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寒風悽悽的街市之上,惜菡不由心生惱怒,她看那個蘇之牧就是故意試驗自己,怪不得那天在書房裡跟蘇洛寧嘰嘰咕咕了半天呢,該都是蘇洛寧教給他的招數吧?
大冷天的還要讓自己出來給他買炒栗子,還非要自己親自去,他以爲他還是那個揮金如土的蘇老爺呢?現下手裡銀子都沒有,還裝得跟個大爺似的。
如此這般,惜菡便是在心裡把蘇之牧給罵了個千萬遍,可是卻也只能在心裡暗暗的,如今她還不敢真的把蘇之牧給得罪了,她的目的是那蘇家大宅里正室夫人的位置,可不是窩在這小宅院裡做一個無名無分的小妾。她現下只有忍着,忍到蘇家大宅那邊無奈把蘇之牧接回去,那時候自己就是陪蘇之牧吃過苦的人,他怎麼可能不帶自己一起回去呢?
她只能暗暗告訴自己,苦過這一陣子,等到蘇家大宅那邊認輸了也就好了,以後自己有的是好日子過呢。
她正走着,眼睛瞥到旁邊有一間茶樓,便是轉頭對身旁的侍女道:“你去把炒栗子買回來,我在這茶樓裡等着你。”
“啊?可是老爺說……”
惜菡雙眼一瞪,惱怒道:“讓你去你就去,管那麼多幹什麼?”
那侍女聽到惜菡這般斥責她,心中也是不悅,橫什麼橫啊?不就是一個見不得光的外室嗎?人家蘇家連家門都不讓進,連個小妾都算不上。
自從自己做了她的侍女,整天對自己吆五喝六、耀武揚威的,一看就知道是從小沒使喚過侍女,在自己這裡過足癮呢。
以前倒也罷了,看在她給的月銀還算豐厚的份兒上,可是現在自己上個月的月銀還沒給呢,她還對自己這麼頤指氣使地幹什麼?自己可是沒拿到她的銀子呢。
想起剛剛在宅子裡聽到那些人私下裡說的話,這侍女也覺得這小宅子是不能再待了,他們這麼拖着月銀不給,肯定是沒錢了,自己要是再這麼幹下去,豈不都是白乾嗎?
正欲擡頭跟那惜菡翻臉,說不做了。但是轉念一想,卻又低下頭去,自己可不能就這麼走。
那惜菡見這侍女猛地擡頭看她,眼神很是不善,卻又突然低下頭去,不知到底是在幹什麼。
“你剛剛那般看着我做什麼?怎麼?你想造反不成?”只聽得那惜菡厲聲問道。
那侍女連忙低聲道:“什麼?我沒怎麼看着夫人啊。”
惜菡狐疑地看着她,半晌之後方纔道:“行了,你趕緊去買栗子去吧,記得一定要去之前我去的那家鋪子,千萬別給弄錯了。”省得蘇之牧又在這裡面挑什麼刺兒。
“是,奴婢知道了。”
那侍女一邊應着,一邊便是疾步往前走去,而那惜菡則是走進了旁邊的一間茶樓。
找了一張桌子,惜菡在那位置上坐定,悠閒地聽着臺上說書人在津津有味地說書,一時聽得也是有趣,不知不覺倒也過去了許多時候。
正在她聽得入神的時候,旁邊的位置上卻是坐下了幾個流裡流氣地痞模樣的男人,一個個皆是色眯眯地盯着惜菡看。
惜菡見狀也是害怕,她在青樓裡的時候也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架勢呢,卻見他們咧嘴一笑,露出口中泛黃的牙齒,一股子口臭也衝着她噴了過來,她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面上有不由露出嫌惡的神情。
“美人兒,一個人在這兒呢?”其中一個地痞壞笑着看她,眼神還在她身上肆意的打量,目光露出邪惡的光芒。
惜菡被他這般一看,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廂連忙起身,轉身就要往外走,可是這幾個流氓那裡肯放過她,一把就抓住了她,把她按回到了桌子上,“美人兒,這麼着急走幹什麼?不是來喝茶的嗎?也不陪我們哥兒幾個喝一杯。”
惜菡眼看着他那雙手摸在自己的手上,卻也不敢反抗,心中暗自想着,這裡是茶樓,光天化日之下的,他也不敢對自己怎麼樣。
可是她這廂剛想罷,就見旁邊那人已經把手放在她的大腿上……
而此時的她絕對沒想到的是,就在隔壁不遠的位置上有兩雙眼睛正在看着她。
“世子殿下,我們現在不過去嗎?”那隨從轉頭看向自己那一派風流倜儻的主子輕聲問道。
此時司空宇正悠閒地坐在那裡喝茶,一身月白錦衣,清貴俊雅,腰間玉佩緩垂,芝蘭玉樹,端的是一派貴介公子的模樣。
“這麼着急幹什麼?讓他們多調戲一會兒,不然怎麼對得起我付給他們的那些銀子?”說到這裡,他眉頭一動,看向自己的侍從,“對了,別忘了提醒我,回頭找司空澈討回這銀子。”沒道理自己幫他辦事,自己還要往裡搭錢的,這銀子必須得司空澈來掏。
那侍從聞言嘴角一抽,心道:您還缺這點銀子呢?
