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 61 章

“待會兒想吃什麼?煎餃還是餛飩?”

良久沒有聽到身後的人迴應, 夙任鼻子發出輕輕一聲“嗯?”尾音上揚,心情明顯很好,可坐在後座上的沈亦棠依然沒有任何迴應, 若不是自己腰間環繞着溫熱的手臂, 他都要以爲自己身後是空無一人了。

夙任無聲輕笑一聲, 專門尋了一處減速帶, 隨即一個用力, 直接衝了上去……

猛然的顛簸感讓沈亦棠抽了一口冷氣,冰涼恍若綢緞的髮絲一股腦拍在他臉上,撕裂了眼前金燦燦的陽光……本就隱隱不適的腰腹這下滋味更是一言難盡, 沈亦棠一巴掌直接拍在夙任寬闊的脊背上,響亮的聲響傳出去老遠。

夙任輕笑一聲, 放緩了速度, 慢悠悠騎行在微涼的晨風中, 這下也不問了,直接替他做了決定, “還是餛飩好了,是我疏忽了。”

沈亦棠一手環着夙任透着微涼的精腰,一手緩緩按着自己酸澀發硬的腰部,“話真多,閉嘴行嗎?”

他現在一點兒也不想聽到夙任略顯低沉的嗓音, 一點也不想!

偏偏身前心情甚好的那人沒有絲毫自覺, 仍然喋喋不休說着, 沈亦棠索性收心斂性, 充耳不聞, 專心數着路旁不斷倒退的馬路牙子。

入秋之後,目之所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着, 腳下一如既往的柏油路也好似被剝奪了幾個色調,稍顯冷硬。

隔着老遠,鮮血獨有的腥味直直往鼻腔裡鑽,沈亦棠懶散的目光陡然凝視,變得凌厲起來。

身心都放在後座上的夙任自然清楚的感覺到沈亦棠的變化,他甚至還嗅到了一絲略顯興奮的味道……脣邊捻起一絲若有若無的淺笑,把車停在了圍觀大衆最外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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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沈亦棠目力極好,可隔着一羣晨練的大爺大媽也看不清前方到底發生了什麼,右手剛摸索到口袋裡的小紙人,人羣便被一分爲二,穿着幹練的警務人員擡着一個包裹嚴實的裹屍袋穿過探頭探腦的人羣上了警車。

剛剛還門庭若市的熱鬧河邊,轉瞬間就散的七七八八,只剩下沈亦棠還有夙任依舊站在原地。

晨間河邊的風要猛烈一些,尤其是還裹挾着河面上冰冷的水汽,即使纔剛入秋不久,打在身上也不好受,夙任背對風颳過來的方向,把沈亦棠護在胸前,“沒有鬼氣,是人做的?”

但凡是那東西害人,一定會留下殘存的陰氣,可剛剛警務人員擡着裹屍袋剛好從沈亦棠面前經過,他確實沒有感覺到任何異樣的氣息,遂沉聲答道,“不知道,再瞧瞧。”

河堤上已經被收拾的乾乾淨淨,同樣沒有任何其他氣息存在,看起來好像真的是異常普通的兇殺案而已……

“……要遲到了。”夙任擡手順順沈亦棠被吹起來的短髮,提醒他要做個準時上課的好孩子,成功接收到白眼一枚。

自從那啥之後,沈亦棠越來越覺得夙任有老媽子的潛質,煩的很,於是也不理他,徑直開始在河堤旁邊慢慢踱步,希望能發現點什麼。

“小夥子,河邊兒那塊不吉利,你們在哪裡幹什麼?”

身穿亮橘色工作服的清潔工人以爲沈亦棠兩人是來遊玩的學生,不知道河堤上昨夜發生了什麼,隔着老遠大聲‘提醒’他們。

沈亦棠心頭一暖,衝包裹嚴實看不見臉的清潔工人露齒一笑,點頭示意他已知曉,復而又低頭專心尋找起來。

環衛工人見勸說不動,嘀咕着‘見怪莫怪,見鬼莫怪’,騎着小三輪兒慢悠悠走遠了。他準備回去好好和領導說道說道,發生這樣的事,凌晨一個人過來打掃,還不得怕死?要讓她繼續打掃這一片兒,得給她漲工資才行!

先前存留的痕跡都已經被水漬沖洗掉,尋了半晌,依舊什麼都沒有發現,也只是不遠處一株不起眼兒的枯黃小草上發現了一滴已經乾涸的血滴,不過聊勝於無吧。

沈亦棠這樣安慰着自己,從口袋裡摸出一張裁剪好的小紙人,將那一點兒枯黃的草尖兒放在了紙人眉心,漸漸地,草尖兒上乾涸的血滴開始‘溶解’,在小紙人眉心形成了一點兒嫣紅。

隨手把小紙人放在口袋裡,沾滿泥點的車軲轆剛好停在腳邊。

“再不走趕不上地中海的課了。”

那老頭簡直比尼姑還要墨跡,芝麻大小的事情可以反反覆覆說無數遍,尤其是上了年紀之後,更是舊時期老太太的裹腳布一樣——又臭又長,他可一點兒也不想聽那老頭唸經。

“既然這樣……那就不去了吧。”

深覺此舉可行,沈亦棠索性也不坐自行車了,慢悠悠順着馬路牙子瞎溜達,夙任騎着半新的車子不緊不慢跟在他身旁。

“先吃點什麼?”

