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康熙五十六年的春節,年羹堯和童林是在劍州度過的,背井離鄉,人地生疏,面對頑敵,給這個重要的節日蒙上一層慘淡的色彩。
他們來到劍州一晃已經二十多天了。迎來送往,官場應酬,瞭解民情和敵情,熟悉環境,佔去了大部分時光,加上佈置城防,排兵演陣,開倉放糧,安置災民,就更忙得不可開交。童林的職責是保衛公館及年大人的安全,又要協助欽差瞭解敵情和民情,參贊軍機,掌握各方面的動向,擔子是相當重的。他每天起早貪黑,裡外張羅,沒有一天安穩的時候。每當深夜,旁人都熟睡了,他還要起來查幾遍崗,圍着欽差的寢宅仔細搜巡檢查。只有當他確認不會發生意外時,才鬆口氣,回到自己屋裡休息。
徒弟們都心疼他,但又說服不了,只好暗地裡幫他料理事情,以減輕師父的負擔。其中最突出的有兩個人,一是穿雲白玉虎劉俊,一是病太歲張方。
劉俊是江浙人,帶藝投師,是童林的頂門大弟子。他爲人忠厚,處事老練,頗有長者之風。他性格酷似童林。吃虧讓人,推功攬過,從不炫耀自己。論武藝,他鶴立雞羣,一把單刀神山鬼沒,深受童林的器重。幾年來,他跟着老師轉戰南北,飽經風霜,患難相扶,同甘共苦,使他眼界大開,學到了不少見識、武藝也隨之猛進。因此,他爲自己有這樣一位好老師而感到驕傲,雖然他僅比童林小四歲,然而師徒之情卻勝過父子。入川以來,他每天都替老師捏着一把汗。他深知劍山蓬萊島乃是一座魔窟,許多殺人不眨眼的魔鬼都隱匿在那裡,他們隨時隨地都可能潛入劍州,突然出現在老師面前。這些魔鬼嗜血成性,吃人不吐骨頭,心毒手黑,什麼殘忍的事都能做得出來。他們對老師童林恨得要死,老師隨時都會受到威脅,隨時都可能遇上風險、意外乃至慘遭毒手。做爲掌門大弟子的劉俊,除了精心照顧童林的食宿之外,就是全力保護老師的安全。他把小弟兄分成三撥,每撥四人,都由他統率、指揮,日夜都守候在童林身邊和房外。當遭到老師拒絕時,他們就偷着保護,從不懈怠。一個多月來,童林瘦了,劉俊也掉了幾斤肉;童林的眼睛熬紅了,劉俊的眼上也佈滿了血絲。
再值得一提的就是病太歲張方。他是瓜州人,父親是赫赫有名的鐵扇仙風流俠張鼎張子美,師父是一氣真靈子、面壁百年不老翁、八十一門總門長歐陽修。從門戶上排輩,他還是童林的師叔呢,由於他父張老俠跟童林是結拜弟兄,因此他又是童林的盟侄了。張方生性活潑,聰明,思路敏捷,鬼點子極多、又善於舌辯,一肚子轉軸,膽子大,主意正,這是一般人比不了的。不過有時候他也愛耍小聰明,往往吃虧誤事。他雖是歐陽修的弟子,但武藝並不十分高明,除了輕功和夜行術之外,其他武藝都拿不出手。他也不想苦心鍛鍊,他認爲一勇之夫不足論,關鍵在智慧,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嘛。費那麼大勁兒練武有啥用?有點看家護身的本領就夠了。在這種思想支配下,所以,他的武功始終保持在原有的水平上,相反,他的智慧卻大有長進,旁人看不到的事情他能看到,別人解不開的事情他能解開,旁人辦不到的事情他能辦到,別人說不出的話他能說,他天生一副厚臉皮,不怕丟人,不怕現眼,不怕譏諷,不怕議論。別看他鬼點子多,轉軸多,可是他人品並不壞,深明大義,明辨是非,抑惡揚善,除暴安良,天生一副俠肝義膽。他生平最崇拜的就是童林,甚至超過他的父親和老師,爲此他對童林畢恭畢敬,言聽計從。二年來他和劉俊一樣,跟着童林打山破寨,與惡人周旋,風風雨雨,跌跌撞撞,闖過了數不清的難關,躲過了無數次風險,同時也分享過勝利後的喜悅。尤其在九月九重陽會上,他大顯身手,背鼎掛旗,隻身入虎穴,大鬧鐵扇寺,真是一舉成名,威震武林,受到特殊的讚揚。其實張方心裡最清楚,原來有一個假張方幫忙,他二人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真假難辨。