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不卑不亢鬥太君

四海鏢局的副總局主東方逸,早已聞聲迎出,佇立滴水簾前。

柏長青剛剛走出車廂,東方逸已哈哈大笑道;“柏老弟你好?”

柏長青也爽朗地笑道:“好好,謝謝副座!”

說話間,兩人已把臂走上臺階,向四海廳中走去。

東方逸邊走邊笑道:“老弟真好興致,已經來到洛陽暢遊了三天,也不知會老朽一聲,如非老朽昨宵在會賓樓無意中碰到季大俠,真還被矇在鼓裡哩!”

柏長青也淡淡一笑道:“副座請原諒,實因屬下久慕洛陽名勝古蹟,深恐報到之後,公務纏身,無暇……”

東方逸截口笑道:“老弟,憑這幾句,待會洗塵宴上,就該罰你十大斗。”

說話間,已進入大廳,柏長青邊走邊打量這足可容納七八百人的四海廳,一面扭頭笑問道:“屬下何事該罰?”

東方逸道:“老弟你想想看,你報到之後,如想暢遊洛陽名勝,除了有特別事故,老朽不能奉陪之外,誰還能絆住你麼?可是你不此之圖,反而住在客棧中,你自己想想着,該不該罰?”

柏長青不禁啞然失笑道:“該罰,該罰……”

此時,已穿過大廳,進入廳後的一間精室中。

精室中一張鋪着潔白桌布的方桌上,已擺好精美的茶點。

東方逸哈哈笑道:“該罰的,且等中午的洗塵宴上再說,現在請坐,先用早點,然後由老朽陪同你去早已爲你準備好的宿舍中去……”

在朱誠、莫剛、柳侗等人的陪同下,大家一面進早點,一面談笑風生,氣氛顯得非常融洽。

用過早點之後,柏長青主僕二人在東方逸單獨陪同下向預先準備的宿舍走去。

不親身目睹,不知道四海鏢局內部建築之宏偉,柏長青邊走邊遊目打量間,不由暗自心驚。

原來這四海鏢局的建築,每一幢房屋之間,都有相當距離,而空地上,大都種植各種奇花異草,而尤以牡丹最多。

這倒不足爲奇,因爲洛陽城,本來就是以牡丹冠全國而聞名,奇的卻是所有建築物,都暗藏五行生剋變化,即那些空地上的花圃,竟也是按諸葛武侯的八陣圖所排列,還有令人詫異的,是如此多的建築物,卻靜悄悄地聽不到一絲人聲,屋外的通道上,也不見有人來往。

柏長青方自暗中驚凜詫訝之間,東方逸已側目相顧神秘一笑道:“老弟,看出這些建築的蹊蹺了麼?”

柏長青劍眉微蹙地道:“好像是按正反五行的原理建造?”

東方逸接問道:“這些花圃呢?”

柏長青道:“如果屬下沒有看錯,這該是諸葛武侯的八陣圖?”

東方逸哈哈大笑道:“老朽早就知道難逃老弟法眼,真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柏長青歉笑道:“副座過獎!屬下不過是胡亂猜中罷了!”

東方逸笑道:“老弟,你不覺得過分的謙虛,有時是跡近虛僞麼?”

柏長青笑道,“副座如此一說,屬下倒沒甚可說的了。”

微頓話鋒,才扭頭注目接問道:“這些,都是副座的精心傑作?”

東方逸神秘地笑道:“老弟這一猜,可猜錯了!”

“錯了。”

“是的!這些,都是咱們總局主的精心傑作,老朽不過是因人成事而已。”

柏長青微笑道:“副座也未免太謙啦!”

東方逸笑道,“老弟,你這真是七月的債,還得可真快啊!”

柏長青笑了笑,旋即一整神色道:“副座,屬下幾時晉見總局主?”

東方逸也正容答道:“老弟,總局主正在閉關期中,短時期內,還沒法晉見!”

柏長青微顯失望地道:“那真是不巧得很,只是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晉見總局主呢?”

