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震八方紫面崑崙俠童林,帶着甘虎和洪玉爾追趕杜清風、燕雷和諸葛洪圖。從公館追到街上,又從街上追到西門。三寇順馬道登城,把哨兵殺死,跳到城外,縱過護城河奔正西就跑下去了。童林師徒顧不得開城,也從城上一躍而下,越過護城河,在後面緊追不捨,眨眼追出十里之遙,前面閃出一座大嶺,嶺上怪石嶙峋,樹木雜亂,眼看三寇的影子一晃就不見了。
童林巡視過這一帶,這座大嶺叫金蛇嶺,嶺東是劍州,嶺西是岷江,共有大小七十多個村寨,分佈在大嶺兩側。這兒地形複雜,人口分散,有漢、回、藏、苗、彝、羌等十幾個民族。因少數人從中作祟,再加上別有用心的人從中挑撥離間,各民族間存在着嚴重的對立情緒,相互猜忌、排斥、鬥毆甚至兇殺,這對維護安全來說,是相當棘手的問題。童林辨了辨方向,認出前邊不遠的山溝裡便是樸家店。這兒住着幾戶有錢有勢的人家,莊主姓樸,叫樸八海,因爲他是使船的出身,水性極好,故此人送綽號“浪裡狂風”,他靠養船捕魚發家,成爲這裡的首戶。
樸家店地處劍州東端,形勢險要,很自然地成了劍州的東大門,尤其這兒背山面水,離劍山蓬萊島較近,官府爲此十分重視,經劍州知府寶昆提名,四川總督批准,在樸家店設立了團練公所,團頭便是樸八海。團練公所的任務,是把樸家店的青壯年男子都組織起來,進行操練,平時是民,用時是兵,配合官府剿匪捕盜,維持治安。爲此,團練公所就等於衙門外的衙門,團頭就等於是官外的官。他們可以隨意抄家、捕人、刑訊罪犯,還設有臨時的牢房。那些團練公所的頭頭們,整日橫眉立目,吆五喝六,橫行鄉里,招搖過市,老百姓見着他們,膽戰心驚,退避三舍,深恐災難降臨到自己頭上。年羹堯來到劍州之後,也瞭解到這方面的弊病,本想把這層機構撤消,但考慮到剿匪的需要,只好暫留一時。閒言少敘,且說童林追三寇追到這兒,忽然不見了,他覺着有些奇怪。爺三個沿着樹叢仔細搜尋,搜來搜去,就離着樸家店的寨門不遠了。但見石砌的寨牆蜿蜒起伏,一座高大結實的柵欄門把道路擋住,門柱上掛着琉璃燈,隨風搖擺,忽明忽暗。洪玉爾緊走幾步,對童林說:
“師父,到樸家店了。是不是叫團練公所派些人協助咱們一下?”
童林一想也對,這麼大的金蛇嶺,林深谷險,一望無際,要想拿幾個人談何容易,真得有人幫忙才行,想罷點了點頭。洪玉爾大踏步來到寨門前,剛要叫門,忽聽牆上有人高喊:
“站住!什麼人?”
這聲音尖厲、刺耳,傳出去好遠好遠。洪玉爾定了定神,擡頭一看,原來是值夜的團勇。忙拱手道:
“各位辛苦了!我叫洪玉爾,那位就是欽差年大人的隨行官童林童俠客,要拜見你家樸莊主。”
團勇一聽童林來了,忙笑着說:“原來童大人駕到,請稍候一時,待我們前去通稟。”
童林把衣服和兵刃歸整了一下,然後與甘虎、洪玉爾坐在一塊岩石上等候。斗轉星移,眼看四更天過去了,還不見樸八海出來。童林不耐煩了,叫洪玉爾去催一催,恰在這時,忽聽得門栓一響,寨門開放,燈光明亮,人影綽綽,樸八海領着人接出來了。
樸八海,回民,五十二歲,身材魁梧高大,兩隻碧眼,一部黃鬍鬚,大酒糟鼻子,滿臉都是紅疙瘩;頭戴大紅緞子暖帽,身披藍緞子棉袍,足蹬牛皮靴,手中託着一對大號手球,看上去精力充沛,機智狡黠。在他身後跟着十幾條大漢,一個個虎背熊腰,盛氣凌人。
樸八海往前緊跑幾步,操着一口京腔說:“童大人夤夜光臨,真使小寨生輝,迎接來遲,萬望恕罪!”
