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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咸豐二年冬月起,對於鄂中的官民百姓來說,正可謂是一片山雨欲來之色,打從冬月十二,自嶽州沿江推進的髮匪抵達武昌外圍後,這鄂中的氣氛便越發的凝重起來,就在士紳們期待着“王師”克定“髮匪”的時候,臘月初四,省城武昌陷落的消息卻似一驚雷似的鄂中大地上回蕩着。
省城陷落的消息,只讓所有人都變得人心惶惶的,不知如何是好,就在這種等待着,士紳們又等了二十幾天的功夫,在武昌縣的士紳們聞知髮匪於武昌府裹脅了全部的百姓,將其強徵入營之後,這些本就因爲“打先鋒”等消息而惶恐不安的士紳們,那裡還敢留下,紛紛逃出城市、集鎮,躲入遠離城鎮的鄉間。
而這或多或少的,總讓不少士紳逃過一劫,正月初二,待太平軍先鋒數萬沿江而下時,武昌縣自然也爲其所奪佔,不過奪下的卻是一個空城,不過數日後,這城中的太平軍便棄城而去,此時,那武昌城破舊的牆上的幾面破旗在這陰霾沉沉的清晨有氣無力的擺動着,那陰霾的天地隱約閃露出一線亮光,但亮光轉瞬即逝,繼之而來的是滿天鉛灰色的厚重陰霾,此時的武昌縣城內,被陰霾籠罩在一片山雨欲來之中。
武昌縣是屬武昌府的治下的沿江小縣,自從冬月初二髮匪抵達武昌外圍後,這城內的士紳便是惶惶不可終日,在省城陷匪的消息傳來後,城內的士紳更是紛紛逃出城去。士紳能跑,守土有責的知縣卻不能逃。
對於十年前傾家捐了七品官,候了九年方纔補上個知縣的徐世樑而言,早在漢陽陷匪之後,他便動起了逃跑的心思,畢竟那匪逆離武昌不過只有百餘里。
可他卻不敢逃,倒不是說他對朝廷忠心耿耿,究其原因再簡單不過——那捐官的銀錢還沒能掙回本來,手中沒錢,即便是逃了,又能如何?沒有錢,那豈不是生不如死?
雖說那匪逆確實讓人擔心,但那小一個月下來,慢慢的徐世樑非但不覺得怕,反倒認爲這是個機會——撈錢的機會,什麼募丁勇之類,總需要銀子,這銀子從那來,自然是向士紳商鋪募捐來的。
待到省城淪落,士紳們或走或逃之後,徐世樑便知道,自己也差不多應該逃了,不過他那腦子卻比之尋常人活絡許多,他並沒有棄城而逃,而是給欽差大臣向榮送去了二千兩銀子,帶着二百丁勇藉口給向榮送糧,然後便出了城,躲進了附近的湖水裡。
待到向榮追擊途徑武昌縣時,徐世樑又迎了上去,雖說在“押送糧草”時一不小心丟了城,可卻也是“情有可原”,相比於那些逃之夭夭的知縣,他相信朝廷也不會太過苛責,畢竟還有向榮向將軍幫他說着情。
如此這般的一番操作之後,徐世樑甚至都懷疑沒準到時候,因爲這湖北地方糜爛,官員一時難以選派,到時候他沒準還有機會代個知府,比如對面的黃州府,聽說那黃州府的方知府可是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不過話雖如此,徐世樑卻依然打着小心,原因到也簡單——這江北可還有髮匪餘孽,對於無船的向大人來說,他的心思志在洪揚主力,這江北的跳樑小醜自然是不看在眼裡,可徐世樑卻知道,就是那些許跳樑小醜沒準便能要了他的命。
這不,幾乎是在向大人離開武昌縣後,他便下令城門緊閉,生怕讓江北的賊逆混進城來,奪了他的榮華富貴。
這些天來,到也算是相安無事。
與以往不同,今個從早起之後,在吃飯的時候徐世樑便覺得有點不踏實。
烏鴉嘴!