每當張方遇上了棘手的事情或遭到風險的緊要關頭,假張方必挺身而出替他解圍。他們倆配合得相當默契,珠聯璧合,一個在明處,一個在暗中,因此人們誰也不知道世界上有兩個張方。究竟假張方是誰?爲什麼如此爲張方賣命?連張方本人也不清楚。入川以來,張方和劉俊的心情是一樣的,對童林又心疼又擔心。每逢童林出門辦事,他總是跟在後邊,觀察周圍的環境,審視每個人的面部表情以及各種動作,直到童林平安回來,他才鬆一口氣。童林入睡之後,張方不是躲在牀下、桌子下,就是躲在樑柱上和氣眼裡,暗中替童林保鏢守夜。只有在他認爲平安的情況下,他才閉上眼睛打個盹兒。當然了,其他弟兄也都是盡心盡職,無一例外,只是相比之下,他和劉俊顯得更突出罷了。
大年初一這一天,更忙得不可開交,別的不說,光是到公館拜年的人就擠破了門。所幸年欽差一律擋了駕,這才叫大夥鬆了一口氣。下午沒事可幹,童林抓緊時間睡了一大覺,晚飯後,他來到年大人書房。年羹堯正埋頭審閱一份卷宗,見童林來了,忙起身讓坐。
童林笑着說:“大過年的,您應該歇歇了,千萬要保重身子啊。”
年羹堯也笑着說:“你不也是一樣嗎?我聽說你昨天晚上連眼都沒合過。”
童林道:“昨晚是年三十兒啊,哪有睡覺的?”
“那平時呢?”
“這個……”
二人相視大笑。
從出京到現在,年羹堯和童林相互都有了較深的瞭解,雖然還沒達到推心置腹的程度。童林很欽佩年羹堯的才幹及那種認真的作風,尤其欽佩他治軍有方,執法嚴明;同時也發現年羹堯好大喜功、剛愎自用、性情暴虐等毛病。好在兩人的關係是比較融洽的,年羹堯對童林從沒擺過官架子,也沒發過脾氣,一直拿童林當朋友對待。這當然與雍親王有關係,同時也說明童林的辦事能力無可挑剔。
年羹堯指着桌上的卷宗對童林說:“海川,我看這個人可疑性很大,肯定有鬼。”
童林往卷宗上一看,上寫:“寶昆,字滿倉,正藍旗人,姓那拉氏,四十七歲,曾任宗人府左丞,後調鴻臚侍卿,康熙五十年因受賄遭議處、降級罰俸,外調四川劍州府署理知府,五十二年晉知府。”
童林看罷,沉思不語。他是來到劍州後才與寶昆相識的,他發現寶昆這個人過於虛僞和俗氣,客氣得叫人肉麻,謙遜得使人噁心。據反映他與劍山蓬萊島上有些瓜葛,有人說他與英王富昌私通過書信,有人說他受過劍山的賄賂,還有人舉發他私給劍山送過糧草,然而卻查無實據,缺乏足夠的人證和物證,因此無法定罪。就根據這些,年羹堯已將他革職留用,另委主簿尹國祥署理劍州政務。據童林所知,寶昆的根子挺硬,那就是十四皇子胤。本來因受賄一案,是要把他革職定罪的,只因他曾在十四皇子府上當過長史,胤-念及舊情,上下打點,多方周旋,最後才得以轉危爲安,外調到四川來做官。也正是這種原因,年羹堯纔沒將他拘捕,以待證據確鑿之後再採取行動。據瞭解,二十三小年那天,他家來了個不速之客,自稱是老鄉來向寶昆問好的,那人只呆了片刻工夫就匆忙地走了。至於此人是不是寶昆的老鄉?他們二人都談了些什麼?他倆是什麼關係?就不得而知了。另據瞭解,臘月二十八那天,那個不速之客又出現在寶昆家裡,自稱是來給寶昆送年貨的。那人放下四瓶滬州老窖和八包果子,連口水也沒喝就走了。對這些情報,年羹堯很感興趣,都記在寶昆的卷宗上了,他要下點力氣把寶昆這個謎揭開。倘若寶昆確實與劍山的叛匪有勾連,不僅可以清除內奸,還可以順藤摸瓜,瞭解劍山的情況,對下一步大規模剿匪提供方便。另外,寶昆是十四皇子胤-的人,此案落實,胤-是逃不脫責任的,雖然不至於掉腦袋,然而對他也是一個沉重的打擊,而對雍親王來說,無疑是件大好事。連日來,年羹堯暗中傳訊了所有的知情人和派在寶昆周圍的密探,一遍又一遍地詢問了每個細節,案情較有進展。爲此,他很興奮,他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專心致志地剖析這件案子。恰在這時,童林來了。
“海川,我打算下令把寶昆捕起來審問,你看如何?”
