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轟!”嗆人的硝石味道乘着粉塵瀰漫在坑道口,儘管這是一個豔陽天,可趙無極能看到的,只是一團朦朧的光亮。
十個人的偵察隊屯兵在一個狹窄的坑道里,洞高不過一米多、寬不到一米,是從貓耳洞開挖連成。原來屯着一個排的坑道,多擠進了十個人,幾乎是人挨着人,不時傳出劇烈的咳嗽聲,氣悶的人恨不得出洞給炮打死來得痛快。
趙鐵山看了看手錶,不過下午兩點來鍾,離着天黑還早的很。王老二原來多嘴好動,初進洞裡的時候還時常冒上兩句,現在也是靜靜的眯着眼,半睡着熬時間。
反斜面坑道工事,到後期得到了擴大與加固,慢慢的形成了屯兵、屯物的長期作戰的綜合性基地。但在這個時期,一線的坑道簡陋至極,敵人連日炮擊,洞口往往被炸得只剩下臉盆大小。裡面的戰士,個個給煙塵薰得連牙齒都是黑的。
而偵察活動並不象一些小說中描寫的那樣愜意自如,也不可能帶着個美女東跑西跑。實際上偵察活動往往都是當夜出當夜回,一般不過夜,也不會越過敵軍的前沿深入敵後。如果哪天要求偵察部隊插入敵後十幾公里、幾十公里直搗敵穴,往往就是大規模戰役的開始,也只有在這種情況下,偵察部隊纔可能得到接應,順利返回。趙無極一行前一天晚上摸黑進到前沿陣地,還得等到今天晚上入黑才能出發
。這還是已經有前沿部隊提供了對面美軍陣地的佈防、佈雷資料的前提下才能這麼快。否則,還得花幾個晚上去摸清對方的佈防情況。張鵬程、玉如意和負責通訊的偵察員都留在了後方師指,趙鐵山帶十個人上了陣地。任務很簡單,捕俘,設法瞭解白支隊的情況。
儘管幾天來趙無極聽了不少神神怪怪的故事,不過在他的心裡,並沒有太多的在意。畢竟越是在科學還比較落後、信息交流閉塞的時期,神怪傳說就越盛行。趙無極生長在農村,也有這樣那樣的鬼怪傳說,但生性膽大的他在墳地裡玩過捉迷藏,棺材背上試過躲貓貓,從沒有見過什麼超自然現象。即使略有一些,也完全可以用科學解釋。
“鬼上身估計是什麼新型的致幻氣體,鎮定型氣體也是可能的;梅花易數老張已經說的很明白了,就是通過分析資料推理事件演變的能力,只是推理得十分具有邏輯性罷了;薩滿教麼,在北方少數民族間流傳了這麼久,也沒聽說有什麼名頭,也沒能讓朝鮮與東北逃出日本侵略的命運;至於道士、道術要真管用,佛教就不會大行、西藥就不會弄得那麼貴了。”趙無極靠在石壁上,靜靜的整理思路。
“怕不怕?”李精業挨在趙無極身邊,他是捕俘手,也是頭次窩到這樣的洞裡熬時間,有些耐不住。
“你呢?”趙無極反問。
“怕是不怕,就是這俘虜不大好抓。你知道嗎?秋季防禦作戰以來,這一線就抓到過一個俘虜。”
趙無極點了點頭,查理還是他的老熟人。清晨的時候他們觀察過地形。經歷了幾個月的陣地對峙,美軍步步爲營,將山頭用地雷、腳發照明彈、鐵絲網等等圍成了個鐵桶陣,的確不好潛入。
兩軍對峙的前沿陣地,也不象人們經常想象的那樣,是平行對峙。實際上往往是順着山勢地形,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態勢。位置不利的陣地,往往面對對方三面圍堵,只有一面能夠勉強爲後方主陣地掩護,運氣好的話還有一條山溝當作天然的交通壕,運氣不好的話,就只能通過天黑後進行物資與兵員補給。這也是爲什麼經常會有炮火、機槍封鎖區的原因:對方的側冀陣地可以觀察並封鎖本方前沿陣地與主陣地間的連接區域。雙方採取進攻作戰往往也就是爲了改善本方防守態勢,儘量形成本方圍堵對方前沿的有利地形。
花天裡前沿的330.5陣地,是一道東西走向山樑上的一個突前山包,側冀與後方都能夠得到本方主陣地的支援,對着美軍的300高地形成環狀包圍,是一個比較有利的防守地形。從白天的觀察來看,志願軍前沿基本只餘下了一些黑糊糊的樹樁子,而美軍一方倒是綠水青山,生態良好,倒是便於乘黑潛入。
這時已經是九月中旬,北方的夜來得比較早,六點鐘天就黑了下來。但直到了十點鐘,趙鐵山才起身趴在坑道口裡望了望天色,向後招了招手,爬了出去。偵察員們相互招呼,陸續進到了交通壕裡集合。好好的呼吸了一頓新鮮空氣後,隊伍摸着黑,沒有從交通壕裡直接翻出去,而是先從山後下了山,再走山溝繞出陣地。照明彈不時的照亮陣地前的山坡,正面出擊正是給機槍火炮指示目標。
