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秘書說,“上次您找來騰遠那邊的項目經理,說到了銀海灣這個開發項目,我剛纔從幾個熟人那裡打聽到,這個宏越集團好像也在爭取銀海灣的項目,聽說負責人正是段溢峰。”
季臨川想起段溢峰說的那句,騰遠早晚會毀在你手裡……
他不禁忍不住諷刺,真是大言不慚,將來恐怕他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季臨川挑挑眉頭,招手說道,“把秦子航給我找來,還有廖總,讓他們抽空一起來一趟。”
秦子航接到電話,頭昏腦漲地從清酒吧的包間裡爬起來。
他不像季臨川,當初二十五六歲就繼承了家裡的公司,結了婚又從老丈人那裡接手了騰遠,如今三十多歲已經是商圈裡頗有名氣的年輕企業家,他秦子航今年都二十九了,家裡的生意有他爸和那強勢的哥哥在,根本輪不到他插手,他每日跟一些財團公子哥混在一起,別的本事沒有,城中各行各家但凡有點什麼風吹草動,冒出點幺蛾子的事,他都是消息最靈通的。
滿身的酒氣還沒有散去,聽說季總找,他回家換了身衣服,纔開車去梵森,到了門口見廖總也剛到,秦子航像那撒了歡的猴子似的,吊住廖總的脖子,偷偷摸摸跟他說道,“我想起件有趣的事。”
廖總一向話不多,對子航那副熱乎勁早已習以爲常,他不應聲,秦子航便跟着他走進電梯,繼續說道,“你還記不記得上次季總帶來會所的那個美人?”
“嗯。”廖總從鼻腔裡應付了一個字。
“我前些日子參加魏公子的婚禮,巧了,季總也在,你猜猜他帶去的那個女人是誰?”
廖總抱起雙臂,故作苦思冥想的樣子,隨後揚起俊朗的臉龐,“聽說季總的太太跟這魏公子是表兄妹,季總去參加婚禮,帶去的女人自然就是那位從不輕易露面的季太太,這有什麼難猜的嗎?”
秦子航賣起關子,“那你知不知道季太太是誰?”
見廖總半笑着不答話,秦子航急了,脫口說道,“就是那天……”
他還沒說完,就被廖總搶話道,“就是那天在會所的那個,還被你一眼瞧上了的美人。”
秦子航大驚,“你怎麼知道!”
廖總搖搖頭,“你這個人,我說你什麼好啊,連人家身上幾塊什麼鬼顏料都看見了,怎麼就沒注意到她手上戴的戒指跟小季總的剛好是一對?”
“她戴戒指了?”秦子航撓撓腦袋,想不通,他點點食指,“你提到這個,我一直還奇怪呢,這季總好歹是做寶石開發的,你說他的婚戒不弄個二十克拉的鴿子蛋像那麼回事嗎?可你看看,他手上那個藍不藍,紫不紫的玩意,跟我小指甲那麼點大,他還跟寶貝似的,連摘下來看一看都不給,你說那麼小的東西戴在季太太手上,我怎麼能看得見?”
“二十克拉!你就不怕手指頭給他壓斷了?”廖總禁不住哈哈大笑,拍拍秦子航的肩膀,哭笑不得,又耐心解釋道,“這個世上的東西呢,並不是越大個才越值錢的,季總手上那個藍錐石,能開發到一個三克拉的已經十分罕見了,他們夫婦倒是夠豪的,一個手上戴着一個五克拉的,好在大多數人都像你一樣不識貨,不然真是夠招搖的。”
秦子航一臉的吃驚,寶石什麼的,他確實不如廖總知道得多,他們平時也參加一些玉石拍賣,珠寶展覽,可秦子航都是跟着季總和廖總看熱鬧,並不曾留心那些價格不菲的東西。
等他反應過來,隨後又抓起廖總的衣袖低吼道,“你當時就看出來她是季太太,你怎麼不攔着我!存心看我出洋相是吧?”