童林想了想說:“證據充足嗎?”
“差不多。”
童林又問:“捕他的理由是什麼呢?”
年羹堯回答說:“他是劍州知府,在他的治下竟允許叛匪如此猖狂,說他治理不善也可,問他個剿匪不力也可,這不都是理由嗎?何況我們手中還掌握着他許多可疑的罪證。”
童林已看出年羹堯的傾向,只好說:“既然大人覺着有把握,當然可以把他抓起來。”
“好,就這麼定了。明天一早煩你帶上幾個人去逮捕他。”
“遵命!”
年羹堯好像去掉了擔子,伸了個懶腰。童林道:“大人可用過晚膳?”
“還沒有。咱們一塊兒吃吧!”
“不,我吃過了。”童林急忙招呼人準備晚飯,然後告辭出來。
定更後,公館一片寂靜,除了值班下夜的人在輕輕走動之外,其他人都安然入睡了。童林一如既往,挎着寶劍,圍着年羹堯的寢宅來往巡察。這時年羹堯屋裡的燈光已經熄了,總管年福輕手輕腳從屋裡退出來,一看童林站在院裡,忙過去打招呼:
“童大人,您還沒歇着?”
童林壓低聲音問:“年大人睡了嗎?”
“睡了,睡了。剛躺下就打開呼嚕了。”
童林點點頭說:“你也歇着吧!明天的事還挺多呢。”
年福笑笑,給童林請了個安,轉身回屋去了。原來年大人住在裡間,年福帶着兩個家人就住在外間,以備大人隨時使喚。
一切又恢復了平靜,童林倒背雙手在院中散步,遠處不斷傳來爆竹聲,起花、躦天猴、二踢腳此起彼落,劃破夜空,放出各色各樣的光亮。童林的心一下飛到北京,想起年邁的爹孃和胞弟童森一家,不知他們此時此刻正幹什麼?不由得從心裡涌起一股子思鄉之情。突然,牆頭上有條黑影閃動了一下。童林心頭一驚,以閃電般的速度追了過去。那黑影見事不妙,回身舉掌便打。哪知不等他的掌落下來,童林的右掌已打在他華蓋穴上,那人“哎喲”一聲栽倒院裡,就地翻滾,一口鮮血噴灑在方磚上。童林剛想跳下去把他拿獲,就覺得腦後生風,一把利斧朝他劈下。童林將身一縱,跳到正廳的前坡上,還沒等他把腰直起來,兩把利劍左右交叉,猛刺童林的兩肋。童林趕快使了個“野鶴沖天”,騰身而起,與此同時“啪”的一聲,他把雙腿叉開,左右開弓,那二人的鎖骨應聲折斷,滾下房坡。突然,黑暗裡蹦出一人,雙手捧刀朝童林背後猛刺。童林使了個雲裡翻的跟頭,從那人頭上越過。因那人用力過猛,收腳不住,一個前搶從房上衝了下去,此人功夫很不簡單,眼看腦袋着地,他提氣挺腰,“唰”一聲雙腳落地。然而,童林的手指也同時點在了他後腰的穴道上。此時從屋前房後彈出五條好漢,他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黃鷹捕兔之猛,把五個賊寇擒獲。這五條好漢並非旁人,正是穿雲白玉虎劉俊、左臂花刀洪玉爾、司馬良、夏九齡和霹靂狂風吳霸。
哪知,五寇剛被綁上,從配房上又跳下三名賊寇。這三個人一字排開,站在童林對面。
“無量天尊!童林,還認識貧道否?”
