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我向Z大遞交了準備已久的畢業論文，畢業證書是父親親自去替我領的。這個暑假我沒有回國，而是在華爾街附近的一家風險資投公司找了一份小助理的工作。每天的工作內容就是收集公司正在考覈項目的前期市場調查爲決策人做投資風險分析，我對這份工作還算滿意，因爲很多時候都讓我運用到了所學的知識。
工作以外的時間我都呆在公寓裡看書，我是直接跟着這邊的大二上的。大一一年的基礎知識我還處於惡補狀態。我必須在這兩年裡把該通過的都通過，當然僅通過已不再是我的目標，我需要的是能夠融會貫通，學以致用。
八月底的最後一天，我照常去公司報道。這是我暑假期間的最後一個工作日。這近三個月的時間裡，我的勤勞肯幹以及偶爾表現來的專業性使得同事們對於我這張小說網面孔或多或少的產生了些好感。投資人之一的米歇爾就是其中一個，她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女子，跟我一樣畢業於哥大商學院，我能進入到這裡來工作，也完全是因爲她看在校友的面子上。
下班後米歇爾請我去喝咖啡，對於這個學姐，我除了欣賞外更多的是尊重。米歇爾對現在美國的經濟趨勢表示很擔憂，她希望通過我對中國的瞭解，能幫助她在中國找到更多更好的投資機會。對於這樣的請求我是沒法當下做決定的，只能告訴她如果她想了解什麼，我會盡可能利用空餘時間幫她收集資料。但同時我也告訴她我是插班生，課業很重空餘時間不會太多。米歇爾對我這樣的回覆並不生氣，反而感謝我能如此坦誠相告自己的難處。這樣的對話讓我覺得很舒心。出咖啡廳時她又告訴我過兩天公司會請一個心理學家過來講解投資心理學，如果我有空的話，歡迎我去聽講。學校裡也有投資心理學這門課程，但我很想知道心理學家的講課和老師的講課有多大區別，便一口答應了下來。
兩天後，我來到公司時晚了兩分鐘心理學家的講課已經開始了。我抱歉地從會議室的後門摸進去，卻被講課的心理學家犀利的眼神給發現了。他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一秒後又移開了。從他對心理學的研究來看，人的性格，環境，語言以及潛在意識在很大程度上決定着投資的手段和承受風險的能力，而如何從找出並化解這些影響投資心理的因素，成爲投資家們的必修課題。他也舉了一些例子用以輔助說明他的觀點。他講得很投入也很精彩，很多觀點也和在座的投資家們引起了共鳴。心理學家做講課都是按時間收費的，時間到了，沒講完沒講透的都得等到下次。結束後米歇爾和他做了下次講課的預約。
我走出會議室時，這個心理學家卻叫出了我的中文名字，我詫異地望着他。他衝我一笑，湛藍的眼晴就像透光的寶石，讓我有點不敢相信這樣的眼睛也能洞悉一個人的內心世界。“喬恩，你忘記了？”他用標準的中文說道。
我一拍腦袋驚喜道：“怎麼是你？”距離上次見到喬恩已經快一年了，我只記得他當時被我揍得流鼻血的模樣，他真正的樣子倒是老早忘記了。而我剛纔又恰巧錯過了他的開場自我介紹，所以竟沒有想起來是他。
“好久不見。”我走過去向他伸手。
“好久不見。想不到在這裡還能碰到你。我剛剛還以爲是自己看錯了。”喬恩笑道。他笑起來很紳士也很帥氣。
“我也沒有想到我繞了半個地球還能再碰到你，更沒想到的是你居然還是個心理學家。我一直以爲你是黛黛的主治醫生。”我說出這話時，心裡不禁咯噔一下，石黛黛的心臟病是個烏龍事件，那麼喬恩自然也就不是她的主治醫生。這種推斷下除了說明他們是朋友外，似乎還隱晦說明了石黛黛有心理疾病？
“我確實是黛琳的主冶醫生，但我只是一個心理醫生。”喬恩笑道。“五月份黛琳來美國時，我們曾見過一面。我應她的要求又一次爲她催眠，但我看到的結果卻大大超乎了我的意料。她的內心承受能力增強了很多，這跟你對她的付出有很大關係。”
“喬恩，我們或許可以換個地方說話，我希望你把關於黛黛的一切都告訴我。我相信你告訴我這些並沒有違背職業道德。”我迫切地想知道關於石黛黛的一切，而喬恩應該是知道這一切的人。
“不不不，我不會透露關於病人的任何**，除非她自願。”喬恩擺手說道。
“你知道能醫治黛黛病情的最佳良藥就是我，你不告訴我我怎麼才能對症下藥醫治好她？”這是我最硬氣的理由，不知道喬恩會不會因此而鬆口。