東方逸沉思着:“大概總還得等上半年。”

接着,又微微一笑道:“老弟必大可不因暫時沒法晉見總局主而不安,事實上總局主子閉關之前,已授權老朽令權處理局中大小事務,老弟如有其他問題,請儘管向老朽提出就是。”

柏長青點點頭道:“是的!在下知道了……”

說話間,已到達一幢小巧而精緻的樓房前,大門口並俏立着一個年約十七八,眉目姣好,淡裝素抹的青衣侍女在含笑恭迎。

東方逸停步蘭指柏長青和季東平二人,向青衣侍女道:“這就是你的新主人柏總督察和季老爺子,以後,你可要好好伺候他們兩位。”

青衣侍女嬌聲道:“奴家知道了。”

說着,向柏長青和季東平二人分別一福道:“綠珠參見總督察和季老爺子。”

柏長青方自一蹙劍眉,東方逸已含笑接道;“老弟覺得綠珠這名字很奇怪,是麼?”

柏長青苦笑道;“副座,換一個人可好?”

東方逸神秘地笑道:“老弟不中意?”

那綠珠(青衣侍女)方自俏臉一變,柏長青已蹙眉接道:“副座,我想換一個男的小廝。”

東方逸不禁哈哈大笑道;“老弟你畢竟太嫩了!”

伸手拍了拍柏長青的肩膀道;“別怕,老弟,女人不是毒蛇猛獸,妙處可多着哩,以後,你會慢慢習慣的。”

柏長青不禁苦着臉,訥訥地道:“副座……”

東方逸截口敞突道:“老弟,憑你的一身無敵武功,竟怕跟女孩接近,傳出去豈非天大的笑話!”

東方逸這幾句話,換來了綠珠的一聲嬌笑,也激起了柏長青的萬丈豪情!

就當柏長青劍眉一揚之間,東方逸又微笑地接道:“老弟,就這麼決定了,現在,老朽說個簡單的故事你聽。”

柏長青一楞道:“甚麼故事?”

東方逸神秘地笑道:“老弟知道咱們這四海鏢局的原址,本來是甚麼場所麼?”

柏長青殊感興趣地反問道:“屬下恭聆?”

東方逸笑了笑道:“這場所,本來就是晉代石崇爲其愛姬綠珠所建的金谷原址。”

柏長青禁不住“哦”地一聲道:“所以,這位綠珠姑娘,就是爲了紀念此一古代美人而命名?”

東方逸點點頭道:“不錯!同時,這妞兒也是本局現有侍女中長得最美,也最善解人意的一個。”

微頓話鋒,又正容接道:“本來,她是我老伴身邊的紅人,爲了服侍你這位年輕英俊而位尊的總督察,老朽才由我老伴身邊,強行將她要了過來……”

柏長青連忙截口道:“副座,屬下怎敢用夫人身邊的紅人。”

東方逸挽起柏長青的臂膀笑道:“別老站在這兒,咱們上樓去。”

柏長青所住的房間,共兩明兩暗,前面是一間小客廳,一間書房,裡面兩間纔是起居室。

由起居室的窗戶中,可以看到一道圍牆隔開的花輔,東方逸指着花輔裡端一連列的精舍道;“那都是本局同仁的眷舍。”

接着,又忽有所憶地道:“老弟,這小樓是本局四幢高級人員單身宿舍之一,目前,左首緊鄰的一幢住着朱總鏢師,其餘兩幢都還空着。”

話鋒略爲一頓,又淡笑着接問道:“老弟,這環境還滿意嗎?”

柏長青笑了笑道:“好,太好了!”

這時,綠珠已分別獻上香茗。

東方逸目光移注季東平笑道:“季大俠的房間在本樓左端。”

接着,扭頭向綠珠說道:“綠珠,你領導季老爺子回房間去。”

“老爺子,請隨我來。”

當季東平與綠珠二人相偕走出時,東方逸又沉聲說道:“兩位暫時不必過來,我有要事跟柏老弟詳說。”

季東平與綠珠同聲應是,腳步聲逐漸遠去。然後,東方逸神色一整,目注柏長青說道:“老弟,老朽昨宵曾應鐵板令主之召,老弟知道麼?”

柏長青平靜地答道:“屬下曾聽季老說過。”

東方逸接問道:“老弟是否知道鐵板令主何事召見老朽?”

柏長青搖搖頭道:“這個,屬下可不知道。”

東方逸道:“自老弟屈就本局總督察一職以來,老朽已蒙鐵板令主召見兩次了。”

柏長青訝問道:“難道鐵板令主召見副座,是跟屬下有關?”

東方逸點點頭道;“不錯!”

柏長青蹙眉接問道;“究竟與屬下有些甚麼關連,副座能否見示?”

東方逸道:“當然!不過,在老朽說出鐵板令主召見老朽的原因之前,有一件事,老弟必須先行答覆我,而且必須據實答覆。”

柏長青笑道:“副座有話儘管請問,只要屬下能答覆的事,必定詳而且實。”

東方逸目光深注地問道:“有關老弟的師承方面,老弟令師果然是不爲人所知的‘天虛我生’?”