童林一拱手:“不敢當!童某登門叨擾,深感不安。特有一事相求。”
“噢?請童大人明示。”
童林便把八寇夜鬧公館,抓住五個,跑了三個,追到附近失蹤的經過說了一遍,同時也提出借人搜山的要求。樸八海笑着說:
“童大人真不愧是成了名的俠客,佩服,佩服!我相信杜清風他們跑不出咱們手心去。在下立刻就派人搜山。”
“多謝,多謝!”童林見樸八海如此爽快,十分喜悅。
樸八海又說:“此處夜冷風寒,不便久留,敢請三位大人入莊歇息。”
童林搖手說:“不必了,還是捉拿賊寇要緊。”
樸八海笑道:“此事包在小人身上了。我說他們跑不了,就是跑不了。除非他們長了翅膀,或者會隱身術;不然的話,他們過不了我的樸家店。再者,您也得容我換套衣服,帶上傢伙呀!何況集合人馬也得一段時問。您在這等着也是等,到家裡等着不也是一樣嗎?”
童林聽他說的有理,而且又是一片至誠,只好點頭應允。
樸八海恭恭敬敬在前邊帶路,童林師徒在後相隨,先穿過寬闊的小校場,往東一拐進了樸家店的正街,又走了約有半里路程,這纔來到樸八海的家。但見門樓高聳,氣勢森嚴,大門外高挑一對氣死風燈,白紙黑字,上寫“團練公所”。臺階上下站着八名大漢,各持刀槍劍戟,肅然而立。
樸八海陪着童林登臺階,穿門洞,又越過兩層院落,這才走進待客廳。樸八海請童林坐正位,童林執意不肯,只得分賓主落坐。甘虎和洪玉爾坐在童林下首。樸八海命人上茶,被童林攔住:
“樸團頭!趕快集合人馬吧。耽誤的時間不短了。”
樸八海笑道:“來得及,來得及。童大人一路風塵,喝碗熱茶暖暖肚子嘛。來呀,快獻茶!”
童林推辭不過,只得耐心等待。樸八海問長問短,盡說些不沾邊的話,毫無集合人馬之意。童林實在忍不住了,正色道:
“樸團頭,不能再耽擱了。請你立即集合隊伍!”
樸八海仍然坐着不動,反倒往桌子上一靠,手捻鬍鬚,眯上了眼睛。童林火往上撞,厲聲問道:
“樸八海!我說的話你聽見沒有?”
“嘿嘿,嘿嘿……”樸八海冷笑道,“童大人!這兒是樸家店,不是欽差的公館,在這兒得聽我的。別忘了,將在外王命可不受哇!嗯?”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洪玉爾霍然站起,厲聲質問:“你眼裡還有上差大人嗎?”
童林用手一拉洪玉爾,冷笑一聲說:“好吧!既然我求不動閣下,只有另想辦法了。甘虎、玉爾咱們走!”
突然門被人堵住了。堵門的都是樸八海手下的團勇,他們把刀槍交叉在一起,發出金屬的碰擊聲。童林停身站住,怒視着樸八海:
“你想幹什麼?”
與此同時,洪玉爾和甘虎也亮出單刀和降魔寶杵。廳房裡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樸八海慢慢騰騰從椅子上站起來,皮笑肉不笑地說:
“沒別的意思,想留貴師徒在這多住幾天!”
童林一聽就知道壞事了。原來這個樸八海沒安好心,莫非他是英王一黨?果真如此,我們爺仨可就上了當了。童林不慌不忙,從容地問道:
“你想軟禁我們?”
