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塵習慣性的坐在馬車的角落裡,悄悄從眼角瞟了凌靖熙一眼,輕聲問道:“你怎麼來了?”
那聲音中,有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驚喜。
凌靖熙鳳眸微眯,左手舉起案几上的酒盅,仰頭一飲而盡。一滴晶潤的酒珠順着他性感的嘴角滑落,流過他修長的脖頸,最後淌入他繡着金絲祥雲的黑色衣領。
許是這月光太過皎潔也太過清亮,竟是映的他那張俊臉華美無雙,子夜般的眸子中,盪漾着瀲灩的波光。
不知道爲什麼,望着他刀削斧刻般的五官,沈若塵覺得喉嚨有點幹。
她竟然有種衝動,想要舔去那滴惹禍的酒。
幾乎是這個念頭剛起,她嬌俏的小臉便浮起了淡淡的緋紅。她趕忙別過頭去,使勁嚥了咽口水,伸手把車簾掀開了一條縫,希望藉着冰涼的晚風,她能夠清醒一些。
可是,剛纔車廂內實在是太過安靜,以至於她咽口水的聲音實在是太過清晰。敏銳如凌靖熙,自然感覺到了她的表情異樣,薄脣不禁向上揚了揚。他故意湊近她精緻的耳廓,呼着熱氣說道:“聽聞五皇子來到溫遠縣後便徑直來了沈家,我怕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便來看看。況且……”
況且,凌家還有一個難纏的大小姐做客,他可沒空應付。更何況,今晚凌府還有一出好戲要上演,他若留在府上,可就達不到最佳的預期效果了。
他明明說的是這麼嚴肅的事情,可他的聲音卻是靡啞的,醉人的,沈若塵只覺得小臉更燙了,她緊緊的攥着身下的緞面軟墊,才能讓自己的聲音清朗一些:“況且什麼?”
“呵,”凌靖熙輕笑一聲,從後面摟住她的纖腰,溫柔的說道,“況且,娘子想我了……”
“你胡說,”沈若塵小臉一板,糾正他道,“五皇子是爲了給自己斂財,這才找上沈家幫他經營,因爲他看中沈家想要東山再起的決心,便想利用這一點……”說着說着,她直覺得他的手臂滾燙,那灼熱的溫度似乎能穿透自己的衣衫。她渾身燥熱難耐,骨頭又酥軟的沒有一點力氣。
自己好像不太對勁。意識到這一點,她有些心慌意亂,只好有氣無力的推着他的手臂,有幾分模糊,又有幾分委屈的叫道:“放開我,快放開我……”
她的聲音悶悶的,小臉也實在紅的厲害。
凌靖熙盯着她粉撲撲的臉蛋兒,鳳眸慢慢的眯了起來。他也發現了她的不對勁兒。擡起修長的大手,覆在她光潔的額頭上,才發現她的肌膚燙得驚人。
這女人,被人下藥了還不知道,要不是今晚自己過來找她……
想到這裡,他深邃的眸光又是一冷。
“好熱……”沈若塵如水的眸子有些迷離,低低的嘟囔道。她黛眉微蹙,動手解開了自己的腰帶。
此時的她哪裡還有什麼理智,只想把身上的束縛都解開,充分汲取着外界的每一分涼意。她向下拽了拽了自己的外裳和中衣,露出了半邊香肩,和粉紅色的抹胸。
凌靖熙望着她,眸色不由的暗了暗。以前他見過淡定的她,隱忍的她,自信的她,嬌羞的她,但卻從來沒有見過沈若塵像此刻這般,媚態天成。眸若流波,膚如凝脂,真真是無一處不撩人,無一處不風情。
他喉結涌動了幾下,咬了咬牙,略有幾分粗魯的把她的衣服拽上去,穿好。
感到一陣悶熱的沈若塵不滿的撅了撅小嘴,又要動手把衣裳褪下去。
凌靖熙嘆出一口氣,伸手抓住她兩隻不安分的小手,力道適中的扣住,不讓她再亂動。
這小丫頭實在是太惹火,若是不及時壓制住,他也快把持不住了。
他不是不想要她,只是,他覺得自己不能那麼做。至少,不能在沈若塵還不清醒的時候那麼對她。
這是他的娘子啊……
這是他明媒正娶,想要相濡以沫的娘子啊……
見沈若塵還是想要掙動幾下,他乾脆從背後牢牢的抱住她,雙手牢牢鎖住她纖細的皓腕,儘量嚴肅着語調,沉聲警告道:“我不是柳下惠,你又長得不醜,若是不願跟我回凌家,就乖乖的坐着別動,聽到了,嗯?”
