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這語氣一聽就不太好，大太太和二太太互看一眼，一時間也沒有接話。
有個嬰兒就是好，任何時候都不會冷場。
幾個人圍着盛與熙逗了一會兒，二太見老太太心情被小孫子逗開心了，這纔出聲。
“江兮是不是還記着那件事？”
大太太擡眼，下意識看了眼老太太，“什麼事？都是一家人，難不成我們還能害了她不成？是她肚量太小。”
大太太話落，停頓片刻又覺得這麼說話不太好，於是改了口。
又說：“江兮是個通透的孩子，就算心裡有點什麼，過段時間就好了，相信她也不會當真就把我們當惡人待。難道她看不到大家是多愛盛與熙嗎？媽簡直把這小傢伙當成寶貝疙瘩的疼，三天兩頭就接過來帶。”
“是啊，媽，你這麼喜歡盛與熙，索性讓江兮和嘉年搬回來住得了。住回來，也是對孩子好，家裡人照顧得也仔細一些，江兮想要忙什麼，就讓她甩手去忙吧，我們這麼多人給看着孩子，她都不用多擔心。”
二太太話落看向老太太，老太太逗着盛與熙，好大會兒才說話。
“她是跟我們生分了，由着她去吧。”老太太低聲道。
大太太也沒再這話題上糾結，只是時不時逗逗盛與熙。
江兮去見了範思彤，是範思彤主動約的她。
範思彤見到江兮的時候，遞了杯奶茶給她，“不知道你現在還喝不喝，我記得你以前可喜歡喝了，還喝嗎？“
江兮看着遞過來的奶茶，終究還是接在手上，她笑道：“這個，我很久沒喝過了，還真是想啊。”
範思彤看她接手，臉上終於有了笑容。
“我想離開雲都，回老家去工作。”範思彤悠悠的說。
江兮一愣，有些意外：“你要離開這裡？怎麼這麼突然？是、發生什麼事了？”
她將近半年時間沒有聯繫大家，還是盛與熙百歲宴的時候，請範思彤和陳菲妍她們到場，也就是前不久的事兒，那天人太多，事情也不少，她們匆匆見了一面，也沒有多問範思彤的近況。
不過看範思彤此刻臉上的愁思，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嗎？
範思彤喝了口奶茶，“奶茶從我們上大學那會兒的六塊錢一杯，到現在大杯要十二塊了，漲了整整一倍。”
江兮垂眼看，十二塊了嗎？
她不記得這些年奶茶的經歷，不清楚是在什麼時候漲起來的，但這幾年雲都經濟高速發展，房價翻倍，物價當然不會落後。
“嗯。”
江兮不知道範思彤想要說什麼，但還是輕輕點了下頭。
範思彤說，“我們畢業一年了，這一年你結婚，做了年輕媽媽，有一個幸福完整的家庭，我們所有人都好羨慕你。可是看看我們自己，好像過得很……缺失。”
“每個人的人生軌跡不一樣，遇到的每個人，都可能成爲未來的貴人。”江兮低聲說道。
範思彤回頭，“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那麼命好，能夠在學校的時候就遇到盛先生。你、活成了所有女生夢寐以求的樣子，得到了所有人想要的生活。江兮，我們是好姐妹，認識五年的老朋友了，我真的好像只單純的祝福你。可你的生活太完美，而我太糟糕。我……不得不羨慕你，妒忌你。好像全世界所有的好都給了你一樣，你說，是不是不公平？”
江兮嘴角帶笑，卻不知道該怎麼迴應這個話。
“我該怎麼說呢？我好像是比較幸運，但如果我沒有抓住盛嘉年，我們今天，是不是一樣？或許我比你還不如。思彤，你很好，你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江兮輕聲安慰。
範思彤輕輕搖頭：“不、我沒有給自己壓力，你們一直在讓我不要太拼命工作，其實我只是做了自己分內的工作，並沒有真正的很拼命。很多機會，其實也擺在我面前，我努力了，但就是沒有抓住。以前我總認爲你不如我，覺得自己什麼都比別人強。可事實證明，我好像並沒有我想象的那麼強。事實總要在自己碰壁後很多次了才能發現，我其實沒有那麼厲害，比不上你，比不上陳菲妍，甚至了趙雪靈都比不上，所以我想……”
範思彤說這話時，帶着些許哽咽，她微微擡眼看天，將淚光壓下之後才接着說。
“所以我想回家了，家纔是我的地方。是我非要在這座城市裡擠一席之位，然而……”
“不是的，肯定有你的位置，你的領導不是還一直讚賞你來着？菲妍還說了，遇到你領導，你領導一直誇你呢，說你難能可貴的好苗子，是新人中最努力最有潛力的人。”江兮低聲說着。