柏長青點點頭道:“不錯!”

接着,又正容反問道:“副座有點不信?”

東方逸正容點頭道:“能調教出老弟這等出色的徒弟來,如果說令師是一位武林中默默無聞的人,那是誰也難以相信的事。”

柏長青方自咀脣一張,東方逸又搶着接道:“不過,老朽深信江湖之大,身懷奇才異能而不爲人所知的高人,也並非沒有,所以,嚴格說來,老朽對老弟的話,並沒懷疑過。”

柏長青微笑地道:“副座既然不懷疑,難道說是那鐵板令主懷疑屬下的身份?”

東方逸正容點首道:“正是。”

柏長青似乎殊感意外地一楞道;“這就奇了,屬下的來歷,何須勞他鐵板令主前來過問?”

東方逸道:“老朽說出原因,老弟就不致有此一問了。”

柏長青苦笑道:“那麼,請副座快點說吧!”

東方逸點點頭道:“老弟,鐵板令主懷疑老弟跟他本門叛徒有關。”

柏長青笑道:“這更是笑話啦!鐵板令主的叛徒,難道他鐵板令主竟不認識,屬下既未易容,又沒戴人皮面具,是非真僞一看便知,又何須轉彎抹角地暗中調查?”

東方逸也笑道:“老弟說得是,只是那鐵板令主所懷疑的,認爲老弟可能是他那叛徒的傳人。”

微微一頓,又正容接道:“目前的這位鐵板令主,由年齡上判斷,該是‘不老雙仙’的兒孫輩,如果他口中的叛徒是他的師伯或師叔,那他對老弟的懷疑就不能說沒有理由了。”

柏長青蹙眉沉思少頃,才注目答道;“副座,這問題,恐怕不這麼單純吧?”

東方逸點點頭道:“是的!最近江湖上有一個尚在暗中活動的組織,名叫通天教,鐵板令主懷疑那通天教主就是他本門的叛徒,而老弟你更可能是通天教中的高級人員。”

柏長青苦笑道:“通天教這個名稱,屬下還是此刻才由副座口中聽到,想不到所謂寰宇共尊的鐵板令主,竟也無憑無據的,故入人罪……”

東方逸忙截口接道:“老弟不可亂說,事實上鐵板令主僅僅是對你有所懷疑,而命老朽暗中調查,老朽因深信老弟你絕非通天教中人物,所以纔來一個瞞上不瞞下,直接向老弟說明。”

柏長青沉思着道:“副座如此信任,屬下非常感激,只是,號稱武林偶像的鐵板令主既已對屬下存疑,爲免增加本局麻煩,我想,就此請辭。”

東方逸笑道:“老弟,辭職二字,不許再談!你要知道,你是四海鏢局的人,鐵板令主對你懷疑無關緊要,只要總局主和東方逸對你信任就行了!”

柏長青顯得非常激動地道:“副座這知遇之恩,令屬下不勝銘感,只是,鐵板令主方面,如何交代呢?”

東方逸笑道:“用不着交代,老朽已在令主面前拍胸擔保,如果柏長青有了問題,唯我東方逸是問!”

柏長青苦笑道:“副座盛情固然可感,但屬下可不能莫名其妙地背這黑鍋呀!”

東方逸微微一楞道:“老弟之意,是……”

柏長青接道:“屬下之意,是想請副座跟鐵板令主打個商量。”

“如何一個商量法呢?”

“請鐵板令主安排一個時地,由武功上考察屬下的師承是否與他那叛徒有關。”

東方逸笑道:“老弟可能是有意鬥鬥鐵板令主吧?”

柏長青點點頭道:“屬下也確有此意。”

東方逸敞聲笑道:“英雄出少年,老弟豪氣干雲,老朽由衷佩服,只是……”

他語音略頓之後,搖頭說道;“這辦法行不通。”

柏長青訝問道:“爲甚麼?”

東方逸道:“老弟忘了,咱們這一段話是瞞上不瞞下的,如果老朽向他提出這請求,豈非自己跟自己過不去,泄漏他的密令已屬罪無可恕,而輕視鐵板令主的權威,那罪名可就更大啦!”

