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童林會鬥司徒朗,雙-對雙輪,打鬥到五十四回合不分輸贏,在場的人都替海川提心吊膽。童林一邊打着,一邊偷眼觀看,只見司徒朗把雙輪使得掛風,冷氣侵人,道道寒光奪人二目,他身法靈活,動作敏捷,快似猿猴一般,發招換式都有獨到之處,不愧人稱世界妙手,論功夫可在震東俠侯廷和北俠秋田之上,倘若自己稍有不慎,後果實難想象。因此他全神貫注,不敢有半點大意。
再說司徒朗,一邊打着一邊心裡起急。他滿以爲伸手得來,用不了費多大的勁就能取勝,哪知恰得其反,不但勝不了人家,反而招招被動,形勢極爲不利。再看童林,招數穩健,快而不亂,柔中帶剛,魚龍變化,神鬼難測,那雙-好似閃光的流星,圍着自己上下轉動,稍要失神,就有性命之憂。司徒朗暗中讚歎:罷了,罷了,難怪童林名揚四海,今日一見果真不凡。何道源、尚道明果然有眼光,他倆算看對了,我這才明白了爲啥叫童林別開天地另興一家武術的根據。甭說旁人,我算服了。
書說扼要。眨眼間二人就鬥到一百個回合。童林使了個魁星點狀元,右手-奔司徒朗咽嗓刺去。司徒朗用右手輪往外一撥,就聽見“鏘鋃”一聲,五行輪的鋸齒把鴛鴦-咬住了,兩件兵刃卡在一起。司徒朗用力往下一壓,童林的身子隨着往前一傾。司徒朗眼睛一亮,心說,哎喲!沒想到還有這麼一手,真天助我也,他把左手的五行輪往前一推,明晃晃地刃鋒直奔童林的脖項,嘴裡還喊了聲:“姓童的,你也有今天!”他就忘了,童林還閒着一隻-呢。海川不敢怠慢,把單-掄起來,用力往下一砸,正砸到五行輪上,把司徒朗震得左臂發麻,虎口發熱,“-啷”一聲,單輪落地。司徒朗大吃一驚,就在他驚魂未定的時候,童林用力將右手-往懷裡一拉,司徒朗身不由己往前一栽。這就叫瞬息萬變。方纔是司徒朗佔主動地位,牽着童林走;現在又變成童林佔主動,牽着司徒朗走了。
且說童林,右手一拉司徒朗,將左手-一順,冷森森的寒光直刺對方的前胸,這一招迅猛異常,防不勝防,即便是大羅神仙也難逃活命。司徒朗把眼一閉,只好等死。童林可沒下毒手,只是用鴛鴦-的尖子輕輕點了他前胸一下,僅把他的衣服紮了個眼兒,皮肉毫無損傷。童林又用力一甩右臂,把司徒朗那隻五行輪甩脫,飛身跳出圈外,將雙-往懷中一抱,拱手道:
“恕童林冒昧,多有得罪了!”
再說司徒朗,滿以爲自己算交待了,沒想到童林再次手下留情,只臊得無地自容,站在那如醉如癡,呆若木雞。
小弟兄們一見,歡呼跳躍,手舞足蹈。病太歲張方晃着夾扁腦袋喊道:
“我說老爺子,這回你服不服?方纔你說的話算不算?”
“張方!”童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司徒朗呆愣片刻,冷不丁把五行輪撿起來,就要橫輪自殺。幸虧童林眼快,急忙縱身過去一把拉住:
“老俠客,這是何苦!難道你叫我童林落下不義之名嗎?”
“這個……”司徒朗直眼盯着童林,不知如何是好。
童林安撫他說:“您老不愧叫世界妙手,令童某長了不少見識,受益匪淺。雖然我僥倖取勝,論經驗和功底,遠不如老俠客。如不嫌棄,童某願高攀一步,與老俠客結爲生死之交如何?”
“你說什麼?”司徒朗幾乎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童林笑道:“我想跟您叩頭拜把子,可否賞臉?”
此刻,司徒朗心似油烹,臉似火燒,又慚愧,又內疚,覺着對不住童林。通過這次比武,他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第一次感到自己不對,世界上還有像童林這樣的好人。
“童俠客!”他抓住童林的雙手,氣堵咽喉,熱淚盈眶,顫巍巍微地說:“千不對,萬不對,全是我的不對。在您面前,我乃是有罪的人,怎敢與俠客爺高攀?”