範思彤搖頭，輕笑了聲。
江兮看着她哽咽中的笑臉，有些擰眉。
“你怎麼了？”
“沒事。”
範思彤深吸氣，“我那個領導，爲什麼會誇我啊？還不是覺得我好騙，有便宜可佔。一個有老婆孩子、挺着大肚子的中年油膩男人，看見我們這樣的青春小姑娘，你說誰會沒有點想法？我又是個事事好強的人，他知道我喜歡做事，喜歡掙表現，喜歡挑戰難度。那些不可能給我們這樣新人的機會，不付出點什麼，你說怎麼可能得到呢？我的出色，是靠什麼換來的你應該不難猜到，是不是？”
“思彤。”江兮當即出聲：“我知道現在職場有很多不可說的潛規則，可我也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你不是那種爲了機會會犧牲自己的人，你有自己的底線。”
範思彤點點頭：“對，不上牀是我最後的底線，到今天，也算是守住了這最後的底線吧。可是、又能怎麼樣？升職依然沒有我，兩次升職都沒有，機會給了一個個不如我的人。如果是前輩就算了，可這一次竟然是比我資歷還新的新人，你說她憑什麼？”
“或許、領導有自己的考量？”
“不就是那個賤貨更願意犧牲嗎？沒有任何底線，只要肯脫衣服邁開腿，不用做事不用做出業績都能升職。這種公司，我早就不想呆了，勤勤懇懇做了一年，什麼都沒學到。從民生跑到的娛樂，從娛樂轉到財經，什麼都做，只要有機會，都做。我是全能嗎？根本就是生活所迫……”
“思彤。”
江兮輕輕喊了聲，範思彤情緒有些激動，可能是這些話憋太久了吧。
“每個公司都有每個公司不可告人的秘密和潛規則，是金子總會發光，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這些激勵自己的話，我自己不知道說嗎？”
範思彤輕笑，隨後無所謂的抹了一把眼角。
“我現在是真的想通了，你看趙雪靈那樣也不是不好，回老家，可以找個安穩的崗位，不用過得那麼辛苦，做不做本行沒關係，反正生活很安定，又談了男朋友，不出意外的話，他們今年就結婚了。一眼看過去，她的一生也會如你一樣安安穩穩的。我爸媽說得對，女孩子在外面漂什麼呀？最後還不是要嫁人的。我在雲都拼命的工作，病了連關心的人都沒有。如果回家，至少家裡人在身邊啊，跟家裡人離得近，至少我還有家人，他們是我的底氣。在雲都，我什麼都沒有。唯一的工作能力，卻依然能被別人用下三濫的手段抹去。江兮，你說我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範思彤低聲說着話，眼睛一會兒望天，一會兒眼神直接落在地面。
江兮拉着範思彤在廣場的椅子上坐着，太陽已經出來了，大街上走動的人越來越少。
雖然已經入秋，可出了太陽依然能令人感覺悶熱。
江兮把外套脫了，撐在頭上擋陽光。
範思彤看了她眼，好大會兒才把太陽傘拿出來：“我帶傘了，不知道是不是老了的原因，反應是真遲鈍了不少。”
“思彤，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只是想問你，畢業的時候，你是什麼原因留下的。現在再看看，當初留下來的原因，還能不能夠留得住你。”
江兮輕聲說着，還是不捨得範思彤離開。
大學的情意，跟後來工作認識的工作夥伴，那情意不一樣的。
大學時候就認識的朋友，更加親密，即便有過很大的爭吵，也不影響兩個人靠近。
範思彤想了想，搖頭：“當初啊，想得很簡單，沒跟那個渣男分手的時候，就想兩個人一起留在這裡，一起努力，將來買個房子就站在這裡生活了。把這裡當成第二個家，努力成爲雲都的一份子。之後分手，我就想，一定要做出點成績給那個賤人看看，沒了他，我過得更好。可現在……”
“你現在也很好，你現在只是情緒有些低落，我相信你不會讓自己出於太劣勢的環境。是你誇大了自己的感覺吧？”
江兮問範思彤，看着她臉上的表情。
範思彤是不會讓自己落於人後太多，她是個力爭上游的積極選手。範思彤努力向上的勢頭，絕對不比江兮和陳菲妍差，只是，比江兮和陳菲妍都少了一絲運氣。
這大抵源於性格原因，範思彤也是一個容易驕傲容易自滿的人。
“是你對自己要求太高，加上升職的意外，讓你對自己不堅定了是不是？”
江兮猜想，應該就是升職這事兒給她太大打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