“也可以這樣說。我還想請童俠客跟我走一趟,到你想要去的地方!”
“莫非是劍山蓬萊島?”
“對,大對了。”樸八海哈哈狂笑,聲震屋宇,直達戶外。“童俠客真了不起,才思敏捷,一點就透。佩服!佩服!”
事情已經很清楚了,樸八海不打自招,暴露了身份和目的。童林中了人家的穩軍計,已是身陷虎口。事到現在還有什麼可說的呢?童林仰面大笑,聲似巨鍾,使人毛骨悚然。樸八海一哆嗦,厲聲問道:
“童林,你笑什麼?”
童海川突然把笑聲收住,劍眉高挑,不屑一顧地說:
“樸八海!你得意得太早了吧?我要是不去,你怎麼辦?”
就聽門外有人說:“不去不行!”
童林扭頭觀看,就見衆團勇往左右一閃,從外邊走進七個人來,爲首的是個瘦老頭,方纔那句話就是他說的。此人身量不高,兩條小短腿,兩隻大長胳膊,端肩駝背,滿臉皺紋,一對圓眼,頦下留着山羊鬍,怎麼看怎麼像猿猴。在他身後跟着杜清風、燕雷、諸葛洪圖,還有三個陌生人。
樸八海急忙迎了上去:“老人家!您怎麼也來了?對付他們,有我就足夠了,何必勞動大駕。嘻嘻,嘻嘻。”
樸八海在此人面前搖頭擺尾,媚態百出,叫人看着非常噁心,但也表明此人很有來歷。瘦老頭理也沒理,手捻山羊鬍,不住地打量童林,看罷多時,把嘴一撇問道:
“你就是童林嗎?”突然眼露兇光,一臉獰笑,手指童林說:“沒什麼,我想送你上西天!”
話音未落,洪玉爾忍無可忍,跳過去就是一刀。但見刀光一閃,“-啷”一聲,刀落塵埃。洪玉爾覺着眼前發黑,胸膛發熱,“哇”一口鮮血噴出口外。
“玉爾!”幾乎與此同時,童林一把把洪玉爾拉回,在他後背的穴道上連擊三掌,這才把血止住。
瘦老頭把掌收回,又是一陣獰笑:“小猴崽子,你竟敢在聖人門前賣字,今兒個老朽叫你們知道知道馬王爺是三隻眼!”
童林看了看屋中狹窄,難以施展,用手指着他們說:
“爾等可敢與童林到院中比試?”
樸八海剛想說不行,瘦老頭說話了:“當然可以。老朽正想領教領教你呢,請吧!”
他往身後一揚手,羣賊先退了出去,把門閃開。童林師徒也跟着來到院裡,童林利用這段空隙問洪玉爾:
“你覺得怎麼樣?”
洪玉爾手捂着左肋搖搖頭說:“不得了,這老傢伙還真厲害。”
童林叫甘虎負責照看洪玉爾,然後把外衣甩掉,亮出子母雞爪鴛鴦。此刻,羣寇已經把陣勢擺好,封住大門、二門、牆頭和屋頂,樸八海等人站在瘦老頭身後,瘦老頭站在童林面前。
童林把雙-左右一分,等候對方進招。瘦老頭冷笑道:
“童林,你不想知道知道我是誰嗎?”
童林不屑一顧地“哼”了一聲:“有這種必要嗎?假如你認爲方便的話,童某並不反對。”
瘦老頭被童林說得十分尷尬,只得厚着臉皮說:“我乃英王駕前副軍師王安王子玉是也,人送綽號‘九天玄狐’。”
童林冷笑不答,僅用鄙視的眼光打量着他。王安大怒,吼道:
“童林!你不用妄自尊大,現在我就叫你身敗名裂!”