童林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何況你我俱是凡夫俗子。有道是不打不相識,請老人家不必過謙了。”
胤-對童林所爲極表贊成,這樣就等於自己又增加了名幫手,他笑着走下臺階,對司徒朗說:
“老俠客,海川說的對,不打不成交嘛!本王願給你們二位主盟,你可願意嗎?”
司徒朗雙膝跪倒,往上磕頭:“適才小人在王駕面前失禮,真是罪該萬死!王駕寬仁大度,法外施恩,即使是草木金石也要動情,何況人也!”
胤-以手相攙,拍着他的肩頭說:“本王最贊成你們俠義道上的人,甭管有多大的過節,多深的誤會,只要想通了,立刻就能改變過來,這才叫英雄本色。聖人說,知錯必改,乃爲俊傑嘛!”
胤-吩咐設擺香案。不多時,在演武廳內擺好香案,但見蠟燭高燒,香菸繚繞,正中央供着劉關張三位神主,桌前鋪下拜墊。童林和司徒朗並肩站好,一齊跪倒,大拜了三拜。司徒朗虔誠地說:
“過往神靈在上,信士弟子司徒朗在下,今與童俠客結爲金蘭,但願福禍與共,同甘共苦,倘若口不應心,必遭橫報。”
童林道:“弟子童林,願與司徒老俠客結成生死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如有半點虛情假義,不得善終。”
二人說罷,又磕了三個頭,然後又拜過主盟人胤。童林整理衣服、帽後,對司徒朗說:
“盟兄在上,受小弟一拜!”說着跪了下去。
“賢弟請起,愚兄受之有愧。”
這時小弟兄們全都圍攏過來,給師父、師伯賀喜。司徒朗急忙把包袱打開,要給大夥賀喜錢。胤-笑道:
“老俠免了吧!賞錢從我這出了。何春吶?”
“奴才在。”
“到賬房打個招呼,閤府上下每人賞銀五兩!”
“。”
司徒朗一聽,暗中咋舌。心說,王府裡至少有上千人,每人五兩,就是五千兩,榨乾了我的油也拿不出這麼多銀子來呀!胤-還吩咐在暖閣擺酒設宴,以示慶賀。年羹堯因有公務在身,向胤-告了假回府去了。
這時暖閣裡已點上燈蠟,外邊夜幕沉沉,又飄起小雪。
胤-先舉杯爲二俠賀喜,然後問司徒朗的來歷。司徒朗也不隱瞞,實說了一遍。胤-笑道:
“幸虧你早來了一步,要遲來幾天,你可就撲空了。”
司徒朗不解其意,看看童林。童林解釋說:“四川有股叛逆,起兵造反,當今聖上已任命年大人爲欽差查辦劍州,王爺薦舉我隨軍出征。”
“噢,原來是這麼回事。”司徒朗說,“但不知何時起駕?”
童林說:“最遲五日。”
司徒朗笑道:“看來咱們哥兒倆是天緣有份哪!”
說罷他突然緊鎖雙眉,若有所思,對童林道:
“盟弟呀!既然咱們一個頭磕在地上,就是一家人了。我說的對與不對,還望包涵。”
胤-笑指司徒朗:“我說老俠客,你還是有點見外吧?既然是一家人,就應該推心置腹,無話不說呀!”
“這……這個嗎……”司徒朗臉一紅,覺得很不自然,急忙說道,“爺責備得極是。怪我,怪我!既然爺這樣開朗、坦誠,那我就知無不言吧!說實在的,我有點替童賢弟擔心哪!據我所知,劍山蓬萊島乃是一座人間魔窟,除了城堡、寨牆之外,他們還修了數不清的消息機關,有自動車、自行人、飛天弩、連珠炮、翻板、轉板、陷坑、陷阱,以及各種三環套月的埋伏,一旦進入他們的埋伏圈,輕則帶傷,重則喪命,僥倖的被人家生擒活拿,倒黴的粉身碎骨。”司徒朗眼望童林關切地說:“賢弟呀!你要切記愚兄的話,不可步入險地,沒有把握的事千萬別做。”童林點了點頭。司徒朗接着說:“英王手下有個大帥叫譚天譚桂林,人稱‘藍天第一手’。此人善使一把寶劍,會天、地、人三盤劍術,堪稱爐火純青,所向無敵。還有那雲臺劍客燕普,更是極難對付的人。我會過不少劍客,大多是有名無實之輩,惟獨使我欽佩的就是這個燕普,比人不僅劍術高超,掌法、拳腳也極爲出衆,可謂武術界中的佼佼者。今後賢弟要遇上他,且不可等閒視之。”
“說的好。”胤-撫掌道,“兵法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要想幹掉對手,就必須瞭解對手的情況,做到腹中有數,避其長而攻其短,纔有可能立於不敗之地。海川吶,你可要好好的記着!”
