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利用又來了,剛開始又談不攏,遼方派左飛龍使韓杞和曹利用一起回宋行廷繼續談判。韓杞非常恭敬地跪獻國書,但再次申明談判的前提是歸還契丹帝國的關南國土。宋廷議後一致認定關南已經久屬大宋,決不歸還,最多給點錢了事,並以此答覆。遼方實在無奈,終於答應。景德元年(遼統和二十二年,1004年)十二月(按公曆計算已在1005年1月),兩國正式簽訂和約,內容大致爲以下幾點:一、宋帝國繼續佔有關南瀛、莫二州的國土,不歸還給契丹;二、宋遼約爲兄弟之國,宋爲兄遼爲弟,兄弟永不交兵,不再在邊境上修築堡壘、運河;三、不再收容對方罪犯,接受叛降;四、宋帝國每年賜給遼帝國絹20萬匹、錢10萬貫,共30萬,稱爲“歲賜”;五、開放互市,消除貿易壁壘。由於這個和約在澶州簽訂,澶州古名澶淵,唐朝因避唐高祖(李淵)諱改名澶州,故史稱《澶淵之盟》。關於這個和約後世有許多大相徑庭的評價。
總體而言,後世對此和約的評價頗高,認爲是一個雙贏的結局,貧窮的契丹帝國獲得了一份穩定的收入,而宋帝國則了卻了最大的邊患,爲仁宗朝的文治巔峰創造了前提條件。利用接下來一百多年的相對和平,宋帝國創造了人類歷史上後人再難比肩的燦爛文明,並且成功的從中古世紀向現代社會轉型,極大地拉動了文明高速向前發展。但近年來,有人又將《澶淵之盟》作爲宋朝“文弱”的一個證據被反覆提起。有人說契丹仍佔據幽雲十六州沒有歸還;宋朝向契丹“納幣求和”非常丟臉,是怯戰的表現;還有些人諱言讓遼聖宗當了小弟,就是巧妙的稱蕭太后當了叔母,甚至還有人說區區30萬歲幣成了宋帝國的“沉重經濟負擔”。幽雲十六州是遼帝國在宋朝建立之前就已經佔據的國土,實則是宋帝國強佔了遼帝國的關南三州拒不歸還。納幣給契丹當然不值得吹噓,但仍然是一筆賺錢的買賣。宋軍組織一場大戰,成本很容易上千萬貫,而且要使生靈塗炭。
如果真能免除大戰,30萬貫確實是很小的數字,而對契丹帝國而言卻很多,可謂趨近於帕累托最優狀態。曹利用出使之前真宗給他的底線是100萬,寇準則只給了他30萬。達成協議後,真宗起初誤認爲是300萬,仍勉強接受,聽清楚是30萬時非常高興。退一步講,宋朝只納幣,卻從不和親,這一點比強大的漢、唐、羅馬帝國做得都要好。還有一些觀點認爲宋軍勝而求和,本應乘勝追擊甚至打進草原而不應答應任何和議。這種觀點太過簡單粗暴,宋遼雙方但凡主動進攻者必敗,這一點宋太宗、曹彬、耶律休哥都一遍又一遍地驗證過了,和平纔是唯一正確的選擇。另外雙方開放互市也非常重要,一些論文說宋朝的公私企業每年通過宋遼貿易可以獲取數百萬貫的利潤,此數目從賬目上便超過了數十萬歲幣。雖然政治上處於平等地位,但是經濟上卻是完全不對等的掠奪與被掠奪關係,事實上使契丹帝國成爲宋帝國非常穩定的經濟殖民地。
在不懂得關稅壁壘和國際貿易保護重要性的年代,只要向宋帝國開放市場貿易的國家和民族都將毫無例外的淪爲其經濟殖民地。而直接歲幣收入實際上對契丹的生產力發展起到了窒息式的擠出效應,之後百餘年發展非常緩慢。宋遼兩個超級大國真心誠意合盟,尤其是從數十年酷烈的戰爭中解放出來,雙方都異常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和平。宋真宗和遼聖宗之間的兄弟之約也並非純粹的外交辭令,而在很多方面都體現出真實的情感,這或許是對和平的感激,抑或是一種惺惺相惜。宋仁宗駕崩時,遼道宗當着羣臣和宋使失聲慟哭,其感情之真摯絕非矯揉造作。當時世界上最大的兩個帝國(波斯、阿拉伯和羅馬顯然要略遜)如果能始終保持這樣的友好態度,各自發揮比較優勢,是可以達到帕累托最優狀態的。蒙古草原從來都是最令中原王朝頭疼的地方,遼帝國的出現將他們很好的融合在一起,宋朝則只需支付一點兒小錢就可以免去成本和風險都極大的邊患,專注於經濟文化建設。利用宋遼之間的百年和平,宋帝國用兵西夏,幾乎要徹底打通這個東西方貿易路線上的最大障礙。然而,就在這個關鍵時刻,一個史所未見的個性昏君出現了,他那充滿後現代美感的行爲藝術葬送了這本來美好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