他說着一撩衣襟,但見寒光閃爍,拔出一對特殊兵刃——子母太陰針:右手針長一尺半,粗似手指,一頭圓,一頭尖,重三斤十二兩;左手的針,長一尺,粗細類似筷箸,形狀與有手的相同,重一斤掛零。這對兵刃乃五金製造,鋒利無比,小巧玲瓏,既是兵刃,又可當暗器。使用招路奇特,極難對付。王安把雙針在掌上一託,吼叫道:
“童林小兒,拿命來!”
電光一閃,直奔童林的二目。王安突然覺着腦後生風,不知何時童林竟轉到他身後來了。鴛鴦-的大月牙正奔他脖子推來。王安使了個鷂子翻身,針隨身轉,猛刺童林的軟助。
“啊!”一聲慘叫,鮮血從胸膛裡射出來。王安欣喜若狂,滿以爲把童林扎死了,仔細一看,喲!不是童林,死者乃是樸八海手下一名姓胡的教師。王安大吃一驚,心說這是怎麼回事?童林到哪裡去了?
“哈哈,哈哈……”房坡上傳出童林的笑聲。原來童林露了一手,名曰“抽樑換柱”,手法之快真是罕見。
九天玄狐惱羞成怒,使了個“燕子鑽雲”飛上房坡。人到針到,直刺童林的華蓋穴。童林將身一躍,從王安頭上掠過,輕如鴻毛,飄落在塵埃。王安氣急敗壞,反身下房,又奔童林撲來。兩個人身形轉動,四臂齊搖,戰在一處。
樸八海手提虎尾三節棍在一旁觀戰,種種跡象表明,王安決不是童林的對手,急得他抓耳撓腮,來回直轉。他湊近杜清風低聲說道:
“劍客爺,你們怎麼還看着哇?還不快上去助軍師一臂之力!”
杜清風嘆口氣說:“軍師有言在先,沒他的話誰也不準插手。他這個人臉酸心辣,剛愎自用,貧道可不幹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
樸八海不服氣地說:“照仙長所言,難道我們就眼看着軍師吃虧不成?”
杜清風冷笑道:“他是副軍師,我只不過是個站殿將軍,他不發話,貧道豈敢僭越?”
賽南極諸葛洪圖湊過來說:“杜兄所言極是,王副軍師不發話,誰能自討無趣?愛莫能助哇!”
樸八海碰了軟釘子,覺着很不自在,通過這件事足以證明以往的傳言是真的了。
原來劍山蓬萊島的人貌合神離,分成幾大幫派。大帥譚天手下有夥人,軍師燕普也有一夥人。這個王安是後入夥的,因他的根子挺硬,他師父是東海八仙的第三位——奪命老人賽鍾離歐陽雲飛,英王爲討好八仙,故加封王安爲副軍師之職,在劍山坐了第七把金交椅,爲此,引起很多人的不滿。頭一位就是羽士清風俠杜清風。其實按杜清風的武藝和身份,只有在王安之上,不在他之下。就因他教了幾個不爭氣的徒弟全是採花賊,臭名昭著,令人冷齒,而杜清風又處處包庇徒弟,因而遭到武林界的唾罵,故此威望掃地,許多人都看不起他。儘管他爲英王出過很多力,也只撈了個站殿將軍。他不敢比譚天,也不敢攀雲臺劍客燕普和無形劍客万俟羽休,但對王安是一百個不服氣。他早就盼着把王安擠出劍山,渴望他栽個跟頭,把飯碗砸了,如今這個機會終於盼來了,正好幸災樂禍,所以他才袖手旁觀,等看笑話。諸葛洪圖和燕雷都是他的同黨,當然也是同樣心情了。樸八海是去年才入夥的,論資歷和地位,都無法與杜清風等人相比,上司不牽頭,他也不敢伸手。
再說王安,山東膠州人,自幼酷愛武術,後傾家蕩產遍訪名師,歷盡艱辛,幾經周折才拜了東海八仙的三爺歐陽雲飛爲師。學藝三十五年,練就一身超人本領,之後闖蕩江湖,遍訪名家,得了“九天玄狐”的美稱,意思是比喻他的輕功高,變化快,有智謀,難對付。三年前,王安不慎誤傷人命,受到官府通緝,被迫無奈纔到劍山入夥。他一向性驕氣傲,旁若無人,對同道冷嘲熱諷,對仇家心黑手辣,誰有名他嫉恨誰,誰露臉他仇視誰。對童林他是一萬個不服,他不只一次地吹噓說:“童林算個什麼東西,我成名的時候,他還在娘肚子裡轉筋呢!