這媚藥最高明的功效在於能讓人殘存一分理性,沈若塵似乎聽進去了他的話,悶哼了一聲,竟真的不再亂動。
凌靖熙見她老實了許多,手上的勁道也放鬆了些許。只不過,抱着她的姿勢卻沒有變。也不知,是不敢變,還是不願變。
這時,馬車緩緩的停了下來。
馭夫側着頭,對車廂內的凌靖熙稟道:“大少爺,到了。”
掃了一眼“翰豐錢莊”的招牌,凌靖熙打橫抱起暈暈沉沉的沈若塵,縱身躍下馬車,快步走了進去。
掌櫃的石廉見到自家大少爺來了,連忙出來相迎。望着凌靖熙懷中的沈若塵,他又是一時驚得說不出話來:“傅,傅公子……”
他竟不知,傅平公子是個女兒身!而且,還和自家主子,難以捉摸的大少爺相熟!
凌靖熙劍眉一挑,淡淡吐出了一句:“叫大少奶奶纔對!”說罷,也不理會石廉目瞪口呆的表情,徑直向裡面走去,順帶吩咐
了一句:“打盆涼水,再叫個丫鬟來。”
石廉消化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傅平就是大少奶奶的事實,趕忙找人打水,送進了後堂的一個大少爺爲自己專設的寢房。
凌靖熙讓小丫鬟把沈若塵脫掉衣服泡進涼水中,希望能降低這媚藥的藥力。他吩咐小丫鬟好生照顧着,自己則走到書房裡,對着靜候在那裡的石廉冷聲說道:“五皇子那筆生意,去攔下來,我們凌家來做!”
石廉本來還想勸幾句,但見大少爺那樣嚴肅的表情,便知此事非同小可,況且大少爺做事一向有分寸,所以他也不敢多發表意見,只好應承下來:“是,大少爺。”
與此同時,沈家有很多人都睡不着了。
大老爺、大夫人、四老爺、四夫人正聚在一起討論着沈家該何去何從。他們打從心底,是不願意讓五皇子去糟蹋沈若塵的,所以這話,便不好當着三老爺和三夫人的面說,畢竟,他們的女兒沈漣茜已經是五皇子的人了。於是,只好他們幾個湊到一起密謀了。
“大哥可是有什麼主意?”四老爺與四夫人對視了一眼,習慣性的,還是把問題拋給了大老爺。
大老爺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鬍,點墨般的眸光閃了閃,緩聲說道:“塵兒提到了占卜之事,我看,也只有在此事上做文章了。”
四夫人是官宦人家出身,對這種事情自是從小耳濡目染過些,她彷彿一時醍醐灌頂,提議道:“這五皇子既有意納了塵兒過去,若是說塵兒八字與他不合,可否?”
大夫人搖了搖頭,搶先答道:“五皇子並未挑明要塵兒進他後院,我們冒然蓋棺定論,怕是會被駁回。而且,即便是我們說塵兒不宜經商,也未必可信,五皇子的目的明顯不在於此,他只是藉此可以冠冕堂皇的要走塵兒罷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可如何是好?”四夫人皺了皺眉頭,轉頭看向自己的丈夫。
四老爺撫了撫下巴,眸中突然一亮,擡眸對着大老爺說道:“五皇子最在意的,莫過於一件事。若是塵兒與他的野心相背,想必他是不會冒這個險的。”
在官場混了這麼多年,他還是明白權力對一個人的誘惑,可以超過一切。
大老爺也恍然大悟,若有所思道:“你是說……皇位……”
這兩個字將將出口,四老爺已經把食指放到了嘴脣上,不讓他說得太清楚了。
四個人低語了一陣,已有了萬全的對策。
隔壁的小房間裡,沈傾瀾正摟着身懷六甲的姜穎,互相依偎着,體會這歲月靜好。
姜穎撫了撫自己的略微鼓起的肚子,低斂着眉眼,柔聲說道:“相公,若塵妹妹真的幫了我們很多,你,想想辦法吧。”
沈傾瀾輕輕在她額頭上印一個吻,安慰道:“沒事的,我去找爹他們商量商量,你早點兒睡。”
“嗯。”姜穎應了一聲,在沈傾瀾的攙扶下,緩緩的躺下身,閉上了眼睛。
沈傾瀾來到書房,提筆寫了幾個字,叫來一個家丁,吩咐道:“立刻趕去驛館,交給一個叫月如的姑娘。”
那家丁躬身應是後,風一般的跑了出去。
沈思越望着窗外的月色,久久的難以入睡。也不知道這漫漫長夜,沈漣茜究竟有沒有下手呢?
