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狠心佛朱敦立志要求訪名師,學絕藝,這才趕奔北口沙雁嶺。但是由於氣候反常,他到外地又水土不服,結果就病倒在半路。正好本地有個黃家店,他病在店房裡了,這一躺就是十幾天,水米不沾牙,發高燒,燒得他是人事不省。可是,他遇上好人了。開店的掌櫃姓黃,名叫黃肅,也是練武的。他一看店裡來了個外地人,身子骨挺好,突然得了急病,這要死到店裡可怎麼交待呀?因此,他命夥計把本地的名醫全都請來了,親自給朱敦煎湯熬藥。經過四十幾天,這才把朱敦的病治好。這朱敦對黃肅感恩戴德,病好之後給黃肅磕頭:
“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輩子都記着您的好。”
黃肅急忙把他攙扶起來:“不敢、不敢!您貴姓啊!”
“我姓朱,叫朱敦。我是陝西鳳翔府的人,我們家是開買賣的,開的是亨得利珠寶店。”
“噢,聽說過。哎呀,你是少爺呀!不在家享福,你到這兒幹什麼來了?”
“唉,別提了!”朱敦口打唉聲,就把拜師求藝的經過講說一遍。
黃肅聽完一皺眉:“我說朱大少爺,雖然咱沒什麼交情,但是我發現你這個人挺耿直,我也有什麼話說什麼話,你別怪罪。”
“恩人,您說哪裡話。我的命都是您救的,有話您就講吧!”
黃肅說:“朱大少爺!人生在世,冤仇宜解不宜結呀。方纔你說的,就因爲童雙慶說了幾句壞話,直到現在你還恨他。你要不帶着人找童雙慶去出氣,你也不能吐血,你師父也不能死,你也不能到北口沙雁嶺來受這個罪。這起禍的根源就是個氣字。人氣太大了沒有好處啊!那歷史上周瑜氣性大,結果讓諸葛亮給氣死了;司馬懿氣性大,也讓諸葛亮給氣死了。有道是氣大傷身。再說,爲了不值當的事就大動干戈,你報仇,我雪恨,何日是個頭啊!比如說你學好了絕藝,把童雙慶給打死了,那麼老童家就沒朋友了嗎?你把別人打死,別人就完了嗎?他還要報仇。要這樣沒完沒了地爭鬥下去,怎麼得了?依我說,你從哪來還回哪去,打消這個念頭算了。”
朱敦聞聽,口打唉聲:“恩公呀!你說得都是理,不過我覺着對不起我老師呀!我師父馬雲飛爲了我可不容易,掰着我手教我五六年的功夫,他慘死在童雙慶的腳下。死了就拉倒了,豈不被天下人恥笑?如果我老師九泉有知,必罵我無心無肺。因此我非學能耐不可。哪怕我回去踢童雙慶一個跟頭,把他也踢吐血,這氣才能順得過來。”
黃肅黃掌櫃的苦勸多時,一看朱敦聽不進去,也就不勸了,說:“那麼朱大少爺,請問你打算拜誰爲師?”
“唉!我初次到本地,兩眼一抹黑,我也不知道找誰去呀!”
“那你到沙雁嶺幹什麼?”
“聽說那裡有高人,我是到那裡看看。”
“啊!望風捕影,我看沒這個必要。如果你真有心拜師,我給你介紹一位。”
“啊?恩人快說,你給我介紹誰?”
“在沙雁嶺外有個北極崑崙山,山上有一座古廟名叫八寶雲光寺,雲光寺有個老方丈,人稱北極長老,又叫北聖人,你聽說過沒?”
“聽說了。噢,北極長老就在八寶雲光寺。”
“因爲他老人家進中原往來就住在我的小店,因此我跟這位長老有一面之識。如果你非要拜師,我可以給你寫封信,你上北極崑崙山八寶雲光寺。如果北聖人要答應把你收下,朱大少爺,那你的福分可太大了!不過呢,恐怕人家不收,往返徒勞,你要白費事啊!”
