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漸西沉,一天的苦戰又以黑夜的降臨而帶着血腥的腥風結束了。武漢城外一片狼籍,橫七堅八的戰死者的屍體,有穿着白色長袍的天軍將士,更多是湘軍土灰軍,前胸秀着“勇”字的湘軍的。斷壁殘垣,微風撫動,破爛的旗幟在風中輕輕晃動,顯示着戰場上的蕭條與殘酷。
自咸豐收復了鎮江之後,報仇心切的曾國藩便率領湘軍對武漢與漢陽發起了連續不斷的進攻。不敢大意的石達開只得收縮兵力在武漢與漢陽之間,另外依漢水扎一營,水師往來漢水之上以爲側應,才使得湘軍不敢毫無顧及的進攻。但是僅管如此,受到咸豐鼓舞的湘軍還是像吃了春藥一般,悍不畏死的向武漢與漢陽發動進攻。若不是戰着人數優勢與水師的強大,武漢早已失陷了。石達開知道,雖然自己號稱手上握有十幾萬大軍,其實大半不過是新徵來的民兵與民夫而已,真正能征善戰的部隊不過與湘剛好持平而已。
湘軍似乎是下了死力,大有不復武漢終不還的架勢。石達開屢屢用計多次創傷湘軍一部,但是並沒有減少天軍的壓力。石達開不知道面對湘軍強悍的戰力與沒完沒了的進攻,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如今的石達開部天軍幾乎快陷絕境之中了,兵員的減員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武漢與漢陽本不是高城堅府,相比之對岸的長沙遠遠要差上許多,連續被湘軍進攻,城內的糧草接應快要耗盡了,而由於屢次違抗天王洪秀全的命令,天京已經開始終斷對西路天軍的供給了。現在又是青黃不接的季節,糧食連收都收不到,越來越吃緊的供應,使得城內的糧食開始出現斷源的現像。物價開始直線上漲,百姓已經無法忍受出現了不同程度的騷亂。
“千歲,派去催糧的人回來了?”一名五大三粗的精幹將領回到矗立在城頭的石達開身邊恭敬道。雖然天國出現前所未有的危機,但是石達開在天軍將士心中永遠是不敗的神話,這從這名將領的雙眼中泛出來的崇敬目光之中可以看出來。
自金田起義至定都天京,石達開一路走來,幾乎每戰必勝,讓清軍聞之無逃聞風而逃。這些天陷入四面楚歌的石達開部天軍更是見識到了這位天國第一將的翼王千歲連施巧計,談笑用兵之間將來勢洶洶的湘軍連連打退。如果不是石達開的強勢,武漢與漢陽的天軍早已煙消雲散了吧。
“天王怎麼說?”矗立着望着城外的戰後一片狼籍的石達開,猶豫了一下,淡淡地道。他似乎早已知道了答案,說完之後,不禁搖了搖頭,不再言語。
太平天國從曾經的萬衆一心到現今的爭權奪利,那些原本一心立志爲百姓打天下的人早已不復曾經的英雄氣慨,太平天國也因或明或暗的爭權奪早已不是原先的鐵板一塊了。果然風月情懷終是英雄的墳墓啊。天國一路走來,從艱辛走到如今的定都天京,鼎盛一時,有了疆土卻失了人心,奈何奈何?
那天軍將領望向心中崇敬的偶像天神般的身軀,連日的操勞讓石達開原本高大的身軀有些瘦弱了,曾不可一世的天國第一將似乎這些天突然就老去了十歲一樣,不禁有些失落,想到天京那些花天酒地的王爺大人們,雙目居然開始有些泛紅了。頓了一頓才慢慢答道:“天王陛下向派去的人大罵了一頓之後,着人再次發來聖旨讓千歲速速回師天京。”
早已意料到答案的石達開並沒感到多少驚怒,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記不起這是洪秀全第幾次催自己回去了,他倒覺得自己這像是一種幸運,整個華夏民族能享受到連受十幾道又旨的怕是隻有那以精忠報國爲榜樣的岳飛纔有吧,沒想到自己也能有些榮幸,是悲哀還是可笑呢?
心中細細計算了一下,十萬大軍與數十萬百姓,就算再怎麼省着吃,武漢與漢陽加起來的糧食也不夠天軍半月之用了吧。沒有糧食這城該怎麼守?任是神仙來了也無法守住吧,武漢若失,憑着安慶與九江能保住即將爲孤城的天京嗎?