童林點頭稱是。司徒朗接着說:
“據我瞭解,劍山蓬萊島的後山還有兩座廟宇,一處叫雙羊觀,一處叫魚骨寺。雙羊觀中有兩個出家的老道,俱是世外高人,了不起的武術大師,頭一個叫張明志,第二個叫趙明真,人送綽號‘橫推太極,腳踏八方無對手’和‘冷眼觀潮,笑指武林無高人’。這兩個老道,來無蹤,去無影,神龍見首不見尾,令人難以捉摸。據說他們會一種神功異能,遠在數裡之外,能取人的首級,實在叫人毛骨悚然。”
童林插言道:“小弟也聽說有這麼兩個人,可是誰也沒見過,鬧了半天他倆就住在劍山蓬萊島雙羊觀?”
“對,千真萬確。”司徒朗說,“其實我也沒見過這兩個人,我是聽海外八魔告訴我的。他們之間處得不錯,有時書信往來,故此知道他倆的下落。”
病大歲張方有點不服氣,晃着夾扁腦袋插言道:“師伯!照你這麼說,這倆老道太神了,怕不是狐仙蟒怪變的吧?”
司徒朗笑道:“世上焉有鬼怪之理,無非都是些荒誕之言。張明志、趙明真都是人,與我們同樣的人,所不同的,就是人家的武功特別高罷了。”
張方道:“難道就沒有人能治得了他們嗎?”
“怎麼會呢!俗話說,能人背後有能人,好漢背後還有好漢。我看比他們高的人肯定有,只是還不知道是誰而已。”司徒朗喝了口酒,又繼續說:“除了雙羊觀之外,就是那座魚骨寺,廟中住着師徒二人,方丈叫了因和尚,徒弟叫慈雲羅漢。要談到功夫,也是了不起的人物。了因善使一對金如意,氣功佔着一絕,自稱‘達摩再世’。那慈雲羅漢,人稱銅頭鐵臂石頭僧,使一條降魔寶杵,重一百四十六斤,臂力過人,勇不可當,分明是人中的惡煞。這師徒二人性情古怪、深居簡出,很少與外人打交道。至於他們的出身來歷我就不清楚了。估計他們既然住在蓬萊島上,與英王的關係不錯,不然的話,水火豈能並存?”司徒朗嘆了口氣,“說一千,道一萬,這就是我要說的話。童賢弟,你千萬要謹慎啊!”
張方又插言道:“我說師伯,您就放心好了。我也不是替我師叔吹牛,只要他老一露面,什麼張明志、趙明真,禿驢和尚蛋子的,都通通見鬼去吧!”
童林氣得把筷子一摔:“放肆!這是什麼地方,你竟敢胡言亂語!”
張方一摸後腦勺,不敢往下說了。司徒朗勸道:
“賢弟!年輕人都這樣,你又何必動怒。你我年輕時,不也是這樣嗎?算了,算了。”
胤-道:“老俠客,你這次進京還有別的事要辦嗎?”
“沒有,我是專程找我兄弟來的。”
胤-又問:“你準備什麼時候離開北京?家中還有事要辦嗎?”
司徒朗道:“老朽乃獨居生活,無兒無女,也無任何牽掛,本應陪着我兄弟一同去四川,以盡微薄之力;無奈島上還有些雜亂的事情需料理料理,所以我今晚就得告辭回去。”
童林擺手道:“不行,不行!您怎麼也得到我家住兩天再走。”
司徒朗道:“你是忙人,跟我不一樣,怎好叨擾?”
