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 62 章

“幹什麼呢?不好好吃飯。”

“買車票, 不過這也太不方便了,得倒車四五次才行。”

夙任正在練手,做的飯說不上難吃, 也不是那麼難以入口, 索性沈亦棠對這方面的要求低到讓人髮指, 也乖乖吃完了, 只是那個大雁村實在是偏僻的很, 坐動車繁瑣的很,打車的話他也有些捨不得,從尹楠他們手裡賺來的錢都已經花的七七八八了……

“我當是什麼事兒, 好好吃飯,我來解決。”

沈亦棠本來以爲夙任的意思是說他會買票或者是打個車, 沒想到那人直接從棺材鋪後院開出一輛純黑色的定製跑車, 差點兒閃瞎了沈亦棠貧窮的眼珠子。

“……你……哪來的?”

不會是順的吧……

“想什麼呢。”夙任清亮的眸子像是能看透沈亦棠的心聲, 微涼的大手略有些無奈的揉搓沈亦棠半長的黑髮,“我買的, 本來是想你畢業那天送給你的,今天正好用上了。”

“你哪來的錢。”

嘴裡雖然在問夙任,可沈亦棠眼神一刻不離跑車,摸着跑車鋥亮的流線型紋路繞了一圈兒。

“我有的是錢。”

果然,車對於男人來說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就算是沈亦棠這種淡泊的性子都有些小雀躍, 走路腳跟兒都落地的……

“上去在慢慢看, 沒人的地方我教你開。”

“……行吧。”

夙任果然說話算話, 遠離湖城之後, 在一段廢棄的土路上一點兒一點兒教沈亦棠開車,自然做回回報, 沈亦棠自然也付了‘學費’。

一段令人愉悅的小插曲之後,開出去沒多久,本就逼仄的土路直接成了一條羊腸小路,在瘋長的野草中若隱若現,夙任估計也是沒有預料到這個情況,脣角微不可聞的抿了一下,“要不,我揹你?”

沈亦棠:“……”

……

蜿蜒的土路時斷時續,不時還有爬一下小矮山,不過還是在日落的餘暉中,兩個人一身清爽的到了目的地‘大雁村’。

和水盆中顯露出來的畫面一般無二,瘋長的雜草叢中隱隱綽綽可以看到一塊兒斑駁的石碑。

看來沒找錯地方,就是不知道這裡和那個枉死的女生又有什麼聯繫。

沈亦棠下意識的扭頭看向旁邊的夙任,卻發現夙任罕見的眉頭微皺,清亮的眸子中滿是凝重。

“怎麼?這地方不一般?”

沈亦棠狐疑,除了荒涼,他沒看出什麼啊。

“不清楚……看看就知道了,沒準是錯覺。”

冥冥之中夙任有一種感覺,這裡應該會發生點什麼……

微涼的大手撈起旁邊沈亦棠的小手,緊緊攥在手心,一馬當先走進了衰敗的‘驚鴻’村。

山裡的氣溫要比外界更低一些,蜿蜒的村路爬滿的雜草,半截兒已經枯黃,踩在上面“嘩啦”作響。

走了不近的距離,眼前終於不再是那麼枯槁,漸漸開始有了些煙火氣,隱約能看到稀稀拉拉的明黃色燈火點綴在四野之中,尤其以最東邊的一家最爲密集,隱約還有鼓樂聲順着夜風飄過來。

靜謐的夜裡,略微有些毛骨悚然。

“你們是過來遊玩的?”

還打着老舊紙糊燈籠的老叟看着眼前兩位生人,神情略微有些警惕。

“是啊老伯,我們是過來玩的,可是車子半路拋錨了,想在這裡找個住的地方。”

許是這兩張臉的先天優勢,讓老叟對他們兩個的防衛心理簡直降到了讓人髮指的地步,略一思索也就點頭同意了。

“我們這地方偏得很,又不是什麼好山好水,你們怎麼會想到來來這裡玩兒?”說完也不等兩人回答,自顧自把自己說的話給圓上,“胡鬧的很。孩兒,不過我可先得告訴你一聲啊,咱們這地方窮得很,只有村長家有空閒的地方,不過村長家裡正在辦白事,你們……”

燈籠的光線實在是有限,昏昏黃黃黏成一團,尤其是老叟上了年歲,眼神有些不好使,更是走的格外小心,高高的駝背被淺淡的月影拉的老長,說道村長家在辦白事的時候,老叟頓住了,回頭微微睜大眸子看向不遠不近跟着的謫仙一般的兩人,在等着兩人迴應。

即使已經到了他這個無慾無求的歲數,還是不由得心底暗讚一聲,這兩個小夥子,長得真俊。

這簡直就是瞌睡有人遞枕頭,沈亦棠哪裡會有拒絕的道理,開玩笑,他家裡可是開棺材鋪的,家裡百十號‘名貴棺材’,沒有一個是空心兒的,他怎麼會害怕這種東西,要是真有點兒什麼,也應該是他們避着他纔對。

“老伯沒關係,我們不信這個,有個落腳的地方就好,只要主家不會嫌我們添麻煩就好。”