不過嘴上卻應道:“是,屬下記住了。”
一杯茶閒閒品完,見那目光所及之處的女子已經被嚇得花容失色,司空宇這才緩緩起身,朝着那張桌子走過去。
只聽得他朗聲斥道:“幹什麼呢?光天化日之下的,不想活了是不是?”
那惜菡一見是司空宇,連忙起身快步想要躲到司空宇身邊去,怎奈那流氓只抓着她的手臂不肯放手。
“世子殿下……”女子哀求地看着面前的司空宇。
“放手!”司空宇凜然看着那幾個流氓道。
見得那幾個流氓面面相覷,司空宇也不再跟他們多廢話,當即就動起手來,只見他伸手抓住那流氓的胳膊,稍一用力,只聽得咔嚓一聲,那流氓頓時鬆開手中抓着的惜菡,整個人痛得倒在了地上,連聲叫饒,其他幾人見狀,也不敢多留,徑直向茶樓之外跑了出去。
“你沒事吧?”司空宇走到那惜菡的身邊輕聲問道。
“沒事。”惜菡目光粼粼如波的看着司空宇,亦是輕聲回道。
“以後不要一個人出來了,多危險。”
司空宇這廂話音剛落下,就聽得一個女子詫異的聲音傳來,“夫人,你這是怎麼了?”
惜菡舉目一看,卻原來是被她遣去買炒栗子的侍女回來了,心中不知爲什麼竟是有些遺憾,自己也該走了。
司空宇此時卻狀似詫異地看着惜菡,“你已經嫁人了?”
惜菡羞於說出自己委身於一個老頭子的事情,只吶吶地不敢出聲。
司空宇見她如此,不由輕輕嘆了一口氣,“早知道當初把你留在我身邊了,沒想到……唉……如今再見了,也只有懊悔了。”
那侍女聽得一頭霧水,可惜菡聽了,一顆心卻是砰砰的直跳,世子殿下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對自己……
儘管心裡明知道司空宇是怎樣花心的一個人,從他嘴裡說出的話沒幾句是真的,可是在忍受盡了年老的蘇之牧之後,她不由因着司空宇剛剛說出的話而心生波瀾。
就在他們幾人心思各異的時候,茶樓的掌櫃走了過來,“世子殿下,這……這是怎麼了?”
司空宇淡淡掃了一眼地上被摔碎的茶杯,以及被磕壞的桌角,方不甚在意地對身後自己的侍從道:“把銀子賠給人家。”
那惜菡聽了,忙道:“這件事本是因我而起怎麼能讓世子殿下破費呢?這東西還是我來賠吧。”
說着就要從荷包裡取出銀子來,卻是被司空宇伸手阻止,“算了,回想起來,我總是有些對你不住,現在你已經……我也沒有別的辦法彌補,銀子就讓我來出吧。”
“世子殿下……”聽聞司空宇這樣說,那惜菡的眼睛裡已經有了淚意,她自己也是萬分的後悔,她當初跟了蘇之牧,可不是來過如今這樣的日子的,真是悔不當初,悔不當初啊!
“唉……”司空宇亦是長長嘆了一口氣。
此時倒真是無聲勝有聲了,司空宇是做戲,惜菡卻是真情。
一旁的侍女見狀卻是忍不住道:“夫人我們該回去了,若是晚了,老爺該要懷疑了。”
那惜菡一聽這侍女提到‘老爺’這兩個字,面上頓時一陣羞惱,也有些難堪,她下意識地不想讓司空宇知道自己已經委身給人了。
但是她也的確不敢在這裡多留,蘇之牧最近多疑得很,就晚回去這一會兒,等自己回去之後,他必是要審問的,一想到這裡,惜菡就是頭疼。
“那……世子殿下,我就先走了。”
眼看着惜菡已經轉身,司空宇這才喚出聲道:“惜菡。”
那惜菡聽聞司空宇這樣叫她,不由心中一顫,連忙回身看他,“世子殿下還有別的事情嗎?”
