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上官權卻一把拉住了她。他皺眉盯着薄相思,似乎想要將她剖開,看透她的心思:“你怎麼了?”他本來還有很多要事處理,可是一聽到尚衣局的人來報,立馬就抽身來了這裡。不是爲了林蘊娘,而是,他真的很久沒有看到她了,有點想她。誰知,她竟然這般疏離的模樣……
“臣妾吃得下,睡得着,身體並無大礙。”
“相思……”上官權無奈地解釋道,“寧國老皇帝得了一顆千年老人蔘,派了使臣來進獻,所以我幾天很忙……還有,之前去找你的時候,是偷偷去的,那些大臣估計也猜到我出宮了,都在朝堂上施壓……兩樁大事堆下來,所以最近沒有時間去看你。”
素來以冷傲著稱的鳳國皇帝,此時正低聲下氣地向一個女人解釋,而這個女人,還並不賞臉。
“其實你不必解釋,”薄相思冷冷甩開上官權,強忍着心中的酸楚,說道,“就算你以後爲了別的女人而顧不上我,你也不用解釋!”
上官權聽了薄相思這話,以爲她只是尋常吃醋了而已,不由得低笑一聲,耐心解釋道:“以前我專寵月若迎,是爲了給銀月門閥面子,一種政治手段。而現在,我找到自己喜歡的人了,所以,月若迎也是不及你的。”
“是麼,”薄相思並不感動,反而冷笑得更加厲害,“你現在才找到自己喜歡的人?那宿兒算什麼?她不是你喜歡的人?”
這一下,上官權終於笑不出來了。一雙幽深狹長的眼睛如鷹隼一般死死盯着薄相思,語氣冷得簡直快要把周圍凝結成冰:“誰告訴你宿兒的?!”他語氣冷冽,似乎站在面前的只是仇人。
薄相思卻不畏懼上官權攝人的氣勢,她望天長笑一聲,笑得眼角都被眼淚溼潤了:“你管誰告訴我的!上官權,我告訴你,我之前之所以能夠容忍做你的妃子,只是因爲我以爲,你只喜歡我一個人。可是原來,哈哈,原來你喜歡的是宿兒!上官權,我薄相思不是可以將就的女人!既然你喜歡宿兒,好,我一定會出宮,一定會離開你!”
“你做夢都別想,”上官權突然暴怒了,他一把拉過薄相思,突然狠狠吻上了面前的紅脣,厲聲道,“朕告訴你,朕的女人,就算是朕不喜歡了,不想要了,也絕不會放她自由!”
薄相思心裡覺得屈辱,狠狠咬上了上官權的舌頭,後者吃痛放開了她。她抹着嘴角的鮮血,殘忍地笑着:“看得出來,確實是這樣。宿兒都死了,你還不肯放過她。上官權,你也真是可憐,苦苦愛着的,只是一具屍體而已!”
“閉嘴!”上官權厲喝一聲,生怕薄相思再說出什麼可怖的話,大手狠狠地向她揮去!
“啪!”清脆的巴掌落定。
薄相思捂着火辣辣疼得臉頰,眼淚止不住往下掉,可是她卻笑了:“上官權,這一巴掌,我薄相思記住了!”
說完,她就跑出了尚衣局,徒留上官權一個人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彷彿被凝固了一般。
這皇宮的每一寸土地,哪裡有不是屬於上官權的?無論薄相思跑到哪裡,都是在上官權的地盤上轉悠。突然之間,濃濃的悲哀涌上心頭。曾經她以爲找到了幸福,實際上,卻是被關進了金絲牢籠。
薄相思最後還是回到了鏡凌宮,雙目無神,雙眼紅腫地回來。
一進寢宮,她就重重地關上了門,宮人們縱然擔憂,卻也無可奈何。薄相思慢騰騰地找出紙筆,麻木地研着磨。眼淚滴到墨盤中,很快卻又融化,化給黑色的一灘水,融進墨水中。
提筆蘸墨,一筆一筆,帶着悲傷的痕跡,在白紙上落下一個個雋秀的字。
師兄,我很想念你,不知道你的身體現在是不是已經好了。薄家血案已經翻了,你知道麼?你知道的話,一定會很高興吧。
師兄,我也很想念師傅。我真的好想好想回桃花谷,我一點也不喜歡長安,一點也不喜歡皇宮。曾經我以爲,我來到長安,不僅爲薄家翻案了,還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可是現在我才發現,所謂的幸福,不過是一個騙局。上官權一點也不喜歡我,一點都不。
你還記得,我剛到長安的時候麼,你帶我進宮的時候,咱們在路上遇到了劫匪。後來,我平安回來了,你知道麼,我那時候進了青樓。你可能都不會相信,我在那裡,就遇到了上官權。
那時候他發病了,他咬了我,後來他又說,他會娶我的。兩個人從來沒有見過面的人,就許下這般承諾,那時候我是沒有放在心上的。可是後來再見到,突然之間,就放不開了。