朱敦一聽就站起來了:“恩人哪!你不但是我的救命恩公,還給我指點迷途,叫我怎麼報答你呢?我呀,非上北極崑崙山不可。哪怕我跪門去,我也求他老人家把我收下。至於人家收還是不收,這一點您就不要管了。”
黃肅爲人忠厚,一看朱敦出於誠懇,這才寫了封親筆書信,然後畫了個路線圖。朱敦第二天收拾行裝,辭別了黃肅,起身趕奔北極崑崙山,在路上吃盡了苦頭。這一天終於走進大山,跟村民們一打聽,就是這個地方。這座大山高聳入雲,山嶺重疊,怪石橫生,他有點迷路,後來跟打柴的樵夫一打聽,有人告訴他,果然有個八寶雲光寺,在大山裡邊,離腳下還有二十多裡地朱敦又開始往裡邊走,費了九牛二虎的勁這纔來到大廟跟前。他一看原來是一座古剎禪林、古香古色,周圍樹林環繞,這座廟宇坐落在盆地中問。因爲這個地方几乎與世隔絕,讓人看着真好像世外的仙境。朱敦來到廟門把衣服整理整理,啪、啪、啪叩打門環。敲了一會兒,裡邊出來一個老和尚,這和尚看看朱敦一愣:
“施主啊,你是找人哪,還是燒香?”
“請問這位師父,這兒是八寶雲光寺嗎?”
“對呀!”
“這廟上有一位老方丈叫北極長老,他老在嗎?”
“在。”
“煩您老給我通報一聲,您就說我有要事,要求見一面。”
“噢。不過施主你來的不是時候,我們老方丈正在做功課,在這段時間,任何人不能打攪。請你稍候片刻。”
“哎,好吧!”
這個和尚說完了把門關上走了。朱敦在外邊一直等到正當晌午,餓得肚子是咕咕直響。左等那個和尚也不出來,右等那個和尚也不露面,把朱敦急得是抓耳撓腮。有心叫門,又怕打攪人家,引起人家的不滿。耐心地等着,過了很長一段時間,角門終於開了,那個和尚又出來了。
“啊,施主!方丈做完功課了。我把事情也對他老人家說了,他老人家讓我問問你,有什麼事,貴姓。先把事情跟我講講,然後再決定見你還是不見你。”
“好吧!在下我是陝西鳳翔府的人,姓朱,我叫朱敦。我來沒別的事,打算拜他老人家爲師,學習武藝。”
“噢。那你等等,我把你的話稟報老方丈。”
“是,希望您多進美言。”
和尚關上門走了,朱敦在外頭等着。一直等到紅輪西墜,玉兔東昇,眼看天都黑了,和尚也沒出來。朱敦餓得前腔貼了後腔,簡直有點支持不住了。眼看都掌燈了,和尚這纔出來。
“施主!我們老方丈說了,他的年紀太大,身體不太好,不能收徒弟。再說我家老方丈只會唸經,也不會武藝,恐怕您是白來了。方丈覺得很對不起您,希望您另投名師。”
和尚說完就要關門,朱敦一聽傻眼了,緊走幾步把和尚拉住:“師父,我求您讓我跟方丈見上一面。我來得可不容易呀!萬水千山吃盡了苦頭,我就是拜他老人家爲師來了。他老人家說不會武藝,那叫騙我。誰不知道北極長老乃是武林的高手呢?讓他老人家放心,只要把能耐交給我,我絕對給他老人家爭光。”
“不行,不行。我們方丈已經發了話了,不收就是不收。”
朱敦心想,閻王好見,小鬼難求啊!這個和尚要不讓我進去,我不就白來了嗎?想到這,朱敦恨不能給他跪下,一再說好話。後來把這和尚哀求得心軟了,低下頭想了一會兒說:
“朱施主啊!這麼辦吧。我看你也不容易,我到裡邊再跟老方丈商量商量。你候個信兒。”
“萬望您老人家成全,將來我必有答報。”
和尚走了,朱敦在外邊等着。這一等啊就是一夜。大山之上風還挺涼,把朱敦凍得上牙直打下牙,渾身就哆嗦成一團了。他實在沒辦法,鑽進廟門洞,找個角落往那一蹲,雙手抱肩,心似油烹一樣。朱敦心想,我家裡有萬貫家財,使奴喚婢,我這一輩子也花不了。怎奈爲了一口氣,這才棄家前來投師,不料找個師父就這麼難啊!有幾次他一賭氣想走,可又一想不行,人沒有決心什麼事也辦不成。我既然來了,哪有半途而廢之理!人家黃恩公跟我說得清楚,這個老和尚輕易不收徒弟,我哀求人家給我寫了封薦舉信,結果我又回去了,見着黃肅我有何言答對呢?再冷,再餓,再難,我也得堅持下去。朱敦咬牙挺着,漫長的黑夜好不容易這才混過去,盼到了第二天東方露出曙光。又過了一會兒,這才聽到腳步聲,那個和尚又出來了。和尚伸伸懶腰,拿着大掃帚把廟外掃了個乾乾淨淨,一眼看見了朱敦。
“彌陀佛,你還沒走啊?”