柏長青劍眉緊蹙間,東方逸又微笑地接道:“老弟,不必爲這些事情在煩惱,有道是:濁者自濁、清者自清,只要自己問心無愧就行了,別人的懷疑,大可付之一笑。”

柏長青神色一緩道:“是的,謝謝副座的開導!”

東方逸正容接道:“老弟,老朽有幾句知心話,希望你勿等閒視之。”

柏長青也正容說道:“屬下恭聆。”

東方逸道:“有一件事,也許老弟還不知道,總局主和老朽,都是既無子女,也沒收徒弟。”

柏長青方自輕輕一“哦”,東方逸又輕嘆着接道;“而且,總局主和老朽都是已入土半截的人,而四海鏢局這一份基業,撇開未來的發展不論,光是目前,縱然不敢說絕後,也該算是空前的了。”

一頓話鋒,目光深注接問道:“老弟,明白老朽的意思麼?”

柏長青苦笑道,“副座,請恕屬下愚魯,還沒明白。”

東方逸笑了笑道:“老朽索性說明白吧,老弟,你目前不但要好好地幹,而且也得多負點責任,因爲……因爲你就是這偌大基業的繼承人!”

柏長青似乎大吃一驚地道:“副座,屬下怎配!”

東方逸笑道:“配不配,你我心中各自有數,老弟,你說是麼?”

接着,起身拍拍柏長青的肩頭道:“老弟好好歇息一會兒,洗塵宴開始前,老朽再來請你。”

但就當此時,門外一個清朗的話聲道:“副座在這兒麼?”

東方逸聽門外有人問他,忙沉聲問道:“誰?”

門外語聲道:“屬下司長勝,有要事稟告。”

東方逸道:“有話進來說。”

隨着一聲恭喏,一個青衫年輕人走進屋內,向東方逸躬身施禮道:“見過副座。”

東方逸一指柏長青道:“參見柏總督察。”

青衫年輕人應聲向柏長青深深一躬道:“屬下司長勝,參見總督察。”

柏長青早已看出了這司長勝就是“南方孤獨翁”獨孤鈺的徒弟,也就是前此在茶洞救援三英鏢局收服“矮叟”朱誠時,在朱誠手中吃癟的司長勝。

當時,司長勝因柏長青遲遲出手,致使他在朱誠手下吃了虧,而對柏長青暗懷怨恨,想不到目前又碰了頭,而且是屈居於柏長青的屬下。 ●тTk an●c○

柏長青心中暗笑,但表面上卻一面還禮,一面笑道:“不敢當!司兄這一向可好?”

司長勝漠然答道:“託總督察洪福,還好。”

東方逸注目司長勝問道:“司鏢師,有甚麼事?”

司長勝這才諂笑道:“回副座,今晨洛陽城中,傳出了一件奇聞。”

東方逸漫應道:“甚麼奇聞?”

司長勝道:“事情是這樣的,有人在四城城門及鬧市中貼出同樣的招領告示,那告示的內容大意是;有人於去年中秋節後的某天在雲南大理洱海中一個小島上,以十兩白銀的代價買到一個由地下挖出的油布包……”

說到這裡,有意無意之間,向柏長青瞟了一眼。

但柏長青才一聽到去年中秋雲南大理洱海等字時,業已心生警惕,而立刻聯想到“矮叟”朱誠於便條中所給他的警告。

所以,目前他儘管急需知道這可能關係他身世之謎的消息,而禁不住內心熱血沸騰,但表面上卻鎮定得聽如未聞。

也因爲如此,司長勝這有意無意之間的一瞟,自然瞧不出甚麼名堂來。

倒是東方逸,依然漫不經心地截口道:“這消息有甚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司長勝口沫四濺接道:“副座,地下挖出一個油布包,當然值不得大驚小怪,但值得驚奇的卻在後頭哩!”

東方逸笑道;“別賣關子了,快點說吧!”

司長勝接道:“那告示上說他已知道那油布包的主人到了洛陽,要那位主人攜帶黃金千兩,於三天之後的夜半三更,前往宓妃祠贖取。”

柏長青淡淡一笑道:“這倒委實算是-件奇聞,十兩銀子賣來的東西,出賣時卻要千兩黃金,恐怕天下沒有這樣的傻瓜前去贖取吧!”

東方逸沉思着道:“老弟,這倒不一定,江湖中事,形形色色,無奇不有,也許那油布包中有某種武功秘笈,那麼,那人索價千兩黃金,也就不算高了。”

司長勝道:“副座,您可能猜中了一半。”

東方逸注目問道:“這話怎麼說?”