其實啊,剛開始他對我一點都不好,我就努力使自己不要喜歡他。可是後來,他就莫名其妙地對我好,我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但是我真的,就慢慢喜歡上他了……
師兄,我寫給你這封信,不是爲了交給你,只是爲了訴說。因爲我在宮裡,一個可以傾訴衷腸的人都沒有,我也只有這樣來宣泄情緒了。
最後一筆落下,薄相思重重地出了一口氣,歪倒在椅子裡。待紙上的墨幹了之後,她小心翼翼地將紙摺疊起來,放在了枕頭下,隨後,和衣倒在了牀上,強迫自己睡覺,不要去想那些傷心的事。
這一睡,就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當然,大部分時候,薄相思都是睜着一雙大眼睛,愣愣地看着牀頂發呆。宮人們實在急了,去稟報皇上,結果乾清宮的人說,拒絕鏡凌宮的人進來。沒辦法,他們只好撞門進去,看看薄相思究竟怎麼樣了。
薄相思一察覺到有人進來,便閉上眼睛裝睡。如此一來,那些宮人們也沒有辦法,只好每日將飯食端到薄相思面前,可當他們端來下一頓的飯食時,上一頓的仍然原封未動。
綠如的老父母去了,她已經離開皇宮好一段時間。而錦珍則因爲家中兄長娶親一事,也告了假。如今凰墨妃出了這等事,大家羣龍無首,於是便商議說寫信給綠如和錦珍,叫她們二人快回來。
可誰知,這信剛剛送出,綠如便跨門進來了。在衆人詫異的眼光中,她也不好解釋,只直接問道:“娘娘呢?”
“娘娘在寢宮。”
“好。”綠如連忙放下包袱,直奔寢宮而去。話說她正幫着料理父母喪事,突然來了位面孔陌生的人,塞給她一張紙條,然後又神神秘秘地離開了。
打開紙條一看,狂傲不拘的字體映入眼簾:“立馬回宮伺候你家主子。”
綠如摸了摸鼻頭,心道莫不是皇上惹着凰墨妃娘娘了,於是叫自己回去開解?沒有半刻遲疑,綠如立馬收拾東西,回宮去了。
當天,綠如苦口婆心勸解了薄相思整整一個下午,可後者一直裝睡。直到綠如口水都幹了,薄相思仍然沒有動容的意思。這天晚上,錦珍回宮了,她也跟着一直勸解,可薄相思就像真的睡着了一樣,真的沒有聽到她們說話似的,毫不動容。
兩人無奈地一攤手,決定先出去,繼續想想法子。
其實薄相思並不是一直都在裝睡,她的腦子渾渾噩噩的,彷彿正處在大病中的感覺似的,一點也不想睜開眼睛,更不想說話。只有眼淚的落下,證明她還說着。
眼淚是滾燙的,滾落在枕頭上,彷彿要把枕頭給燙出一個洞來。酒也是滾燙的,灼燒在喉嚨口,彷彿要把整個人給熱烈地燃燒。
上官權大口大口地喝着酒,不少的酒水漏了出來,滴落在他旁邊的冰棺上。冰棺裡面,躺着一個容貌清秀約莫十五六的女子。
每日除了上朝,上官權便把自己關在書房的密室裡,枕着宿兒的冰棺喝酒。
“宿兒,你知道麼……我打了一個女人,因爲她說你死了。你纔沒有死,你只是睡着了,對不對?”
“我好像有一點點喜歡那個女人,可是也只有一點點而已,真的只有一點點……最初,我接近她的時候,也只是因爲她是薄暮書的女兒而已。因爲她有《薄家醫經》……傳說裡面記載的醫術,可以起死回生,所以,我想得到它,然後治好你……”
“你放心,我現在,只是有一點心亂而已……等我調整好了情緒,就好了。你放心,我不會喜歡薄相思的……絕對不會……你知道麼,她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就說我曾經對她說過,要娶她。你說,這樣不知羞恥的女子,我怎麼會喜歡呢?”
上官權一口又一口地飲着酒,一遍又一遍地說着自己不會喜歡薄相思,找出一個又一個不會喜歡薄相思的理由。
“對了,宿兒,上次有人來盜你的冰棺,我把他們給趕跑了。你是不是受到了驚嚇?別怕,別怕,他們再也不會來了……因爲,我一定會辦法剷除這個後患!”
月菲白!
這個世上,有本事摸進皇宮的人,很多。但有本事溜進乾清宮書房的,寥寥無幾。而能進書房,還想進密室偷東西的,也就只有月菲白了。
想到這個名字,上官權便死死握緊了雙拳,他與薄相思親密的一幅幅畫面展現在眼前,心中的火騰地一下熊熊燃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