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婚戀,此生不離11 爲難她,卑微的乞求
秋風微雨,龍子琦並不喜歡這樣涼快的天氣,相對的,甚至是厭惡,因爲總會勾起她記憶裡最陰暗骯髒的一部分。
身體裡有兩股力量在奮力廝殺,企圖佔據她的冷靜沉着,控制她的理智。
一面是溫暖與寬容,另一面叫仇恨與報復!
因爲感冒還沒有痊癒,留下咳嗽,時而輕咳,時而激烈的咳嗽,好像是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蘇就聽着她的咳嗽聲,膽顫心驚,“閣下,回去休息吧。”
看着她蒼白憔悴的臉色,蘇就心疼。
龍子琦一隻手拿着鋼筆,另一隻手捂住自己的脣瓣,努力壓制自己咳嗽的聲音。在聽完蘇就的話後,側頭看向窗外陰雨綿綿的天氣,沙啞的開口:“總統閣下回來了?”
蘇就搖頭,“聽崇簡的助理說是沒有。”
這是總統閣下上任三年來,第一次到傍晚都還沒有出現在總統府,真是破天荒了。
清冽的眸子染上一層薄薄的灰色,凝視窗外良久,“蘇就,我們是不是很久沒有去看宋靜了!”
蘇就臉色一怔,沒有想到她會突然提起宋靜,斂神,低眸時悲傷終究是沒有掩飾住....
……
中烈園,是爲國捐軀,或是爲總統無私奉獻一生的人最終歸宿。死後能被埋葬在這裡,是每一個在總統府工作過的人最高榮耀,也是死者家屬的一種榮耀。
最新一個埋進這裡的是三年前死去的宋靜,年僅25歲,沒有戀愛,沒有結婚,更沒有孩子。
死因,替龍子琦擋了三槍,分別是胸口,手臂,最後一槍是眉心,也是致命的一槍。
與其用槍殺,不如用“屠殺”更爲貼切,子彈橫飛,鮮血蔓延,每個人都殺紅了眼睛,空氣中是死亡的喧囂。
宋靜跟在龍子琦身邊兩年,論資歷和奉獻都沒有資格被葬入中烈園,是龍子琦排除萬難,一意孤行的要將宋靜安葬在這裡,只有宋靜的屍體躺在這裡,她的雙親纔會被稱爲是烈士的家屬,擁有着烈士家屬的優待。
或許會有人覺得人死了,爭取這些還有什麼意義?但龍子琦要爭,因爲這是宋靜該得的。
冰冷的墓碑上貼着宋靜的黑白照片,薄脣含笑,眸光如春風細雨,沒有太多的滄桑與複雜,赤誠坦然。
宋靜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年紀不是最大的,卻是性子最沉穩的,話不多,卻願意聽蘇就每天沒玩沒了的碎碎念;每晚最後一個睡,因爲要檢查她們三個是否蓋好被子,不會着涼。
宋靜很孝順,在美國讀書生活全是自己打工賺的,每週固定給父母一個電話,讓其放心。
她也是一個很好的學生,不曾缺席一課,哪怕是生病高燒到39°,也要聽完課才願意去看醫生,對待同學和睦,從不吝嗇自己工整的筆記讓他人閱讀。
就是這樣一個很好的女子,年華還未完全盛放卻已瞬間枯萎,成爲時間裡的一把灰。
很長一段時間,龍子琦不願意想起宋靜,不是不想她,而是無法回憶那天的屠殺。宋靜將她護在身下,她的血先是一滴一滴的滑下,然後逐漸變成一條河流,染滿了她的衣服,粘稠而冰冷。
蘇就穿着黑色的職業套裝,支撐着傘站在龍子琦的身邊,眼睛泛紅。
得知宋靜死訊,恰巧是蘇就的博士論文答辯,她丟下自己的答辯和抓狂的教授們,跑出學校,一邊攔車去機場,一邊打電話給朋友,訂機票,把自己的護照送來。
宋靜....死了?