司長勝道:“那告示中說得很明白,油布包中的東西非常珍貴,對於某些人來說,其價值決不止千兩黃金……”

東方逸截口問道:“我問的是那沒猜中的一半。”

司長勝笑道:“副座沒猜中的一半,就是那油布包中,還有關係那原主的身世。”

說話間,又向柏長青瞟了一眼。

但柏長青依然鎮定如常,若無其事。

東方逸霜眉一蹙道:“這些,又怎能算得甚麼重要大事?”

司長勝笑道:“副座你忘了傳說去年八月中秋夜,通天教在洱海圍捕一個漁家小子的事。”

柏長青臉含微笑,完全是一付聽故事的局外人姿態。

東方逸點點頭道:“我沒忘記,據說那漁家小子還可能與神秘失蹤的‘中原四異’有關。”

一頓話鋒,目光移注柏長青問道:“老弟你聽說過麼?”

柏長青微笑搖頭說道:“屬下沒聽說過。”

司長勝接道:“可不是麼!副座,據說那漁家小子,本來也就住在那挖出油布包的小島上,如果那小子果然與神秘失蹤的‘中原四異’有關,則那油布而包的價值可委實不止千兩黃金,而這一消息,更是江湖上一件非常重大的新聞了。”

東方逸點點頭道:“這倒不錯,看來三天後的宓妃祠,又有熱鬧可瞧啦。”

柏長青淡笑着問道;“副座是因爲屆時通天教也將插手?”

東方逸道:“是的,那告示中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如果那洱海中幸逃不死的娃兒果然已來洛陽,勢必前往宓妃祠中贖取那油布包,而通天教既然對那娃兒志在必得,又豈肯放過這大好良機。”

柏長青微微點首道:“副座分析得極有道理,只是,那出告示的人顯然也是道上人,他既然獲得那油布包,也知道那油布包的內容和重要性,應當不致於不明瞭此中因果和利害關係,但他還居然不惜驚世駭俗地這麼公開招搖,副座不覺得此中大有可疑麼?”

東方逸手拈長髯,沉思着道,“這倒委實是一個可疑的問題。”

微頓話鋒,又注目接問道:“那麼,老弟認爲?……”

柏長青正容接道:“副座,屑下認爲這是一個陰謀……”

東方逸注目截口道:“怎麼說?”

柏長青道:“那極可能是通天教故布的陷阱,企圖誘使那漏網的娃兒上鉤。”

東方逸連連點首道;“不錯!不錯!老弟這見解委實高明!”

柏長青謙笑道:“副座過獎了,實際上屑下不過是就事論事,猜中與否,還得等三天後的事實證明哩廣東方逸目光移至司長勝道;“司老弟以爲然否?”

司長勝頗不自然地一笑道:“屬下也認爲總督察的見解極有道理。”

東方逸笑了笑道;“那麼,司老弟向我報告這宗大新聞,本來有何打算?”

司長勝尷尬地一笑道:“不瞞副座說,屬下本來想請準副座,屆時讓屬下暗中前往宓妃祠……”

東方逸臉色一沉地截口道:“不可以!徒然柏老弟沒分析出此中隱含某種陰謀,本局中人,也決不許淌這渾水!”司長勝俯首恭應道:“是,屬下遵命。”

東方逸聲容俱厲地接道:“年輕人戒之在貪,你這動機,本來就有欠光明,記着,以後決不許動這些歪腦筋!”

司長勝恭馴地答道;“是是!屬下知過了。”

柏長青心中冷笑着:“你們這雙簧,表演得還算逼真,只可惜碰上我柏長青。算是枉費心機了……”

就當此時,門外傳來“矮叟”朱誠的語聲道;“稟副座,洗塵宴已排好,恭請副座和總督察即行移駕。”

東方逸揚聲答道;“知道了,朱兄弟先請,老朽同柏老弟馬上就來。”

接着,向柏長青微微一笑道:“老弟,咱們走吧……”

四海鏢局爲柏長青所設的洗塵宴,就是在廣場末端的四海廳中開四十席,凡是總局中各級執事的人員,除了出差在外及值勤者外,差不多全部到齊。

柏長青與東方逸二人並坐首席上首,“矮叟”朱誠與季東平二人左右橫裡相陪,四大金剛之二的莫剛與柳侗二人則敬陪末座。

東方逸首先爲柏長青向全體羣豪做鄭重而簡短的介紹致詞之後,愉快的宴會爲之展開。在觥籌交錯,笑話喧譁中,忽然傳來一聲沉喝:“老太君駕到!”

