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牀異夢(二)
“將軍,這樣做會不會對少主人太慘忍了?”侍衛不安問着悠然喝茶慕林。 超速首發
慕林挑眉反問道:“你有高見?”
“不是。”侍衛忙低下頭,小聲道:“屬下只是認爲少主人自幼生長在丞相府,不諳世事,一時之間接受不了太過於血腥場面。將軍不如按部就班,讓她慢慢接受這一切。”弦拉過緊,會崩。
邵瑕傷心、無助眼神,仍留在侍衛腦海。他忘不了內衛血噴到她手上,慢慢淌下,滴到地氈聲音。
將軍是不是太心急了?
“你是否認爲,按部就班後,她就不用經過剛纔這些了?”既然做出了選擇,就沒必要矯情。
“可是……”
“你十三歲時,在做什麼?”慕林擡頭問道。
“我……”侍衛一怔。十三歲時,他已經虛報歲數上了戰場,不知砍鈍了幾把戰刀,看到血,聞到屍體味,早已麻木了。
“她也十三歲了,卻還傻天真。”慕林譏笑。
“可是……”少主人不一樣。
慕林剜了待衛一眼,“你想說她跟你不一樣?”
待衛有些心虛點頭。少主人是將門之後,他只是個卑賤之人,豈能相比。
“跟你不一樣是,她得肩負更多責任。”慕林沉聲道:“她走錯一步,毀了不是止是自己,而是五十萬生命。”王候將相,寧有種乎?邵瑕既然生於將門,除了享受該有榮耀之外,也得承擔一切磨勵。
她榮貨富貴,不是天上掉下來。
“屬…屬下知錯。”侍衛語塞,低頭認錯。
讓人欣慰是,將軍最終還是同意帶少主人離開了。之前他一直誤會將軍,以爲他之所以處處刁難、設局整蠱少主人,是不想帶少主人離開。如果他不帶少主人離開,那邵家軍極有可能將來由將軍來指揮統帥。
侍衛忙搖頭甩去不該有想法,他誤會將軍了。將軍從一開始,就決定帶少主人離開,纔會處處刁難、設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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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夜深時,顧子喻再一次在雞棚前找到邵瑕。
“相公,咕咕病了。”邵瑕擔憂摸着咕咕頭,傷心道:“它不理我,也不吃飯。”
顧子喻汗顏,耐着性子道:“也許這些日子天涼,它凍着了。”大半夜爲只雞,至於嗎?
只是那隻公雞確實半搭着腦袋,無精打采暈暈欲睡。 超速首發顧子喻知道,也許,它壽命到了。
她愛雞如命。人雞殊別,總有一天會生離死別。只是怕她傷心難過,他選擇沉默。
“那我給咕咕鋪點稻草吧。”邵瑕進柴房收拾了些乾爽稻草,鋪了個暖和窩,再將咕咕塞了進去。
莫名,眼淚吧嗒掉了下來。
顧子喻見此厲聲道:“現在知道害怕了?”暗指她光天化日拿豬肉刀砍人之舉。
邵瑕抹淚,怕咕咕出事,更怕離開相公。
顧子喻帶她回房,詢問道:“白天拿刀砍人是怎麼回事?”她可知,此事已傳遍京城大街小巷,鬧沸沸騰騰。說邵瑕瘋癲發作,光天化日拿刀砍人;說丞相一手遮天,放縱惡妻傷人性命等等,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且而次之,他惱是,她竟然受了慕林鼓吹,做出有**份之事。難不成她不知,有多少人在時刻關注她?如果不是關心她安危,暗中派人保護她,他豈會得知慕林不僅教唆了邵瑕,還帶她去鎮北軍軍營。
他意圖,過於明目張膽。而他,竟然引狼入室。
邵瑕低頭不語,一直拿手指戳板凳。白天發生一切,還未來及想好該如何跟相公說。
顧子喻見此,心漸漸涼去。
“相公喝酒了?”邵瑕淋浴後回到寢室,見顧子喻坐在桌前小酌。
她長這麼大,還是頭次見相公在寢室喝酒。
他不開心,很不開心。
“你要喝嗎?”顧子喻一反常態舉懷問道。
邵瑕怔然,半晌後傻傻點頭。酒這個東西,相公可是從來不允許她碰。上次偷喝,還捱了他板子。
顧子喻另取了只白玉杯子,斟滿酒遞了過去。
邵瑕懵懂接了過來,忐忐不安喝着。相公不開心是因爲蘇柔心還是因爲她當街拿刀砍人?