她守望多年的感情,有沒有可能擺脫掉擋在中間的沈若塵,最終修成正果?她堅信,只要沒了沈若塵,凌靖熙早晚有一天會愛上自己的。他遲早會發現,沒有人比自己更適合站在他身邊。
沈漣茜熬好了銀耳蓮子羹,便邁着蓮步,端進了三老爺和三夫人的房間。
“爹,娘,我給你們熬了銀耳蓮子羹,清熱祛火的,你們快趁熱喝吧。”沈漣茜喚得又親切又熱絡,和剛回來時的頤指氣使簡直是判若兩人。
三老爺和三夫人對視了一眼,不由得呆了呆。
沈漣茜還是溫順的笑着,她走過去,攙着父母的手臂,撒嬌道:“爹,娘,茜兒知錯了,你們別生茜兒的氣,好不好?”
三老爺動了動脣角,想要摸摸女兒的臉,但最終伸出的大手還是僵在了那裡,只是聲音輕顫着問道:“茜兒,已經不痛了?爹方纔是一時氣急才……”
“爹,”沈漣茜抓着父親的手,笑着說道:“茜兒怎麼會怪爹呢?是茜兒說錯了,若塵妹妹對沈家有大恩,我還那樣不知輕重的貶低她,的確該罰。”
她說的天花亂墜,彷彿她是最明事理的女兒,最懂事,最瞭解父母苦衷的孩子一般。
三夫人欣慰的笑了笑,對着三老爺說道:“老爺,嚐嚐女兒做的羹吧,我竟不知,茜兒還會熬羹呢!”
“娘……”沈漣茜的聲音七拐八拐,淺笑着嗔了一聲。只有她似嗔似喜的杏眸中,極快的掠過一抹異色。
哼,雖然那兩個小丫鬟仔細一想便會知道是誰動的手腳,不過,只要過了今晚,生米已煮成熟飯,你們又能奈我何?
“漣姬,可有吩咐?”五皇子留下的四個侍從在門外朗聲問道。
沈漣茜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便吩咐道:“我這裡無妨,你們去做該做的事吧。”
你們
去做該做的事吧……
有了這個暗示似的指令,幾個人應了聲是,便走出了三老爺的院子,直奔二老爺的院子走去。
玉兒自從喝了那茶之後,就覺得身上越來越熱,她見小姐一時回不來,就把衣服脫掉幾件,在屋裡來回走着,希望能涼快涼快。
漸漸的,她的意識模糊起來,只覺得全身都像被炙烤着,一點兒都不舒服。
幾個黑影來到了房門外。
他們一腳踹開門,摸黑走了進來,拿起麻袋一罩,就把悶哼了幾聲的玉兒擡了出去。
櫻兒和伊冉正打算給難得有胃口的二老爺做碗雲吞麪吃,便一起開門走了出來。
正好碰見了四個擡着麻袋,健步如飛的侍從。
“你們幹什麼?”伊冉彎眉一豎,尖聲喝道。
這一聲不小,足以驚動旁邊大老爺的院子。
幾個侍衛怕打草驚蛇,更怕事情敗露,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交換了一下眼色,一個侍衛大步上前,伸手便捅了伊冉一刀。
“啊……”伊冉極短促沙啞的叫了一聲,伸手抓着那穿透自己的尖刀,嘴中大口大口的溢出鮮血來。
嚇傻了的櫻兒這時才知道逃命,尖聲叫道:“啊……夫人,救……”那個“命”字還沒有喊出來,便噎回了喉嚨裡。
那侍衛一把拔出插在伊冉體內的劍,轉手就給了櫻兒一刀,正中背心。
見兩個人都倒在了血泊中,未免驚動其他的人,四個侍衛再也不敢停留,急忙擡着麻袋,匆匆離去。
還沒有睡着的二老爺聽到外面有異動,心裡有些擔憂,便試探的喚了幾聲:“阿冉?櫻兒?”