隨着這一聲勁喝,全場立即肅靜無聲,全體羣豪也在東方逸的領導下,一致肅立恭候。

東方逸一蹙霜眉,扭頭向柏長青做了一個無言的苦笑,隨即以真氣傳音說道;“老弟,老太君是總局主的義母,這老太婆不但武功奇高,脾氣更是古怪得很,待會,如果她言語之間使你難堪時。可得忍耐一點。”

柏長青劍眉微揚,淡笑道傳音答道:“屬下理會得……”

一陣環佩叮哨之聲中,兩位風華絕代的紅衣少婦,摻扶着一位雞皮鶴髮的青衣老嫗,嫋嫋行來。

青衣老嫗雖然滿臉皺紋堆疊,看不出究竟有多大年齡,但卻是臉色紅潤,雙目精芒如電,顯然是一位內外功都有極高成就的頂尖高手。

至於那兩位紅衣少婦,年紀都在二十七八之間,環肥燕瘦,固然各擅勝場,但那美豔妖冶的風情則如出一轍?儘管此刻外表上裝扮得一本正經,一付冷若冰霜的神態,但那兩雙勾魂攝魄的媚目,則焰欲熊熊地叮着柏長青,一瞬也不瞬。

這本來是柏長青目光偷偷一瞥之間的事。

東方逸首先向青衣老嫗拱手爲禮,道,“老太君好。”

柏長青也躬身施禮道:“屬下柏長青參見老太君。”

說着,幾乎是與東方逸同時讓出了首座。

但東方逸飛快地將柏長青攔住道:“老弟,你還是坐原位。”

柏長青正容說道:“副座,您不能讓屬下僭越失禮。”

東方逸笑道:“老弟目前不談這些,今天這宴會是爲你而開,這首座理當由老太君與你並坐……”

青衣老嫗飛快地接道:“東方老兒說得對、娃兒,你就不必再謙讓了。”

說着,已經自在東方逸的原座上坐了下來,兩位紅衣少婦分左右侍立她的背後,東方逸則退坐“矮叟”朱誠身邊。

柏長青不禁苦笑道:“屬下只好恭敬不如從命啦!”

東方逸笑道:“本該如是。”

當柏長青再行坐下之後,全場肅立的羣豪也隨之紛紛就座。

緊接着,東方逸指着侍立青衣老嫗背後的兩位紅衣少婦向柏長青含笑說道:“老弟,這兩位都是總局主的愛姬,也是老太君身邊的紅人,胖的叫玉環,瘦的名飛燕,這兩位以後你可得多巴結一點?”

柏長青禁不住心中暗笑:“環肥燕瘦,固然名實相符,只是未免太以唐突古代佳人了……”

但他表面上卻起身向兩位紅衣少婦抱拳一揖道,“柏長青見過兩位姐姐。”兩位紅衣少婦同時襝衽萬福,掩口媚笑道:“總督察,奴家擔當不起……”

東方逸爽朗的笑道;“姊姊不能白叫,兩位今後可得多多照顧我這位柏老弟才行。”

較胖的玉環白了東方逸一眼道:“那還用你多說……”

在兩位美人的嬌笑,與東方逸的豪笑聲中,這大廳中的嚴肅氣氛,又恢復輕鬆,全場又是笑語喧譁,觥籌交錯。

青衣老嫗扭頭目注柏長青問道;“娃兒,你今年幾歲?”

這語氣,就像是對一個小娃兒問話似地?

柏長青氣在心中,表面上卻恭聲答道:“屑下今年二十一歲。”

真是天曉得了實際上他的虛歲只能算十六歲哩!

青衣老嫗點點頭道:“小小年紀,難得難得。”

柏長青笑了一笑道;“多謝老太君嘉勉!”

青衣老嫗接問道;“聽說你武功很高,是麼?”

柏長青謙笑:“老太君,那是副座過於誇獎。”

青衣老嫗道;“娃兒不必太謙虛,東方老兒一向自負得很,向來不輕易讚許別人。”

東方逸拈鬚笑道;“老太君這話,真是深獲我心……”

青衣老嫗注目如故接道:“而且老身老眼未花,也看得出來,你,神儀內蘊,寶相外宜,顯然曾獲某種不世奇遇,對不對?”

