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一八五

丫鬟在門口驚慌失措大叫, 秦蓁蓁撲在地上,難以置信地看着李蒙大跨步而來,直接將趙洛懿攔腰抱起。

趙洛懿自己也沒想到, 李蒙會當着別人面做這麼驚世駭俗之事。

“李蒙!”秦蓁蓁顧不得禮數, 恨聲叫道。

那一刻李矇眼中拉滿血絲, 忽然, 緩慢卻囂張至極的一抹笑意出現在他的嘴角, 他眼中沒有別人,只有趙洛懿,這個他愛極也恨極的人。

李蒙鬆了手, 放下他來。

秦蓁蓁不自覺鬆了口氣,軟軟靠住矮榻起身。

“師父欠我的, 該怎麼算?論禮, 凡事有先來後到, 就是你欠了別人的,也要等還完我這一份。”

趙洛懿長睫顫動, 他這副病弱身軀,再不能如從前一言不合直接教訓李蒙一頓。

“我一身武功都給了你,不夠嗎?”

李蒙劍眉一揚:“你是我師父,武功教給我,豈不是應該?”

趙洛懿啞口無言, 他始終避開李蒙的視線, 想掙開一些, 身體卻不由自主挨着李蒙, 手指也抓緊他的袍袖。

“李公子, 你師父已答應娶我爲妻,你也向我賀了喜, 木已成舟,你還想做什麼?”秦蓁蓁臉色蒼白,泫然欲泣,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人心碎。

“哦,我師父這個人,答應娶的人很多,秦姑娘想嫁,也行。”

秦蓁蓁面上一喜,聽見李蒙冷若冰霜的聲音續道:“就是要問問,師父家裡大房同意不同意。”

“……”趙洛懿下頜被一隻手握住,迫使他擡頭。

那是李蒙強抑憤怒的臉,也是他沒見過的狂暴,眼中俱赤紅一片,彷彿要以目光將他盯個透穿。

趙洛懿心虛地張了張嘴:“蒙兒,你聽我說,離開十方樓非我意願,要是再不走,我就有性命之憂。”

“嗯。”

“你服下的藥,是孫天陰給的,原本我要自己吃,好假死脫身。”

李蒙微點點頭,卻顯得不很在意。

“但我又想到,檮杌爲人睚眥必報,必然不會放過你,而當時他更忌憚的不是我,是你。”

“確實。”

“後來我找了一位故友,他派人送我去找孫天陰,足足在他那裡休養半月有餘。”

李蒙的神情終於有了一絲變化,眼中血紅稍稍淡去:“孫先生如何說?”

“能怎麼說?”趙洛懿渾不在意地笑笑:“藥醫不死病。”

李蒙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他死死盯着這個人,這個讓他恨不能揉入骨血的人。

“爲什麼?”

話沒說完,趙洛懿卻明白他的意思:“這樣是最好的安排!”

李蒙冷冷笑了起來。

“李蒙,你師父時時處處爲你着想,他也沒有多少日子,而你這一生還很長。從前他每一次重傷瀕死,都是到我這裡療傷,這一次,他好不容易鬆口。要不是遇上你,要不是非得從南湄脫身回來,他大可舒舒服服做他的祭司,何必要練什麼毒功?何至於受蠱毒反噬,受萬蟲噬心之苦。你害他害得還不夠嗎?”一串淚珠從秦蓁蓁雪白的臉孔上跌落。

李蒙彷彿纔看見她,輕描淡寫看了一眼,便捏起趙洛懿的下巴,朝着他,卻是說給秦蓁蓁聽:“那也是爲了我。”

秦蓁蓁頹然靠在榻上,嘴脣囁嚅,還有話想說,卻沒有來得及說。

因爲李蒙忽然低頭含住趙洛懿的脣,當着二女的面,粗暴狂躁地吻住趙洛懿,他握住趙洛懿來推他的手,將他按在窗上,狠狠吻他,脣齒相依之間,能清晰見他又啃又咬,不片刻趙洛懿嘴脣上滲出血絲,又被李蒙極溫柔地以舌尖拭去。