這個消息,她不能接受。
因爲就在她博士論文答辯的前一晚,她們還在通電話,宋靜說等她的博士論文答辯順利通過,會來美國爲她慶祝,還會送她一份畢業禮物。
宋靜甚至早已爲她買好畢業禮物,是定製版的胸針,蘇就最喜歡的櫻花圖案。
看到宋靜的屍體,一貫不喜歡流眼淚,哪怕被男友劈腿的蘇就哭的徹底崩潰,抱着宋靜的屍體怎麼都不肯讓人火化。
最終是一直沉默的龍子琦走過來,將蘇就拉開,讓宋靜的屍體火化,讓她葬進中烈園。
蘇就那一夜哭到天亮,好像要把所有的眼淚都流盡了,靠着龍子琦要睡過去之前,她只說了一句:“我不回美國了。”
宋靜不放心龍子琦,跟着她回國,踏上從政這條道路上。爲了保護龍子琦,她犧牲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宋靜走了,她的博士論文答辯也泡湯了,沒關係,她願意代替宋靜,守在龍子琦身邊。
何醉回到a國接手家族生意,在聽到宋靜的死訊,在電話裡哽咽無法出聲,要來國都,打算留在龍子琦身邊。
龍子琦拒絕了,何醉是獨生子女,父母是做生意的,接手家族生意是一出生就註定好的,已經有一個宋靜爲她丟掉生命,她怎麼願意再讓何醉拋棄父母,來到她的身邊冒險。
她也不願意蘇就留下,但蘇就執意留下,而那時她孤獨的支撐着龍家和一切,除了崇簡沒有其他可以相信的人,最終還是讓蘇就留下,代替了宋靜的位置至今。
龍子琦想要單獨和宋靜待一會,讓蘇就先回車上,蘇就不願意,這還下着雨呢!
清冽的眸子看向蘇就,淡淡的開口:“五分鐘。”
給她五分鐘!
蘇就在她的眼裡捕捉到一抹濃烈的悲痛,心驀地揪起,猶豫一會到底是同意讓她逗留五分鐘。
傘留給了龍子琦,她讓保鏢送自己回車上,剩下的四個保鏢分四個不同的方向站立,保持一定的距離,又能保護到她!
龍子琦上前,伸手摸了摸冰冷沾滿雨水的墓碑,聲音像是要沉入海底,“若是你知道我會變成今天這樣,會不會後悔當日捨身救我!”
爲了她這條命,犧牲了太多人的生命和幸福,而她究竟做了什麼?
她毀了一個無辜的孩子的一生。
雨,越下越大,磅礴大雨濺溼了她的褲腳,視線都被氣霧模糊了。她遺世而立的站在墓碑前,猶如風雨中飽受蹂·躪的花朵,搖搖欲墜。
無處可去,無人可說,唯有在死去的人面前懺悔,她的犯下的罪孽!
藍慕緋將自己關在房間裡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也不睡。龍離非就在豪庭花園守了她一天一夜,身上的衣服皺巴巴的,腳下是從明崢居出來的拖鞋,甚至除了香菸他也沒有碰過任何食物和水。
江崇簡卻不能一直逗留在豪庭花園,他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比如總統府的事,再比如那個給藍慕緋留了一張支票的男人。
事情發生當天的上午十點,他趕到飛機場攔截了路易·英寡。
路易·英寡擁着法國貴族最純也是最尊貴的血統,五官輪廓比歐美電影中的貴族要雋秀的多,面無表情的神色在迎上崇簡時,有幾分輕蔑。
身後的保鏢欲要上前對崇簡動手,因爲他的一個舉手的動作而退到兩側。
江崇簡將支票遞給路易·英寡,平靜的開口:“路易先生,在這個世界上並非是每一個東西都是能夠用金錢買到的。”
路易·英寡蹙起冷峭的眉頭,眸光掃了眼他手中的支票,是離開酒店之前他開給女孩的那張。
“不是買,是補償。”薄脣輕抿,低啞的嗓音是純正的英式發音。
江崇簡抿脣:“那更不需要!”
路易·英寡眸底掀起波瀾,“你會說法語。”
江崇簡不止是會說法語,而且說的比很多法國人都純正。法國不似其他國家,會對英文酷愛,相反他們是以自己的母語爲傲,在法國不會說法語的人,多少都是會受到輕視。
“法國的女人熱情又浪漫,是每個男人的夢想。”江崇簡的言下之意,他學法語完全是爲了泡法國的金髮大美妞。
路易·英寡抿脣,淡然的一笑,伸手接過他堅持遞過來的支票,“你的主人很幸運。”
江崇簡掃了一眼他兩旁的保鏢,似笑非笑道:“你的保鏢很不幸。”
頓了下,又道:“我家主人讓我轉告路易先生一句,他非常歡迎grace小姐在國都做客!”
