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宛見四皇子一派氣定神閒的樣子,原本惴惴不安的心也平靜了許多。她屏退了隨侍的婢女,斂了斂精緻的眉眼,囁嚅着,輕聲問道:“皇兄,便不會害怕嗎?”
四皇子瞟了妹妹一眼,輕笑一聲,明知故問道:“怕什麼?又有何可怕?”
芷宛瞪大眼睛,擡頭望了四哥一眼,本想脫口而出:父皇震怒之下,把他軟禁起來,原本唾手可得的太子之位丟了,一直野心勃勃的五哥又虎視眈眈,這情勢,難道不應感到懼怕嗎?
可話還沒說出口,芷宛又突然明白過來,四哥一向都是這樣處變不驚的,而且,眼下大局還是掌握在四哥手中,自己這一問,確實多餘了。
略一沉吟,芷宛想起還有正事沒說,眸中閃了閃,壓低了聲音說道:“太醫說,父皇的病,怕撐不過三個月了。”
四皇子瞳孔一縮,順手端起桌案上的一杯清茶,淺啜了一口。他平素看不出什麼情緒的臉上,掠過一絲不知是惆悵,還是狡然的表情。
同一時刻,五皇子那裡也得了消息。
“什麼?父皇允芷宛去看四哥了?”五皇子撫了撫自己的下巴,鷹隼般的眸子微微眯了起來。
“殿下,可知皇上的大限,將至?”那探子許是知道這話說起來有些不敬,所以最後兩個字,他壓低了幾分。
五皇子輕哧一聲,明白過來,父皇定是知道自己不久於人世,所以,對四哥的戒嚴,又放寬了。果然,父皇還是偏愛四哥啊!便是那樣大的錯,才過了幾日,就被原諒了。看來,自己的計劃,不得不提前了。
“來人,告訴凌公子,我要他做的事,期限提前了。”
五皇子府內的另一處別苑裡,一個美貌的女人舉着信箋,渾身顫抖不已。她璀璨如星的眼眸失了往日的神采,呼吸似乎也粗重了幾分。
她把信箋在燭焰上燃盡,將細軟隨便收拾了一下,背上包袱便奪門而出。
“月如姑娘,你要去哪兒?”一個小丫鬟見她神色匆匆,忍不住問了一句。
月如沒有理她,徑直跑向府外,上了馬車。
“趕去溫遠縣,快!”剛一坐穩,月如就急急吩咐車伕往城外趕。
心兒,等着娘。
月如緊緊攥起拳頭,咬着牙暗暗祈禱道。
凌靖熙接到五皇子最新的指示後,雷厲風行的把那些馬匹和糧食都購置好,並派人送到指定的幾處據點去。當然,這其中每一筆賬,他都記錄得清清楚楚。
看來,五皇子定是聽到了什麼風聲,準備提前動手了。
這虛與委蛇的生意,凌靖熙也做夠了,現在,有了和五皇子對抗的籌碼,也是時候去見見某個讓他朝思暮想的女人了。
他大搖大擺的從五皇子佈下的重重眼線面前通過,躍上了馬車,吩咐道:
“去傾念閣。”
青樓最大的好處就是,他能夠找到機會,和沈若塵獨處。這樣,便不怕有什麼話,會被那安排的滴水不漏的耳目聽了去。
此時,收到了宮裡消息的雷洛,也算是鬆了一口氣。
少年慵懶的斜倚在座榻上,寬大的衣袍敞着前襟,露出胸前那瑩白如玉的肌膚,和精緻的鎖骨。他單手撐着腦袋,半眯着琥珀般的眼睛,不知在想什麼,已入了神。
他本就長相嫵媚,襯着如泄一般的銀色長髮,擺着這樣不經意間便銷魂蝕骨的姿勢,則更顯得張揚而華麗。
沈若塵瞟了他一眼,覺得那妖冶的容光實在太過迫人,不自覺的別開眼去。
“喂,女人,彈個曲子來聽聽吧。”房間中安靜了很久,雷洛終於發出了聲音。
沈若塵微微蹙了蹙眉,從一旁的架子上,端起古琴,走到雷洛對面,坐了下來。
她手指輕輕一劃,琴絃便發出一個令人膽戰心驚的顫音。
接下來的琴聲短促而急切,凝神靜聽,就好像是置身於幾萬人對戰的戰場。鐵馬冰河,刀槍劍戟中,透着凜冽的肅殺之氣。
那情形,顯然已經是四面楚歌。
雷洛注視着全神貫注
於撥絃的沈若塵,眸色不知不覺中暗了暗。恐怕,這女人連自己都不知道,此時她身上散發的那種風華,耀目的令人移不開眼。
兩人沉浸在這“銀瓶乍裂水漿迸”的樂曲中,誰都沒有留意到,一個黑色的身影,靜靜的站在門外,靜靜的望着這裡。
一曲終了。沈若塵伸手撫住顫動的琴絃,輕輕的舒出一口氣。
雷洛看着她緊蹙的眉心,紅脣不禁淺淺一勾。他緩緩坐直身子,傾身向前,擡手用拇指按揉了她的眉頭幾下,沉聲說道:“女人就是心思太重,眼下的形勢,你我只需以逸待勞便可。”
沈若塵因一向把雷洛視作恃才傲物的弟弟,這樣的動作她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所以就沒有躲開。她擡眸瞪了他一眼,嘟囔道:“你說的倒是輕巧。五皇子,可不只是一味莽撞的武夫。”
雷洛微笑着站起身,順手拉了拉衣袍的對襟,朗聲向門外說道:“外面的客人,可入內一敘?”
一直沒有察覺到門外有人的沈若塵一驚,急忙回頭看去。
凌靖熙向房內邁出幾步,他深深的望了沈若塵一眼,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要傾訴,可是看到沈若塵對自己嫣然一笑時,他斜挑的鳳眸中不知閃過的是悲傷還是什麼,微微一黯。他偏過頭,淡漠的掃了雷洛一眼,冷聲道:“我與娘子有幾句話要說,雷公子可否避避嫌?”
雷洛無謂的聳了聳肩,瞟了沈若塵一眼後,自覺地向外走去,經過凌靖熙時,他低低的說了一句:“凌公子只管安心,五皇子的人,我會好生招待。”
他這話,是要凌靖熙放心與沈若塵交談,那些跟來的僕從,雷洛自會看住他們,不讓他們有機會作怪。
“多謝。”凌靖熙的語氣和緩了一些,簡單明瞭的表達謝意。
雷洛淡淡勾動了一下脣角,反手關上了房門。這朝夕相處的半個月裡,他還從沒有見過,沈若塵像今天這樣,笑的這樣安然,這樣燦爛。
終於,寬敞的房間裡,只剩下凌靖熙和沈若塵兩個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