“千歲,這次東王千歲也隨人一起來了。說有要事與千歲相商?”將領思慮良久,吞吞吐吐地將心中的話說了出來。這次楊秀清是密秘隨着石達派往天京催糧的隨伍中潛到武漢來的,知道一些天京內幕的他在這個敏感之時,也能感到楊秀清這個時候跑來見石達開必定與天京有關。因此他不知道該怎麼向石達開說起。
“哦!”石達開眉毛一挑,終於將目光從城內拉了回來。顯然他更明白楊秀清在這個特別時期來見自己不會有什麼好事,心中的失落之意越發沉重。長嘆一聲便帶着那將領回到了府砥來見楊秀清。
楊秀清這三年多來可謂真正見證了天國從遊蕩的遊隊變成今天的國中之國。同樣也見識到了那個曾雄心壯志到如今安於享樂不思進取的天國之主洪秀全的變化。淮懷風月讓那個原本野心勃勃的落弟書生,陷進了溫柔陷阱中無法自撥。富裕而高貴的生活同時也腐蝕着苦了一輩子的天國高層將領,表面太平安祥的天京城只不過又是一個讓百姓憎惡的大清王朝罷了。
三年的勾心鬥角,無時無刻不被洪秀全猜忌着的楊秀清徹底地對太平天國失去了信心,而權力的慾望卻隨着信心的消失與日俱增起來。既然洪秀全無法帶給百姓安康,無法實現天國的偉大的理想,那就由自己代替他去完成吧。於是楊秀清開始了排除異己,安插親信,藉故羞辱忠於洪秀全的親信,一切的一切使原本一心一意爲百姓着想的東王殿下也失去往日的平和,陷進了權力的旋渦之中。
鎮江陷落,廬州不保,讓楊清看到了一線希望。一次在朝會之上,楊秀清公然借“天父下凡”責斥洪秀全不思進取,領導失誤,致使天國陷入危機,要將洪秀全在宮外杖責一百,更隱晦地要求洪秀全讓位與自己。這讓洪楊兩派更陷入了無法解開的死結之中,天京城內一片勢成水火之式。
而洪秀全對石達開的顧及與猜忌讓楊秀清看到了拉攏石達開這個一向在天國之中保持中立的天國第一勇將的機會。原本忠於洪秀全的忠堅份子陳玉誠與李秀成讓楊秀清非常顧及,纔沒有將僵持的局面進一步惡化的他,趁着石達開再次派人向天京求糧的機會密秘潛來的武漢會見石達開。
有了石達開,楊秀清就能更有底氣的實行自己取洪秀洪而代之的計劃。陳玉成與李秀成那數萬陳兵廬州與滁州的天軍纔能有人可以壓制的住,這趟武漢之行楊秀清是志在必得。已經陷入絕境的石達開在洪秀全的猜忌之下,很明顯已經無路可走,不投靠自己,任他石達開再怎麼多謀能打,等回到天京也是死路一條。
“翼王老弟,別來無恙!”石達開的府砥內,等地不耐煩的楊秀清終於等到了石達開的到來。不盡將面上那絲不耐盡去,換上一臉的笑意,抱拳道。
“東王兄這麼急急來找我石達開不知道有何見教?”一入門石達開便開門見山地問道。天國如今的形勢明眼人已經能一眼看出,天國的覆滅只在瞬間,而楊秀清與洪秀全的爭鬥又由來已久,他實在搞不懂在如今這樣危急的情勢之下,這些天爲什麼還要爲了那虛無的權力爭個你死我活呢?國都沒了,要權力有什麼用?
“呵呵,既然老弟如此乾脆,本王就不繞圈子了。洪秀全對老弟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了,只等着老弟一日兵敗回京便要致老弟於死地!如今只要老弟一句話,是生是死就看老弟怎麼選了?”見石達開面色有些不善,楊秀清也不以爲意,打了個哈哈道。
“生又如何,死又如何?”石達開雙眉一皺,眼光不怒而威。長年的戰場生涯已經讓這位原本儒雅的富家公子,有了些一身的殺伐之氣。
望着雙目直視自己的石達開,楊秀清收起那份笑意,不緊不慢地道:“生,只要老弟一句話,我便可救天國於危難,老弟自然是天國的功臣,將來得了天下,本王保證與老弟二分江山!”頓了一頓,見石達開不爲所動便接着道,“死,老弟自可帶着手下將本王抓起來向那個變成了酒肉狗屁天王的洪秀全邀功,只是本王可不敢保證,會不會上演一幕狡兔死,走狗烹的慘劇了?”
“哈哈,東王兄說笑了。如今天國危在旦夕,王兄又如何敢說能保天國於危難之際呢?”石達開長聲笑道,只是這笑聲之中並無半點興奮之色。相反他心中徹底的絕望了。雖然知道洪楊兩人明爭暗鬥,但是現在他才知道兩人已勢成水火,將要上演一出改朝換代的大戲。改朝換代?石達開心中冷笑一聲,這太平天國才佔了大清不到四之一的江山,遠遠還沒有談上改朝換代的一說。而如今外敵已兵臨城下,天國內部卻是紛爭越演越烈。
原本定都天京石達開與洪仁軒都不同意,按他們的想法,南京城雖然富裕,易守難攻,卻是出路狹小,容易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奈何這羣被秦淮風月迷了眼的傢伙,卻以南京“六朝古都,有龍盤虎踞”之氣而反對了。石達開與洪仁軒兩人的意思原本是天軍向西,趁滿清還沒有回過神來進佔蜀中天府之國,再向西北佔漢中,同時沿江而下再佔淮北淮南,待根基穩固,可兩路齊出直奔燕京。
楊秀清見石達開臉含嘲諷,更是不甘示弱向前一步正色道:“如今清妖雖佔主動,但是清妖在上海打了洋人,洋人必然向清妖報復。到時洋人大舉來襲,清妖必定首尾難顧,必回師與洋人相抗,天國之危自解!待清妖與洋人打得難分之際,我大軍再視機而動,奪回失地,更可趁機直搗燕京!”
石達開一驚,他倒是沒想到這個。如楊秀清所說,天國之勢還是有可爲的。只是這樣作與賣國求榮有什麼兩樣?低頭沉思一會兒,石達開無法向楊秀清作出正面的回答。
見石達開開始沉思,楊秀清知道石達開沒有將自己賣給洪秀全的意思,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要想他這次可是將自己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架勢。石達開雖然被洪秀全逼到了絕路上,但是遠沒有像自己原先想的那樣無路可走,至少石達開手上還有十萬左右的天軍精銳之師,想要擁兵自立,以石達開的才志也不是不可能的。
深知這點的楊秀清知道對於石達開不能逼得太急,便哈哈一笑道:“老弟不用急着給本王答覆,只要老弟想通了,派人來給本王一句話,這天國的就是咱兩人的了。事情緊急,本王便不再打擾老弟了。”一抱拳便出了石達開府。留下一臉沉思之色的石達開左右爲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