一個道人搶先發話。童林閃目觀看,只見他身高八尺開外,皮包肉,大骨頭架,兩肩高聳,一張大驢臉,兩耳扇風,面如瓦灰,寬腦門,鷹鉤鼻,棱角口,嘴角往下耷拉着,三角眼,大眼皮,一部大黃鬍鬚,頭戴柳木道冠,金簪別頂,身穿青佈道袍,布襪雲履,布帶勒腰,手握一柄長劍,二目兇光四射。童林冷笑一聲:
“我當是誰呢,你不就是羽士清風俠杜清風嗎?久違,久違!”
“姓童的,認出我們是誰了嗎?”
說話的這兩個人,一左一右。左邊的身高過丈,膀闊三尺,活像一隻沒毛的大狗熊;大餅子臉,四方下巴頦,闊口裂腮,面目猙獰;周身上下穿青掛皁,手提鏈子索,呲着大板牙,在那裡耀武揚威。再看右邊那個,個子不高,稍微有點彎腰駝背,大腦殼,奔顱頭,一對黃眼珠子滴溜溜亂轉,花白鬍須飄灑胸前;身穿古銅色短靠,魚鱗裹腿,大灑鞋,手握一對八棱雙钁,往那一站活像畫上的壽星佬。
童林看罷,倒吸了一口冷氣。這不是野飛龍燕雷和賽南極諸葛洪圖嗎?今晚惡煞臨門,免不了又是一場兇殺惡鬥!
童林冷笑兩聲:“認識,認識,原來是你們二位。記得去年公主墳一別,已經一載有餘,不期今日又見面了。”
杜清風用大寶劍一指,高聲喝道:“童林!知趣的快把那五位給我放了。不然的話,我叫你加倍償還!”
童林把臉一沉,目光凌厲,正氣凜然地哼了一聲:“杜清風!你說錯了。這兒不是戲園子、把式場,也不是在你的劍山蓬萊島。這乃是欽差大人的公館重地,爾等竟敢私闖行轅,持械行兇,已犯下不赦之罪。慢說他們我不能放,就是你們三位也走不了!”
“無量天尊!”杜清風雙眉鎖緊,咬牙切齒地說,“小輩,休拿官場這套陳詞濫調嚇唬人,貧道怕就不來,來就不怕!什麼-公館,熊行轅的,在貧道眼裡純粹是王八窩!”
“放肆,你敢出言不遜!”
劉俊忍無可忍,跳過去舉刀就剁。杜清風閃身橫劍,把刀壓住,嘿嘿獰笑道:
“小猴惠子,這兒哪有你伸手的份兒!你是不想活了吧?”
說着他把劍鋒一順,奔劉俊的哽嗓便刺。劉俊往下一低頭,被杜清風劍里加腳,踢出一丈多遠。劉俊不服,站起來還要往上衝,被童林攔住:
“劉俊,還不給我退在一旁!”他又看着小弟兄們說:“沒有我的話,不准你們動手。聽見了沒有?”
這時牛兒小子、甘虎、徐雲、邵甫、孔秀、阮和、阮璧都趕到了,各拉兵刃,站在房檐之下,惟獨不見病太歲張方。值班的衛隊也趕到了,各拿器械把三寇團團圍住,燈籠、火把照如白晝。帶隊的是參將李明。童林把抓住的五個賊交給了他,並叮囑他說:
“一定看好,別叫他們跑了。”
李明請示道:“需要調兵嗎?”
“無須興師動衆,這些人就足夠了。你們都不用動手,只要把大人保護好就行了。”
童林爲什麼不準旁人動手呢?這是因爲他知道來的這三個人太厲害了,只有這樣纔可以避免傷亡。他還怕對方另有詭計,利用混戰之機混水摸魚,這就是童林精細的地方。
童林把一切安排妥貼了,這才從容地亮出子母雞爪鴛鴦城,威嚴地喝道:
“杜清風!你想怎麼樣?童某奉陪就是了。”
杜清風把牙咬得咯咯山響,破口大罵:“童林!你不要自鳴得意,別看旁人捧你,貧道就是不服。一年前要不是老匹夫張洪鈞出面,你早就死在我的劍下了。你有什麼能耐?無非仗着你會籠絡人,有一夥幫兇罷了。而今你那些幫兇都沒在眼前,我看你還能脫出我手不能!”
