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沐見狀氣得呼吸不穩, 威脅道,“你要是敢跑,我就把它摔碎!”
魏沐氣哼哼走了, 車盈盈第一次順從吃了飯食,要求和母親父親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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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嫁給魏沐會死。孃親,我會死。我死後他不會再給家中任何錢的。”
車盈盈看着她母親和父親, 說道:“這樣也沒有關係嗎?”
“你又說這樣的話威脅我們,你說這些幹什麼!我難道還不夠爲你好嘛?”
婦女歇斯底里, 她是真的不覺得自己做錯, 也真的不知道自己早已經變成可怕傳承之中,那個壓迫自己女兒的倀鬼——她是在把她承受的一切, 都硬塞給自己的孩子。
“不能像我希望的那樣活, 我寧可死。”車盈盈執拗道, “那樣你們什麼都得不到了。”
她的雙眼似盛着烈火星光,熠熠生輝。
但是這光亮灼傷了她身邊的人,大家都在陰溝裡打滾,憑什麼你要生出翅膀飛上天?
她父親上前一步, 不由分說一巴掌打在車盈盈臉上。
他五大三粗, 車盈盈好幾天沒怎麼吃東西, 一巴掌就將她打昏了。
而即便是這樣他還不放心, 他去找了魏家,讓魏沐給弄了藥。
給車盈盈灌下去, 讓她渾身痠軟昏昏沉沉,根本連說句話的力氣都沒有。
如此這般過了四天,到了出嫁的日子。
車盈盈像個木偶一樣, 被擺弄着梳妝打扮,她母親賠笑着在旁邊, 說了什麼車盈盈都沒有聽見。
被親人折辱,背叛、卻沒能摧毀她的渴望。
只是她終於學會了將灼灼希望掩蓋在眼底,垂着眼睛藏住一切攝人的,不該出現在此間的光亮。
她順從地被梳妝,軟聲軟氣地拒絕了上花轎之前的最後一口水,對她的母親道:“孃親,我要走了……”
她不會再回來,養育之恩,生身之情,都在這些日子的背叛和折辱之中消磨殆盡。
她若在她母親父親的眼中不算個人,那她又何必要再回來?
婦女看着濃妝也遮不住晦暗氣色的女兒,怎能是一丁點都不心疼的?
她只覺得她是被鬼迷心竅,只覺得她很快就能想通。
到底這最後一碗軟骨的水,因着那點稀薄的母愛,沒給車盈盈喂下去。
花轎吹吹打打走在山路,魏沐是真的求而不得,以至於他對車盈盈重視的程度,超出了對一個妾的範圍。
他僱傭擡人的轎子十分奢華,逾越了擡妾的禮制。他甚至心神不寧,在家中待不下去,親自騎馬來接親。
這便是娶妻一樣的規制了,他騎着馬在山間看到花轎之時,那顆心纔算是落下。
只是還未等他高興起來,就聽到人羣傳來一聲驚呼,新嫁娘竟然是從轎子裡翻了出來。
花轎停下,新娘子半路上出轎子,是十分不吉利的。
魏沐很快縱馬上前,車盈盈穿着大紅喜服,蓋頭早已經不知所蹤,她渾身癱軟,之前那些天灌的藥力還沒散。
她扒着轎子邊上,看着魏沐道:“把玉佩還給我。”
魏沐表情變換不停,片刻後冷笑:“你做夢!”
“你都要嫁給我了,竟還癡心妄想着什麼仙君,你這般不守婦道,是要浸豬籠的!”
車盈盈卻在笑,雖然笑得很虛弱,但是她整個人都像是懸崖峭壁的石頭縫之中,曲折而又堅韌地生長出來的小草。
她此刻已經爲刀俎之下的魚肉,可她依舊未曾放棄過自己。
“把她給我捆了扔回花轎!”魏沐冷聲命令。
很快有轎伕來制住車盈盈,她本來就沒有什麼力氣,婚服又特別的繁雜,她很快被制住。
但是車盈盈抓下頭上髮簪,胡亂揮動,一時間倒是傷了好幾個人;她像是一頭困獸,靠着花轎掙扎不休,明豔得連今日的烈日都要黯然失色。
魏沐快氣瘋了,他翻身下馬,走到車盈盈面前,從懷中掏出了那玉佩,當着車盈盈的面狠狠朝着地上一摔!
玉佩四分五裂,陽光下其中一縷幽光閃爍片刻,飛速隱沒在晨風之中,朝着北松山的方向飛去——
車盈盈見狀愣了下,而後嘴角快速勾起,接着又迅速被她壓下。
她踉蹌着脫力,跌坐在地上,但還是抱着花轎不肯上,任誰靠近都要揮動簪子。
很快便又被人制服,捆上送入了花轎之中。
吹吹打打的聲音再度響起,每走一段,迎親隊伍又停了,車盈盈再度翻下花轎。
她鬢髮散亂,妝容狼狽,卻一直在笑,不停地笑。
魏沐甚至心驚地覺得她是失心瘋了。
他到底還對車盈盈有兩分真心,親自扶起她試圖勸誡。
但是車盈盈哪怕因爲雙手掙脫繩索以至一隻手手腕脫臼,也不肯再回到花轎之中。
她的眼中綻放出攝入精光,她口中喃喃不休,振振有詞。
他拉扯着車盈盈,欲要再度將她送上花轎。車盈盈突然上前,狠狠以頭撞向魏沐的頭。
魏沐直接被撞翻在地,頭正磕在花轎的扶手上,魏沐眼前一黑,短暫失去了意識。
車盈盈再度不管不顧掙脫了人羣,瘋狂朝着猛獸林的方向奔跑。
猛獸林地勢複雜,再加上林子邊上許多矮樹枝杈橫生,若是不熟悉地形的人鑽進去,一時半會兒很難跑起來。
車盈盈熟悉這裡的地形,她經常在這林子邊上挖一種能治療她母親體虛的草藥,因此她一進入其中,似是游魚入水,竟然很快將身後的人甩開了一段距離。
這一次她用盡全力,經過之前的活動,她前些天殘留在身體裡的藥物作用也消散得差不多。
“抓住她!”