“如果有什麼過不去的事情,你儘管來找我,我一定幫你,就當是……彌補你了。”
惜菡面上一紅,眉目間都染上了羞意,“多謝世子殿下。”
這一番眉來眼去,惜菡才依依不捨地走出了茶樓。
那侍女見走得遠了,這纔好奇地問道:“夫人竟然認識世子殿下啊,真厲害。”
她這語氣很是有些訝然,畢竟像她們這樣的平民百姓是很難跟那樣的皇室子弟有什麼接觸的,就算是伺候人,她們也還是不夠格的。
惜菡聽了侍女的話,也有些得意,“認識世子有什麼奇怪?”
說到司空宇,惜菡腦海內不由又浮現出剛剛他挺身爲自己跟那些流氓動手的樣子,英俊瀟灑,俊朗不凡,這才應該是她惜菡應該嫁的人哪,再想想年老色衰的蘇之牧,惜菡真是懊惱不已。
一路上,惜菡真是越想越不開心,回到宅子之後,當着蘇之牧的面,她竟然也擺起臭臉來。
畢竟剛剛自己面前站的還是一個英俊非凡的年輕男子,現在就是一個滿臉皺眉,體力不接的老頭,這樣的落差實在是太大了,惜菡連打起精神敷衍蘇之牧的力氣都沒有。
蘇之牧卻猶是不知,見惜菡站在那裡擺這個臭臉,不禁問道:“你怎麼了?出去的時候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惜菡一聽這話,心中的火氣再也壓不住,騰地一下就冒了上來,“你還知道問我怎麼了,這般大冷天的你就讓我去給你買炒栗子,你就沒想想我可能在外面碰上流氓無賴嗎?”
蘇之牧聞言也是一驚,連忙上前握住那惜菡的手,柔聲問道:“你碰到流氓無賴了?怎麼樣?沒事吧?”
惜菡卻是一下子甩開了蘇之牧的手,“吃你的栗子去吧。”
她這句話的語氣很是不善,簡直就像是呵斥了,蘇之牧怎麼都沒想到惜菡會用這樣的語氣跟自己說話,一時也不知道是氣極還是太過驚訝,竟是愣着那裡,一句話都沒說,由着惜菡自己跑了出去。
那惜菡自從再次遇到司空宇之後,因爲他的那一番話,不禁心生波瀾,她不禁懷疑自己現在就這麼等着是正確的嗎?如果蘇家老爺真的下定決心不讓蘇之牧回蘇家了呢?就算蘇之牧回到蘇家又怎麼樣,蘇家所有的家產還不都是握在蘇洛寧的手上。
就算自己真的成功進了蘇家大宅的門,自己還不是要在蘇洛寧的手底下討銀子,她願意給自己多少就給自己多少,自己完全沒有置喙的餘地。
如果按照她原來的計劃,等蘇之牧回到蘇家之後,再慢慢一步一步地剷除蘇洛寧這個障礙,自己得花費多長的時間?
司空宇……晟王世子……如果是他的話,豈不是要比蘇之牧強百倍,他可是要銀子有銀子,要地位有地位,最關鍵的是他比蘇之牧年輕,比蘇之牧英俊……
這般比較起來,司空宇真的有千百般強過蘇之牧的地方。
眼看着惜菡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裡也不知道在幹些什麼,她的隨身侍女眼珠子一轉,索性就起身離開了。
而這廂蘇之牧正因爲剛剛惜菡對自己的態度氣惱不已,就聽得門口有腳步聲,他以爲是惜菡回來認錯了,不由怒聲道:“你還知道回來,剛剛給我甩臉子不是甩得挺好的嗎?”
“老爺,是我。”
聽聞這聲音,蘇之牧不由一愣,緊接着就見一個女子走了進來,卻原來是惜菡身邊的貼身侍女。
“你不在夫人身邊伺候,來這裡做什麼?”蘇之牧的聲音裡依舊帶着難消的火氣。
“奴婢是來請辭的。”那侍女微微垂着腦袋,低聲道。
又是一個來請辭的,蘇之牧卻也是見怪不怪了,只淡淡道:“你可知道,你現在走,是拿不到這個月的月銀的?”