胤-道:“海川說的對。既來之,則安之。他哪能放你回去!就是本王也不答應啊。”
司徒朗無奈,只得說:“既然王爺和童賢弟如此熱誠,老朽遵命就是了。”
童林一看,在王府裡折騰了一整天,也該叫王爺歇歇了,因此匆匆用罷晚膳,起身告辭。胤-確實累了,也沒挽留。就這樣童林陪着司徒朗,帶着隨身之物離開王府。臨走的時候,司徒朗向胤-稱謝,表示今後如到北京,一定來王府給王爺請安。胤-送到院裡,這才拱手告別。
童林把司徒朗請到家裡,待如上賓。司徒朗知道童林是大孝之人,因此對童老夫妻格外尊重。其實論年紀,他比童老夫妻還大着幾歲,可是他伯父長、伯母短稱呼得非常親切,竟使童老夫妻深感不安。
童林與司徒朗食則同桌,坐則促膝,行則並肩,臥則同榻,談不盡的知心話,道不完的魚水情,只恨相見甚晚。這才叫酒逢知己千杯少。
光陰如電,眨眼三天過去了。司徒朗執意告辭,童林挽留不住,讓劉俊取來白銀五十兩遞了過去。童林說:
“這點銀子本拿不出手,權當弟一點心意,請盟兄笑納。”
司徒朗笑道:“兄弟!哥哥我的路費還夠用的,焉能讓你破費。”
童林道:“您有多少是您的,這是我對盟兄的一點意思,您還能駁我的面子嗎?”
司徒朗一定不受,童林堅持要給,張方急忙解圍說:“師伯,您就收下吧!我師叔的脾氣我知道,出手的錢是決不往回拿了。您要覺着不好意思的話,我就替您收了。”
司徒朗笑道:“恭敬不如從命,那我就收下了。”說着把銀子接過,揣在懷內。
童林率領十三位小弟兄,送出司徒朗,依依惜別。可是司徒朗走了不遠又回來了,握着童林的手說:
“賢弟,我先回島料理一下,然後我要入川,協助你攻打劍山。另外我總覺得心裡沒底,我打算順便多邀幾位朋友,好給兄弟你助陣。”
童林大喜,一再稱謝。張方道:“老伯,您說話可得算數啊!切記,要請就請那有棱有角的,可別找一幫吃貨。”
司徒朗笑道:“小子!你放心。不比我高的人我不請,管保一個頂十個。”
張方說:“好-!我們可在劍山恭候着,越快越好。”
童林一抱拳:“請盟兄一路珍重。”
司徒朗說:“祝願賢弟萬事如意。再會!再會!”說罷灑淚而別。
書中代言,這位九尾-(犭易)可不是放空炮的人。他果然請了不少高人協助童林大破劍山蓬萊島,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且說童林,直到看不見司徒朗的影子,這纔回歸府第,剛走到鼓樓大街,童森從對面跑來了,一見童林就急着說:
“大哥,王爺派何總管找你呢,說有重要的事情,叫你快去王府一趟。”
童林叫童森帶着小弟兄先回家聽信兒,他一個人大步流星趕奔雍親王府。
大總管何春正在門口張望,一見童林。趕緊迎了上來:
“我的教師爺,您可來了!年大人和王駕千歲已等您多時了。”
童林不解其意,邊往裡走邊問何春:“這麼急,有什麼大事嗎?”何春笑道:“不但是大事,還是喜事。您到屋裡就知道了。”
童林看着何春神秘的樣子,更感到迷惑不解了。
何春把童林領到暖閣門外,喊了聲“童教師到!”然後把門推開,陪童林走了進去。只見胤-正與年羹堯談得高興,一個個眉飛色舞,滿臉喜氣。童林先見過胤-,又見過年大人。胤-不等童林坐下就說:
“海川吶!本王得給你祝賀呀。”
童林忙問道:“什麼喜事,把二位樂成這樣?”
胤-說:“叫年大人說說吧!”
年羹堯叫童林挨着自己坐下,莊重地說:“自從那天咱們分手,回府後我連夜寫了一份奏章,一是謝恩,二是保舉你隨我一同進川。今兒一早,我上殿陛辭,才知道皇上批准了我的本章,加封你爲正三品隨行官並賞下朝珠黼褂,頂戴花翎,你說這不是大喜的事嗎?”
胤-補充說:“皇上這可是破例呀!你頭上沒有半點功名,一句話就賞了個正三品,要不我怎麼這麼高興呢!”
童林聽了一愣,就好像錐子扎心似地那麼難受。年羹堯頓感茫然,他看了一眼胤-,不知童林這是什麼意思。胤-也收斂了笑容:
“海川,你不高興?”
童林忙答道:“王爺和年大人誤解了。因爲我感到太突然太意外,簡直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胤-這才轉憂爲喜,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原來如此!我說的嗎,這樣的喜事你要有牴觸,可就令人難解了。”
年羹堯笑道:“把我嚇了一跳。我還以爲海川有什麼想法呢!”
