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骨骼粗大,身材健碩,可以想象,當武裝上真正的鋼鐵四肢時,會有多威武。
他眼泛精光,望向米雷,問:“工作時間,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這裡是我的轄區,這是日常巡視。”米雷說。
“勉強可以算吧。”老者說。“那就不罵你了。”
“介紹一下。”米雷向那十說,“這是我的師父,前星光區憲兵隊分隊長,龐柯先生。”
“龐柯先生?”那十吃了一驚。
他過去聽過關於此人的市井傳聞,很有點傳奇色彩。
龐柯與那些只知道牟取私利的憲兵不同,嫉惡如仇,以正義爲座右銘,常以雷霆手段對付黑幫與罪犯,令荒蕪城的地下世界不時聞之喪膽。
但正因爲他太過強硬,得罪了不少人,所以官職一降再降,最後被降到星光區,成了星光區憲兵大隊的一名分隊長後,終於沉寂,再無人聽過他的傳聞。
沒想到,那十今天竟然能見到這位傳奇人物。
龐柯看着那十,問:“你知道我?”
“當然。”那十說,“您的傳奇一直在坊間流傳。”
“哪有什麼傳奇。”龐柯嘆了口氣。
英雄遲暮,壯心已逝。
他現在看起來,就是個普通的老人。
“師父,他叫那十。”米雷介紹,“是擅長古傳銀針醫術的醫師。”
“醫師?”龐柯一怔,“你帶他來,是要給我看病?”
“您的關節炎,也許可以用這種方法來醫治。”米雷說,“我聽街上的混混……”
龐柯搖了搖頭:“小雷,不要費這種力氣了。沒用的。”
“沒試過您怎麼知道?”米雷說。
龐柯看了那十一眼,問:“你今年有十八歲?”
“十六歲零幾個月。”那十說。
“小毛孩子!”龐柯笑笑。
“師父,您別看他年輕,但是真有一些手段。”米雷急忙說,“街上的混混……”
“不要總提街上的混混。”龐柯皺眉,“你的職責所在,是讓街上沒有混混!”
“是。”米雷低下了頭。
這老爺子,脾氣挺暴,不過真如傳聞一般,嫉惡如仇啊。
那十打量老人,琢磨着他的關節在哪裡。
“您這麼說就不對了。”他高聲說。
龐柯看着他,問:“哪裡不對?街上有混混存在,不是憲兵的失職?”
“我指的不是這個。”那十說,“您不能以貌取人,更不能以年齡取人。”
龐柯冷笑:“我還用不着你一個毛孩子來教訓!你走吧,你那套招搖撞騙的本事,用來對付那些無知混混還可以。對付我?哼!”
他語氣生硬,令人不快。
那十不喜歡這樣的人,但他不打算就此離去,因爲自己還缺銀針,而憑自己的力量真的很難再找到線索。
憲兵終究是官家人,路子應該更廣,而且眼線必然遍佈全城,非街頭混混可比。他覺得這是一次機會,想借這次機會讓米雷幫自己尋找銀針的下落。
但想讓米雷出力,自己就必須先有所表現,至少得讓米雷看到治好龐柯的希望。
“技藝高低不在年齡。”那十說,“否則這世上,就沒有年輕才俊這一說。”
“你能算才俊?”龐柯冷眼看着他。
“沒試過怎麼知道不是?”那十說。“您的大名,我小時候就聽過,一直以爲您這種堅持正義剛正不阿的人,必是通情達理的人,沒想到……哼!”
他也哼了一聲。
龐柯沒生氣,反倒來了興趣,問:“你那手法跟誰學的?”
“祖傳。”那十說。
“你父親呢?”龐柯問。
“我十二歲時過世了。”那十說。
“抱歉。”
“跟您又無關,您道什麼歉?”
“那是誰傳給你的醫術?”
“家傳醫書。”
“這麼說來,根本沒人手把手教你?”
“何必別人手把手?進化論裡說,人類是由古猿進化而來,那最初的古猿,又有誰教它穿針引線,誰教它刀耕火種,誰教它使用工具?”那十一連串反問。
米雷聽得直冒汗,生怕那十激怒師父。
他倒不怕那十捱揍,他是怕師父生氣之後拒不就醫。
龐柯卻笑了。
“你小子挺有意思。”他說,“可是沒人教你,你怎麼知道自己琢磨出來的這些手法是對是錯?”
“我的手法不是靠別人教出來的,而是靠自己不斷摸索經驗練出來的。”那十驕傲地說,“我一直在拿星光區的混混們練針,靠實踐總結出了我自己的針法,百試百靈。”
“這就是我一直想跟您說的。”米雷急忙插話,“那些混混中有許多人原本有病在身,都被他給紮好了。我這纔敢帶他來見您。”
龐柯打量那十,忍不住問:“街頭混混什麼德性,我自然知道。他們就甘心讓你拿他們練針法?”