小時候就因爲這種“不踏實”徐世樑可沒少捱打,到後來他就不再把這種感覺說出來。可這次逆匪兵進武昌府後,這種“不踏實”卻從未找着他,似乎正像預料的那樣,那些逆匪似乎也瞧不上這武昌縣,至多也就有些逆匪到鄉間徵糧,但其卻從未逼近過武昌縣,也正因如此,他纔會踏踏實實的呆在城裡。
似乎像是有老天爺保佑似的,接下來一切就像是做夢一樣,藉着送糧的藉口,保住了官帽,保住了富貴不說,還有可能帶來新的富貴——升官發財指日可待。
而在太平軍沿江南下之後,雖說江對岸還有髮匪餘孽,但是那些逆匪卻是在江南,這倒是讓徐世樑慢慢的放下心來,至少暫時不用擔心髮匪奪城的事了。
但今天從兩眼一睜起,安穩了小一個月的徐世樑便覺得不踏實。
“這是怎麼了?”
非但不踏實,他甚至覺得都有些胸悶,以至於都喘不過氣來,肯定是要出大事了!會是什麼大事?
“老爺,老爺,不好了,不好了,長毛,不,髮匪打到城門口了……”
突然有個衙役一邊跑,一邊大聲喊着。
還在糾結着將要出大事的徐世樑聽着衙役的喊聲後,只覺得腿下一軟,媽呀,怕什麼來什麼,這逆匪打過來還能放過自己!
一陣慌張之下,徐世樑做勢便想要逃。可往那逃?
這髮匪是從那來的?怎麼一下就打到了武昌縣?
就在他準備逃的時候,師爺史聽濤卻走了過來,只見他一邊走一邊衝着那大喊大叫的衙役訓斥道。
“慌里慌張的成何體統!”
訓斥着那衙役的同時史聽濤又詢問道。
“那逆匪到了什麼地方了?城門口?怎麼聽不着炮聲?”
就在他話聲落下的時候,號炮聲卻是從城門處傳了過來,那號炮更是讓本就膽小的徐世樑臉色變得煞白起來,那號炮一響,也是賊逆襲城的號炮。
完了,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那,那向將軍不是說髮匪餘孽不足爲患嘛,還有,還有師爺,師爺不也說,黃州的髮匪餘孽不日必將逃潰嘛,怎麼,怎麼現在打過了江來!
本就沒有什麼膽量的徐世樑,一想到那些被砍掉腦袋的同僚,心頭便是一緊,這,這,這可怎麼是個好啊!
“師、師爺,這,這可怎麼了……”
嚇的臉色煞白的徐世樑,像是抓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緊緊的抓着史聽濤。
“老爺莫慌,先待我問清楚再說……”
說罷,史聽濤便衝着那衙役問道。
“劉川,你給我說說,那些逆匪現在到什麼地方了?……”
“回,回師爺話,小,小的……”
師爺的話,頓時只讓喘息未定的劉川臉色憋的通紅,以至於喘了好一會才說道。
“是,是王班頭,讓,讓小的來的,那,那髮匪就,就在城門外頭……” wωw ttKan C○
“城門外頭!”
怎麼這麼快就到了城門外,那江口的防哨呢?
但這坐史聽濤卻顧不得斥問,對於他來說,這黃州的發逆居然打過江來,而不是棄城而逃,着實出乎他的意料,甚至他還尋思着,若是發逆棄城逃後,到時候便請大人派團勇復城,到時候有了那個復城之功,這知縣轉知府倒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畢竟這也是大功一件,可現在這江對岸本應棄城而逃的發逆卻打上了門來,而是一下便打到了城門下。
“師,師爺,現在,現在該怎麼辦?”
徐世樑死死的抓住史聽濤的手臂,面色煞白的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依靠着眼前的師爺,瞧瞧能不能把這一關渡過去。
“大人,當務之急是您得上城去,穩定軍心……”
心底同樣惶恐不安的史聽濤,嘴上這般說着,可那眼睛卻是四處飄移着。
“對,對,穩定軍心,穩定軍心……”
死死的抓住師爺的手臂,徐世樑喃喃道。
“師爺,師爺,你可得助我,你我,你我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