朱敦一聽,憋着一肚子氣,還不敢發火,滿臉賠笑說:“這位師父,您不是說叫我在這聽信兒嗎?我一直等到現在。”
“噢!你看看,我這人有多馬虎?我說給你送信兒,結果因爲別的事我把這事給忘了。對不起,對不起!”
朱敦心裡這個罵呀!你忘了不要緊,讓我在外邊凍了一宿。這和尚把外邊掃乾淨後告訴朱敦:
“你等着,我到裡邊送信兒。”
“師父!您能不能快點?我可等了一天一宿了。”
“行。這回我可忘不了啦。”
和尚這次走了果然時間不長就出來了:“朱施主!我給你道喜了。我家方丈非常高興,讓你進去呢!”
“哎呀!謝天謝地。”朱敦整理衣衫跟着和尚進了廟。
這座八寶雲光寺可夠大的呀!走了四層院子,來到一個跨院兒。到房門前,這個和尚讓他等着,他到裡邊送信兒。過了好一會兒,和尚出來了,點手喚朱敦,朱敦這纔跟他進了屋。提鼻子一聞,一股檀香味直入鼻孔,朱敦一看,正中央放着一張桌,桌上有一張蒲團,蒲團上坐着年邁蒼蒼一位老僧,在老僧的後面有長條案,上面擺着三尊金佛,香爐裡插着香,這屋裡香菸繚繞。
和尚用手一指:“朱施主!這就是我家方丈,你說的那位北極長老。”
朱敦聞聽,咕咚就跪下了:“老方丈在上,弟子朱敦給您老人家磕頭了。”
就正中央這位老僧慢慢把眼睜開,上下打量朱敦:“彌陀佛!施主免禮。趕緊請坐!”
“有老人家在此,焉有我的坐處!”
“你叫朱敦?”
“正是。”
“朱施主!你不在陝西鳳翔府享福,千里迢迢來到北極崑崙山,所爲何故?”
“哎呀,老人家!我朱敦自幼酷愛武藝,見着練武就不顧命了,無奈遇不見名師,我深感到苦惱。後來經黃施主的介紹,才知道您在此出家。因此,他給我寫了封信,我這纔來到寶寺求見老人家。這裡有書信一封,請老人家過目。”
朱敦說着把黃肅那封信往上一獻。老和尚展開書信看了兩遍,往旁邊一放:
“噢,原來你是要拜師的。施主,對不起呀!黃肅所說,有點誇大其詞。不錯,我是練過幾天武藝,那都是年輕的時候;如今我上了年紀,老胳膊老腿兒,連行動都困難,哪還能收徒弟?不要聽信他的話。住幾天休息休息,然後回家去吧!”
朱敦一聽人家還不收,咕咚又跪下了:“老人家!您別騙我了。您是著名的北聖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我朱敦懷着一顆誠心,歷盡艱難,好不容易見着您了,您要不收我可不走,我寧願死在您的面前。”
和尚聞聽,把臉一沉:“彌陀佛!朱施主,咱倆一無冤二無仇,何苦找老僧的麻煩?我說不收,就是不收。免開尊口!”說着衝旁邊的和尚吩咐:“來呀,送朱施主!”