偵察員們的裝備十分的簡陋,唯一的夜間識別標識只是一條系在後腰上的白毛巾。一行人蹲在山腳,藉着山勢形成的暗區,等待着時機出發
。
趙鐵山擡手又看了看夜光錶,時近十一點。這表非常的珍貴,全兵團僅此一塊。
時針接近十一點,對方應該在換防了。
“走。”趙鐵山一揮手,乘着暫時斷檔的照明彈間隙,隊伍藉着依稀的星月之光直撲330陣地山腳。趙無極緊緊瞄着前面的白毛巾,深一腳淺一腳的小跑起來。炮彈犁鬆的土地,跑起來有些費力,摔倒了卻也是不痛人。
山腳下,十個人圍成一圈,小聲的點了數,沒有走丟人。趙鐵山輕聲的重複分配任務:目標是330陣地前沿的一個機槍陣地,防守兵力兩人。趙鐵山、李精業等四人捕俘,王老二等四人前出掩護,趙無極等兩人警戒後路並負責接應。
趙鐵山和王老二前出了幾米,他倆在相互映證,以辨明方向方位。夜間行動最容易發生的事就是搞錯方向,180師失利一個因素就是夜間突圍時掩護部隊弄錯了方向,搶錯了山頭所致。
確認方向位置後,趙鐵山把孫柱子招呼到前面,向他指明前進的道路,他要負責探路排雷,然後與趙無極一組,負責接應。
孫柱子年紀剛過二十,他的手指特別的修長,而且白嫩的讓姑娘家慚愧,就象長長的象牙筷子。他象貓一樣的伏下身子,手裡拈着一根探針,順着方向摸索着前進。時而停下來觀察、摸索着什麼,時而又繞路而行,動作緩慢又輕柔。王老二輕輕的綴在孫柱子後面,盯着他的動作,不時的用削好的白木棍子插在地上做着標識。趙無極藉着天空的背景光盯着孫柱子的背影,呼吸悠長有力,也不見得十分緊張。
一隻大手按在他肩上,他轉頭一看,原來是趙鐵山,貼着他耳朵說:“別看了,好好休息,沒這麼快的。柱子的手藝你放心,最多排不了,總之不會驚動人。”
趙無極環顧四周,才發現除了三兩個人還在警戒外,其他人老早盤在地上小寐起來。
“果然是精兵啊,遇敵不亂,接敵不慌。跟這些人在一起,還有什麼可擔心的。”趙無極心中默道,也學着樣子盤在地上眯起眼睛來。
直過了三四個小時,孫柱子和王老二才大汗淋漓的摸了回來。趙鐵山一聲招呼,王老二帶頭,一行人緩緩的淹沒到黑暗當中。
這幾天來,爲了配合這次出擊,師指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其中就包括用迫擊炮的炸點,指出了一條通往捕俘點的虛線,否則根本沒有辦法通過雷區。孫柱子的手藝的確很有一手,他硬是在炸點之間摸出了一條可靠的通道,排了四五顆雷外,還排去了不少胡亂扔着的罐頭鐵盒子,最後把前沿的鐵絲網剪出了一個半米寬的通道。
夜很靜,儘管是戰地上,卻仍然有昆蟲的鳴叫着。藉着夜色與灌木的掩護,偵察員們潛伏到了機槍陣地附近就停了下來。越靠近陣地前沿,灌木就越稀疏越難以隱蔽,更要小心行事。這個機槍陣地是個前沿觀察哨,距離主陣地二十來米,頂上蓋着沙袋與泥土,前面開三個小口觀察,後面有一條彎曲的交通溝通向後面。
再次仔細觀察與確認安全後,王老二領着三個負責掩護的戰士一個一個的順着山坡摸近了交通壕,兩個戰士輕手輕腳的伏在溝沿上,支起了衝鋒槍,王老二帶着一個戰士下了溝向前摸了幾步也停住不動了。
夜很靜,靜得讓人透不上氣。星星在眨着眼睛好奇的望着地面上偷偷摸摸的人們。
趙鐵山、李精業各帶兩人小心順着溝的朝着蓋着沙袋的環形機槍陣地摸索去。不一會,趙鐵山又摸了回來,示意灌木叢裡的趙無極也進到溝裡,貼着他耳邊說:“鬼子的碉堡有門,兩個人面對面,下不了手。有沒有辦法騙出來?”
若是國產電影的導演在此,自然回答:“當然有!趙無極會講英語嘛,說幾句騙出來就是了。”而實際上,一線前沿上象兔子一樣警惕的軍人,哪個那麼容易輕信一個陌生人的英語就走出堡壘來的,這實在是太小看敵人的智慧了。至少反問一句“咱們連長是誰?”的腦子總還是有的。
多日的準備,好不容易摸上了陣地,就這麼回去了,怎能甘心?何況天亮後,美國人很容易就會發現前沿的異狀,從而提高警惕下次就得放棄來這個陣地了。
趙無極咬了咬牙,出了一個令趙鐵山張大了嘴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