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仙婆的縱身一躍,一切的恩怨情仇皆成過眼雲煙。站在懸崖邊,香香佇立良久,直到身後有個聲音喊她,這才緩緩轉過身來,看見了何久一臉的驚喜。
香香輕問:“怎麼這麼開心?”
何久回答:“我拼了五個月的命,終於在今天,有了娶你的勇氣。”
香香無言,只是輕嘆口氣。
何久接着說:“五個月前,你一句再也不見讓我跌至人生谷底。那時候起,我就下定決心,一定要憑自己的努力把你娶進家門。拜師不成我偷藝,忍受着捱打和嘲笑,終於打動慧通大師,拜入門下,一步一步走到現在。”
香香說:“這不都是你自己的選擇麼?”
何久說:“是!是我自己選的,可我沒埋怨過任何人,我就是想要娶你。我喜歡你,這沒錯吧?”
香香嘆口氣:“沒錯……”
何久苦笑:“即便是這樣,我拼盡全力,才只是你的起點。”
說罷,又一聲苦笑。
望着面前的這個男人,五個月不見,變了很多,變得堅毅,變得強健,變得……讓她有些認不出來。
香香輕問:“你這幾個月都經歷了什麼?”
何久淡然一笑:“都是故事吧。”
嘴角勾起一個小小的弧度,她輕問:“後悔遇見麼?”
何久搖搖頭。
“看來,對我還是有所留戀?”
何久沉聲道:“畢竟你曾經對我的好,是真的。我也曾真的,真心快樂過。”
香香淡淡一笑:“那下輩子再來一次,還願意麼?”
何久微微搖了搖頭。
香香嗤之一笑:“看來還是後悔遇見。”
何久輕輕答道:“我是不想再面對這樣的結局。”
四目相對,香香無言,他苦澀一笑。
只聽香香說:“給你講個故事吧。魚愛海鷗,總說天太高,海鷗愛魚,卻言海太深,他們就這樣隔空相望。後來,魚回到了魚羣,鳥飛向了遠方。”
何久說:“那太可惜了。若是勇敢一點,也許會有更好的結局。”
香香搖搖頭:“付出不一定會有回報。”
何久沉默良久,輕輕吐出一句話:“我想娶你。”
香香輕撫着金蟬,聞言擡起頭來,淡然一笑:“何以見得?”
何久笑笑,說了四個字:“以命相搏。”
香香微微一笑,什麼也沒說,騎上金蟬遠去。
……
豔照門事件隨着仙婆的畏罪自殺而塵埃落定,但香香的絕色容顏和火辣身材由此聲名遠播,苗寨比起以往任何時候都顯得更加熱鬧了。
這日清晨,第二道關卡“九十九道攔門酒”正式拉開序幕。從馬蹄坡開始每隔五十米就有一道攔門酒,七八個苗寨阿妹端着酒等待着挑戰者的駕到。每當有挑戰者前來報道的時候,阿妹們就會唱起“攔門酒歌”,小夥子們喝下一碗酒,然後徒步五十米前往另一處。如此反覆,直到喝下九十九碗而屹立不倒,就算闖關成功。
“攔門酒香,攔門酒醇,
醉了斜陽,醉了故鄉。
阿耶,斟滿了苗嶺的滄桑,
盛滿了苗家的吉祥。
伴着銀鈴銀鈴響咯,
飄着鼓點鼓點香咯,
喝一口阿妹的攔門酒喂,
遠方的阿哥喲,
誰能不癡狂,不癡狂!”
歌聲清脆悅耳,在馬蹄坡上此起彼伏,經久不衰。九十九道一路長隊,猶如一條東方巨龍臥在夯吾寨,正好排到了香香家門前的擂臺上。
酒是真的香甜可口,卻也是真的後勁十足,自認酒量天下無敵的藏族青年阿赫拉格也只不過喝到了第八十碗。眼見着數萬名挑戰者排山倒海般的醉倒,有人發出了質疑聲,這會不會只是一場作秀?因爲根本不可能有人闖關成功。
這時候,有個叫“九爺”的人站了出來,氣定神閒地站在山坡上,藐視着芸芸衆生,在驚歎的目光中,一碗接一碗,不緊不慢地喝完了九十九碗,雖然身形看起來搖搖晃晃,步履隨風飄搖,但思維清晰,屹立不倒。
他仰天大笑:“千古美人,餘仰香香,以後,你是我的女人了!”