那個開門的和尚從地上把朱敦拉起來,推推擁擁把他推出八寶雲光寺,不等朱敦解釋,咣噹把門插上了。朱敦的火這個大呀!心想這兒的老和尚真不開面兒,我不學了,可又一想,不行,這證明我的心還不誠啊!既然我來了,我就不能走,非讓他收下我不可。朱敦想到這兒,啪、啪、啪,一個勁地砸門,把手都拍木了,也沒人理他。其實朱敦要想進廟,不費吹灰之力,一縱身就能跳進去,但是那太不禮貌,如果激怒老和尚,更不能收他爲徒弟了。因此,朱敦不敢撒野,最後他把衣服一撩,跪在角門外喊:
“師父啊,你要不收我,寧願跪個釘糟木爛。”
這傢伙真有決心,跪在這兒就不起來了,可是沒人理他,他一直跪了一天。這一天的工夫把兩條腿都要跪折了,就覺着從胯骨往下都麻木了。朱敦有心起來,又一想,這一天我白費勁了,不行,我就在這跪着。好不容易又盼到天黑,突然山裡颳起一陣冷風,冷風過後,陰雲四合,嘩嘩,下起雨來了,這雨還越下越大,把朱敦澆得跟水鴨子差不多,順着下巴頦兒往下淌水。尤其這山裡到了黑夜特別冷,雨水再一澆,冷得鑽骨頭。朱敦兩天沒吃東西,水米沒沾牙,乏累過度,一肚子大叫雨水一拍,他可招架不住了,就覺着眼前一黑,趴在地上失去了知覺。其實朱敦的這一切,守門的那個和尚早就看在眼裡。他隔着門縫兒偷着監視,一瞅朱敦趴下了,撒腳如飛到裡邊給北極長老送信兒。北極長老就一皺眉,心中暗想,這個人是出於真心,不然的話早就走了,貧僧焉能見死不救呢!吩咐一聲,派出幾個小和尚把朱敦擡進八寶雲光寺,找了間房子,把他的溼衣服扒掉,用被子將他蓋好,熬了碗薑湯水給他灌下去。朱敦昏昏沉沉睡了一夜,到次日天光漸亮,睜眼一看在屋裡了。他一想,有門兒!看來和尚動了憐憫之心。想動一下,骨頭節都疼。這時就聽外邊有腳步聲,有個和尚給他端進三碗麪條來。朱敦知道自己沒病,是乏累過度,見着麪條,肚子咕嚕嚕直響,也沒客氣,三碗麪條全吃光了。肚子裡頭有了食,當時精神就來了,朱敦翻身坐起,看了看衣服也幹了,穿好後跟小和尚說:
“小師父,我要見見老方丈行不行?”
“彌陀佛!我家方丈說了,多會兒你吃完了東西,讓我領你去見他。”
“啊呀!多謝,多謝!”
朱敦跟着小和尚又來到老方丈的禪堂。來到屋中,朱敦雙膝跪倒:“弟子給師父磕頭!”
“彌陀佛!朱敦哪,我且問你,真要拜師父嗎?你能付得了辛苦嗎?”
“爲練功夫,我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我再問你,你下這麼大的決心,吃這麼大的苦頭,究竟爲什麼?把道理講清,然後我才能收你。”
朱敦一想,這玩意兒還真麻煩呢!我究竟是說實話還是不說實話呢?有心說實話,又怕北極長老生氣,不收自己;說瞎話,又怕騙不了人家,真有點左右爲難。
北極長老看出來了:“彌陀佛!朱敦哪,你可要跟我講實話,其中有半字虛假,欺騙老僧,可休怪我無情。”
“老人家容稟!”朱敦跪在北極長老的面前,滔滔不絕,把學藝的原因講述了一遍。從小至今怎麼學的藝,怎麼結的仇,他都說了。其中有一點不太真實,他把一切的罪過都歸於童雙慶,不認爲自己不對。等說完了之後,北極長老緊皺雙眉,說:
“朱敦哪,據你這麼說,你是打算找童雙慶報仇,給你師父馬雲飛雪恨,是也不是?”
“對,就是這個意思。”
“朱敦你要懷着這個心,我不能收你。你想,學武術的目的在於強身壯體,往大了說要護家保國。可你就不然了,你心胸狹窄專想報仇。倘若我教給你武藝,你去行兇撒野,攤了不少的人命,這可不行。因此我不能收你。”
“師父,弟子有下情回稟。我想報仇不假,但是我沒心要童雙慶的命,無非警告警告他,讓他知道知道我朱敦不是好惹的,雖然他把我師父打死了,把我打得口吐鮮血,我還給他留情,讓他也曉得,我朱敦是有心人,天下人也不見得恥笑於我。老師!您看怎麼樣呢?”
“朱敦哪,要叫我收你也可以,有兩個條件你必須得答應,不然休怪我不收,第一,我這八寶雲光寺是佛門聖地,不能留俗家。要想拜我爲師,必須得出家,終身不娶家口,你願意嗎?”
