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6

早上8點18分。

排寨金六月家,張燈結綵,大紅喜字,每一處角落,洋溢着濃濃的喜慶。

一大早就穿戴好傳統苗族服飾的金六月,面對大山,靜靜地等待着她的新郎何久。

這天,是苗族人金六月與漢族人何久結婚的日子。

幸福來得太快,甚至她都還沒準備好,便要做他的妻子了。

但——這又有什麼要緊?

她喜歡他。

更重要的是,他也喜歡她。

想起仙婆這樣對她說,六月的西瓜,天賜的良緣。

是呀,這是屬於她和他的緣分。

獨一無二。

搭手作棚,極目遠眺,遠遠的,有一支迎親的隊伍往這邊走來。

她的嘴角勾勒出一個幸福的弧度,雙手放在胸前,緊張又期待。

一旁的親友明知何久聽不見,卻還是扯着嗓子喊了一聲:“姑爺!你倒是快點呀!新娘子着急洞房呢!”

“討厭!”六月抿嘴羞笑。

從昨天起,金大榜就開始準備着。金六月的母親在給女兒縫製嫁衣。在苗家,女兒出嫁前母親就會提前準備嫁衣。

而在楊妹久的孃家,家人正在殺豬。這一天,他們殺了兩頭豬,一頭留在家裡,一頭和彩禮一起送到女方家中。

爲迎娶新娘金六月,何久準備了十萬元彩禮、苗銀、一套婚禮服裝和一把紅傘都已經掛好在紅木棒上。

凌晨5點,迎親的隊伍挑着豬、菸酒等彩禮出發。走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滿眼所見皆是無邊的青翠山脈,氤氳的霧氣縈繞其間,神秘又壯觀。

當何久快到女方的家時,應該有女方聚衆歌郎在路口攔路迎唱,男方要和女方的歌郎對歌,纔會被放行。

然而此時此刻,攔他路的卻是一位蒙着紗巾的年輕女子。雖看不清容貌,可身段卻是凹凸有致,攔路的那氣勢更是氣吞山河,指名道姓要何久親自出來接歌。

何久見是“攔路歌”,擼起袖子,雙手叉腰,棄了歌郎,親自挑戰。他的母親就是排寨人,從小耳濡目染,這苗族山歌還不是隨手拈來。

他哪裡知道,與他對歌的不是別人,正是蒙着紗巾的餘仰香香!

香香自然有她的打算。她首先要問清楚何久和金六月是怎麼認識的。她自始至終相信,何久的內心深處是深深愛着自己的,相愛的路走得這樣艱難,那樣的刻骨銘心,怎麼可能說忘就忘了!所以,她要不惜一切代價去喚醒他,然後告訴她自己的情況。她無法生育,不能爲何家傳宗接代,如果何久決定放棄,她願意成全他和六月。這雖然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她已沒有其他路可走,如果今天不這樣做,她會死不瞑目。

於是,她也雙手叉腰,用歌聲唱道:

“金山銀山萬寶山,家家都有果樹園。

人家果園早結果,你園爲何才脫單?”

何久略微想了想,再稍微組織了一下歌詞,便將認識金六月的經過唱了出來:

“深夜走在山路上,看見阿妹落虎口。

郎有情來妹有意,珠簾合璧過春秋!”

過你個大頭鬼!香香壓住火氣,問他爲什麼要娶六月。何久哈哈一笑,唱道:

“郎在高山彈彈弓,妹在後園學裁縫。

那時得妹一家坐,衣服爛了有妹縫。”

香香不動聲色,接口唱道:

“哥要縫衣買布來,白天不空晚上裁。

青線藍線妹家有,買包鋼針帶起來。”

何久兩手一攤,唱道:

“叫我買針我無錢,等我回家當良田。

我把良田當出去,生得跟來死得連。”

香香撇嘴冷冷一笑,唱道:

“叫你買針你無錢,那個叫你當良田?

沒心沒肺把妻退,誰願跟你死相連!”

何久撓撓頭皮,只覺一頭霧水,但還是把歌接了:

“尚未婚娶何來妻,哥的心中只有你。

快快隨我回家去,來年好生胖小子。”

香香面色一寒,再唱下去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就像楊妹久說的那樣,自己的男人要自己爭取,她決定破釜沉舟搏一回!

“沒想到如此結局,愛到最後卻分離。

爲何你選擇逃避,只怪當初太愛你。”

這畫風轉變得太快了,一時之間,所有人都呆住了,愣愣地望着這個“歌妹”,不明白她想要幹什麼。

“我說愛遙遙無期,你拄拐不遠千里。

長相廝守的甜蜜,看來你不願記起。

我不是你的唯一,做不成紅顏知己。

你若真的都忘記,來生路口再等你。”

何久怔怔地注視着這個蒙面女孩,總覺得好熟悉,可就是想不起來。他很想甩手就走去接新娘,可心裡分明有個聲音在不斷地問他,六月真的是你喜歡的麼?

“你到底是誰?”終於,他不想再兜圈子耗費時間了,畢竟,時間已經不早了。

香香沒有說話,轉而拿出楊妹久的手機來,這是她花費了不少時間才弄懂的。

手機裡,有一段視頻。

這是由楊妹久收集製作而成的視頻,正是何久翹着受傷的腿,拄着雙柺,長途跋涉一千多公里來到排寨,只爲和香香在一起。

一路上,他風餐露宿,日曬雨淋。

無數個日日夜夜,他都在奔跑的路上,甚至有好幾次都餓暈在路邊,差點見了閻王。

而每次醒來,他都不斷的給自己打氣,說得最多的一句話,依然是那句“沒有你,誰要未來”。

“你……是誰?我……是誰?好熟悉的話,好熟悉的人……”何久喃喃自語着,突然有些頭暈目眩。

這時候,不遠處有人急匆匆地跑了過來,邊跑邊吼,滿頭大汗,神色慌張,可距離太遠,聽不清楚那人在說些什麼。待跑近些,衆人才大吃一驚,這蒙着紗巾混入女方接親隊伍裡的女孩,竟然是來搶婚的!

就在衆人七手八腳地上前攔阻時,香香知道時間已經不多,奮力掙脫後大步走到何久面前,唱道:

“搭建小家把哥愛,錚錚誓言暖心懷。

如今哥哥娶新歡,沒有你誰要未來!”

“沒有你,誰要未來?你……你是……”何久的臉色變得蒼白,身體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這時候,衆人已經拽住了她的胳膊,想要把她帶離這裡,有些脾氣暴躁者甚至叫囂着要把她丟進河裡餵魚。

掙扎之中,香香突然衝着發愣的何久大叫一聲:

“你不記得我可以,但你記不記得它!”

衣裳裂響處,一朵荷花別樣紅!

“噗”!

一口鮮血突然從何久嘴裡噴灑而出,身體隨之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