幾杯酒下肚,顧子喻直直望向邵瑕,目光有些犀利,直透人心。邵瑕有些心慌,極不自然低下了頭。
“邵瑕,你沒話對我說?”顧子喻莞爾一笑,有些無奈。
邵瑕手一抖,酒撒在身上。她慌然擦着濺溼衣服,避開顧子喻目光道:“相公…別喝那麼多酒。”
喝酒傷身,可是…相公好像心事重重。
顧子喻放下酒杯,捉住邵瑕手觀察着,半晌後不動聲色問道:“怎麼又紅又腫?”
“浴室水太燙了。”邵瑕縮回手,用衣袖遮掩。 超速首發
顧子喻嘆了口氣,問道:“你決字何時離開?”她真以爲,他不知她滿身鮮血奔出慕林營帳?
邵瑕錯愕,怔然望着顧子喻。
顧子喻回頭,舉懷喝酒。
邵瑕緊咬雙脣,低頭死死捏住衣角,任由豆大眼淚掉落衣衫中。
“…相公不要我了?”哽咽聲音響起。
要,不要?
在於她選擇。
手緊捏住杯子,顧子喻有些恨邵瑕,一如多年前她。她選擇,他被放棄;呵呵,他養了十多年邵瑕,已經選擇跟慕林,卻說:相公不要我了?
當年,她選擇入宮,卻說:進宮非我所願,卻是身爲蘇家人不得不肩負宿命。
難不成,這些皆是他所願所求?
從娶她進門那天起,他就曾想過這一天到來。那時他曾想,這天定是他所祈盼真正解脫、重獲自由一天。
而現在,即是苦澀不堪。
“邵瑕,你長大了,有自己路要走。”一早就知道她身份,知道邵家軍存在,既然這些年來他給予抵不過一切恩怨,尚不如放她自由。
強扭瓜不甜!她是他鳥,情願關他造籠子或是自由飛翔,皆由她選。
他不想,留住人留不住心!
“相公,我會回來。”隱藏不住邵瑕“哇”一聲哭了出來,撲進顧子喻懷中,“…相公相信我,我很快就會回來。我什麼都沒有了,相公不要不要我。”
爲人子女,她只是尋回爹骨骸入土爲安;爲□,她只是想保護相公;爲人首,她只是想還他們一個本該擁有榮譽。
邵瑕哭嘶聲竭底,怕失去,她死死抱住顧子喻不放。
顧子喻試圖推她,卻無論如何也推不開,只得不忍拍了拍她背以示安慰。同牀共枕多年,豈會不明她心裡裝有自己。只是老天總喜歡自作主張,造化弄人,給人百般無奈。
她選擇離開,只是成長了,何錯之有?
“…如若…你以後想回來,就回來吧。”不忍說出絕情話,顧子喻仍爲她點亮一盞燈。
怕顧子喻不相信自己,邵瑕抹乾眼淚舉手發誓道:“相公相信我,多不過三載,我一定會回來。”只要尋到爹骨骸,將邵家軍交給可以信託之人,她一定會回到相公身邊,再也不分開了。
“後天跟他一起離開?”他已經不相信承諾了。夫妻一場,他想爲她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邵瑕遲疑良久後點頭。
“邵瑕,我同意你離開。但是時間得由我來安排,等過段時間,一切都順其自然了,我自會派人送你到他身邊。”
邵瑕點頭。她知道相公心思慎密,此舉定是爲躲避司馬逸密織如網耳目。他得找到一個無衣無縫理由,讓她合乎情理消失在衆人眼前。
而且,她還能跟相公處理一段日子。
“後天是爺爺壽誕,你陪他過好嗎?”他連爺爺此生唯一心願都守不住,真愧爲子孫。只時同理,邵瑕心願若不去不完成,亦是理虧。
所以,她離去,他連拒絕理由都沒有。
那晚,邵瑕跟顧子喻躺在牀上,都沒有睡着,閉眼到天亮。
明明是咫尺距離,卻是遠距天涯、觸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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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後,顧子喻走出朱雀門。他轉身望向巍峨而浩瀚皇宮,從未有過茫然油然而生。年少時,他曾抱雄心,誓在朝庭一展才華。一晃多年而過,少年夢是實現了,到頭來卻發現不是自己想要。
是夢變了,還是心變了?