他打的都是飯桶,斗的都是草包,他要遇上我呀,早就變成孤魂怨鬼了。”今日他真的與童林會在一起了,無情的事實給了他當頭一棒。他作夢也沒料到童林的武功竟如此精湛,出神入化,爐火純青,令人眼花緣亂,防不勝防,他預感到殺身大禍就要臨頭。唯一脫身的辦法就是以多取勝,給他來個窩狗一齊上。然而,這樣做又有份,給人留下笑柄,尤其在尖酸刻薄的杜清風面前,更顯得無地自容。不,不行!王安咬緊牙關,抖擻精神,繼續奮戰。他不求別的,只要保住這條命就算萬幸了。
衆所周知,在這種生死關頭,精神必須高度集中,來不得半點疏忽。王安本就不是童林的對手,再加上考慮事情一散神,結果鑄成大錯。當他的雙針奔童林咽喉猛刺時,突然感到胸膛灼熱,五內如焚,眼前金花亂轉,一種難以忍受的痛楚迅速傳遍全身。原來童林的雙-已經刺穿他的華蓋穴和左肋,王安慘叫一聲“啊——”雙針落地,身子搖了幾搖,一頭栽倒在地。只見他四肢抽搐,五官移位,然後身子一挺,魂歸那世去了。
在場的賊寇一陣騷動。杜清風又驚又喜,喜的是去掉一個障礙,驚的是童林如此了得,後果不堪設想。他叫人把王安的死屍擡走,暫時裝殮起來,然後手挺長劍,一跛一拐地來到童林面前:
“無量天尊!姓童的,你小子可夠歹毒的。常言說,一人怕了一人也就是了。我與燕雷已經負傷,你還窮追不捨;眼下又殺死我們的副軍師,真乃欺人太甚,貧道豈能與你善罷甘休!”
杜清風說罷,把寶劍往左右一揮:“衆位,別看着了!童林小輩非一人可敵,全給我上!”
燕雷也喊叫道:“衝啊!上,快上!”
樸八海把三節棍搖得嘩嘩直響,頭一個衝了上去。洪玉爾不經請示,負傷忍痛迎了過來,與樸八海戰在一處。甘虎圓睜虎目,哇哇怪叫,掄寶杵衝進賊羣,見人便砸,逢人便打,直碰得刀劍亂飛,血肉開花,哭嗥之聲震驚四野。杜清風、燕雷、諸葛洪圖,還有劍山的四名王官躦天猴謝春、過街虎肖成、分水獸馬凱、顯道神孫景秀,七個人把童林圍住,刀砍劍刺,斧劈鞭砸,全都下了毒手。
童林面對強敵,沉着鎮定,巧妙地穿梭在刀光劍影之中,迂迴在鞭斧交錯之下,遠攻近打,沉着應戰。他深知眼下的處境萬分危險,身陷虎口衆寡懸殊,與世隔絕,孤立無援,一旦把精力耗盡,是必死無疑,唯一的辦法是速戰,爭取儘快脫身,時間越拖對自己越不利。突然“-啷啷”、“撲通”一聲響,把童林嚇了一跳。他偷眼一看,原來洪玉爾的單刀被樸八海的三節棍震落在地,洪玉爾也被震得跌了一跤。隨着樸八海的怪叫聲,三節棍掛着冷風劈頭蓋頂地落下。時間緊迫,千鈞一髮,童林以閃電般的速度衝到玉爾面前,雙手-架住三節棍,用腳尖把玉爾勾起。洪玉爾一哈腰揀起單刀,又衝向樸八海。與此同時,杜清風等七名賊寇又緊緊把童林纏住。甘虎有勇無謀,管前不顧後,一個小賊看準空隙,就像狸貓撲鼠似地從陰暗的角落裡一躍而出,猛刺甘虎的後腰,哪知槍尖還離着半尺遠,他的身子突然顫動一下,兩眼發直,口吐鮮血,一頭栽倒在甘虎腳後。甘虎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原來此人中了童林的飛-,才使自己轉危爲安。童林飛身形拔出-來,又與追來的七名賊寇廝殺在一處。
按下童林勝負暫且不提,再說欽差大人年羹堯。童林去向不明,西關叛亂未熄,使他如坐鍼氈,五內如焚。在年福幾個家人的一再勸說下,他纔回到寢宅。由於他心煩意亂,揮手把家人支走,他斜臥在靠背椅上,閉着眼睛胡思亂想。此刻,公館內外一片寂靜,愈顯得壓抑和窒息,桌上的自鳴鐘連敲了四下。
突然後窗戶“咔嚓”響了一聲。
“誰?”