路易·英寡饒有深意的掃了他一眼,薄脣勾了邪魅的弧度,倒沒有說話,與他擦肩而過的走向登機口。
江崇簡雙手插在口袋中,回頭便看到路易·英寡隨手將支票丟進了垃圾桶裡,眉頭不由的挑起,真是一個表裡不一,驕傲自大又臭屁的法國貴族。
沒想到緋緋竟然惹到這樣一個麻煩的人物!
跟在路易·英寡最久的保鏢在身後開口,“……伯爵。”
認識伯爵這麼久,他沒見過伯爵這樣容忍過別人的不敬,伯爵開出的支票誰不是滿歡欣喜的接受,他們不但送回來,竟然膽敢警告伯爵,膽子真夠大的!
路易·英寡的步伐一頓,意味深長的問道:“你認爲誰能在這麼短時間查出我的身份,並攔截到我?”
保鏢一怔,又聽到他淡淡的一句:“這裡不是法國。”
強龍壓不過地頭蛇!
路易·英寡登上飛機結束這次的追未婚妻的旅途,不過腦海一閃即逝昨晚的畫面,薄脣揚起一抹冷笑。
他倒是沒想到自己居然碰了一個了不得的女人!
手指轉動着水杯,眸底閃過一抹精光,他很期待以後c國的第一夫人究竟會花落誰家!
暗暗的嘆氣!
第二天下午,龍離非親自端着飯菜站在藍慕緋的房間門口,一隻手食指微曲敲在門上,“緋緋,開門!”
房間裡一片沉靜,沒有人迴應,他又敲了三次,還是沒有人開門。
“你若不開門,我便讓人強行破門了。”
她已經有兩天沒吃東西了,這樣下去身體怎麼受得了?哪怕是強灌,他也要讓她吃東西!
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反應,龍離非轉身欲要離開,門突然開了。
藍慕緋赤腳站在光潔而冰冷的地板上,長髮散落在後頸上,身上還是昨天的衣服,皺巴巴的,臉色很差,看着他的眼神很複雜。
她終於肯開門了,龍離非緊繃的那根神經緩慢的鬆了下,天知道他多怕她會想不開!
“我親手做的,吃一點。”說着,他已經走進她的房間。
托盤剛放在桌子上,聽到門口傳來沙啞疲憊不堪的聲音:“離非哥哥,你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龍離非的後脊骨一僵,回頭看她:“等你吃完,我就回去。”
藍慕緋黯淡無光的瞳孔與他對視幾秒,一語不發的走到桌子前坐下,慢條斯理的開始吃東西。
換做以前龍離非要是親自爲她下廚,她一定會開心到瘋掉,然後吃光他做的菜,而現在,她食不知味,每一肌膚都被火燒似的疼。
低着頭,強逼着自己隨便嚼咀幾下,匆匆的嚥下,食物刮的咽喉都在疼,爲了不讓他看出異常,她竭盡所能的在掩飾,壓抑自己的情緒。
龍離非坐在她的對面,一語不發,眸光深沉的看着她,始終說不出一句話。
吃了一半,她最終還是吃不下去了,放下餐具,擡頭看向她:“我,真的吃不下去了。”
“那就不要吃了。”龍離非斂眸,那些心疼被收藏的很好,聲音溫潤:“早點休息,我明天一早過來看你。”
“不用!”藍慕緋條件反射的回答,兩個人都愣了下,她避開他犀利的眸光,聲音裡滿載着疲憊,“我是說....總統府有很多事等着你處理,你不要讓別人說閒話!我一個人靜靜挺好的。”
“我是總統,誰敢說我的閒話。”他溫聲開口,前所未有的溫柔與寵溺:“早點休息,我先回去了。”
藍慕緋點頭,眼神還是沒有去看他。
龍離非起身,端起托盤,深意的看了她好一會,最終轉身離開。
直到他的背影徹底走出房間,門關上的那一瞬間,藍慕緋捂住自己的嘴巴,迅速的跑到洗手間,蹲在馬桶前嘔吐起來。
剛剛吃下的東西,完整的,如數的全部嘔吐出來....