“願意。師父!我願意落髮爲僧。”
“這第二件,方纔我說的,不能學武藝就是爲了報仇,你懂嗎?只要你承認不對,答應不報仇,我就教你。”
“可以。我聽師父的。”
“好!既然這樣,你就住到廟上。至於什麼時候教你武藝,你聽我的信兒。”
幾天之後北極長老把朱敦喚到面前,讓他沐浴更衣。朱敦以爲得把他的頭髮剃掉,結果沒那樣,北極長者破例讓他當了頭陀和尚,散發披肩,月牙金箍勒頭。打這之後,正式收朱敦爲徒,上午學習經卷,下午和晚上練功。朱敦就在北極崑崙山一呆二十五年。這二十五年連門都沒出,北極長老二五更的功夫掰着手教,實際上就等於五十年,把身上的能耐十之全傳在朱敦的身上。如今他已不是一個普通的武術家了,而是一個超人的劍俠。本來北極長者打算繼續往下教,後來因爲年紀太大了,教不動了,這才告訴朱敦,不要再學了,應當下山闖蕩江湖。朱敦忍痛含悲跟老師告別,起身離開北極崑崙山。
等到了世上,朱敦感覺到自己像變了個人似的。他先趕奔黃肅的家裡看望恩公。黃肅一看是他,真是喜出望外,一家人歡天喜地,隆重款待。朱敦千恩萬謝,講說了學藝的經過。黃肅問他這次下山準備怎麼辦,朱敦冷笑一聲,說他仍然跟當初一樣,要找童雙慶報仇。黃肅一皺眉,說他跟那幾年不一樣了,如今已五十掛零的人了,何必還計較前仇呢?無奈朱敦忠言逆耳,就是聽不進去。他這一下山就不服天朝管,早把他老師的話當做耳邊風了。他在黃肅家住了十天,開始起身回陝西鳳翔府。到家後他深感意外,父母雙雙不在了,買賣也給了別人了。朱敦到墳地上祭掃了一次,把家裡的東西歸整歸整,變成現錢,開始雲遊天下。他這頭一件事就是找童雙慶報仇。結果到童家寨一問,童雙慶十年前就離開此地下落不明。有人說他是童林的當家子,投奔震八方紫面崑崙俠去了。朱敦一想,你上天我趕到凌霄殿,你入地我追到鬼門關,不管你到什麼地方,我也得把你找出來。不把你打死,我氣難平。打這以後,他遍走名山,訪問高人,把身上的能耐全使出來,就因爲他心黑、手狠,大夥纔給他送了個綽號“狠心佛。”簡短捷說,後來他聽說童林保着年大人查辦萬龍長風島,心想,備不住童雙慶跟童林在一起,我去看看。童林不攔着還則罷了,要攔着連他我一塊兒打死。反正我現在沒有牽掛了,乾脆就到萬龍長風島入夥保英王得了。
單說這一天,朱敦正好走在多寶山的密林之中,突然見一條怪蟒正跟一隻巨鷹搏鬥,正打得難解難分的時候,就聽山腳下有人大吼一聲,站着一個老和尚和一個小孩。就見這個小孩從兜囊裡取出三叉彈弓,先把鷹眼給打瞎,大鷹落地,小孩把大鷹的腦袋砍下來了;然後又跟巨蟒戰在一處,最後用彈弓把巨蟒給打暈,然後把蟒眼和蟒膽給挖出來了。朱敦看着挺高興,心說,據我老師講,蟒眼、蟒膽都可以配製良藥,可以起死回生,乾脆我要過來得了。他從金童手中把兩樣東西給搶過來了。那金童能幹嗎?他的老師普照和尚跟朱敦發生了爭執,結果被朱敦打得口吐鮮血。他正要把這孩子給廢了,可巧此時張方和孔秀趕到了。這就是以往的實情。
閒言少敘,書歸正傳。這朱敦報通了名姓,張方聞聽,冷笑了一聲:
“嘿嘿嘿,我說頭陀和尚,我以爲你是什麼了不起的人,鬧了半天你是個無名的鼠輩。你說話真不怕風大扇了你的舌頭。就憑你這模樣,還想和我師叔分上下,論高低,真不知天下還有羞恥二字!不用我師叔,我就把你收拾了。你快把蟒膽和蟒眼還給人家,給人家看病,然後滾回陝西鳳翔府。如若不然讓你嚐嚐天下第一高人的厲害。”
“彌陀佛,小輩休要信口胡言,來!”
