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漫羅對柒林說:“你要給丫頭幸福, ”隨之又立馬補上一句,“你絕不可負她。”柒林只是坐在位置上暗自沉默了許久,才擡起臉對上漫羅向他投來的堅定目光, 淡然地應了一句, “我知道了。”
知道了……可是究竟知道些什麼呢?柒林心中自問, 竟是不禁苦笑。知道了近三年的時間改變了很多, 知道了他與漫羅再無可能, 知道曾經在對方心裡無可取代的自己,如今卻已成了別人的丈夫,也知道了顏漫羅的心裡再也不是隻剩一個他。
那日三人一同用過晚膳, 飯桌上大夥兒好似都很快樂,卻偏偏像是少了什麼。夜裡菡月與柒林躺在牀上, 分居許久之後的再次雲雨可謂酣暢淋漓, 完事之後二人相擁着輕微喘息, 菡月問柒林,“你是否還愛着漫羅?”
柒林沉默了半晌, 方纔答道:“往後我只將心思放在你一人身上。”菡月聞之深情地望向他,卻聞柒林又道:“我會給你幸福,此生絕不負你。”
而與此同時,坤寧宮內,一名身着紅衣的女子斜臥在軟榻之上, 手撐着腦袋, 以一種極爲閒暇的姿態望着此刻站在榻前的那名妖佞的男子, 幽幽而問:“這深更半夜的, 國師突然造訪所爲何事呢?”
寐瞳脣角輕輕一揚, 笑得分外邪氣,“說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兒, 只不過來給皇后娘娘捎個口信而已。”
這紅衣女子複姓上官,名暖玉,正是這玄漪的國母,當今的皇后。此時她聽聞寐瞳這話,忽而微挑柳眉,音調向上一提,“哦?”
寐瞳嘴邊噙着的那一絲笑意漸漸透出些許譏諷的味道,望着暖玉,他如是而問:“皇后娘娘可知淺笙一直在暗自調查當年害死他爹孃的真兇?”
暖玉聞之微怔,面上卻表現得極爲鎮定,“國師此話是何意思?當年君再策難道不是因爲屯結樹黨才被關押天牢,畏罪自殺的嗎?而她的妻子,是趁着去天牢探望之時與之一同自刎殉情的吧?”
寐瞳冷然一笑,渾身散發着一股陰森的氣息,“皇后娘娘也就莫與寐瞳繞彎子了,淺笙調查其父母真正死因,而您在背地裡也沒少出力吧?”
“大膽!”暖玉一聲怒喝,隨後坐起身,漠然地望着寐瞳,“敢用這種口氣同本宮講話,你就不怕得罪了本宮無好果子嘗嗎?”
相對暖玉的大怒,寐瞳倒是淡定得很,“皇后娘娘言重了,本來寐瞳今日來便是來告訴您一聲,別再繼續幫着淺笙去調查那些事了,知道真相對他而言並非什麼好事。”
暖玉微眯了眼,細細地打量着寐瞳良久,方纔揚聲道:“看來,你知道的事情還真不少,當年君家被滅的真相也知道?”
寐瞳笑起來,笑容仍舊邪佞而妖嬈,“當然知道,沒有什麼事能瞞過我尹寐瞳。”
暖玉聞之亦笑了笑,屈起雙腿而右手隨意地擺在膝蓋上,她道:“那麼你就說來聽聽,本宮倒是很好奇君再策究竟是怎麼死的?”
而寐瞳也着實大膽,他說:“可以,不過也希望皇后娘娘能幫寐瞳一個忙。”普天之下敢與皇后談條件的人,怕是除了他尹寐瞳,也就只剩下當今聖上了。
暖玉憤然之下一掌打在軟榻之上,“你好大的膽子,倒是與本宮做起交易來了。”她的嗓音陰冷,隱隱中含着一絲怒意,“你信不信本宮可以將你那些心思告知陛下,到時候怕是無人再能保你項上人頭。”
寐瞳聽後不僅沒有絲毫懼意,反是輕聲笑起來,“皇后娘娘,本不是那麼嚴重的事情,何必扯遠了呢?說起來,您與淺笙那點子破事兒也見不得光,就算要死,咱倆一塊兒啊!”說話間,他自顧往邊上一張椅子上一坐,笑道:“先告訴您真正殺君再策的兇手好了。”他一手掛在椅柄上,撐着自己的下頜,淡然吐出一個名字,“蕭珏。”
暖玉心說這尹寐瞳的膽大程度實在了得,當着她的面也就如此直呼了聖上名諱,加之其野心魄力,他日定能翻手爲雲覆手爲雨。
“你的意思是,當年殺君再策的人是陛下?”暖玉如是反問,得到寐瞳的頷首表示,“下令要殺君再策的人正是陛下,而接了密令將君再策及其夫人殺害的人卻是段則逸。”
暖玉一驚,“段則逸?是他?那麼他爲何要養育淺笙多年?”