坐上官轎回府,顧子喻前腳剛踏進門檻,便見邵瑕低頭匆忙走了過來。
不期而遇兩人,皆有些愕然,帶了絲兒狼狽。
“相公。”邵瑕揚起笑容蹭了上來,想拉顧子喻手。
莫名,顧子喻手往後一躲,避開了。
邵瑕手怔在空中,久久緩不過神來。
果然,相公嫌棄她,不要她了。
“咳……”顧子喻難堪咳了聲,問道:“要出去找慕林?”
邵瑕當即潑浪鼓般搖頭否認,但是顧子喻直視目光之下,困難點頭。
顧子喻心冷到冰點,“你要告訴他,要推遲一段時間才能去鎮北軍營?”
邵瑕猶豫再三後點頭承認。
呵呵,她做任何事都要徵慕林同意才安心,那他呢?這一切,可曾問過他是否同意?
他養她數年,同牀共枕,卻抵不過相遇一月慕林。
“你可以不用去了。”顧子喻疲憊道:“他已經同意了。”
邵瑕不明所說,詫異望着顧子喻。
“此事我已經跟慕林提過,他同意了。待過些日子,我自會派人將你送到他身邊。所以……”顧子喻帶了絲冷笑,“你沒必要再跑一趟了。京城耳目衆多,你還是小心爲妙,萬一身份被人懷疑,只怕多年隱忍功虧一簣。反正你跟慕林很快就會再見,沒必要急在一時。”
“相公……”邵瑕終是聽出了顧子喻語中酸味。
其實,相公誤會她了。
“聽相公,我不去了。”邵瑕向前一步抓住顧子喻手往府里拉,強撐微笑道:“明天是爺爺壽誕,我準備了禮物,相公幫我過目。”
能在一起日子所剩無多,漫漫別離前,能跟相公多呆一刻算一刻。
怔然顧子喻被拖着走,邵瑕將其拖入房中,關好房門後。她抓住顧子喻手放在胸口,慎重道:“相公,我心從沒變過。以前沒,以後也不會。我想了一晚,三年,最多三年,不管能不能完成心願,我都會回來相公身邊。”
澄亮眼眸堅定望向顧子喻,肯定道:“相公,原諒我現在不能爲你生孩子。可是…我會做出補償,等回來後,會給你生更多孩子。”
如此天真想法,她真能在慕林身邊存活?
他跟她之間,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她做出決定那一刻起,就已經回不到從前了。
兩人之間鴻溝,正在急劇擴大,即使付出再大努力,也挽救不回來了。
“這些事,以後再說吧。”顧子喻抽回手,順勢在桌邊坐下。
見顧子喻有些不悅,邵瑕隨即在其身邊坐下,良久後有些不甘心道:“我知道相公擔心我。可是相公,我其實…也不是很笨。慕林是在利用我,他野心甚大,雖然是將士之才,卻是名不正言不順。所以,若想得到全體邵家軍臣服,他就讓所有人知道,真正邵家軍主人遠不如他。只有他,才能統領邵家軍,給他們洗涮屈辱。”慕林不想殺她,否則他不會選擇帶她離開。
顧子喻很是意外望向邵瑕,沒想到她竟然能看穿慕林心思。
“既然知道,你就該明白此去兇險甚多,你還執意離開?”
邵瑕思慮道:“也許慕林纔是邵家軍最好選擇,我只想跟相公過日子並無意統軍隊。而邵家軍將士們是生在馬背上英雄,戰場是他們最好最宿,所以我並不反對他野心。爹骨骸在戰場中消失了,傳言被香宛帶回境內,鎮鎖在寶山之中,靈魂日夜受盡折磨,永生不得超生。然墨辰絕不會因爲一個傳言而出兵香宛奪回爹骨骸,除了利用慕林好戰野心,我真不知還有何方法奪回爹骨骸得以供奉。”
“既然這是你選擇,我也不便阻止,只是人心險惡,你多留一份心。”
“嗯。”邵瑕撲入顧子喻懷中,磨蹭示好道:“我還要回到相公身邊,會多留一份心眼。”
邵瑕抱緊,顧子喻推了兩把,皆被她裝瘋賣傻摟抱住不放。他便任由了她,習慣摸了她頭,悄然嘆了聲氣。
心再冷,仍是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