說着話跟張方戰在一處。張方這兩下子怎麼能是朱敦的對手?打了十幾個回合,招架不住了。張方打墊步跳出圈外,腦瓜兒一撲棱:
“嘿嘿,我說姓朱的,就憑你怎麼配跟我動手?況且我還有公務在身,不能在此耽擱時問。我打發了你得了!我給你看一樣東西。”張方說着話把三棱凹面呂祖套風錐裝好,從兜囊裡“噌”,拽出脈門弩,在手中一晃,“朱敦!睜開你的狗眼看看,這是什麼?”
朱敦仔細一看,張方手裡託着一物,金呼呼奪人的二目,正中央有個八卦太極圖。朱敦忽然想起來了,聽老師講過呀,這種暗器叫脈門弩,乃是三教八十一門之寶,專打成了名的劍俠,就是大羅金仙也難逃脫呀!據說這種東西在三教聖主歐陽修手中,怎麼張方還有一隻呢?他正在吃驚,病太歲說話了:
“朱敦,認得這是什麼嗎?這乃是我老師的鎮洞之寶脈門弩是也。我用不着跟你動手,只要我大拇指一摁就送你上西天。你接弩!”
朱敦一看不好,好漢不吃眼前虧,我別剛出世就找倒黴。這大和尚轉身就跑,張方尥蹶子在後邊追,一邊追一邊舉着脈門弩對朱敦威脅:
“站住!再不站住,我就開弩了,管叫你十二個時辰之內化成膿血。”
結果朱敦沒聽這一套,一口氣跑了個無影無蹤。張方也就不追了,把脈門弩收起來,轉身和孔秀來到老和尚近前。金童抱着師父正哭,張方取出止血的丹藥給老和尚普照吃下,說:
“我說金童,很對不起你,蟒膽和蟒眼都沒有搶回來,將來我有機會一定給你幫忙。快把你師父揹回廟中休息去吧!”
金童千恩萬謝,背起老師回廟不提。
張方跟孔秀耽誤的時間也不短了,起身趕奔勝家莊。等回到勝家莊,童林的心這才放下,問二小去哪兒了。兩人把經過講述了一遍。話剛說完,齊智齊老劍客和周尋就過來了,噌,噌,兩把就把張方和孔秀抓住了。兩位老劍客就問:
“你們不是說童林死了嗎?苗吉慶也不在人世了?董化一腿斷胳膊折,張洪鈞也落下終身的殘廢,我說這是怎麼回事?”
張方一笑:“嘿嘿,我說兩位老劍客,何必那麼認真呢!話又說回來,我們要不演那齣戲,你們能來嗎?老爺了饒命吧!我們再也不敢了!”
老少英雄鬨堂大笑,周尋和齊智這才把二小放了。如今差官隊聲威大震,有這麼多高人勢力大增,就準備同長風島的賊寇決一雌雄。到了次日平明,童林整隊出發,又來到大佛寺。坐在東廊之下時間不長,萬龍長風島的人也到齊了,大家歸坐。張方往對面一看,喲,那個兇僧朱敦也在人羣當中,挨着英王坐着,看這意思還挺吃香。朱敦被張方的脈門弩嚇跑了,就投靠了英王富昌。這英王一聽他是北聖人的門徒,武藝高強,因此待如上賓,親口加封站殿將軍之職。朱敦受寵若驚,向英王和十四皇子保證要爲他們出力。如今萬龍長風島的勢力也不小,有張明志、趙明真,還有海外三大金剛佛,以及各地的英雄好漢,英王和十四皇子也躍躍欲試,要把差官隊一舉消滅。且說譚天率領各位英雄歸坐之後,首先發話:
“童俠客!我們又見面了。我們還得接茬打,十陣賭輸贏。”
海川一笑:“譚大帥!請問,這十陣賭輸贏,過去誰勝誰敗了呢?”
譚天一笑:“過去咱們互有勝負。從現在開始,正式計算。不知你意下如何?”
童林點點頭:“可以,就從現在開始計算。”
譚天回過頭問:“哪位英雄願打頭一陣?”