“秦姑娘。”

當李蒙叫秦蓁蓁的名,她已沒什麼力氣,這場婚事顯然已經黃了。

如今的李蒙,便是她叫來永陰城中所有相識的江湖客,也未必能打得過。於是她有氣無力地擡起那雙盈盈秋水的眼,含淚咬脣望向李蒙。

“你大概不知道,我師父家中有一悍婦,她絕不會答應你過門,更不要說讓你帶他走,天涯海角,這悍婦必定如影隨形。我是爲了你好,想必秦姑娘要的是一份安穩日子,而非一世雞犬不寧。”

秦蓁蓁無話可說,慘然一笑,低頭,笑得肩膀抖索。

李蒙扛起趙洛懿,趙洛懿才一動,就被他拂中穴道,死人一般只能趴在他肩頭。

丫鬟在門口站着,手裡握一柄划船用的槳,但見李蒙目中含威,攝人的一股殺氣令她靠在船上根本不能動彈。

待李蒙走後,她才膝蓋一軟,片刻後冷汗淋漓進去扶起秦蓁蓁。

安巴拉這裡睡了個大大的午覺,醒來才發現日已西斜,而李蒙未歸。他端了個馬紮坐在院子裡剝豆角,準備晚飯。

巴拉坐在給孩子用的小木椅裡,啃自己手指啃得不亦樂乎。

到吃完飯的時候,安巴拉才覺得不對勁,便去李蒙的屋子看。榻上一疊方塊被,牀鋪乾淨整潔。

就在安巴拉打算去別處找時,門上一張字條投入他的眼。

“人已找到,子不從,已拖走。櫃中錢箱留你與巴拉用,有緣再見。”

安巴拉愕然半晌,方纔反應過來,忙去開錢箱,只見裡頭三根金條,碼得整齊的少說數百兩銀。

此時李蒙與趙洛懿已在十數裡外另一座鎮上,是一座小鎮,李蒙扛走趙洛懿後,策馬一通狂奔,他讓趙洛懿坐在前面,這樣不用看見他的臉。

隨狂風呼嘯,嗚咽的風帶來的衝擊和涼意,才讓他在下馬時恢復如常。在船上殺回馬槍偷聽到趙洛懿與秦蓁蓁的談話時,瞬時什麼師徒不狎不疏的禮教都讓他忘光了。

他只想幹一件他想了很久的事。

牽起趙洛懿腰帶,把人拽過來抱起,李蒙踹開一戶還有燈光的小客棧。

堂中一名正在打算盤的掌櫃,先是受驚,又見李蒙懷裡抱着人,頓時有些懷疑。

“小店已經打烊……”話音未落,一錠足額的銀子拍在桌上,李蒙半抱着趙洛懿,問掌櫃:“夠不夠?”

掌櫃瞬時變臉,連連點頭:“夠,夠,夠住十來天的,客官有吩咐隨時叫人,咱們店裡什麼都有。”

李矇眼底一亮。

趙洛懿雖然不能動,卻將李蒙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頓時心裡一涼:好像不太妙。

“給男子用的,潤體的膏藥,可有?”

掌櫃目光在二人之間逡巡片刻,認定了是給歪在李蒙懷中虛弱無比的人用,便道:“有是有,不過還得叫人去買。”

李蒙扔出一枚碎金。

“夠了夠了,小的這就叫人去。”

李蒙便抱着滿眼惴惴的趙洛懿跟小二上樓。

小二端了熱水上來,又送上一隻裝藥膏的盒子,便會意地掩緊門而去。

李蒙每給趙洛懿脫掉一件衣服,趙洛懿眼神便閃爍一次。他身上穿着新郎官的大紅袍,除卻裡衣,外面一層一層皆是惹眼的紅。

李蒙沉默地將人扒光,沒有解開趙洛懿的穴道,直接把人抱進高高的浴桶裡。

當李蒙開始給趙洛懿擦背,才解開他。

趙洛懿根本沒力氣逃跑,他累得很,這一日本就是個難熬的關,要當新郎已累得要命,還被李蒙搶走,馬上又顛簸半日。

“李蒙啊。”趙洛懿叫了一聲,他背上的手不停,輕重合宜,舒服得趙洛懿直哼哼,連慌張和愧疚都煙消雲散。

“好徒弟。”趙洛懿閉着眼趴在桶沿上,腦袋偏着,感覺到李蒙打散了他的頭髮,往他頭髮上揉香膏,“什麼玩意兒,女人用的東西,我不用弄這個。”