柏長青點點頭道:“是的,先師曾給屬下服食過一枚道家視爲無上珍品的‘朱果’。”

年紀輕輕而有如此高的功力,自非有不世奇遇不能致此,柏長青不便說出自己洱海中因禍得福,服食過千年金斑白鱔的血液,只好胡扯一遍了。

青衣老嫗目光一亮道:“怪不得!”

接着,又注目問道:“‘朱果’確爲道家的無上珍品,服之不但可增加功力,而且可以延年益壽,令師既然給你服過朱果,他本人當也不會例外,那麼,令師怎會已歸道山了呢?”

柏長青正容答道:“老師正因也服食過朱果,才提前功行圓滿羽化飛昇!”

雖然是滿口謊言,卻也無懈可擊。

青衣老嫗目光炯炯地凝注少頃,突然沉聲喝道:“娃兒,你接我三招!”

事出意外,柏長青不禁一驚道:“屬下不敢。”

青衣老嫗震聲說道:“不敢,這是甚麼話!你娃兒是四海鏢局的總督察,地位僅次於副總局主,如果連老身的三招都不敢接,將來怎能替四海鏢局效力!”

柏長青苦笑着沒答話,卻目注東方逸連施眼色,意思是請東方逸作主解圍。

東方逸微微一笑道:“老太君已半甲子沒跟人動過手了,老弟,老太君既然已起豪興,要你接她三招,這是老太君看得起你,也是老弟你的光榮,你就恭敬不如從命吧!”

柏長青心中暗哼一聲:“要她看得起我,她算是甚麼東西……”

念轉未畢,青衣老嫗又沉聲接道:“再說,你娃兒年紀輕輕,而身居高位,如果不顯露兩手出類拔萃的真才實學,又怎能教手下心服。”

這幾句話,似乎激起了柏長青的豪情,只見他劍眉微挑,微笑地道;“老太君說得是,屬下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青衣老嫗點點頭笑道:“這纔對!”

目光移注東方逸道:“東方老兒,吩咐他們騰讓開場吧。”

東方逸應聲沉喝道:“諸位,將場地讓出來!”

其餘羣豪一聽有熱鬧可瞧,而兩位當事人更復一個是他們平日視爲神聖不可侵犯的老太君,一個是新到差年齡輕而功力奇高的總督察,其精彩情形自不難想,他們心中興奮,可就不用提了。

因此,在紛紛自己動手之下,剎那之間,即將大廳正中場地讓了出來。

青衣老嫗緩緩起身,舉步一跨間,已到了空地的中心,使的竟是武林中難得一見,而僅次於“千里戶庭縮地大法”的“大挪移身法”。

柏長青不禁心中凜地暗忖:“好傢伙,看來這老婆子的一身功力,恐怕不在於姥姥之下……”

青衣老嫗已揚聲喝道:“娃兒,你還不下場!”

柏長青恭應道,“屬下來啦!”

說着,已如行雲流水般向前走去,在青衣老嫗身前丈遠處站定。

憑柏長青目前的功力,縱然放展輕功中最上乘的“千里戶庭縮地大法”也非難事,但他無意炫耀,也不願步青衣老嫗的後塵施展“大挪移身法”。

但青衣老嫗自是識貨的大行家,目睹柏長青那氣定神閒,有行雲流水般的身法,不由讚許地點點頭道:“唔,娃兒你很謙虛。”

柏長青淡笑道:“在長者面前,理當如此。”

這話,表面上很中聽,但骨子裡卻是高傲得很,那言外之意青衣老嫗自然能體會出來,當下,她微笑着目光深注地道:“好!你謙虛得可憐,卻高傲得可愛!”

一頓話鋒,神色一整接道:“輕功你可以禮讓,動上手時,你可得小心一點,老身出手一向不留情!”

話鋒再頓,緊接着一聲沉喝:“娃兒接招!”

話落,欺身揚掌奇幻無倫地抓向柏長青胸前。

這一抓之勢,不但絕幻無倫,隱含着無窮變化,而其勁力之強,更是駭人聽聞,招式未到,破空銳嘯先臨,連旁觀羣豪,也不禁爲之心驚膽戰而臉色大變!

柏長青心中暗凜,但表面上卻從容的身形一飄一閃,同時右手奇妙地一拂,不但避過了對方那凌厲無匹的一抓,也將對方掌指間所發的無形罡氣拂向一旁。

只聽“嗤嗤”連響間,柏長青右後側五尺外的一根合抱木柱上,已現出五道深達寸許的爪痕。

青衣老嫗一抓未中,似乎微微一楞,精目中異彩連閃,暴喝一聲:“好身法,再接老身一掌!”

