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緊急,林秘書站在路邊,焦急地看着手錶。
等了幾分鐘,季臨川出來,她走上去接過包,不免回頭看了看,林秘書雖然來過這裡幾次,卻從沒見季太太露過面。
說起來,季先生多少次陪客戶應酬,參加酒會飯局,從來也都是隻身一人,有時碰上需要女伴的場合,他也是隨便從身邊拉一個女人陪着。
若不是偶爾見季先生在電話裡跟季太太吵嘴,林秘書甚至懷疑,這季太太只是個傳聞,就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似的。
歐陽妤攸站在二樓的窗戶邊,隔着菸灰色的窗簾,聽着車子遠去的聲音漸漸消失,這時,小艾在身後叫了她一聲。
她回頭,望見小艾手裡的那碗湯藥,不禁失聲笑了出來。事到如今,還給她喝這些幹什麼?
“季先生剛纔交代的。”小艾忙說道,“太太,你不想喝,我這就去倒掉,反正他也不會知道的。”
倒了吧,她再也不想喝那些毫無意義的湯藥。
小艾迴過頭,輕輕問了她一句,“你真的要跟季先生離婚嗎?”
歐陽妤攸嘴脣略微動了動,緩緩轉過身,視線飄向遠處。
攀附交錯生長的兩株植物,生長前就被栽種在同一片泥土裡,沿着牆壁緩緩向上伸延。
直到有一天,依附生長的牆壁倒下了,它們只能在廢墟石堆裡掙扎,既然已經不能有秩序地向上生長,當然要重新尋找各自的方向。
只是,糾纏了數年,那些錯綜複雜的根枝,真的能夠劃分乾淨嗎?
所以,小艾的問題,是沒有答案的。
歐陽妤攸走回工作間,打開電腦。
有一封新的郵件。
她之前設計的幾款首飾被一個公司買斷,成品上貨之後銷量不錯,這兩天一直有電話打過來,找她爲新款珠寶設計新圖。她想都沒想便答應了。
等她再次收到郵件,才發現對方這次的要求卻跟以往不同,以前那些設計的款式,鑲嵌的大多是價格實惠的水晶鑽,材質一般,要靠設計師把造型做得精美獨特,贏取中低端市場的青睞
這郵件裡發來的圖,說是他們今年主打款玉石的照片。
令她驚訝的是那翡翠……是一種成色非常不錯的原料。
季家一直做寶石原料開發的生意,她也耳濡目染,知道這是一種極品玻璃種翡翠,現在這個時代,礦產資源日漸短缺,能拿出這種頂級原料的公司,自然不容小覷。
她沒想到這個公司突然有了這麼大的改變,一下從中低端轉戰到了高端市場,而且依然找她這個自由設計師來設計,多少讓她有點驚訝。
她第一次給這麼名貴的寶石設計款式,絲毫不敢怠慢,可惜對方發來的照片並不多,她想起季臨川的書房裡有許多關於翡翠鑑定的書籍,便讓小艾幫忙打開書架的梯子,爬到上面,一欄一欄地找了起來。
季臨川的書房是從季家老宅原封不動搬過來的,他父親季凡森年輕時任職珠寶鑑定專業的教授,後來又改道從商,一生收藏了許多絕版稀少的書籍,加上季臨川近期的添置,書架擴充了整面牆,足足有五米寬三米高。
雖說爬梯子不費勁,但這麼多的書也夠她找一陣子的了。
記得小時候在季家玩,除了那個養滿錦鯉的蓮花池子,她最喜歡待的地方就是季叔叔的書房,她不愛讀字,最喜歡看書裡的圖畫。
也許正因爲那時候見多了各式各樣稀奇珍貴的石頭,以至於後來她不像別的女孩,迷戀專櫃上那些璀璨奪目的鑽石,她渾身上下只有季臨川給的那個戒指,除此之外,再沒戴過別的珠寶。
歐陽妤攸上上下下,來回搬動梯子,小艾見她在上面找到一本書,打開看了看,突然愣在了那裡,手裡拿着一個像照片一樣的東西。
小艾站在下面仰着頭問她,“季太太,你到底要找什麼呀?不然你先下來,我上去幫你找吧。”
歐陽妤攸回過神,收起書,重新放了回去,說,“不用,我只記得那本書的封面是藍黑色的,還是我自己來找快一些。”
她找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才從頂端書架上找到那本關於極品翡翠的書籍。
抱着厚重的硬皮書從書架上下來,一張張仔細翻看,按照對方發來的寶石切割形狀,對比着書上的內容,很快找到設計靈感。
歐陽妤攸坐在畫案前設計了十幾張草圖,兩天來幾乎沒怎麼閤眼。
兩天後。
季臨川從北京飛回來,隨行的除了林秘書,還有一個剛入職的助理家佳,季臨川在飛機上合上眼打盹。
家佳和林秘書坐在後排,小助理打開電腦,看了下季臨川登機前吩咐下來的工作,不免疑惑地問林秘書,“季總這兩天除了參加珠寶展館的開幕儀式,還去見了那麼多客戶,我們從早到晚的跟着,他什麼時候有空做的這個策劃案?”