“就你那渾身荷爾蒙失調,逮誰就上誰的架勢,我攔得住你嗎?”
“你……”
兩人推趕打鬧間已經到季總辦公室。
季臨川坐在落地窗前抿着茶,總覺得心神不定,右眼皮跳得厲害。
倒不是他封建迷信,只是回回右眼跳,都跟家裡那死女人脫不了關係,就像上次她毀了衣帽間,他也是突突地眼睛跳半天。
現在他篤定她又在幹什麼荒唐事呢。
奇怪得很,他這種預感,回回都靈驗。
今天歐陽妤攸手頭上的事忙完,猶豫很久,還是照他的話,回老宅收拾打掃。
季家的宅院算起來也建了近三十年了。
石林宅院,白牆黛瓦,宅院門口上方垂落着大片落葉藤狀植物,葉對生,薄紙質,嫩枝細長,上面開着黃褐色短柔毛的小花,喚作使君子。
走進去,上了曲徑小路,裡面的樓房皆是木質結構,花格門窗,內外多是實木花雕,屋檐下掛着紙燈籠。
院內荷花池子無人打理,只剩下自由生長的殘荷落葉飄在其中,金鳳花開得正茂,一簇簇好似被染了丹霞似的,落了花瓣全都盪漾在水面上。
小艾顛顛地跟在身後,左右張望:“好漂亮,以前你和季先生就是住在這裡啊。”
歐陽妤攸點點頭,神情黯然地走上小橋,再沿着石頭小路走到房子門口,門廊邊曾經開滿了各色的月季花,一到花開時節,整個院子像被潑了顏料,色彩繽紛,絢麗奪目。
小時候她一天要來好幾次,家裡阿姨做的飯難吃,她找個藉口就來蹭早中晚飯,或是替爸爸來找季叔叔拿東西,經常被季臨川拖去他房裡玩,瘋起來立馬就被他帶跑節奏。
時光若是能倒流,她一定會告訴那個小傻子,不要靠近這裡。
更不要接近季臨川。
他是條毒蛇。
會致命。
進了屋,一扇扇花格窗戶打開,棕色橫樑的吊頂客廳,背景牆上有一凹凸圓形,圓內是大大小小的書法字樣,兩側木櫃上放着一對青花瓷器,水墨畫的屏風將客廳分成裡外,木格鏤空雙開門通着陽臺,一派古風典雅氣息。
季叔叔當年也是個拔尖的文化人。
憑心講,他儒雅有涵養,不像俗氣的商人。
真不知道季臨川那套狠辣陰險的手段,是哪學來的。
歐陽妤攸徑直往樓上走,沿着木質的樓梯,消失而去。
餘下小艾一個人,房內蒙上一層灰塵,她捲起袖子打算大幹一場。
找到吸塵器,先是把客廳的角角落落清理了一遍,傳統的木質傢俱上擺放的雕像和瓷器,格外小心擦拭完,偏廳的窗戶打開。
風吹進來,空氣裡有一股濃烈的花香。
朝外一望,原來房子後面還有一棵粗壯的桂花樹。
突然樓上“噼啪”幾聲巨響!像是玻璃碎掉的聲音。
小艾迴頭張望,季太太……
跑上了樓,一間間推拉式木門緊閉着,一間半開的門。
歐陽妤攸滿臉淚痕坐在藤椅上,腳邊全是摔碎了的相框,尖銳細小的玻璃渣下,是她和季臨川的婚紗照。
一般是先拍照後婚禮,而他們是婚後度蜜月時,在北歐臨時起意拍的,衣服也沒有精挑細選,在瑞士山下的小鎮,隨便找一個當地攝影師,穿着很簡單的紗裙,連頭髮都沒有細弄。
雪山下,馬路邊,木屋旁,走哪拍哪,隨意得不像話。
反正從領證到結婚,都是一場虛假的陰謀。
也用不着較真。
歐陽妤攸踩過滿地的猙獰碎渣,告訴小艾:“把這些沒用的東西全扔到垃圾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