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5

姑母接到何所懼的電話時很吃驚,畢竟,從她嫁給排寨老劉後,彼此忙於事業和家庭,溝通聯繫甚少。如今四哥主動打電話來,她第一個反應是家中年邁的老母親病危了。

哪知被四哥一頓臭罵,還沒等她還嘴,何所懼又是一陣唉聲嘆氣,告訴她一個瞠目結舌的消息:

何久留下八個字後離家出走了!

姑母忙問是哪八個字,何所懼嘆了口氣,說:“執迷不悟,一意孤行。”

姑父明白了四哥的用意,這是來找他要人了。可是他沒見過何久,也確信沒有來過。話鋒一轉,他又不無擔心的說,何久不會做出傻事來吧?

才說完,臂膀上一陣劇痛,姑母搶過電話,狠狠罵了他一句:“再胡說八道,老孃掐死你。”

電話裡,姑母得知,楊妹久不僅收走了何久的身份證和手機,還沒收了他所有的銀行卡,身無分文腿又有傷,不會蹦躂多遠,也就放鬆了對他的看管,誰想到一轉眼人就不見了。

姑母道:“會不會他找同學朋友借錢或委託他們買票了呢?可是,他也沒來呀?”

何所懼道:“他的同學朋友我們都打過電話了,都說沒有。我在各個車站都有熟人,也都沒有看到過他。”

姑母道:“他肯定沒來我這,會不會朋友同學請他出去旅遊散心了呢?”

掛斷電話,何所懼沉默了,輕輕搖了搖頭。留下的這八個字是什麼意思很明顯,眼下只有兩種可能:要麼老劉在騙人,要麼何久的朋友同學在故意隱瞞。若是徒步,一千四五百公里的路程,一個健康人很難做到,他斷腿未恢復,更是絕對不可能一路蹦躂過去的。

丈夫這麼一分析,楊妹久便當機立斷,第二天一早就買了票,趕到老劉家的時候已是黃昏時分。

家裡只有楊阿寶在,見到舅舅舅媽來了,熱情的燒水做飯。楊妹久也不囉唣,直奔主題。見是爲了何久來的,楊阿寶一噘嘴,不滿的說:“爹孃一天到晚就知道往香香家跑!一個瞎子有什麼好去的!”

“香香什麼時候成了瞎子了?”何所懼一驚。

楊阿寶哼了一聲,道:“聽說她與情人約會時掉下懸崖,摔瞎的!誰知道怎麼回事呢!不要臉的女人,摔死也活該!”

這多半是謠言了,這點楊妹久能確信,但同時心裡也大喜,照這樣看來,何久多半是在那裡了。這個老劉,故意隱瞞,等下非扒他的皮不可!

夫妻倆興沖沖地往香香家趕去。果然,老劉夫妻倆也在,香香剛從醫院回來,姑母正忙着爲她滴眼藥水,姑父正在煮飯。

姑母見了,立刻笑着迎了上去:“喲!阿哥阿嫂來啦?快坐快坐!老劉啊,倒茶!”

何所懼擺擺手,一家人不用客氣,一邊說着,一邊注視着香香,臉上掛着疑惑。

香香剛滴完眼藥水,聞聽何久父母來了,掙扎着從牀上爬起來,在牀頭摸索出兩隻蘋果,捧了過去:“我看不見,姑母,麻煩你給伯父伯母洗一洗。”

“少來這一套!我問你個事,何久呢?把他藏哪兒了?”楊妹久見她就來氣,手一推,蘋果骨碌碌滾落在地上。

姑母怒道:“何久不見了拿香香撒氣做什麼?我告訴你,就是知道了也不告訴你!”

楊妹久聽了,頓時大怒:“好啊!果然藏起來了!他是我兒子,不是你兒子!”

姑母也怒了:“說了沒有見到過你不信,還誣賴人是吧?行啊!今個兒我就藏了!你能怎麼着?有本事你找啊!你搜啊!再不濟,你報警抓我啊!自己的兒子都管不住,還真沒見到過你這麼當孃的!”

原本楊妹久也不會動氣,畢竟,她不喜歡與人對罵。可今天是憋了氣來的,再說早就對老劉夫妻看不順眼,也早就警告他們不要多管閒事,一聽她這樣說話,正一肚子火氣沒地方撒,正好被她找了個突破口,指着姑母的鼻子破口大罵起來:

“我怎麼當娘關你屁事啊!總好過你這個不會下蛋的母雞!”

俗語說,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姑母頓時勃然大怒,一腳踢開椅子,也指着楊妹久的鼻子大罵起來:

“好好看好你的蛋!別到時候蛋碎了,黃流了,磕着碰着賴別人!”

見她這麼詛咒兒子,楊妹久更是怒火中燒:“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

“我先撕爛你的嘴!”