林秘書笑了笑,習以爲常地說道,“晚上通宵做的。”
家佳睜着一雙大眼睛,說道,“季總這麼拼啊?”
她可沒聽說過,梵森的季總是個工作狂啊,如果老闆每天都是這種狀態,那她這個小職員,豈不是要不眠不休纔跟得上節奏?
林秘書小聲說道,“季總有幾個小習慣,你要記住。”
家佳點點頭,一臉認真地豎起耳朵。
林秘書虛遮着嘴說道,“第一呢,就是他不愛出差,如果有工作他必須得出去,我們也要把時間控制在兩三天以內,還有,他在外面,一向是不怎麼睡覺的,等他把睡覺的時間都用來工作了,回到公司剩下的事就夠我們忙上一陣的了,懂了嗎?”
家佳哦了一聲,雖然聽是聽到了,可還是很不解,出差不睡覺,這樣的怪癖她倒是聞所未聞。
飛機的落地時間是凌晨的三點多。
這個時間,城市雖未甦醒,但除了機場,還有許多地方是熱鬧的,這不,季臨川剛下飛機,秦子航的電話就打過來,他聽到那邊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不禁皺着眉頭,說,“我先回去補個覺,有事明天再說。”
季臨川回到家,他難得的腳步輕緩,小心擰開臥室的門,抹黑進了更衣室,把包放在地上,疲憊地換下一身的正裝,洗了澡,穿上睡袍走了出來。
房裡漆黑,安靜地如同深海密林般,一點聲音都沒有,他深知她熟睡時呼吸一向很輕,便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熟練地走到了牀邊,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轉過頭去,伸出手習慣性尋找她,卻怎麼也摸不到人,想到她總愛躲到牀邊上睡,他便向裡又挪了一米。
片刻後,季臨川起身猛地掀開被子!
打開燈一看,果然,牀上是空無一人!
季臨川眉頭緊鎖,一股冷冽寒意的氣息再次襲來,他走出臥室,見工作間的門沒鎖,進去一看,她竟然趴在畫案上睡着了。
一盞暖黃的落地燈在桌邊亮着,檯面上還亮着一盞小白燈,方便畫圖,她披了件外套,側臉壓在一堆圖紙上,手裡還抓着鉛筆。
他走過去用手指輕輕碰了碰她,頓時心頭一驚。
她的皮膚是冰涼的,像冬天剛從冷水裡出來的一樣,一點溫度都沒有。
季臨川心底的火一下子竄了上來!
生怕她再像幾個月前那次,趁着他不在家,連熬三個晚上,結果半夜暈倒在房裡,到了早晨才被小艾發現……
季臨川咬牙切齒,如果這次她再搞出這樣的事,他就不是偶爾過來扔一扔畫紙這麼簡單了,他會讓她再也碰不到任何畫具,哪怕從行業裡截斷她所有的合作方,他也在所不惜!
正在這時,她悶哼了一聲,微微動了動,好像只是打了會兒瞌睡。
季臨川見狀才稍微鬆了口氣。
隨後,他的視線被牛皮紙上的圖案吸引了去。
玻璃種帝王綠?
他一眼就認出了那設計稿裡的翡翠原料,他擡起她的手腕,從底下抽出圖紙,不禁眼神嚴峻地看了起來。
歐陽妤攸因爲熬了兩天,剛撐不住睏意趴下睡了一會兒,感覺到有細微的聲響,她突然驚醒了過來!
仔細一看,季臨川竟回來了,而且還一聲不響地站在她旁邊,手裡拿着的,正是她剛畫完的另一款手稿!
“給我。”她驚慌地伸手去奪,季臨川轉過身,繼續盯着圖看了一會兒,隨後往她眼前一扔,那張紙在空氣中左右飄搖着,落在了她腿上,他問道,“這是誰讓你設計的圖?”
歐陽妤攸心有防備,只當他是剛回來故意找茬,並不敢跟他說實話,她隨口敷衍道,“沒什麼,這兩天研究了一些玉石的資料,隨便畫着玩的。”
“是嗎?”
季臨川冷眼看着她,一把將她從椅子上揪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