像她這樣的淑女,連快步走都很少,別說跳這麼高的窗戶了。可走到這一步也別無他法,她只好閉着眼睛,狠心咬牙,猛地往下一躍。

“咚”的一聲,羅敷撲到在了地上,雖然動作笨拙,腳因爲用力不當而有些鈍痛,但還是沒有大礙。她緩緩站起身來,抹去額上滲出的冷汗,開始尋找小巷的出口。

黑燈瞎火,她又沒有火把,只好全借月光來視物,不過還是極難看清。羅敷顧不得許多,只好用手在牆上摸索,看能不能摸到類似於門鎖一類的東西。

細嫩的雙手在粗糙的牆上摸着,因爲當初建成的時候是一條死巷,做工也差一些,更加扎手。不知不覺中手已經開始淌血,但她心情太過緊張,根本沒有發覺。

猛地,羅敷手中一陣觸感告訴她,這裡是一扇木門,她心裡狂跳。急速摸索着,但沒有鑰匙,只好用重物砸開。

當她終於找到一塊尖利的磚頭時,她突然聽見屋內傳來哭喊聲:“奴才再也不敢偷懶了,再也不敢了!”

接着又是一陣鬼哭狼嚎。

宮染夜的聲音冷冷的響起:“我看你們是不想活了,連辦我吩咐的事情也敢睡覺!少夫人呢?”

“在裡面呢,少夫人在裡面啊,可是一點差錯也不敢有啊!”帶着哭腔的聲音。家丁雖然五大三粗,卻比不得宮染夜一身好武藝。這兩個偷懶的家丁必然是吃了苦頭的。

絕望的喪鐘在羅敷心裡響起。完了!完了!他來看我了,他會發現我不在房裡,然後就會立刻查看小巷,於是我又會被抓回去,這下,我連生還的機會都沒有了,他一定要殺我以絕後患!

恐懼賦予了羅敷巨大的力氣,她抓起那塊磚石,不顧一切的往門鎖上狠命一砸,“噹啷”一聲,門鎖掉落在地上。

羅敷奪門而出的瞬間,只聽見遠遠傳來一陣驚呼:“少夫人,她——她不見了!快追!”

只覺得背後的火把映照出的光越來越亮,血液涌上她的臉頰。她一邊跑着一邊用力扯着胸前的絲帶。“我快不能呼吸了!”她絕望的想到。雙腿越來越無力,疲憊得像灌了鉛一樣。該死,跑啊,爲了生存下去,快跑起來啊!

“她在那兒!快追!”一聲吆喝,似乎所有的人都向這個方向跑了過來。

羅敷用盡全力跑着,漸漸迷失了道路。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路上也沒有一個行人,眼前幾個岔路,她不敢有半分遲疑,轉身進了一條青石板的小衚衕裡。

“有岔路,分頭追!”如鬼魅般緊跟不捨,羅敷感到自己已到了生死關頭。

路的兩旁都是鋪子和居住的人家,可都大門緊閉,無人應聲。轉眼就到了衚衕的盡頭。

她一次也不敢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