眼淚順着眼角簌簌的往下落,胃裡好像有一隻手在翻攪,感覺好惡心。
好髒!
龍離非端着餐盤,欣長的身子站在門口,隱隱聽到房間裡傳來的聲音,眸色沉了沉,心如刀割。佇立原地,遲遲不動。
崇簡從總統府過來,看到他站在門口不動,“怎麼了?”
龍離非回過神來,將托盤放在他伸來的手上,“你看好她。”
“好。”
“24小時。”龍離非不放心的又叮嚀一句。她的反應,讓他很不安!
“我一定會的。”崇簡鄭重的保證。
龍離非有兩天沒出現在總統府,一夜沒回明崢居,他必須得回去了!這裡,他只能交給唯一信任的崇簡!
……
江崇簡敲門,沒有人迴應,直接推門而入,房間空無一人,浴室傳來水流的聲音....
劍眉蹙了下,大步流星的走向浴室。
花灑開着,藍慕緋蜷曲在花灑下,身上的衣服全部被淋溼了,臉色蒼白憔悴的可怕,俯首在指尖,輕輕的啜泣。
江崇簡迅速的關掉花灑,拿浴巾裹在她的身上,進來他就知道不對勁,她開的是冷水,浴室裡沒有熱氣氤氳。
“你又何必這樣折磨自己!”
藍慕緋緩慢的擡頭看向他,捲翹的睫毛沾着水珠,蒙着氣霧的眸光破碎不堪,答非所問:“他走了?”
江崇簡點頭。
藍慕緋再次咬住被咬破的脣瓣,因爲冷,整個身子都在顫抖,眼淚簌簌的往下掉,心如刀割,痛到極致。
江崇簡眸色漆黑,心疼稍縱即逝,歉疚的開口:“對不起,我不該爲難你。”
藍慕緋闔眸,遮擋住眸底的痛楚,不住的搖頭。
下午江崇簡趁龍離非沒注意時,站在藍慕緋的房間門口和她說了一句話。
他說“你折磨的不是自己,而是龍離非!你多久沒休息沒進食,他就陪着你不休息不進食,你要知道他的肺不好,兩天已經抽了五包煙,這樣下去,他會比你更早沒命!緋緋,你忍心看着他這樣自殘嗎?”
她不忍心,所以開門,哪怕自己再吃不下去,當着他的面,她也要逼着自己吃下去。
她已經是這般的不堪折磨的痛苦,若是再讓他痛,她該怎麼活下去?
這兩天她不是沒想過死亡,她沒有選擇,不是因爲怕死,而是捨不得....捨不得再也見不到他!
可是活着她又有什麼臉,面對他?
她真的覺得很痛苦,不知道該怎麼辦。
江崇簡將她輕輕的抱在懷中,大掌輕輕的拍着她的後背,聲音輕喃:“哭吧,也許痛痛快快的哭出來會讓你心裡舒服一點。”
藍慕緋雙手緊緊的揪住他的衣服,徹底崩潰的嚎啕大哭起來,好像心底的所有痛苦與委屈頃刻間絕了堤,徹底的發泄出來!
浴室裡,她的哭泣,蹂·躪的人心碎。
龍離非回到明崢居,站在玄關處清風在爲他換鞋,龍子琦剛好從二樓下來,步伐頓住,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你回來了。”她輕輕的開口。
“嗯。”龍離非點頭,換了一雙新的拖鞋,走向樓梯口想要回房間休息。
清風在身後問是否要準備他的晚餐,他沉默的迴應就表示不用。
經過龍子琦的身邊,她嗅到濃郁的菸草味,秀氣的眉頭倏地蹙起,回頭看他高大的背影,“你抽菸了?”
龍離非的步伐一頓,沒有回頭看她,還是無動於衷的“嗯”一聲。
龍子琦走到他面前,看到他蒼白的臉蛋,語氣凜冽起來:“你忘記楚姨說過,你不能抽菸!”