朱敦站起來:“阿彌陀佛,大帥,貧僧願往。”
譚天也想看看朱敦的能耐,就點頭同意了。再看朱敦,整理衣襟,邁開大步,飛身跳上擂臺,眼望童林高聲喊喝:
“姓童的,我在半路上就聽到過你的名聲。聽說你別開天地,另創一家把式,真是目中無人。有本事你過來,與貧僧決一勝負!”
還沒等着童林上臺,就聽廟門外有人說話:“大寶啊,你在這兒折騰什麼呢?老朽到了!”
一句話把衆人都說愣了。誰叫大寶啊?這人跟誰說話呢?童林、張方衆人閃目一看,從廟外走進四個人來。爲首是位年邁蒼蒼的老者,頭戴綸巾,紫綢子掛裡兒,高打英雄結子,兩根五福捧壽的飄帶飄在左右,身穿青色的長衫,挽着白袖頭兒,腰裹紮着一根涼帶,月白布的襪子,開口的灑鞋,在涼帶上掛着一口寶刀,叫金背七星刀。往臉上觀看,這位老者面似銀盆、皺紋堆壘,稍微有點奔顱頭,兩隻眼睛鋥明瓦亮,一副銀髯灑前胸,這老頭長得乾淨利落,說話聲音洪亮。在後邊跟着的仨人,有兩個在五十歲左右,一個黑臉,一個紅臉,面帶忠厚,每人拎着一條三節棍,在後邊還跟着個漂亮小夥兒,白淨臉,尖下頦,細眉朗目,鼻直口方,長得非常英俊,腰中挎着口長劍,手裡拎着包,看這樣子是走長途來的。童林一看,認出來了。前面這位老者正是出了名的老俠客石鐸石金生,後邊跟着他倆徒弟,一個叫米良、一個叫米瑞,還有他的乾兒子叫小太保王環。當初石鐸石老俠客沒少給童林幫忙,特別是在鐵扇寺重陽會上,石老俠雙掌嚇羣賊,爲童林立下血汗戰功。一晃分別一年掛零了,今天哥倆再次相遇,童林是喜出望外,急忙出來迎接:
“老人家,您這是從哪兒來?”
“哎喲!海川兄弟,你挺好吧?”
“託哥哥的福,我很好!您這是從家裡來嗎?”
“可不是嗎!從石家寨來!聽說你們在四川成都忙得夠戧。老哥哥我放心不下,帶着你幾個侄兒前來看你,有用我之處,我也好給兄弟打打下手。”
“多謝老哥哥。裡邊請!”
米良、米瑞、王環過來給童師叔施了禮。童林把四位讓到裡邊,挨個給大家介紹。一般來講都是熟人。一看石老俠來了,大家非常高興,起身讓座。石鐸剛坐下,張方就過來了:
“石老伯認得我嗎?”
“小子,扒了你的皮,認得你的骨頭,你不是張方嗎?”
“不錯,正是我。老爺子您這些年混得不錯吧?”
“廢話!剛分手一年,怎麼就來個這些年呢?”
“是嗎?哎呀,因爲我太忙了,把時間都記錯了。我說老伯,剛纔有人喊大寶,是您喊得不?”
“是啊!”
“您管誰叫大寶?”
“就管臺上那個和尚。”
“是啊!那不是朱敦嗎?”
“是呀,朱敦是他的大號,小名叫大寶。”
“這一說您跟他認識?”
“太認識了。我跟他爹還有交情呢。童林哪,各位,你們誰也不要上臺,待老朽跟他辯理。朱敦他爹跟我不錯,看在老交情的面上,我能把他收降。”
童林點點頭:“既然如此,那就太好了!請老哥哥費心吧!”
石老俠客站起身軀邁步來到擂臺上,把胸脯一挺,手捻鬚髯:“大寶啊!認識我嗎?”
朱敦倒退了兩步,仔細打量,認出來了:“哎呀,彌陀佛,這不是我伯父嗎?伯父一向可好?小侄有禮了。”
“起來,起來吧!你今年有五十了吧?”
“伯父,我都五十三了。”
“沒想到你已是過了半百的人了。你爹挺好吧?”
朱敦聞聽,心中難過:“伯父,我爹和我娘都過世了。”
“是嗎?有幾年了?”
“已經十二年了。”
“唉!自從我離開陝西鳳翔府,就沒跟你爹再見着,沒想到他早死了。哎,朱敦哪你怎麼出家當了和尚了?”
石老俠客和朱敦一問一答說得挺近乎,在場的人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要知其中根由,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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