“其實你只要持繼努力地愛她就行了。”喬恩依舊堅持他自己的原則。這樣的堅持讓我覺得他有點不近人情。
“真的不能告訴我嗎？我跟她都有婚約了，做爲她將來的丈夫我希望自己能更好的愛她。”我繼續動之以情，不遺餘力地說道。
可恨的是喬恩依舊搖頭，一聳肩道：“無可奉告。不過你每天的信息確是她療傷的好藥。我今天還得趕回加州，對不起，下次講課希望還能再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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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恩又來公司講過幾次課，我才知道他曾在中國呆過五年，他對中國人的習性很瞭解，這纔是米歇爾會請來他來講課的真正原因。喬恩每次講完課我都會上前套近乎爲的就是能從他嘴裡套出一點有關於石黛黛爲什麼會出現心理問題的原因。但只要一提到這方面喬恩就會無奈地對我聳肩，弄得我有好幾次想揍他。
九月中旬的一天我收到桑君的信息，她生了個女兒。並沒有邀請我去看她，我還是買好整套嬰兒用書和產婦補書寄到了她以前給過我的那個別墅地址。
我落下的第一年基礎課業已在我的努力中完成了一大半。聖誕在一天天的臨近，我每晚臨睡前給石黛黛發完短信都會想起去年的聖誕節，石黛黛還欠着我一個遊樂場之約。喬恩說她每天都會看我的短信，這說明她也一直在思念我的。我想，我或許是該回國一趟。
我一下飛機便給石黛黛發去了第307條信息“H城下雪了嗎？遊樂場之約還記得嗎？”
H城機場門口巨大的LED顯示屏裡播放的正是MY在米蘭時裝週時的T臺走秀。男模演繹的MY潮流味十足，申超逸最後領着衆模特出場時的自信和驕傲讓人移不開眼。他一定很高興，他的夢想終於實現了。
我打了車回家，沒有人知道我會回來，更沒有人知道我會趕在平安夜這一天回來。我拖着行李進院子大門時，桂姐正在院裡整理草坪，看到我時竟忘了手中的活。我喊她一聲，她才飛快地扔下手中的工具，跑過來給我拿行李，又忙給我父親打電話通知這個消息。
父親也提前下了班，回來時神彩奕奕，卻只問了句怎麼沒讓人去機場接，並不像桂姐那樣不停地問我是不是沒吃好，有沒有不習慣之類的。父愛是隱晦而含蓄的，僅一個表情就足以讓我領會到。
桂姐開始忙活起晚餐，我拿出給父親準備的禮物，一條從倫敦薩維爾大街定製的手工領帶。父親接過時有點怪我太過浪費，我笑道：“才一條領帶而已，本來想定套西裝的，但定做西裝需要您親自過去量身，所以只好定了這條領帶。爸，等我畢業後，你跟李叔叔就去趟那裡，定個幾十套我來給你們買單。”
父親呵呵一笑道：“你還盼着你的MY推廣西裝將來也入駐薩維爾大街。那樣我就不需要出國也能穿到世界上最好的服裝。甚至還能讓設計師親自上門來爲我量身做衣。”
我開心一笑道：“爸，這是你對我提出的希望嗎？這一天不會太久的。去年的MY還只在國內小有名氣，今年就已經走進米蘭時裝週了。你的願望不會落空的。”
“那我就等着啦。哈哈，你這次回來能呆多久呀？”父親笑過之後問道。
“一共就20天假，我暑期打工的公司希望我在國內爲她做些市場調查。我打算後天去趟齊跑，在那得呆到這個月底。在家估計也就呆個元旦三天假和兩頭兩尾的兩天時間。”學院放假只有3個星期，而我的行程早已排滿。
父親點點頭沉默了一會道：“慕遠，別給自己太多的壓力，你還年輕，也該享受些年輕的樂趣。”
父親是心疼我的，我還在上學卻排不出寒假期間的遊玩計劃。我向父親點頭道：“Z大每年的聖誕節都會舉辦晚會，我晚上就去那裡看看，給自己解壓。”
“呵呵”父親理解我的心思，溫和笑道：“那你得快點去了，今天是週五弄不好你想見的人回家過平安夜去了。”
我經父親提醒顧不及在家吃飯便開着父親的慕尚朝Z大趕去。我出發的時候就已經是下午課結束的時間了，等我到達Z大時又是一多個小時之後了。我望着這雙雙對對從我身走過的學弟學妹們，握着手中已有10個月未曾給她打過的電話，不禁想起了去年爲石黛黛送傘時的情景。那時我也像現在一樣，急切地想找到她，但卻不知道她在哪裡。
“晚上去看大禮堂看演出吧，據說有G大的帥哥。”我身邊的一羣女生中有人提議道。
“G大的帥哥跑我們這裡來做什麼？”