年羹堯起身觀看。窗戶開處,從外邊跳進一個面罩青紗的人來。此人身材頎長,體態輕盈,渾身上下一色黑,一步步向年羹堯直逼過來,掌中的劍光冷森森奪人二目。
“什麼人?你要幹什麼?”年羹堯霍然站起,轉到椅子後邊。
蒙面人一陣冷笑:“我的欽差大人!閻王說你的壽數已盡,該着到那邊去了,特差我前來追魂取命!”
劍光一閃,直扣年大人的哽嗓。年羹堯也不是等閒之輩,馬上步下頗具功力。當年他曾在少林學過拳腳,拜一空長老爲師,從這方面來說,他與胤-還是親師兄弟呢。他將頭一歪,把劍尖躲過,使了個“劈掌”切來人的手腕。蒙面人把寶劍一滾,剪年羹堯的右手。年大人使了個抽撤連環,收正手,現左手,猛擊來人的太陽穴。蒙面人往後一撤步,年大人一掌打空。他把兩臂一搖,交叉在胸前,拉出進可以攻、退可以守的架式。
蒙面人冷笑道:“真沒看出你還有兩下子!別拿土地不當神仙,我還得認真對待對待。”
說着他用劍把當中的椅子挑翻,就要進劍。
“慢!”年羹堯制止道。
“嘿嘿,嘿嘿!”來人獰笑道,“好吧,我就叫你死個明白。”
說着他把面紗摘下,露出本來面目。
“啊,原來你是個出家人?”
“對,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難道出家人就不許殺人?”
“這麼說,你也是劍山的賊寇了!”
“哈哈,哈哈……”老道狂笑着說,“你說我是賊,我說你是盜。究竟誰是誰非,自有公論。不過我可以告訴你,貧道扶保的是英王富昌,官拜左軍師之職,人送綽號無形劍客,万俟羽休是也!”
“啊?你就是無形劍客?”
“一點不錯,正是貧道。你沒有想到吧?”