“這個我知道,但是我實在是不想再在這裡幹下去了,夫人她……我實在看不慣她的行爲,在這樣的人身邊當侍女,我自己都覺得恥辱。”
蘇之牧眉頭一皺,“你不想做,走了就是了,何必這樣詆譭自己的主子。”
“老爺明鑑,我並沒有詆譭夫人,確實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夫人在老爺面前的時候一個樣兒,在我們這下人的面前是另外一個樣子,如果老爺不信的話,儘可以找宅子裡的其他下人去問,我這都要走了,也沒有必要說謊騙老爺。”
“那你現在對我說這樣的話是什麼意思?”
“奴婢雖然是下人,但是也有榮恥之心,我實在不忍老爺被夫人這樣欺瞞其中,故而在離開之前在老爺面前說清真相,希望老爺不再被夫人矇蔽,也能跟自己的家人和好如初。”
那侍女說到這裡,便是擡頭看着蘇之牧沉聲道:“老爺可知今日這栗子是誰去買的?那不是夫人,而是夫人遣了我去買的,她剛一進到街市就找了一間茶樓休息,還一再囑咐我不能在老爺面前說出事實。”
“這不是我在刻意詆譭夫人,她在當着老爺的面兒時和揹着老爺的面兒時完全是兩個樣子。還有一件事……今日在茶樓裡,夫人碰上了晟王世子,我雖然不知道他們兩個之前發生了一些什麼,但是聽他們話裡的意思以前似乎認識,而且還不止是認識那麼簡單,夫人從茶樓走出來的時候,眼眶都有些紅了。”
蘇之牧聽到這裡,心裡怎麼能不起懷疑,但是下意識地就壓制着自己的這種懷疑。他無法承認,自己爲之跟家裡鬧翻的女子會是這樣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如果真的是這樣,自己該如何回去面對家裡的人,畢竟自己曾經那般篤定地在全家人的面前說,自己找的這個女人是個好女人,不會做出像蓉姨娘曾經做出的那種事情。
那侍女見蘇之牧不吭聲,便是繼續道:“我知道老爺定是以爲我是要走了,故意在您面前說這些,要報復夫人,但是信不信在您,我剛剛說的都是真的,半句謊話都沒有。孰真孰假,還是老爺自己判斷吧,奴婢就先告辭了。”
她說完這番話之後,果然就真的轉身走了出去,徑直出了宅子的大門,再也沒有回來。
等惜菡在房間裡自怨自艾夠了,這才走了出來,卻連自己的貼身侍女都找不見了,連喚了兩聲都不見人,這時宅子裡一個打掃庭院的下人走了過來,道:“人已經走了,夫人就別再喊了。”
“走了,去哪兒了?”
“走了就是走了,不幹了唄。”自己現在也正打算着要走呢,看着情勢,估計自己再耗下去,也是拿不到月銀了,等自己找到了下家就走,也不再在這裡跟他們耗了。
“不幹了?”惜菡瞪大了一雙眼睛,氣惱道:“她怎麼說不幹就不幹了,最起碼跟我提前說一聲,我也好找一個人頂替她啊,真是一點規矩都沒有!”
這般說着,便是氣惱地走去了蘇之牧待的房間,進去一看,蘇之牧正剝了栗子來吃,略略緩了語氣,撒嬌似地向蘇之牧抱怨道:“你說我那侍女壞不壞,這連招呼都不跟我打一聲,就這麼走了,我是虧待她了還是怎麼樣?”
蘇之牧也不擡頭看她,只語氣冷淡地道:“走了就走了吧。”
惜菡見蘇之牧對自己這麼冷冷淡淡的,亦是變得小心翼翼起來,挪身到蘇之牧的身邊,柔柔地偎在他的肩膀上,嬌聲道:“還在生氣呢?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剛剛在給老爺買栗子的路上碰到幾個流氓,我都嚇壞了,你當時又不在,我的情緒就有些……哎呀,我又不是故意的,老爺您也別生氣了,您大人有大量,就別跟我這個小女子一般計較了,嗯?”
她一邊撒嬌似地輕哄着蘇之牧,一邊拿了栗子剝好了,送入他的口中。
要換了以往,被她這麼一鬨,蘇之牧早就沒氣了,可他就是忘不了剛剛那侍女跟他說的話,此時見惜菡如此,也只是輕輕攬住她的腰身,淡淡道:“這件事我也有不對,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