香香騎坐在金蟬之上,淡淡說道:“你後面這不還有一個麼?”
“誰?”
香香沒有說話,山呼海嘯的掌聲自馬蹄坡上響起,據回來的村民介紹說,有一個叫做“久爺”的人已經喝了九十碗,看樣子,還能繼續喝幾碗。
果然,放眼望去,遠處,何久蹣跚而來,就像斷腿的那年那月那天一樣,大汗淋漓,左搖右晃,就像一個不倒翁,隨時都有倒下去的可能,可偏偏就是不倒,就在這樣的狀態下,他喝下了最後一碗酒。
九爺微愣:“你……怎麼也會?”
何久不答反問:“憑什麼就你會?”
“慧通大師是你什麼人?”
“他和我是什麼關係與你相關?”
九爺微微一笑,道:“擂臺之上,拳腳無眼,傷了你,顏面上怕是難以向慧通交待,你我之間不如以酒論輸贏,不知年輕人可有膽量?”
何久也是爽快,還不等楊妹久出面阻止,他隨即做了一個請字。“九爺”對“久爺”,以酒再定輸贏,人潮頓時炸開了鍋。
規矩是“九爺”定下的,化繁爲簡,走的是“高山流水”的模式,一個碗疊加着一個碗,層疊而上,苗家阿妹在最上面的一個碗上倒酒,酒順着高低順序源源不斷往下流淌,喝酒者需要紮好馬步半蹲着張開嘴,誰先倒下誰就算輸。
何久應了聲,隨手從地上撿起一塊帶有尖銳棱角的碎瓦片握在手心,收緊腰帶,紮好馬步,只聽田大金一聲令下,拼酒開始。
香香以金蟬遮擋隆起的腹部,一言不發地盯着那個藐視一切的“九爺”。他確實有這資本,自始至終,不疾不徐,氣定神閒,喝完一罈酒,大讚一個“好”字,然後等着另一邊的對手。
論喝酒的速度,何久顯然比他要遜了一籌,不過好在這也不是比得誰快誰慢。等何久喝完了緊接着上另一罈酒,他這才繼續往下喝。
這酒後勁十足,世人皆知,這個“九爺”這麼喝法顯然要比何久吃虧一些,但依然從容不迫,明眼人都看出來了,何久其實比不過這個人。
一罈。
五壇。
九壇。
喝到第十壇酒的時候,現場寂靜無聲,所有人傻眼了。
從來沒見過這麼能喝的九爺。
也從來沒見過以命相搏的何久。
只見他時不時地在身體上用尖銳的碎瓦片刻劃,起初是胳膊上,接着是腿上,直至最後,在胸膛上,劃出一道道的血痕。
滿身的傷痕令人觸目心驚,也令楊妹久失去了理智,衝出來正要制止,這時候,何久剛剛喝完第十壇酒,見到母親滿臉擔憂地衝出來,突然眼珠一瞪,楊妹久從來沒見過如此駭然的眼神,當場嚇愣,何所懼趕緊將妻子拉至警戒線以外。
“老何,你趕緊勸勸,這麼喝法會出事的。”
“你沒看出來麼,兒子這次爲了香香,命都不要了。”
“可是……”
何所懼摟着妻子,柔聲安慰,忽而湊在她的耳邊,低聲道:“你兒子採取的是後發制人,放心,他贏定了。”
果然,十壇酒下肚,先前總是落後的何久突然加快了速度,在所有人驚詫的目光中,又是一個十壇誕生。
“你,是這個!”何久輕蔑地擺擺手,豎起了中指。
九爺被突如其來的這一招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但不愧於酒中之神,緊跟着也喝完了又一個十壇,可這時候的何久,已經快奔着第三十壇去了。
九爺急功近利,久追不上,方寸開始凌亂,終於殃及內息,在喝到第三十壇的時候,他仰面倒下,不省人事。
而何久的手臂上、大腿上、胸膛上,鮮血淋漓,在喝掉了第四十壇酒後,他仰天大笑三聲,眼前的所有人彷彿都腳踩天頭頂地似的,而香香似乎也在東扭西擺地跳舞一般……
他很想走到香香面前,很想緊緊抱着她,很想告訴她,他有多麼,多麼想她。只是張了張嘴,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虛晃了兩下血淋淋的手臂,再也堅持不住,轟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