杜清風不提這件事還則罷了,經他這麼一說,童林不由得怒火中燒,氣滿胸膛,那件往事又出現在眼前。去年三月,雙龍鏢局在北京開張典禮,天下英雄薈萃一堂,舉行了一次亮鏢大會。劍山蓬萊島的賊寇也乘虛而入。先有野飛龍燕雷找到童林家門口要求比武,童林以禮相待,那燕雷執意不肯,野性發作,竟將牛兒小子打得口吐鮮血,差一點丟了性命。童林忍無可忍,以牙還牙,把燕雷也打吐了血。衆英雄怒不可遏,本想結果燕雷的狗命,是童林再三勸解,這才把他放走。接着又有老賊諸葛洪圖找童林比武。二人約會好,在京郊公主墳單打獨鬥。童林屆時赴約,哪知他們背信棄義,竟設下圈套,由杜清風、燕雷、諸葛洪圖三個人圍攻童林。童海川孤身戰三寇,直累得口吐鮮血,昏倒在地。三寇剛要下毒手,恰巧八卦太極術士張洪鈞趕到,用點穴法止住三寇,童林才免遭毒手。張老劍客本待要將三寇殺死,童林苦苦求情,這才把他們放了。哪知這三個傢伙,不但不感激童林的救命之恩,反倒恩將仇報,今日還有臉提到往事,怎不叫童林怒滿胸膛?
童林劍眉倒豎,虎目圓睜,把雙鉞一分,怒喝道:“爾等還不過來受死!”
杜清風並不搭話,把喪門劍擺開,惡狠狠分心便刺。童林左手鉞往外一推,右手鉞一順,點杜清風的面門。杜清風閃身上步劍走下盤,砍童林的雙腿。海川將身一縱,平地躍起八尺多高,把雙鉞一併,猛擊杜清風的頭頂。杜清風往前一躍,童林落空;兩人又往前一湊,戰在一處。
杜清風偷眼觀看,大吃一驚。真沒料到,僅隔一年多的時間,童林的功夫大有長進,遠非當初可比,其身法之快,招數之精,已大大超過自己,難道我又要吃虧不成?對,他還真猜着了,就在他劍刺童林前胸的時候,忽然覺着右腿一麻,頓時鮮血流淌,皮開肉裂。他這才意識到,童林的鉞早給他放上了。
“哎喲,無……量……天尊……”
惡道疼痛難忍,抽身跳出圈外,屁股坐到地上,呲牙裂嘴哼個不止。
“哇呀呀呀!”野飛龍燕雷雙眼冒火,“嘩啦啦”一抖鏈子索,猛撲童林。他一個人怎是海川的對手?五七個照面之後,燕雷使了個“玉女穿梭”,鏈子索直扣童林的面門,就聽見“啪”一聲,槊正打在花牆上。再找童林已蹤跡不見。
“嗯?”
燕雷一愣,就覺着屁股蛋子發燒,回頭一看,左屁股蛋上裂開一個小洞,鮮血迸流。童林站在臺階下,正用鞋底擦鉞上的血跡呢!
“哎喲,好厲害的童海川!”
說時遲那時快,燕雷和杜清風強忍疼痛,飛身上房,在諸葛洪圖的掩護下,逃之夭夭。
童林豈能放過他們?他扭回身對小弟兄們說:“甘虎、玉爾隨我來!其餘人都保護大人和公館的安全。”
說罷帶着洪玉爾和虎兒小子就追了下去。
拼鬥聲早把年羹堯驚醒了,他披着衣服站在門旁向外觀看,年福、年喜、年祿站在他身後保着鏢。這時,院中已恢復平靜。劉俊急忙迎上去給大人道驚。年羹堯笑着說:
“本帥何驚之有?倒是你們諸位辛苦了。”
參將李明搶步上前施禮:“回大人!童大人活捉了五名賊寇,不知如何發落,請大人示下。”
年羹堯看了看那五個賊人說:“先押下去。待童大人回來,再審不遲。”
“。”
衆軍兵推推擁擁,把五名賊寇押到門房去了。李明深怕他們跑了,親自在這守着。
年羹堯回到屋裡,掌燈獨坐,琢磨方纔發生的一切,心說,這夥強人的膽子真不小,竟敢夜入劍州,到公館來動武,無法無天,簡直是些亡命徒。忽然他又生起一個疑問:劍州城高水深,防守得很嚴,尤其我到了之後,層層佈防,關卡更加嚴密,兵丁們日夜巡邏,對往來的人都要仔細盤查,可是這幫強人就好像從天上掉下來的一般,神不知,鬼不覺,究竟他們是怎麼混進城的呢?難道劍州還有他的同黨不成?轉瞬他又想到寶昆頭上,他們是不是有什麼聯繫?是否是他搗的鬼?也許等童林回來就清楚了。
“大人!大人!”劉俊急匆匆走了進來,“回大人,街上有喊殺聲,人數還不少,不知爲什麼!”
