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2年3月15日,英軍海軍司令巴加率領三艘輪船和數十隻舢板船,載兵1200餘人。攜帶四門小炮溯姚江而上。中午,行抵慈溪以南的大西壩,留下一艘輪船和少數英兵斷後,大部兵力則在大西壩登陸,直撲慈溪南門,守軍不戰而逃。
英軍穿城而過,出北門,分路進攻大寶山。
劉天保領兵五百防大寶山左側,朱貴領兵四百防大寶山右側。劉天保在山上遠遠的看到英軍氣勢洶洶的殺過來,紅色的旗幟,紅色的衣服,排着整齊的方陣,漫山遍野的襲捲過來,如山動,似嶽移,勢不可擋。又望了望左右顫顫發抖的士兵,看着他們手中的武器。只有些大刀長矛,有的人手中甚至是鋤頭扁擔。
他手中本來是有一個火槍隊的,還有幾門精鋼大炮,想着上次進攻寧波的時候,由於被英軍反撲,那些士兵爲了逃命,將火器全扔了。回來後,他們又擔心因爲沒有武器而被長官責罰,便闖進村民家中,劫了些鋤頭扁擔,爛芋充數。
劉天保氣不打一處出,可拿他們也沒辦法,所謂法不責衆啊。洋人槍炮猛烈,訓練有素,自己手下的兵壯,不過就是拿起武器的農民,打打順風仗還行,一遇到惡仗,便只顧着逃命了。
"洋人的腿不能彎,上不了坡的!"劉天保吼叫起來,"弓箭手,火槍隊給我狠狠的射。壓住陣角!"零星的槍聲響起,子彈不知道飛到哪去了,而洋人的子彈一排排的射來,每輪齊射總會打倒幾個,一些人膽怯了,偷偷的往後跑,"督戰隊,給我壓住,逃跑者,殺無赦!"
督戰隊都是劉天保的"親兵",和他有宗族關係,執行起他的命令來最爲堅決。他們手中的雪亮的大刀一揮,逃跑者的人頭落地,沒人再敢逃了。這時,英軍已經過了山腳,往山上衝來,一邊爬山,一邊交替射擊,鉛彈呼嘯而至,一輪波猛過一輪。
又一輪英軍裝彈上前了,面對黑洞洞的幾十支槍口,軍隊中有人大呼一聲:"媽呀,洋人會爬山啊!"便扔了武器,往後逃去。他在這一聲喊,如同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全軍都乍了營。
所謂兵敗如山倒,全營都乍了窩,幾百人像泥石流一般往山後衝去,僅有二十幾人的督戰隊管什麼用?督戰隊見止不住,只好也跟着跑了。
劉天保哀嘆了一聲,也跑了。
駐守大寶山右側的朱貴,見劉天保的軍隊崩潰了,便努力穩住自己的軍心,並向守長溪嶺的文蔚請求支援。他因爲得到過"光頭軍"特別照顧,手中的火器特別多,在使用火器方面,又得到過"光頭軍"教官的訓練,所以水平較一般的清軍要高很多。英軍是自下而上的仰攻,他們在武器方面,並不比朱貴軍強,因此感到很吃力。
英軍每輪射擊下來,打倒山上幾個清軍,清軍也放一輪槍炮下來,打倒英軍數人,形成了一種均勢。
山上的清軍視野開闊,見自己能與英夷打個平手,想着用不了多久,還會有援軍趕到,心便安定了下來。在槍炮的轟鳴聲中,逐漸忘記了恐懼,越戰越勇。
左側的英軍將劉天保營驅散之後,沒去追趕,從側後兩面包抄朱貴軍,形成了合圍之勢。朱貴在山上將英動的動態看得一清二楚,卻是不懼,楊
刀大呼:"有我無敵!"拼命抵抗。
戰至下午四時,朱貴軍死傷過半,依舊沒見到援兵。而他的陣地前的英軍屍體,也是遍佈山野。紅紅的,血淋淋,像是青綠牆上的斑斑血跡,看得人頭皮發麻。
這場攻擊戰是英國遠征軍海軍司令巴加指揮的,作爲海軍司令他本該去指揮艦隊,但是清軍沒有可以威脅到他艦隊安全的水師,而那個陸將司令喬納森傷雖好了,但由於失去了當男人的本錢,從此缺乏鬥志,被璞鼎查給擼了,新的陸軍司令尚在路上,於是他這個海軍司令,客串了陸軍司令的職位。
他原本以爲,此戰會很輕鬆,現在才發現,事情並不是他想象的那個樣子。在前幾日的寧波攻防戰中,英軍繳獲了不少清軍的火器。讓他們驚奇的是,清軍的火槍火炮有了驚人的進步,在射程和精度上能與英軍的相當,在重量上還要輕一些,且不易炸膛,這說明中國的武器製造技術已經超過了他們。
他們原本以爲這些清軍武器是從西班牙人或者荷蘭人手中買的,但是當他們當中的"通譯"(翻譯)發現每支火槍每門火炮上都有"浙江炮局"的字樣時,感覺如同見了妖孽一般。真是"見鬼了"。
好在清軍雖然有了先進的火槍火炮,但是他們依舊是一支沒有經過訓練的軍隊,射擊時不得要領,帶兵的武將個個貪生怕死,膽大一點的,也就只敢和英軍展開對射,一遇到英軍衝鋒,便四散而逃。
清軍依舊害怕與英軍進行肉搏。
巴加抓住這一點,在進行遠程火力壓制的時候,指揮着英軍勇猛的衝上去展開肉搏戰,清軍一觸即潰,連戰皆捷。
這似乎又回到了一個老命題上去了,"戰爭的結果,不是一二件新式武器就能改變的。"
但是,今天,他遇到了一個硬釘子。
山頭上的這支清軍似乎並不好對付。
那支清軍,在左側被擊潰,處於四面合圍之中,傷亡過半,仍能戰鬥。一般來說,照西方的標準,一支軍隊傷亡超過30%,就被認爲是"失去戰鬥力",接下來,只需打光子彈就可以"光榮投降"了。但這支清軍沒有。他們似乎是在慣徹"血戰到最後一人",爲他們的皇帝陛下盡忠。
"我們的對手是誰?"