他不但抽了,還抽了很多。
龍離非看着她,薄脣牽了牽,有着一絲笑意,眸光卻很是黯淡,“一點而已,我沒事,別擔心!”
大掌落在她的頭上,一如繼往的揉了揉,手臂落下,經過她的身旁往樓上走。
龍子琦站在原地,感覺有什麼狠狠的敲擊在心頭,痛到身體裡的每一根骨頭都碎裂了。垂下的眼眸,沒有去看他,聲音似有若無的從喉間逸出:“你就沒有什麼話想和我說嗎?”
龍離非的腳步逗留在樓梯上,回頭看她,眸光溫和,淡淡的嗓音道:“沒有。我有點累,有什麼事等我醒來再說!”
龍子琦沒有說話,掠眸看向流光燈影下欣長挺拔的背影彌散着遺世而立的淒涼與蕭條,乾淨漂亮的手指落在扶手上,一步步的走向二樓。
只是剛走到轉彎口,身影倏地的往地上倒去,“嘭”的一聲,整個摔在地上。
龍子琦眼睜睜的看着他的背影從自己的瞳孔裡消失,整個人臉色大變,失神驚呼:“……離非!”
清風也嚇到了,“……閣下!”
“離非……離非……”龍子琦第一個跑到他的身邊,將他抱到自己的身上,不斷的拍着他的臉頰,失去了平日裡的鎮定與漠然,慌亂,恐懼,鋪天蓋地而來。
“許成冬……快叫許成冬!”
龍離非的倒下就好像是她的精神世界大廈傾塌,殘亙斷瓦,兵荒馬亂,已經走到了世界末日,只剩下滿地的廢墟與狼藉。
三年前瘋狂吞噬過她的骨頭與所有理智的害怕與恐懼,再一次的,捲土重來!
江崇簡想要讓傭人來給她換衣服,藍慕緋不願意讓任何人碰自己,自己換了衣服。
江崇簡端着薑湯敲門而入,她淋了很久的冷水,他擔心她會感冒發燒,喝點薑湯可以驅寒。
藍慕緋接過碗卻沒有喝,滾燙的碗在她冰冷的掌心,幾乎也要冷卻了。熱氣騰騰薰疼了她的眼睛,只是哭的太久,她真的已經哭不出來了。
江崇簡也沒有逼着她,安靜的坐在牀邊。
“那通電話不是離非哥哥接的....”她擡頭看向他,反問的句,用的卻是稱述的語氣:“接電話的是龍子琦,是不是!”
江崇簡一怔,沉默了十幾秒,回答:“那天晚上我不在明崢居,具體發生過什麼我不清楚。”
藍慕緋看着他,薄脣勾起一抹笑,眼睛裡卻是沒有笑的,“我真傻,我怎麼會覺得是離非哥哥不要我了。”
是有人不想要讓離非哥哥來見自己,罷了。
江崇簡蹙眉:“緋緋,事情還沒有弄清楚。”即便那通電話是煙兒接的,可是之後那麼多電話和短信,龍離非沒有接到,不可能全是煙兒做的。
一定是有什麼原因的。
藍慕緋看着他,無聲無息的流下一顆晶瑩閃爍的淚珠,哽咽的嗓音問他:“在你們眼裡是不是龍子琦什麼都是對的,我做什麼都是錯的?我只是想要和他渡過我的17歲生日而已,這樣也錯了嗎?”
“你沒有錯....”江崇簡輕輕的開口,眸底劃過沉重。
在c國關於成人禮是一件極其被重視的事,成人禮代表着成年,長大,可以爲自己的人生負責與規劃,並且有自由締結婚姻的權利。但是c國曆年有一個亙古不變的規矩,只有世代相傳的總統家族的子女後代有資格在18歲舉行成人禮,而尋常人家,甚至是高官首富的子女皆不能在18歲舉辦成人禮,如此一來除了總統的女子,其他的孩子成人禮都是在17歲。
17歲已是成年的年紀!
藍慕緋只是想在自己人生最重要的成人禮生日和龍離非一起度過,這樣有什麼錯?