“給我把她抓住!”
魏沐惱羞成怒的聲音宛如猛獸林之中猛獸的嘶吼,伴着呼呼風聲掠過車盈盈的耳邊。
她卻覺得自己的身體輕盈的幾乎要飛起來,奔跑中繁複的喜服一件件被脫掉,如同蝴蝶蛻下的一層層繭。
山風捲起晨間樹林裡的草木清香,瘋狂灌入車盈盈鼻腔,陽光順着樹叢縫隙灑向林間,映射出一條斑斕流轉的小路。
車盈盈將頭頂鳳冠扔在地上,長髮瀑布一般地垂落。
那日小仙君給她玉佩的時候說:“這個玉佩封了我的靈識,你捏碎,我就來找你。”
她問:“那要多久?捏碎之後多久你會來?”
“一炷香。”他青澀又羞澀的眉目,認真且莊重地對她說,“一炷香,我就來接你。”
“你說你給私塾先生洗過衣服,你會數數,你數到五百,五百我一定出現。”
車盈盈連滾帶爬的在山間跑,躲避着身後追逐的人,她的呼吸和心跳大得震耳欲聾,似是隆隆敲響的戰鼓。
她在嘶啞數數。
“四百六十七……”
她原地蹲下,躲過一個轎伕的飛撲,轉了方向繼續跑。
“四百八十二……”
她被拉扯住了袍子,擡手在衣服帶子上面一勾,毫不猶豫地脫下。
赤紅色的外袍盤旋着落下猛獸林的山崖之下,驚到了後面騎馬追逐而來的魏沐的馬。
魏沐狠狠勒了一下,馬匹纔沒有驚得亂跑。
彼時車盈盈已經跑到了一處山崖盡頭,她出了一身細密的汗水,七八層喜服脫得乾乾淨淨,只剩一身單薄的,被風一吹便凸顯出她纖瘦身形的中衣。
汗水讓她的額發溼貼,她似是終於破繭而成的白蝶。
初秋的山林之中風吹過,落葉伴着她的長髮一起飛舞。
魏沐面色冰冷如刀,所有的喜愛早已經在這一路上消磨殆盡。
他下馬,帶着人圍攏過來。
他對車盈盈狠道:“你不想嫁我,我知道了。但是你被賣給我魏家,就是魏家的奴!你最好乖乖跟我回去,否則你家人……”
車盈盈嘴脣微動,似是低低說了一句話。
“你在說什麼?”魏沐問。
“四百九十九……”車盈盈聲音輕靈的宛如山泉叮咚。
她通紅着臉頰,帶着笑意看向魏沐,山風漫卷她的長髮,讓她看上去像是要乘風而去。
她攤開手,手中是一小塊不知道什麼時候抓住的碎玉。
她轉過頭,向後退了兩步,做了個助跑的姿勢。
魏沐目眥欲裂地吼道:“你瘋了!”
猛獸林下全都是猛獸,且這裡的高度,跳下去必死無疑。
車盈盈卻充耳不聞,飛速奔跑後從山崖一躍而下——她相信這世上有仙人,她相信凡人能夠成仙。
就像她不肯屈服所謂命運,不肯受命運擺佈一樣。
這世上沒有什麼能讓她認輸,死亡也不行。
“車盈盈!”魏沐迅速上前。
他只看到一抹純白若山間蒼翠之中翩然飛舞的蝴蝶,一眨眼,就消失在了眼前。
他震驚的微張的嘴還未閉合,便見天邊白虹貫日一般劃過一道刺目靈光。
下一瞬靈光猶如箭.矢扎向山林,向車盈盈落下的地方極速而去——
“嗡”地一聲輕響,山間樹木因爲這悍然靈壓抖動片刻,接着大片的落葉簌簌而下,如同一場盛大的秋雨。
車盈盈耳邊下落的風聲停了,只覺得自己真的輕靈飛起。
她睜開眼,便感覺到自己沒有再下墜,而是正緩緩上升。
她周身靈光籠罩,她看向靈光源頭,便見白衣肅冷的小仙君,微微蹙着眉頭,於雲端乘劍而立。
他以靈力做繩索,扯着她的身體緩慢上升,最終兩個人一起落在他的佩劍之上。
車盈盈癡癡看他,面容之上滿是歡喜。
“你來接我了!”她笑着開口,聲音滿含喜悅。
她就知道,他一定會來!
“嗯。”他拘禁又恪守地應了一聲,但緊緊箍住她腰身的手臂,卻泄露了他的慌張與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