童林面北而立,整衣再拜,恭恭敬敬磕了四個頭,高聲說道:“我重謝皇恩浩蕩,臣童林謝主龍恩,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就對了。”胤-和年羹堯撫掌大笑,交口稱讚。
書中代言,童林說的可不是真心話,他對這件事情並無半點高興之處。爲什麼?原來童林雖然讀書不多,但對人情世故、官場沉浮卻看得很透徹。他曾經想過,要做官就要做個清官,爲民做主,伸張正義,執法如山,鐵面無私,一塵不染,剛直不阿,只有這樣才能留下芳名,對得起良心。然而,談何容易!官場之中錯綜複雜,相互傾軋,以權謀私者比比皆是,仗勢欺人者遍及各個角落,有哪個不貪贓枉法的?有幾個兩袖清風的?特別是那些皇親國戚、達官貴人,他們手中的權力越大,做的壞事也越多,官階越高心就越黑。幾年來,他進出雍親王府,所聞所見的事情還少嗎?只是爲了混口飯吃,假裝糊塗罷了。再說伴君如伴虎,誰知道皇上老子什麼時候“犯病”?他要一不高興,只須一句話就叫你身敗名裂,家破人亡。古往今來,此例多如牛毛,怎不叫人毛骨悚然!至於贓官,那實在是太可卑了,一害國家,二坑百姓,喪失人性,就知道管錢叫祖宗,不擇手段地往上爬,往前爭,罵名千載,畜狗不如。童林對這種人是深惡痛絕的。但是,有心殺賊,無力迴天,憑自己一介平民,豈能扭轉乾坤?最好的辦法是潔身自守,做一個奉公守法的安善良民,無論做什麼事情,對得起良心就得了。他本打算隨年羹堯入川后,儘快把叛匪平息,回來就辭職,一家人回鄉種地去,萬沒料到又被皇上突然授了正三品隨行官,這下就好像戴上緊箍咒,再想往下摘可就不易了。這就叫事與願違,他心裡怎能好受呢?假如照直說出來,那就會引來滅門大禍,他深知抗旨不遵的嚴重後果,所以只好說了一套瞎話,又演了一齣戲,這才瞞過胤-和年羹堯。閒言少敘。且說雍親王笑着對童林說:
“海川吶!到了四川好好幹,再求年大人提拔提拔,將來可是前途無量啊!”
“是!小人一定爲朝廷多出力,以報皇恩於萬一。”
年羹堯道:“我已經替你講過思了。你現在就回家準備準備,後天一早咱們就出發。”
“遵命。”童林問胤-,“爺還有什麼吩咐嗎?”
“沒有了。後天我就不送你們了,祝你們旗開得勝,馬到成功,早日奏捷。至於你家裡的事情只管放心好了,全有我哪!”
童林又請了個安,這才退出暖閣,迴歸家中。到家後,小弟兄們全圍上來了,問長問短。童林就把方纔的事情講了一遍。小弟兄們一聽,樂得又蹦又跳。童老夫妻聽說兒子做了官,更是喜不自勝,趕快叫童森到佛堂上香點蠟親自朝佛祭祖,然後又是辦酒菜,全家賀喜。
童林內心雖然很痛苦,可表面上卻沒有流露出來。他不願別人看出自己的心事,再引出沒有必要的麻煩來。
第二天童林帶着小弟兄到街上買了些應用之物,下午誰也沒出門,各自打點行裝衣物,收拾兵刃和暗器,到了晚上,全家人團團圍坐,說不完的心頭話,童老夫妻含着眼淚,千叮嚀萬囑咐,叫兒子早去早歸。童森夫妻讓大哥保重身體,說着說着,一家人都哭了。童林心如刀絞,暗下決心,這是最後遠行,回來就辭官,以免全家老少爲自己操心。直到深夜,衆人才歸房休息。
童林幾乎一夜未曾闔眼,思前想後,心亂如麻。到了第二天,天將破曉,他就起來了,可巧童森也起來了。怕驚動了二老,他輕手輕腳地把小弟兄們全招呼起來。大家梳洗已畢,草草用罷早點,各帶應用之物,把馬匹全牽出來,離開家門。童森含淚把門關好。此刻天剛亮,大街上冷冷清清,童林一行十四匹戰馬,越過正陽門、大柵欄兒,穿過珠市口,逕直來到天壇對過的大校場。但見轅門大開,彩旗飛舞,欽差大人的衛隊、虎賁軍以及隨從人員差不多都到了。中軍官李天順,人稱李大刀,在轅門口遇見童林,忙單腿打千道:
“童教師,不,童大人您早!”