的確,年羹堯沒料到是他,因爲他是劍山重要人物,論次序是第四名巨寇,他敢到官兵如林、戒備森嚴的劍州來行刺,真是出乎意外。聽人說万俟羽休的功夫獨樹一幟,威震武林,屬於一流劍客,英王把他視爲幹才,是劍山三大臺柱之一。另兩人是大帥譚天、右軍師燕普。想到這,年大人脊背發涼,額角滲出冷汗,看來是凶多吉少,眼下要兵無兵,要將無將,童林又不知下落,劉俊等小弟兄又不在眼前,看來只有等死了。
書中代言,万俟羽休可不是隨意出來的,乃是有組織有計劃有目的的行動,這是總體計劃的一部分。年羹堯奉旨查辦劍州,乃是一種公開的大事,舉國上下無人不曉,劍山更不例外了。英王富昌聞訊後,立刻召集緊急會議,參加的有:譚天、燕普、万俟羽休、王安和另一位副軍師魏九成。會議在絕密的情況下開了五天,制訂了四大方案:
一、加強防守,增加崗哨,沿江佈防,封鎖所有的通道,抓兵拉夫,加固城堡,囤集糧草,準備久戰。這件事由譚天負責。
二、加強與西羌酋長布庫裡和回王馬德超的合作關係,用美女五十名、綢緞千匹、黃金萬兩、藥材十擔、牛羊各千頭的代價借兵萬名與清兵交戰。這件事由逍遙劍客魏九成負責。
三、設立招賢館、聚英樓,遍請天下的劍俠來劍山幫忙。由燕普出任館長,親自組織和主持訓練,以對付童林爲首的劍俠。燕普光請貼就寫了近千份,重要人物都派專人去請。而今。離劍山近的已經來了百十多人,路遠的正陸續到達。
四、主動出擊,打官兵一個措手不及。這裡包括偷襲公館、刺殺欽差、搶佔劍州西關、焚燒糧庫、擾亂軍心和民心。這件方由万俟羽休和副軍師王安負責。
遠在一個月前,万俟羽休就着手準備上了。他先收買了寶昆爲內奸,許給他事成之後爲英王的御前大臣之職。寶昆本人是個官迷,在清朝庭又遇到逆境,索性孤注一擲,碰碰運氣。他們上躥下跳,收買了幾百個死黨,有官吏、士兵、獨身無賴;也有本地的潑皮、混混和各樣的無業遊民。他們的計劃是在初一這天由杜清風領七個人偷襲公館,殺童林,除護衛,活捉年羹堯。三更時,寶昆領人搶佔西關,火燒糧庫,事成就放起三聲大炮,樸八海馬上派團勇出擊,裡迎外合搶佔劍州。屆時譚天就率水軍搶佔江岸,使官兵首尾難顧,達到一舉全殲的目的。怪不得有人舉發寶昆行蹤詭秘,家中經常有陌生人出入。原來,那都是劍山派來的奸細,以各種藉口來與寶昆磋商謀反一事的。寶昆雖然被革職留用,但他手裡還握有一定的權力,所以劍山的人仍可以平安出入關卡而不被發現。
臘月二十九那天,万俟羽休和杜清風等人就潛入到劍州來了。他們藏身在寶昆家裡。万俟羽體負責指揮全城的反叛事宜。他把九天玄狐王安留在樸家店,等候消息,負責打援。結果事情進行得恰得其反,杜清風等人先遇到挫折,五人被俘,二人受傷,落了個亡命逃竄。西關的戰事也不順手,受到劉俊等人的頑強抵抗,死傷慘重,毫無進展。只因信炮發不出去,樸八海也不敢冒然起兵。結果是先有杜清風三人報“喪”,後有童林跟蹤追來。王安本想先殺童林,而後發兵攻打城關,沒料到一命嗚呼歸西去了。万俟羽休氣急敗壞,心生一計,決定乘人不備活捉年羹堯,給官兵來個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因此,他把別的事先丟下不管,單槍匹馬來到公館。結果,他這招棋算走着了,把幾乎光桿的年羹堯堵在屋裡。
此刻,万俟羽休的心情是無法形容的。喜悅,興奮,而又近似癲狂。倘若把年羹堯抓住,就可以轉敗爲勝,扭轉被動的局面,還可以人前顯勝,鰲裡奪尊,擊敗政敵譚天和燕普。他的心在猛烈地跳動,手在微微顫抖,瓦灰般的麪皮第一次泛起了紅潤,兩隻貪婪的眼睛死死地盯在年大人臉上,兩條大長腿輕輕地向前滑動,就像一頭兇殘的野獸在捕捉獵物前的那種神態。
年羹堯步步後退,正好退到牀邊,雙腿一彎,正好仰臉摔倒在牀上。万俟羽休一看機會來了,飛似地撲了過去,同時獰笑道:
“我的年大人,看你還往哪裡跑!”
要知年羹堯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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