李蒙仍舊不吭聲,只管一板一眼給他洗澡。

趙洛懿這才覺有些不妙了,剛有回頭的趨勢,頓時水從桶邊溢出。

身後多出一個人,李蒙也坐到浴桶裡,從身後抱着他,趙洛懿心頭猛然一跳,跳得他眼前發花,脖子與胸膛俱是發紅。

“好徒兒,做什麼呢?”

那一雙手從後面伸過來,給他擦心口,擦腰腹,擦腋下。本想說幾句放鬆放鬆氣氛的趙洛懿,眼神忽然凝住,一雙粗糙、成熟的大手落在他的眼睛裡。他當然沒有忘記,將李蒙帶出抄家破落的李家,那天晚上,不甘心卻被他抓在掌中的那隻手,是怎樣一隻稚嫩、光滑,不曾沾過半點血腥的手。

李蒙的手,是握筆的手。

而眼下,正擦拭他小腹的這隻手,是武人剛硬有力的手,手指每次摩挲過皮膚,指上的繭便帶起一陣難言的酥麻。

趙洛懿微微失神,於失神中,卻感覺到一根手指侵入進來,溫水也跟着鑽入。頓時駭出一背的汗,溫熱的身軀貼在一起,趙洛懿都不敢置信這麼柔弱的聲音是從自己嗓子裡發出,那麼……充滿渴望一般,又雜錯着痛苦。

第二根。

趙洛懿身軀微微發顫,腰腹向上彈起,如此一來,便全身都靠在李蒙的懷裡,握在桶上的手背青筋暴起,在南湄被毒蟲毒蛇侵蝕過的身軀脫胎換骨後,這一身寡淡毫無血色的皮肉,就如同一場噩夢。

“李蒙。”近乎咬牙切齒地叫了一聲。

“嗯?”李蒙低下頭含住眼前通紅的耳廓,手卻不停,他聲音低沉,貼着趙洛懿耳畔說:“怕師父受不住,得伺候周到些,畢竟你身子弱。”

令人暈眩的熱氣裡,趙洛懿的眼睜大,微微失神地張開嘴,被李蒙另一隻手扳過臉去,兩人接了個吻,李蒙便抱他起來,擦乾淨,合着乾燥的毯子,捲起扔到榻上。

李蒙出去倒水了。

趙洛懿側過頭,門只留了一條縫,他心裡掙扎極了,應該跑,這不成,一定不成,太匪夷所思了。

然而當李蒙再回來,他望着眼前挺拔的身材,卻又有些渴望,在毯子裹成的卷兒裡不安地扭了扭。

寬衣,解帶,放下帳幔。

李蒙跨坐到趙洛懿的身上,喑啞的聲音暗含威脅:“你今晚最好什麼也不要做,也不要動,否則我不介意把你綁起來。”李蒙是來真的,趙洛懿頓時明白他把腰帶帶進來做什麼了。

“蒙兒,你聽我說,我真的,我是在永陰等你,我知道你會來,但不能泄露行藏,才故意一路都給你留了幾好玩,你找到我給你留的記號了嗎?”話音未落,趙洛懿整個身子彈起來,又沒什麼力氣地墜下去,李蒙在親吻膜拜他的身體,自額頭,至腰側,他下手的力道不輕,撫過的地方都火辣辣有點疼。

“你,你不要,太放肆了……我是你師父……李蒙!”本是呵斥的咆哮,聽去卻彷彿渴望又得不到滿足的急切催促。

就在李蒙捉起趙洛懿腳踝,在他小腿上啃了兩口,那兩口都下了力,啃得趙洛懿直哼哼。

“你太放肆了,早知道你這樣,老子不收徒弟。”