沈亦棠說完,老叟點點頭繼續慢悠悠朝着最熱鬧的方向走去,一邊道,“那倒不會,大山這個人是村子裡出了名兒的熱心腸,就是好人沒好報,大兒子是個殘廢,小兒子還在孃胎裡,孃兒兩個一起去了……”

“小夥子啊,還有一件事我要囑咐你一下。”

“您說。”

老叟腳下不穩當,踩空了一腳,一頭向前杵過去,沈亦棠手疾眼快趕忙扶住老叟,換來他感激一笑。

“我們這兒有規矩,親朋好友就不必說了,其他上門的客,進門之前要在門口的錢箱裡放些零錢,不肖有多少,意思一下就行,還有啊,死者爲大,進門其他的先放放,先給亡者燒一柱清香,可千萬要記得,不然主家要生氣的。”

“曉得了老伯。”

老叟說了這麼一會兒話,氣息就有些微喘,索性不再言語,慢悠悠的專心引路。

走了大約五六分鐘,眼前景象總算不再荒涼,四通八達的小路也被鋪上了大大小小碎石塊兒,連接起房前屋後約莫總共四五十戶農家。

入鄉隨俗,按照老叟之前所說的,夙任在放置在門口的紙糊錢箱裡放進兩張毛爺爺,然後拉着沈亦棠在薄棺前燃上了兩柱清香。

“山娃子,這是過來耍的兩個小娃娃,車子懷裡,想找個地方住一晚上,你看?”

兩人點燃清香的空擋,老叟走向一位I有些蕭索的中年男子,說明兩人的來意。大山雖然看起來有些頹廢,絡腮鬍子爬滿了臉上三分之二的空間,菸圈黑到發青,一副悲傷過度的模樣,還是友好的衝他們兩個一笑,示意無妨。

“只是照我們這裡的規矩,要鬧騰到後半夜,你們別嫌吵就行,西廈房是用來待客的,你們自己過去就行,我去張羅口熱的。”

起身的空檔瘦高的大山虛晃兩下,臉色煞白了不少,周圍的親朋只當他是受了刺激,又連着忙活葬禮累壞了,連忙讓他先休息一會兒。沈亦棠兩人自然‘懂事’的表示他們已經吃過了,不用麻煩……

鼓樂聲嘈雜,再加現場人多得很,沒辦法,地方小,都是沾親帶故的,時都能說上兩句,場面就很紅火了,昏暗的光線中,誰也沒有注意夙任拉起沈亦棠的手,靈巧的退場。

“娃娃等一等……”

先前領路的老叟眯着一雙眼穿過雜亂的人羣擠到沈亦棠兩人身前,利索的把手裡兩塊紅布條綁在兩人釦眼兒裡,“你們年紀小,八字輕,得壓一壓,有些事情不管咱們信不信,敬畏一下子總沒有錯處,你們說是不是?”老叟和藹的衝着沈亦棠笑笑,不知道爲什麼,明明夙任要比他驚豔的多,可他偏偏看這孩子順眼的很,“可不興自己扔了啊。”說完還不放心的拍拍沈亦棠的胳膊。

“我知道了伯伯,會好好帶着的。”

自小緣分就淡薄的很,沈亦棠對於這種很純粹的關心很是受用,也倍感珍惜,向老伯道謝的同時,袖筒裡一枚小紙人悄無聲息順着衣服滑進了老叟口袋裡。

即使是村裡的富戶兒,也只是比別家多了東西兩個低矮的耳房——逼仄的兩小間。

“你們讓我彈一下,讓我彈一下我就把我所有的彈珠都給你們。”

一羣大大小小的蘿蔔頭趁着不遠處棺槨前不甚明亮的燈光,趴在地上玩彈珠遊戲,小耗子一樣竄的飛快,不時爆發出一陣響亮的鬨笑聲,往往這時候就會迎來家裡大人飛過來的白眼警告,然後便會老實一會兒,可孩子的記憶就和金魚一樣,沒一會兒就把自己老子孃的警告忘到了一邊,繼續嘻嘻哈哈起來。

十幾步之外便是薄薄的一具棺槨,十幾步的距離,隔絕着生與死的界限,偏偏他們就如無感一樣,繼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除了一直站在圈外兒的一個小男生。

小男孩看着彈彈珠的孩子,眼底滿是深深的羨慕。沈亦棠發現,這個小孩子穿的衣服並不像地上隨便亂爬的小猴子們一樣,髒的看不出原來的顏色,還算是整齊,洗得發白的小衛衣很襯他,沈亦棠猜測他應該是村長家的孩子。

“真的?”

孩子們中似乎有人心動了,躊躇不定的打量着站在旁邊的小男孩兒,七八個小泥猴擠在一起瞧瞧商量着。

而旁邊站着的小孩子似乎急於表現自己的‘誠意’,第一次掏出了一直緊緊插在衛衣裡的手,抓住了一大把透明的珠子。

沈亦棠注意到,這孩子右手大拇指齊根斷裂,只留下硬幣大小的一道疤痕……

果然如先前老叟所說——是個殘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