“噢噢!”年羹堯大步流星來到當院,揹着手傾聽。
“殺呀!衝啊!迎接義軍進城啊——”
“絞死年羹堯,火燒童海川,別叫他們跑了啊——”
隨着喊殺聲,火光閃閃照亮夜空,西關一帶着起大火,剎那間,孩子哭,大人喊,就像開了鍋。年羹堯剛要派人打探,忽聽一陣腳步聲響,副將曹健慌慌張張跑來,他一見年羹堯急忙單腿打千:
“稟大帥!城中有叛匪鬧事,他們把西關一帶的民宅都放火點着了,還叫嚷着搶佔城門,迎接英王進城。”
“有多少人?”
“說不清楚,大約有三四百吧。”
年羹堯面色鐵青,厲聲說道:“一個也不準放跑了!快調虎賁營,給我殺!殺!殺!”
“是!”副將曹健轉身去了。
年羹堯氣得渾身打顫,咬牙切齒。他心說太猖狂了,竟敢在我眼皮底下公開造反,非給他們來個斬草除根不可!
“噔噔噔……”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遊擊將軍色楞格拉跑來了:
“稟大帥,事情不妙了!都司劉常禮爲國盡了忠,叛匪已攻到西關門洞,眼看就要搶佔城門了。請大帥示下。”
“混賬!”年羹堯怒道,“我們的兵呢?連幾百人都對付不了嗎?”
“回大帥!咱們的軍隊,大部分都在城外駐防,城裡只有一千五百人,除了不能調動的之外,僅有八百五十名弟兄。況且,況且這股叛匪十分剽悍,武藝高強,裝備精良,是很難對付的。”
年羹堯眉頭緊鎖,半晌無言。爲什麼?因爲他有點內疚。在剛到劍州的時候,年羹堯急於求成,把軍隊一分爲二,一部分沿江佈防,又打造戰船和蒐集漁船、打算從水路進攻,強佔蓬萊島,結果連試了幾次,都以失敗告終。童林建議他去調嶽鍾祺的水軍,他不聽,他認爲往返徒勞,延誤時日,屬於得不償失,因此他還堅持造船練水軍,爲此抽掉了大批軍隊,城中只剩下一干多人。童林又建議他,兵丁太少,難防萬一,應該從成都調些人馬,他還是不聽。他以爲城中不會發生意外,就憑年大將軍的聲威,誰敢在虎頭捋須?結果不出童林所料,果真出現叛匪作亂。此刻,他又後悔又慚愧。有心去江岸調兵,又恐遠水不解近渴,急得他手腳發燒,額角滲出冷汗。
“大人!我領人去抵擋一陣怎麼樣?”
說話的是劉俊。他一看年大人急成這個樣子,有些不忍。年羹堯如夢方醒,手拍劉俊的肩頭說:
“好!你把小弟兄們都帶上,快去,快去!”
“得令!”劉俊把手一招,率領衆家弟兄如旋風一般走了。年羹堯一看,色楞格拉還沒走,怒問道:
“你怎麼還不快去?”
“大帥!公館沒人保護怎麼能行?卑職想……”
“別說了!”
年羹堯急得直跺腳:“公館事小,剿匪事大,外邊正在用人之際,你留在這有什麼用!”
“遵命!”色楞格拉帶着餘下的人也走了。
年羹堯揹着手,仰着臉,傾聽街上的動靜,喊殺聲仍然不絕於耳,大火繼續在燃燒,戰鬥進行得似乎比方纔更激烈了。
年福輕聲請示道:“大人!夜風太涼了,快回屋休息吧。”
年羹堯似乎沒聽見,照舊站在院裡呆立未動。此刻,他既關注戰場的勝敗,又惦念着童林,也不知道海川此刻在什麼地方。想到賊寇這般猖狂,他的心更沒有底了。雖然夜風透骨,寒氣侵人,可是他依舊身上直冒汗。他自言自語地說:
“海川吶,你在哪裡?”
要知這場戰鬥結果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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