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遲遲開
一口一口,她將自己的氣息傳遞給他,從胸腔裡擠出的生命的力量,一點點緩和了他的呼吸,察覺到他喘息的頻率慢慢趨於平穩,她感覺自己的心臟也逐漸恢復了正常的跳動。
她擡起頭來,眼角情不自禁地染上潮溼,語音顫抖,“阿行……你怎麼樣……”
“沒……事……”蘇慎行如鯁在喉地回道,他察覺到她的聲音在顫抖,她的身體亦是在顫抖。
他的一句“沒事”,讓她多時的堅韌與獨立崩塌了,整個人在劇烈的恐懼過後,重新找到了一種安全的感覺。
“靜……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他關心地問她。
“我……”她半晌才恢復了理智,通過腳底板傳來的疼痛,令她害怕地蜷縮起肩膀,她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卻仍是堅強地說道,“我沒事,一點小傷而已。”
蘇慎行擰了擰眉,病房裡還是漆黑一片,走廊裡一陣陣喧囂,臺大醫院有另外一套供電系統,相信很快就可以恢復光明,但是在電力恢復之前,她的傷口就需要處理,不然她會很容易感染。
他輕輕地起身,她不依不饒,不讓他動,他卻堅持,從枕頭下摸出了手機,藉由着那一絲光亮,照亮了彼此的視線。
他讓她坐在沙發上,彎起雙膝,這個時候,她才感覺到自己的傷口有多嚴重,黏稠的血液從腳底滲透出來,疼痛從腳底板往上攀爬,席捲了整個小腿,雙膝都跟着發麻。
蘇慎行藉由着手機屏幕上照射出來的一點微茫的光亮,瞧見她淚痕斑斑的小臉,白晃晃的光照射在她的臉上,更映出她那雙紅腫的大眼睛,看着她哭得像個孩子一般無助,他心疼不已,他知道,她的眼淚並不是爲她自己流的,而是爲他。
他的心臟一陣陣緊縮,慢慢伸出雙臂,將她摟進了懷裡,溫暖的體溫將她包圍。
“好了,別哭了,我在這裡……我沒事……”他輕輕拍着她纖弱的背脊,溫柔地安慰說道。
她緊緊地依偎在他的胸膛裡,堅實有力的臂膀將她抱住,那一下下富有韻律的平穩心跳,鎮定了她一顆惶恐不安的心。
“我的腳好痛……”她終於感覺到自己的疼痛,可是她卻覺得好幸福啊。
“我幫你看一下。”他蹲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擡起她的腳,用手機照着,發現她白皙的腳心裡血跡斑斑。
“是被玻璃扎到了……”他仔細看着她的腳傷,檢查着是否有玻璃碎片留在肌膚裡。
“是我不小心,踩到了你的點滴瓶碎片……”她的額上滲出了冷汗,不爭氣的淚霧再度氤氳了眼圈。
“我先幫你處理一下,一會兒來電了,再叫護士檢查一下。”
她順從地點了點頭,他把唯一可以發出光亮的手機交給她,怕她害怕似的,她按住了一個鍵,屏幕持續亮着,而他在昏暗的光線裡,走回了病牀的方向,去取藥盒
。
“地上還有許多玻璃碎片,你小心一點。”她提醒他說道,胡亂擦拭着臉上的淚水。
“我知道。”蘇慎行小心翼翼地跨過地上的障礙物,在牀頭櫃裡找出藥盒,又取來一條幹淨的毛巾,然後快速返回她的身邊。
“忍一忍,會有點疼。”他溫柔說道,再次蹲下來,幫她止血,他呵護的舉止,讓她動容不已,眼淚不受控制地掉落下來,其中一顆,砸在他的手背上,那股灼燙,則是透進了他的心裡。
“傻丫頭,還哭什麼,是不是怕留下傷疤啊?!”他開玩笑地說道,存心哄她開心。
“我纔不怕留疤,反正我已經嫁給你了,又不怕嫁不出去!”她故意任性地說道,一雙手緊緊攀住他的手臂,像是在宣告,無論如何,她都不會離開。
他微微莞爾,寵溺地點了點她哭紅的鼻尖兒,一如多年前的那個夏日的傍晚。
記憶裡的那一簾風月,流年若莫。
“蘇太太,都過了這麼多年,你怎麼還是這個樣子?!”他的語氣溫煦。
蘇太太?!
她驀然一愣。
這時,電力恢復了,房間裡忽然大亮,她瞧見他俊逸的臉上掛着溫柔的笑意,目光溫暖,視線專注而深邃,光亮中,她慢慢看清他清澈如水的模樣,寧靜得,讓她的心發疼。
緣分,不由得人控制,繁華落盡,有一種堅守寂然無聲,四目相對,就這樣守在時光的眼眸裡,堅守一場摯愛唯卿。
夜半時分,窗外的風聲雨聲依舊並茂,住在黎家的尤桐睡得並不安穩,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忽然換地方了的關係,她睡得不怎麼踏實,而枕頭旁邊,容尉遲亦是因爲她時而的翻身而沒有成眠。
“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他緊張地問,擔憂她懷孕的身子。
“沒有。”她搖搖頭,調整了個姿勢,依偎進他溫暖的懷抱,呢喃地說道,“我只是忽然想到了蘇老師,今晚天氣這樣,他一定會很難過。”
他的俊容微微一沉,顯然不樂意在這個時候從她口中聽到別的男人的名字,不過她的誠實又讓他吃不起來酸醋,結實的長臂摟住她的身軀,薄脣愛憐地親吻着她的發心,安慰說道,“別擔心,有文靜在他身邊呢。”
“嗯。”她點了點頭。
是的,有文靜在蘇老師身邊,而她在阿遲身邊。
每個人身邊都會有幸福,有各自的幸福。
每個人都在尋覓、尋覓,尋覓那個各自都有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