童林滾鞍下馬,以禮相還:“請問李將軍,大帥可曾駕到?”
“沒有,還沒到時辰呢。請裡邊坐吧!”
說着話二人並肩往裡走,小弟兄在後邊相隨,早有軍兵把馬匹接過去了。
中軍官李大刀當初也是雍親王府的教師,此人辦事認真,膽大心細,很受胤-器重,後來便把他推薦給年羹堯了。年羹堯一直把他帶在身邊,做一名侍從武官。這次西征,破格提拔他當了中軍。由於他頭上沒有功名,以往也沒什麼功績,因此名爲中軍官,實則並無品級,相比之下,他比童林可就差多了。李大刀經常去王府找胤-,表面上是禮節性的拜會,實則是向胤-傳遞情報,其中有軍事上的,人事上的,方方面面,無所不包。童林早已看出他是胤-派在年羹堯身邊的耳目,對這種人他一向側目相待,只是表面上不便流露罷了。李大刀素知童林是胤-最得意的人,而今又是堂堂正正三品隨行官,因此顯得格外殷勤,他給童林引見了有關官員,如:虎賁軍統領金明,侍從武官長馬天民,文案吏目何左,隨軍參贊悵期文、古月先,帳前都尉哈力寶,掌印官阿太,司印官蘇爾滸,督糧官趙顯懷,總文案孫尚修,副將李開、曹健,參將蒙託、阿爾色楞,都司楊玉,遊擊將軍蔡猛等人。這些文官武將都知道童林是有來歷的,因此畢恭畢敬。童林熱情地跟衆人打過招呼,坐在旁邊休息。
日出卯時,就聽見銅鑼開道的聲音,中軍官李大刀喊道:“欽差大人到——”衆人呼啦一聲站起,列隊到轅門外迎接年大人。
年羹堯今日穿的是一身官服,頭戴纓帽、寶石頂、雙眼大花翎,身穿一品麒麟黼褂,脖項下掛着朝珠,外罩皇上恩賜的黃馬褂,足蹬厚底官靴,腰佩上方劍,在親兵的護衛下,更顯得威風凜凜,令人望而生畏。衆人把欽差大人接進觀武廳,年羹堯居中而坐,下屬參謁之後,列立兩邊聽候訓示。
年羹堯首先叫中軍點名,結果一個不少,全都到齊了。接着他宣佈行軍紀律以及注意事項,最後他極其嚴肅地訓示道:
“這次本帥奉旨西征,旨在滅除匪患,保國安民。我等身受朝廷厚恩,理應竭力相報。倘若有人貪生怕死,臨陣退縮,玩忽職守,抗令不遵,唯軍法從事,決不寬饒!”
年羹堯目光炯炯,掃視着衆人,又看了看身上佩帶的上方寶劍,而後問道:
“中軍官!什麼時辰了?”
“回大帥,已到辰時。”
“傳令下去,點炮起隊!”
“遵令!”
年羹堯在衆人的簇擁下坐上八擡大轎,童林及衆文武官員紛紛上馬,就聽見“咚咚咚”三聲炮響,軍中奏起出徵大樂。隨着雄壯的軍樂聲,大隊人馬開出大校場,直奔永定門。
在永定門外的接官廳上,站滿了進行的官員,他們在此已恭候多時了。爲首的正是三皇子胤祉和十四皇子胤-以及六部的滿漢大員。年羹堯下轎,衆人下馬,同衆官相見。三皇子胤祉手舉酒杯,滿臉賠笑說:
“祝年大人早日班師,本爵還要在這裡迎接。”
年羹堯拱手道:“借您的吉言。”說罷把酒接過來一飲而盡。
十四皇子胤-說:“年大人!您這次西征,可是我和三王爺保舉的,別忘了常和我們通信喲。”
年羹堯知道他這是買人情,忙拱手道:“二位的大恩,在下銘刻肺腑,來日方長,必當答報。”
仨人哈哈大笑。年羹堯又同送行的官員打過招呼,然後對胤祉和胤-說:
“下官公務在身,不敢耽擱,就此告辭了。”
“好,好!請一路珍重吧。”
年羹堯二次升轎,衆人上馬,浩浩蕩蕩直奔四川進發。
百官回城不提。
且說童林,坐在馬上緊鎖雙眉,心事重重,不知道此次西征能耽擱多長時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真是吉凶難料。想到這裡,他深深地嘆了口氣,遙望天空,又下起小雪來了。
要知童林此行情況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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