寐瞳笑笑,“爲了將淺笙和罹湮培養成有利的左膀右臂,好被他隨時拿來利用。”言罷,他端正了身型,正視着暖玉,“您說如果淺笙知道了自己一直以來都是認了個賊人作恩人,他會怎麼樣呢?”
“不能告訴他。”暖玉沉聲說道,隨後擡起眼來對上寐瞳,“我要見淺笙,你立刻替我安排。”
寐瞳很隨意地雙手掛着椅柄,笑道:“皇后娘娘先爲寐瞳辦好那件事吧。”而後頓了頓,他再度啓口,給出了個極大的誘惑,“辦好了,我會想盡法子將您送出宮去,讓您與淺笙有情人終成眷屬。”
這個餌雖說荒唐,但暖玉相信,以寐瞳如今在陛下面前的得寵程度,興許他當真辦得到,所以她沒理由不上鉤,“好,本宮便允了你,說吧,這回你又要什麼?”
“聖女塔的鑰匙。”寐瞳說得很坦然很大義也很理所當然,倒是暖玉一聽此話立刻蹙起眉頭,驚問:“你說什麼?聖女塔的鑰匙?這不可能。”
“爲何不可能?”寐瞳並未覺得自己的這個要求哪裡不對了,而暖玉卻寒着嗓音訓斥道:“聖女塔是什麼地方你難道不知嗎?自從十八年前那個地方就被封了,是宮中衆人皆知的禁地,向來只有人進得去,卻沒有人能活着走出來,而聖女塔的鑰匙只有一把,便貼身放在陛下身上,陛下向來顧忌聖女的勢力,所以纔會將聖女一族以及聖女塔封鎖,你覺得本宮可能拿得到鑰匙嗎?”
寐瞳微微聳肩,略顯任性地道:“可是我就是想要那把鑰匙。”他擡起手,看似隨意地細看着自己纖長如玉的手指,漫不經心地啓口,“聖女一族的存在威脅到蕭珏這皇位是否能坐得安穩,他自然顧忌她們了,不然他也不會急着尋找十八年前的那名女嬰,欲殺之以除後患了。”
暖玉眉頭微鎖,嚴肅地看向寐瞳,“國師,我奉勸你一句,欲速則不達,如今還不是時候。”
伴着暖玉的話音落下,寐瞳猛然擡起眼來,堅定地啓口,“不,如今正是最好的時候。”他站起身,施施然行至暖玉身前,“有了聖女塔的鑰匙,再加上擁有聖女血統的女子,我就不信這次還扳不倒他。”
暖玉駭然,“擁有聖女血統的女子?難道你找到了當年那名女嬰?”寐瞳的目光很柔和,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他說:“也許吧!”隨後俯下身,湊近暖玉的耳畔復開口,“皇后,此事成與不成便靠您了,我也知道,其實您早就不想當這有名無實的皇后了。”
言下寐瞳站起身,衝着暖玉笑得極爲妖孽,繼而揮手作別,邊走邊甩下一句話,“寐瞳恭候皇后娘娘的好消息。”
是日深夜,他摸入罹湮的房中,硬是將之從夢中吵醒陪他喝酒,他說:“罹湮,再等等,很快這天下便要易主。”
罹湮瞧着寐瞳眼中的一抹略顯極端的興奮,他只是淺淺地抿了一口酒,莞爾道:“我很期待。”
“呵呵……”寐瞳陰惻惻地笑起來,有些癲狂的姿態,“蕭珏,我看你還能囂張多久?”語畢端起酒杯將杯中清酒一飲而盡。分明未醉卻顯出幾分微醺,他走到罹湮身旁,爲他的玉杯之中斟滿酒水,然後道:“罹湮,今天我很高興,所以有幾句真心話想和你說。”
罹湮預感不會是什麼好話,果然聽寐瞳悠然啓口,“當日在駙馬的接風宴上對你說要搶走漫羅是假的,那時我是想讓漫羅成爲我的人,這樣便可斷了你的念想。”
罹湮聞之大怒,站起身來戟指怒目,“你……”可一字之後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正此刻寐瞳又說:“可是這些日子和她相處下來,我發現,她真的是個很有魅力的女子,怪不得你那樣掛念着她。”
罹湮驚詫,怔忪着望了寐瞳許久,只見他一個勁地在喝酒,最後乾脆就着壺口喝起來。罹湮問他,“你知道她是女的了?”寐瞳輕淺地笑,“怎能不知?”隨後提着酒壺迷迷糊糊地走出去,“你安心睡吧,我再去討點酒喝。”說着,他便走出了房間,可罹湮瞧着他的背影,那模樣分明已是醉了,即便人未醉,心已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