他等了許久,不見她們有迴音。
越想越覺得事有蹊蹺,他不放心,只好硬撐着身體,讓自己坐起來。
因爲常年病着,他的腿早已經走不動了,只好咬了咬牙,一個翻身滾下了牀。
他的手肘磕到了桌腳,很痛,他倒抽了一口涼氣,咬着牙翻過身來,趴在地上,靠兩隻手的力量,一點點艱難地,向外爬着。
當他終於接近了敞開的大門時,手上已是磨得血跡斑斑。
不過,他已經感覺不到痛了。
他的視線中,出現了兩具鮮活的,血淋淋的屍體。
“阿冉,阿冉……”他掙扎着,拼命蠕動着身體,向前匍匐前進了幾米,撐着門檻,想要去抓住伊冉被刀刃劃得血肉模糊的手。
可是,他終究沒有越過那道門檻。
老淚縱橫中,他突然覺得胸口一陣絞痛。大口的喘息幾聲,他艱難地合上了眼簾。
那一直拼命向前伸着的手,也無力的垂了下來。
只有角落裡的一個耳房中,那個快要被衆人遺忘的,頭髮散亂的瘋男人,機械式的打開一點點門縫,又關上,再打開,再關上,口中低低的,唸唸有詞道:“殺人啦,殺人啦,殺人啦……”
慘白的月光下,他呆滯的眼中,有着隱隱泛起的淚光。
他是沈若塵同父異母的哥哥,沈澤明。
五皇子沐浴更衣後,聽下屬來稟報消息。
“殿下,凌家大少爺來了消息,說願爲殿下的助力,經營皇城的買賣。”那探子低着頭,謹小慎微的回報道。
“好。”五皇子滿意的點了點頭。這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沈家不願做,自有人願意做。
這時,另外一個侍從,從外面趕來,低聲說道:“殿下,人已經到了。”
五皇子點了點頭,把兩個屬下都揮退了。
既解決了財源緊缺的問題,又可以抱得美人歸,這世上,沒有人能比自己更春風得意了。
哼,在皇城時,那姓沈的小美人還騙自己懷孕了,害得他以爲她是四哥的人,便放走了她。原來只是虛晃一槍,不想跟在他身邊啊!那他今晚可要好好收拾收拾她,讓她以後都不敢有離開自己的念頭。
一想到沈若塵那張嬌俏中透着從容的小臉,五皇子只覺得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興奮着。
月如收到一封信後,只看了一眼,便急忙跑出房間,向五皇子的寢室奔去。
她認得,那是沈傾瀾的筆跡。信上說:你妹妹在沈家手裡,要想救她,便絕了五皇子要沈若塵的想法。
她雖算不得了解沈傾瀾,但是,好歹做過幾日夫妻,沈傾瀾說一不二的個性,她還是見識過的。
沈傾瀾也是料定,月如一家都已死絕,唯有一個妹妹與她失散了。想來,這是月如唯一的軟肋。既然她是五皇子的心腹,那一定是說得上話的,所以,只能用這句謊言,賭一賭運氣了。
月如知道,沈漣茜一定會今晚動手,所以,自己再晚一點兒,可能就來不及了。
她氣喘吁吁的跑到五皇子寢室門前時,發現裡面燈火通明,她正要進去,卻被守衛攔住了。
“月如姑娘,五皇子吩咐,不見任何人。”
月如皺了皺眉,正要開口呵斥,卻聽到五皇子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的聲音從裡面傳來:“讓她進來。”
月如剛一踏入房門,便被劈頭蓋臉的扇了一個耳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