只是崇簡在內心也不認爲煙兒有錯,他相信今天這樣的局面,不會是煙兒想要看到的。
藍慕緋沒有再說話,眼底的痛楚是無邊無際的。
17歲,成年的那一天,結束了她的純真與美好,甚至是讓她的一生都揹負着不可能擦掉的污點。
她與龍離非,若之前只是天地之分,如今已經是驕陽與爛泥的區別!
漫長的沉默,死一般的寂靜,好像要把一切都沉入深海之中。兩個人都誰都沒有說話,一直到江崇簡扶着她放下,要她好好休息的時候。
藍慕緋睜大空洞的雙眸看着他,非常認真的問他:“爲什麼有的人有活着的權利但卻先要承受被拋棄的權利?”
江崇簡沉默,她的話宛如一把利劍狠狠的刺穿了他的心房。
這個問題太過犀利與沉重。
那些不敢擡頭仰望燦爛陽光的日子裡卑微的縮在低低的塵埃裡,爲什麼有的人有活着的權利但卻先要承受被拋棄的權利?
經歷了拋棄與屈辱,最終卻沒有真正擁有過被愛的權利。
都說每一個孩子都會有一個天使來愛她,守護着她,可是爲什麼,她從來都沒有找到屬於她的天使,真正的愛她,守護她?
她被生下來,真的是一件好的事情嗎?
龍子琦靜靜的坐在牀邊,虔誠的合起雙手,而龍離非的手在她的掌心之中,異常的冰冷。
他很安靜的躺在牀上,哪怕是睡着了,眉目緊蹙,揮不去的陰霾與痛楚若隱若現,蒼白的臉色幾乎沒有血色,連同呼吸都孱弱無比。
“閣下當年斷了三根肋骨,刺破肺部,擠壓胃部,連同心臟也有着巨大的創傷,能活過來已經是個奇蹟。楚醫生說過,他這輩子不能再碰菸酒這些刺激性的東西。他大概有兩天沒有進食,初步估計吸食不下四包煙,他這根本就是在自殺。”
許成冬的話,言猶在耳。
每一個字都異常沉重的敲打着她的靈魂——他這根本就是在自殺。
她幾乎可以想象到他是怎麼度過這煎熬的兩天,不吃不喝的,手上沒離開過菸蒂,直到現在她還可以聞到他指尖的菸草味道。
他一心一意的護着她的安全,全心全意的只不過是要等着她伸手去抓住自己的幸福,而她呢?
她究竟對他做了什麼?
任性的差點讓他丟掉了性命,一念之差,毀了他心頭的摯愛,讓他夾在這進退兩難之間,左右爲難!
她又讓他痛苦了。
龍子琦緩慢的俯身趴在牀邊,眼角的淚,緩緩而出,一顆顆的落在他的手背上。
因爲無法責怪自己,所以他把所有的錯都攬在自己的身上,把所有的痛壓抑在心裡,甚至連一個字的斥責都沒有。
龍離非,你真的是瘋了....
瘦弱的肩膀輕輕的顫抖着,好像整顆靈魂都在顫抖。
突然之間有微涼的大掌落在她的頭頂,似有若無的移動,蘊藏着無限的寵溺與寬容。她緩慢的擡起頭,淚光閃爍,“……離非。”
“別哭。”他強撐起眼眸,看着她,沒有怨怪,也沒有責備,疲倦沙啞的聲音艱難的擠出幾個字:“我沒事....別哭。”
在龍離非的印象中,龍子琦哭的次數並不多。當年她回到顧明希的身邊,在學校爲了護住自己送給她的帽子被人打成那樣,她也沒有掉過一次眼淚。
這麼多年唯一一次看到她哭的泣不成聲是三年前,那天早上天氣不錯,窗外的陽光灑進來,她看到他醒來,坐在牀邊,一言不發,只是兇猛的掉眼淚。
可惜,那時他昏迷太久,短時間內聲帶發不出聲音,只能看着她流眼淚,卻什麼都做不了。
今天是他第二次看到煙兒流眼淚,心疼嗎?
當然心疼,他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爲了讓明希和煙兒快樂,無憂無慮的生活,可是他沒有做到,相反,一而再再而三的讓煙兒流淚。
他不是一個好哥哥。
“離非,你可以怪我,甚至恨我,我只求你不要折磨你自己!”
龍子琦哽咽出聲,她多怕他一睡不醒,生命裡再也沒有這個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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