李蒙充耳不聞,認真取悅於他,讓趙洛懿彷彿置身刀山火海之中,一面受油鍋煎熬,一面又冷若冰霜地把他的手提起,綁在頭頂,布帶蒙了眼,只給趙洛懿留一張惹人煩的嘴,任憑他嘴賤。

“想不到你小子,看着一本正經,骨子裡比我還……你到底看了多少見不得人的淫|書,師門不幸……”趙洛懿邊喘氣,邊回神就叫罵不休。只因他還清楚記得在浴桶裡那感覺,彷彿整個人都不由自主被別人佔領了。

原來李蒙是這個身不由己的感覺?

這個感覺可不算很好。

不過好不好他也要還回來了。

趙洛懿深知今晚是躲不過去了,自從他武功盡失,李蒙就隱隱有那個意思,畢竟誰甘願一輩子只嘗一種痛快,何況好像全是痛。

他找了自己這麼久,又碰上成親,騙人已是不對,還騙了不少,明明活着,卻累人擔憂,裝成一副死狗樣。

耳畔傳來李蒙帶着熱氣的曖昧嗓音:“怎麼不說了?”

趙洛懿把心一橫,豪氣沖天豁出去地道:“要來快來,磨磨唧唧娘們兒似的,你是不是不會?用不用師父手把手教給你……”

話音未落。

趙洛懿被一股柔軟溫熱所包圍,他久未紓解的慾望,驟然迎來隱隱的雷鳴,雷聲自天邊而來,越來越近。

“你不是要……”趙洛懿有點懵。眼前忽然亮了,李蒙手指愛惜地撫他的眼角,沒有說話,沉默地低頭去吻他。

趙洛懿嘴脣微微啓開,深沉的目中,掠過一絲難以置信,旋即,將李蒙隱忍又歡愉的表情盡收眼底,他再也不捨得閉上眼睛,抱住李蒙的腰便是一陣猛撞。

這個人,這樣信他,從身到心,從始而終,匍匐在他的腳下。他爲什麼還會想走,他爲什麼還怕死?他已然得到世上最好的,最完滿的安排,這一世,死何所懼?

白亮的閃電照亮李蒙仰起的脖子,修長而優美,趙洛懿將頭埋在他的心口,靈魂彷彿一隻稚嫩的幼獸,蜷縮起來,縮在這人的身體裡。

雷聲形影不離相隨而來。

驟然瓢潑大雨,風雨飄窗,吹散這一室低沉粗啞的喘息。

東方,魚肚白泛起。

李蒙猛然手腳一陣抽搐,自酣沉夢中驚坐而起。一室靜謐,他還是一個人,形影相弔。他頭有些暈,腳一下地,便站不穩,又在榻邊坐了會。

門開,趙洛懿進來,端着兩碗噴香撲鼻的陽春麪,熱氣模糊他的臉。

李矇頭隨他而轉,微微蹙眉。

“怎麼?不認識了?爲師何事教過你始亂終棄?”

李蒙這才找回一絲真實,滿心都是僥倖,昨夜竟不是夢。

吃過了早飯,趙洛懿哼着小曲,再上樓進門時,就見李蒙跪坐在榻上,牀鋪上是他久未相見的老夥計——煙槍,還有一盒上好的菸絲。旁邊是——十數金條與一沓銀票。

他略顯愚笨的徒兒,跪在那裡。

這徒弟從前很機靈,今日呆呆的模樣,卻是蠢得不能再蠢,大抵昨兒夜裡欺負狠了。

“幹嘛?”

李蒙將牀上的東西,都向趙洛懿面前推。

“……”趙洛懿怎麼覺着這麼怪。

“聘禮。”李矇眼瞼低垂,一絲緋紅自他的側臉爬上,浸染開去。

“哦,大房?”趙洛懿笑吟吟捉起李蒙的下巴,纏綿一吻。

窗外,雷雨過後的新日子,雲白天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