“Z大有他的情人唄，哎，你們說這人長得也不算多好看，怎麼就有那麼多的帥哥追求呀，上回來了個開路虎的，看着沒？簡直就是極書。前陣子又來了個開寶馬的，長得也不錯。據說以前她在Z大還有過一個男朋友，也是帥得掉渣的那種，G大的這個就憑一輛自行車壓力好大呢。”
“那當然，壓力不大的話就不會來捧這種場了。我剛還看到他抱着一大束玫瑰朝禮堂去了呢。你們說會不會來個平安夜當衆求愛之類的？這種好男人我是要支持的，我覺得他很有戲，我還看到過她們一起打球呢。”
“切，你真是會找虐，你支持他，他也不會多看你一眼的。我就可憐了我們自己學校的這個帥哥，去了趟國外不聲不響地就成了過去式。”
“……”
我聽着一羣身旁女生的議論，心裡早已確定了這番話裡的所有人物，石黛黛今天一定會出現在Z大的大禮堂裡！一起出現的還會有劉健。而我在這茫茫人海中還能感應到她嗎？
我還沒有走進大禮堂，便被守在門外的一個學妹給擋了回來，原因是晚會還沒有正式開始。現在裡面正在彩排不能進去。搞得還挺神密的。我在學校逛了一圈也沒有碰到石黛黛，甚至連個打招呼的熟人都沒有碰到，所謂人走茶涼就是這種滋味吧。想當年呀，算了，好漢不提當年勇。
等我再逛回來時，晚會已經開始了，禮堂裡座無虛席就連過道上都站滿了人。我開始尋找着石黛黛的身影，從最高處一排一排地看下來都沒有看到她，就連劉健的影子我也沒有見着。
晚會快到尾聲的時候我還是沒有找着石黛黛，我無心欣賞這場晚會，但這場晚會卻很精彩，因爲到現在都極少有觀衆離席。
當主持人報出下一個節目《天使的翅膀》時，我突然看到舞臺側邊抱着一大束玫瑰花的劉健，筆挺的修身西裝將他襯得英氣逼人，但他的身邊並沒有石黛黛。劉健站到臺下，引起了他身邊一衆女生的驚呼。
“G大的天使樂團也來捧場了，劉健真會下功夫。”
“這足以說明他對石黛黛的重視了。”
這些聲音一起鑽進我的耳朵。我正要上前卻被臺上拉開的大幕驚住了。石黛黛穿着去年我送她的那件皮草安靜站在臺前，背後有現場給她配音的吉它手，貝斯手。
配樂響起時她隨着節拍低低唱道：“落葉隨風將要去何方，只留給天空美麗一場。曾飛舞的聲音，像天使的翅膀，劃過我幸福的過往。愛曾經來到過的地方，依昔留着昨天的芬芳。那熟悉的溫暖，像天使的翅膀，劃過我無邊的心上。相信你還在這裡，從不曾離去，我的愛像天使守護你。若生命直到這裡，從此沒有我，我會找個天使替我去愛你。”
我一直以爲石黛黛是不會唱歌的，但她卻把這首歌唱得很好，很有感覺。她唱完這一段微笑地看向劉健，劉健捧着玫瑰上臺，在現場的一片驚呼聲中輕吻了石黛黛的額頭。劉健將玫瑰交給石黛黛後便拉起了她的手，我才發現他手上也拿着麥克風。跟着他開始隨音樂唱道：“愛曾經來到過的地方，依昔留着昨天的芬芳。那熟悉的溫暖，像天使的翅膀，劃過我無邊的心上。相信你還在這裡，從不曾離去，我的愛像天使守護你。”
唱到這裡劉健轉頭看向石黛黛，石黛黛回他以微笑。劉健又接着唱道：“若生命直到這裡，從此沒有我，我會找個天使替我去愛你。”
石黛黛微微一笑接唱道：“相信你還在這裡，從不曾離去，我的愛像天使守護你。若生命直到這裡，從此沒有我，我會找個天使替我去愛你。”
最後一句兩人合唱道：“我會找個天使替我去愛你。”
曲終時，石黛黛對着劉健笑得很燦爛，露出了整齊潔白的牙齒。並且當着臺下衆人的面大聲說道：“我愛你。”
劉健輕擁石黛黛道：“我也愛你。聖誕快樂。”
我被眼前的這一幕看得心痛不已。劉健曾說過，他隨時都會再把石黛黛奪回去，而我失守了這麼長的時間是否還有可能再奪回我屬於的愛？石黛黛那麼清冷內斂的性子能當着衆人的面如此高調地宣告自己的內心世界，她的心裡可還曾有我的一方位置？
我想衝上臺去問個明白，卻被洶涌散開的觀衆擠得頻頻後退。這是晚會的最後一個節目，衆人先前的不肯離去似乎只爲了見證臺上這對愛侶的真情告白。
我看着劉健護着懷抱玫瑰的石黛黛從禮堂的另一側大門走出洶涌的人羣，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已成爲了過去式，我徹底地失敗了。在劉健面前我似乎從來就沒有贏過。除了鬥牛輸給他之外，他認識石黛黛比我早，對石黛黛過往瞭解得比我多，更重要的是他對石黛黛的愛絕不會比我少，石黛黛的心最終還是偏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