“整天就知道吃。”

夙任聳聳肩,一擡大長腿跟了上去。

……

兜兜繞繞,形影不離的兩個人還是在相識的老闆攤兒上吃了兩碗熱氣騰騰的餛飩。

餛飩下肚,渾身都暖洋洋的,血氣上涌,沈亦棠神色有些怏怏,直接一頭紮在夙任寬闊的脊背上迷糊了過去。夙任順勢掉了個頭,徑直騎回了棺材鋪,既然已經曠課了,那索性就曠個徹底吧……

夙任騎得格外穩當,速度也不快,耗費了比平時多一倍的功夫回到棺材鋪的時候,沈亦棠早已睡熟,小臉蛋紅撲撲的……

這一覺睡得極其舒服,等沈亦棠從牀下爬下來的時候,已經是半下午的事情了。

“醒了?”

廢話!

沈亦棠心裡誹謗,下一秒眼前一花,一團陰影直接覆蓋下來,微涼溫潤的觸感蜻蜓點水一樣落在面上、脣角。

“……適可而止。”

拍掉伸進衣服裡的爪子,沈亦棠神清氣爽的鑽進洗手間,利索的把自己收拾乾淨,看着鏡子裡面頰微紅,稍稍挑起眼角中略帶饜足,‘水靈靈’的自己,默默‘詛咒’夙任一百遍啊一百遍。

“呼……”呼出一口濁氣,緩緩揉捏一下腰肢,酸澀的感覺幾乎感覺不到,沈亦棠這才鬆了一口氣——那種怪怪的感覺好像一直在提醒着他什麼,讓他倍感不適。

現在的他還有意識到,這種隱隱綽綽的感覺,將會是他往後餘生的常態。

小紙人在口袋裡放的時間有些久,邊邊角角有些褶皺,沈亦棠不在意的隨手將小紙人扔到洗手池,小紙人幾乎瞬間被水花洇溼,眉心那滴嫣紅的血漬一圈一圈在平靜的水面洇開之後,小紙人便深深沉入池底。

一張明黃色的符紙在沈亦棠指掌間燃起一簇跳動的小火苗,符紙燃燒殆盡,小火苗卻不熄滅,像是有自己意識一樣,跳進了洗手池中。

神奇的是,小火苗掉進水裡那一刻,居然沒有熄滅,反而越着越旺盛,眨眼的瞬間整片水面都燃燒起來,升騰起淡藍色的焰火,一圈一圈的血色紋路開始在水面上交織、纏繞,慢慢的由雜亂無章的一團,緩緩形成一幅淡紅色畫面。

似乎是在舉行老式的葬禮,畫面中花生豆兒般大小的小人均是一副披麻戴孝的模樣,圍着一尊棺槨,臉上的表情似難過,細看之下卻又不像……

沒等沈亦棠細看,水面上淡藍色的火焰倏而漲大四五倍,跳出水面老高,等到再次平靜下來的時候,畫面發生了變化,棺槨和小人均消失了,雜亂的荒草擠滿了水面,一道滄桑的石碑在雜草中時隱時現。

“驚鴻。”

石碑上淺淡的字跡不是市面上流傳的任何一種,不過拖了有一個喜歡挖野墳師傅的福,沈亦棠對各種稀奇古怪的文字均有涉獵,一眼便認出了這兩個字。

在看不出什麼,沈亦棠右掌緩緩撫過水麪,淡藍色的火苗消失的無影無蹤,洗手池積蓄的水也慢慢排了出去,古色古香的衛生間裡,一時間只能聽到潺潺的水聲。

“驚鴻?難道是那個村子的名字?”

沈亦棠摸出手機,查詢有沒有叫‘驚鴻’的村子,結果卻是一無所獲,就連名字相近的景點兒都沒有。

“驚鴻?哪有村子會起這種名字,我行軍打仗那會經過的村子,不是叫王家莊就是叫什麼獅子峪,鄉野起名字向來白話的很,沒準這村子就叫什麼大雁村也說不定?”

夙任淺笑着從廚房走來,淺藍色的圍裙穿在他身上……好像會發光。

沈亦棠被按在餐桌旁,緊接着夙任便端出了一碗燉的軟爛的雞湯、一碗雞湯下的金絲面。

沈亦棠:“……”他是在坐月子嗎?

“可能嗎?”

雖然還是有點兒不相信,但沈亦棠還是打出了‘大雁村’,沒想到還真有,就在離湖城一百五十公里的地方……

夙任:“我就隨口一說。”

沈亦棠:“…………”他還能說什麼呢……

“是不是要獎勵我一下?”

沈亦棠停頓半晌,默默把碗裡的雞腿夾到夙任碗裡。

他要的不是這個……

夙任抿抿嘴,又把雞腿夾回沈亦棠碗裡,順帶揉了一把沈亦棠手感頗好的短髮。

“乖,長身體,多吃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