兩個老女人頓時在偌大的房間裡扭打成一團。楊妹久畢竟在何所懼的武館裡打雜,耳讀目染多了,自然也懂些拳腳,三拳兩腳後便佔了上風。

何所懼和老劉趕緊過來拉架。兩個女人雖然被強行分開,可彼此卻仍罵罵咧咧個不停,大有再幹一架的態勢。

忽聽香香大喝一聲:“都別吵了!何久真的不在這裡!我也沒有必要藏着掖着,不信你們可以搜嘛!”

楊妹久哼了一聲,原本她來的目的就是爲了找兒子,當下便裡裡外外找尋起來。

何所懼也只能苦笑搖頭,一遇到兒子,大妹的智商就基本爲零。他來到香香面前,伸手想要看一下她眼睛的情況,被姑母一巴掌打掉。

“管好你老婆去!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態!”

何所懼苦笑道:“我看下什麼情況,有沒有得治。放心,我不會傷害香香的。”

姑母瞪眼道:“誰知道你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滾遠點!”

何所懼聳聳肩:“我好像沒說什麼啊,也沒得罪你吧?”

姑母揉着肩膀,沒好氣的說:“不知道你老婆多能打麼?也不來幫我,看着我被人打?”

何所懼苦笑道:“你覺得我能幫麼?我只能勸啊。”

姑母怒道:“這也幫不上,那也勸不住,你說你連個女人都對付不了,練武功有個屁用啊!”

“……”

何所懼無語。

倒是老劉突然大叫一聲,原來,姑母有氣沒方撒,便將怒火發泄在丈夫的胳膊上。

可憐的老劉捂着胳膊滿臉委屈:“關我毛事啊!你又掐我!昨天的都還淤青着呢!”

姑母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老婆被人打了也不幫忙,你還是我男人嗎?”

老劉一臉苦逼:“我打大妹?何四還不得揍殘我?”

“那你就看着我被打啊?”

“……”

老劉頓時無語。

兩個男人互視一眼,只有彼此苦笑。

還是香香顯得很大度。何所懼分開她的眼瞼,眉頭深深鎖了起來。她的眼白呈血紅色,而眼球呈灰色,就好像蒙上了厚厚的一層霧氣。

姑母搖搖頭,將何所懼拉到屋外,沉重地告訴他,已經去過大醫院了,醫生說是病毒性感染。毒從眼入,三月後擴至大腦變成腦癱,半年後全身擴散將無法進食,最後器官衰竭而死,目前醫學上無藥可治。

何所懼大吃一驚:“怎麼會這樣?”

姑母嘆口氣,告訴他事情始末,臨了,突然想到什麼,拉着他的手,道:“香香求我一件事,我走不開,現在我拜託給你。”

“是要青春補償費麼?”楊妹久站在門口冷笑着。

姑母白了她一眼,懶得跟她爭辯,取出一封信交給何所懼,叮囑道:“這裡,有解同心蠱的方法,照方抓藥,嫂子應該知道怎麼做的。還有一封信,請務必轉交給何久。”

“什麼信?”

“恐怕是絕筆信。我不知道。”姑母沉痛地嘆息着,返回了屋中。

楊妹久拿過信封,取了解蠱之法,正要將信件撕碎,卻聽何所懼道:“人家都快要死了,即便你不想讓久兒知道,難道你不想知道她說了些什麼?或許,這是一封可以讓久兒死心的信呢?”

丈夫的話觸動了楊妹久。小心翼翼地展開信紙,不得不承認,這個香香即便是眼瞎了,字也寫得相當俊秀,如同它這個人一樣:

想了好久,終於決定還是要和你分手。

我想這一次,我是真的離開了你,比昨天愛上你更需要勇氣。這一次我是真的離開了你,不敢告訴你我還是那麼深愛着你。

害怕不能把你忘記,害怕你已藏在我的記憶裡,更害怕你爲我陷入的太深而無法自拔沉迷不起,我終於想到一個忘記你的辦法。

我不會再想你,不會再愛你。

我的生命裡,不曾有你。

人生最遺憾的,莫過於:輕易地放棄了不該放棄的,固執地,堅持了不該堅持的。我們的生活有太多無奈。我們無法改變,也無力去改變,更糟的是,我失去了改變的想法。

再見了,請記得有個可愛的傻瓜愛過你。

下輩子,請讓我第一個遇見你,揹負這一生所有的遺憾,讓我愛得酣暢淋漓。

下輩子,求求老天讓我第一個遇見你,我會衝破枷鎖,不顧一切地去愛你。

下輩子,我一定要第一個遇見你,爲你生個孩子,幸福地做你的妻。

如果我去了天堂,我會祈求玉皇大帝,把最美好的祝福帶給你。

如果我去了地獄,我會讓閻王把你所有的傷痛都轉化給我。

如果我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我會飄蕩在繁華的都市間,爲你遮風避雨。

如果,永遠存在,就讓我愛你永遠的每一天。

如果,永遠不存在,就讓時間,停留在,你愛上我的,那一瞬!

這是香香泣血的絕筆。

楊妹久呆若木雞,而何所懼卻握緊了拳頭,那什麼蟲毒雖然他無力更改,但必須讓有些人懂得,什麼叫做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