巴加對山上那支軍隊的將領產生了興趣。第一次的打聽起對手將軍的姓名。從前他是從來不打聽的,因爲用不着,反正都是一個衝鋒上去,對手就潰逃了,沒有必要知道對手的姓名。
通譯看着山上的旗幟上寫着一個"朱"字,便回話道:"副將朱貴。"
"朱貴!"巴加連讀了幾遍將這個音節給咬準了,"歷史會記住這個人的。"通譯正要附和稱是,巴加冷不防的又要崩出一句,"不過,他本人的歷史,寫到今天也就結束了!"
英軍調整了一下隊伍,換上了生力軍,趁着日落前發動了最兇猛的一波進攻。這一次,英軍下足了本錢,足足壓上了8個連,一個整團的兵力。這8個連,從四面八方一齊壓上去,並且還將步炮協同發揮到了這個時代的極致,炮聲剛停,硝煙還沒有散去,便壓了上去。在山頂的清軍,顧得了左,顧不了右。雖英勇奮戰,但阻擋不了英軍的步步逼近。
如果進入刺刀格鬥階段,那基本上就是末日之時。英軍刺刀戰以三到五人爲一個戰鬥小組,訓練有素,配合默契,再加上身材高大,強壯有力,雖十幾人也不是他們的對手。而清軍根本就談不上什麼訓練。
有清一代,每遇戰爭,都是"發丁壯數千……"然後就直接上戰場了。事實上,清政府雖有"世兵制"看上去像是職業兵,但其觀念中根本就沒有"士兵"概念,沒想過"將沒經過訓練的士兵投入戰場就是送死"之類的淺顯問題。
清政府招募的丁壯,在其眼中都是"匪、盜"最好的也是"刁民",在戰場上和敵人拼光了,正好可以"淨化社會風氣",完全是將他們當作"炮灰"來使用的。
奕山認爲"粵民皆匪",奕經比他更堪。每次上折都充斥着"浙兵皆漢奸"之類的字樣。例如其在給道光帝的一折中有這樣的字句:"曹江以東,到處漢奸充斥,商民十有七八,分不出良歹來。""……每逢打仗之際,百姓男婦,毫無畏懼,從旁指點嬉笑,竟不知是何肺腑!"道光帝看了氣乍了肺,批示曰:"憤恨何堪,筆難宣述。"(注1)
官視民如匪,民自然視官如仇。怪不得民間每每看到清軍慘敗,民衆不是同仇敵愾,而是爭相譏笑。這樣的情報彙總上去,讓大清天子道光帝惶恐不安,害怕這樣的仗繼續打下去,丟了大清江山。
若不是有這樣的內憂,清政府敢於下決心和英國遠征軍死磕到底的話,英軍決計討不着好去。
事實上,自從璞鼎查到任後,英軍的策略也發生了變化,由"高壓"變成了"懷柔",比如在寧波城,英軍除了破城之時,搶了府庫16萬兩白銀和跟據清政府提供的富戶名單,挨家挨戶去索要一筆"保護費"外,再也沒有做過其他過份的事。
與清軍那敗壞的軍紀相比,那簡直稱得上是"與民秋毫無犯"了。所以,到了這個1842年,百姓畏懼官軍,甚於英夷。
清軍兵壯來自於百姓,他們當兵的目的就是爲了吃糧,有些能力高一點的,則有更大的目標,比如"升官"。其本上沒有國家民族的概念,更談不上爲國犧牲了。所以,當他們上了戰場,發現軍隊不能實現他們的理想時,那一觸即潰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朱貴領導的這支軍隊,能打這麼久,絕對是一個異數。
事實上,他是因爲被包圍了,無法逃走,只能死戰--戰死。
照歷史,駐守長溪嶺的參贊大臣侍郎文蔚接到求援後,猶豫不決,直到天黑時纔派兵三百,無法解救於處於重圍之中的朱貴父子。
也就是說,朱貴父子該死在這最後一波攻擊之中。
但歷史,就在這一刻發生了改變。
朱貴父子眼見不支,就要戰死的時候。
一支軍隊,悄悄的出現在英軍的側後翼,朝着英軍壓上去。這支軍隊人數衆多,全都剃着光頭,穿着不同於清軍的黑色號衣,漫山遍野,黑鴉鴉的一片。領頭一員女將,騎在高頭大馬上,猶其顯眼。
"什麼人!?"
俏羅剎肖紫禁是也。
"光頭軍"到了。
注1:《籌辦夷務始末·道光朝》第四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