那十一笑:“當然不。他們是被我打怕了,被逼無奈。”
“有意思!”龐柯來了興趣,慢慢站了起來,“你懂拳法?”
“湊合吧。”那十說。
“來,向我出拳。”龐柯擡手,衝那十示意。
“師父,您……”米雷急忙上前攔住,“您老毛病又犯了!您現在的身體……”
龐柯一怔,然後嘆了口氣,看看自己這脆弱的四肢,重又坐下,對米雷說:“你試試他,讓我看看。”
“可以嗎?”米雷問那十。
“來吧。”那十一笑。
兄弟,我是荒蕪城地下格鬥場的帝王啊!
放心長官,我會手下留情的。
米雷清理了房間,空出了一大片地方,然後站定,衝那十點頭:“全力攻過來。”
“打傷長官就不大好了。還是長官來打我吧。”那十誠懇地說。
米雷冷笑:“我有求於你的,是你的醫術,而不是你的拳術。年輕人,別太自負了!”
“自負的背後是自信,自信的背後是實力。”那十說。
米雷動怒:“年輕人,你面前的是自幼練拳的真正高手,是威震星光區的拳手,可不是那些街頭混混!”
“真讓您對付那些一擁而上的街頭混混,您怕是不如我。”那十認真地說。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那十的態度激怒了米雷,他大喝一聲:“既然這樣,那就別怪我不留情面了!”
“我會爲您留情面的。”那十繼續認真地說,“所以您就不用留了。”
米雷面色陰沉,感覺自己受到了污辱,突然一步向前,一拳向着那十打來。
拳風呼嘯,破空有聲。
有兩下子啊!
那十心裡讚歎一聲,躲閃不及,就直接擡臂護頭,硬擋了一下。
米雷一拳擊中那十胳膊,第二拳便呼嘯而來。
雙拳連擊,是他得意的手段。
第一下直拳就算對方能防住,也必定會被他巨大的拳力打得架勢不穩,這時第二下襬拳劃弧打過來,對方的架勢就會立刻被瓦解。
力弱些的對手,甚至會直接被他打翻在地。
那十看起來並不強壯,力量自然有限,米雷有信心直接兩拳將他放倒。
呯地一響中,他的第二下襬拳也打在那十的手臂上。
那十蜷着身子擋下這一拳,然後後撤。
米雷直接呆在那裡。
他……竟然擋住了?
怎麼可能!
那些兩百多斤的大漢受了我這兩拳,也會搖晃不穩,他怎麼……
米雷看着那十,一時怔怔。
龐柯卻眼放精光。
那十見米雷愣在那裡,就問:“不打了?”
“你……你怎麼擋住的?”米雷問。
“就這麼擋。”那十把自己的防禦動作重做了一遍。
“不可能!”米雷大叫。
那十一臉無辜:“什麼不可能?我剛纔不就是這麼防守的?你又不是沒看見。”
“我是說……”米雷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夠了。”龐柯笑了起來,“憑這一招鐵壁般的防禦,我就信你能打趴下街上所有的混混!”
那十一笑:“您老眼尖。”
米雷盯着那十,心裡連聲嘀咕着“不可能”三個字。
“來吧,小子。”龐柯坐直了身子,“我可以讓你試試。別讓我失望。”
那十一笑,取出針盒來到龐柯身邊,然後看着老人發呆。
“您……關節在哪裡?”他有點尷尬地問。
龐柯脫下了上衣,赤着上身,那十便看到了他與衆不同的肩膀。
改造人接受改造,是將四肢自根部除去,然後利用現代醫學之力,與道術或魔法力量結合,將創面改造成關節,再將鋼鐵肢體裝入其中,這樣,神經可以更完美的整合,四肢也可以更加結實。
但龐柯的兩臂不同,並沒有從手臂根部處截掉,而是保留兩肩與部分大臂。
那十有些驚訝。
“我本來是貴族出身。”龐柯說,“雖然在小的時候先給我改造了內臟,但家父想讓我成爲鋼琴家,他怕過早改造肢體,會使我失去真正的演奏天分,所以決定等我身體定型後再加以改造四肢。但沒想到後來家裡出了事,我也由貴族淪爲了平民。我不甘心就此被壓在社會底層,所以冒險讓私醫幫我改造,結果……”
他嘆了口氣:“那些人的技術有限,不能從根部移除四肢,於是我就成了這副樣子。人類的骨骼承受不住鋼鐵的壓力,我又是個武人,慣於出拳踢腿,就使得它們負擔更重提前老化,還得了很嚴重的關節炎,如今,也只能靠這種輕便義肢讓我不至於變成廢人。”
他看着那十,認真地說:“如果你能治好我,你就是我的恩人,我會盡全力報答。如果你治不好我……”
他說到這裡,停了停,突然嘆了口氣:“算了,終是我弟子的一片苦心。你盡情試吧。”
“老爺子放心。”那十說。
“我的針法,天下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