話聲中,身形如鬼魅飄風,疾撲而前。

這回,柏長青不再閃避,但聽勁風呼嘯中,兩道人影一觸而分。

柏長青臉含微笑,朝着滿臉驚詫神色的青衣老嫗深深一躬道;“多謝老太君手下留情!”

青衣老嫗臉上肌肉牽動了一下,精目深注地道:“娃兒,別向臉上貼金了,我老婆子手下並沒留情。”

接着,又苦笑一聲道:“如非我老婆子年老氣衰,招式荒疏,那就是你娃兒委實了不起!”

柏長青也苦笑道:“老太君過獎了,難道老太君沒看到屬下方纔的狼狽像麼?”

柏長青這話雖然是言不由衷,但他方纔所表演的,真是恰到好處。

他明知青衣老嫗之所以要他接三招,無非是想由招式上一探他的師門來歷,他自恃“空前三式”的神奇招式和身法,敵方尚未曾見識過,自不致由此而泄露身份。

但他也深知這青衣老嫗既然是這四海鏢局中武功奇高,而身份也最尊崇的人物,如果自己顯得鋒芒太露,不但有損對方面子,而且也可能影響他以後的行動計劃。

所以,他方纔的避招接招,都是故意以險煞人的姿態演出,只因他表演得逼真而恰到好處,動作又快速之至,以致旁觀羣豪,除了東方逸和當事人的青衣老嫗之外,都沒瞧出,而已瞧出箇中真象的青衣老嫗與東方逸,卻也沒瞧出什麼破綻來。

青衣老嫗漠然地道:“那是你自己的想法,但老身兩招落空,在紀錄上卻是少見的例子。”

柏長青正容道:“那是老太君深恐傷及屬下,而有所保留。”

青衣老嫗綻出一絲微笑道:“娃兒很會奉承人!”

柏長青道:“屬下是實話實說。”

青衣老嫗精目深注地道:“娃兒,你方纔的身法和招式,叫甚麼名稱?”

柏長青微一遲疑道:“屬下說出名稱來,老太君可莫見笑。”

青衣老嫗點點頭道:“好!你說吧!”

柏長青微微一笑,旋即一整臉色道:“這招式和身法,先師本來未曾定名,屬下暫時名之爲‘空前三式’。”

青衣老嫗淡笑道:“這名稱定得好!‘空前三式’,高傲中隱有謙虛,既響亮,又吻合實際,十年之後,這武林天下,該是你柏長青的了。”

柏長青謙笑道:“老太君謬獎啦,屬下可汗顏得很。”

青衣老嫗接道:“三招已去其二,在你那‘空前三式’之下,再發一招也將是徒勞無功!”

一頓話鋒,精目中神光一閃道,“現在老身以一記劈空掌代替最後一招,娃兒,你準備好!”柏長青心中暗忖:“輕功、招式,都已較量過,現在卻是等於較量內功了!小爺不使你失望就是。”

心念電轉中表面上卻正容道:“屬下準備好了。”

青衣老嫗微微點首,退後三步,雙方採取一丈距離,然後臉色一整,右手單掌朝前徐徐地一送。

柏長青也依樣畫葫蘆,右掌輕輕朝前一送。

雙方的掌勢,都沒帶一絲勁風,那情形,竟像是虛應故事似的。

就當全場旁觀羣豪,睜大雙目,臉呈困惑之間……

陡地,一聲悶雷似地爆響,震得整個“四海廳”都發出強烈震顫!

旁觀羣豪臉色大變間,但見那青衣老嫗白髮蓬飛,衣袂飄揚,有如挺立在強烈的颶風中,身形也隨之搖晃不已。

柏長青的情形也大致相同,不過,不知他是故意裝成了還是功力真正略遜一籌?

但見他那本來有如冠玉的俊臉竟微顯蒼白,在那強烈激盪的罡風中強自撐持少頃,終於“蹬蹬蹬”地接連退了三大步。

他,方自淡淡一笑,抱拳待拱,卻陡地垂手肅容,靜立不動。

那情形,竟似本來想向青衣老嫗抱拳行禮,卻爲了強抑胸中的翻騰氣血而中止似的。

青衣老嫗緩步而前,目光深注地問道:“娃兒,老身沒傷着你麼?”

這剎那之間,柏長青的臉色已恢復正常,少頃之後,才微笑着答道:“謝謝老太君關注,屬下沒傷着。”

青衣老嫗微微點首道:“好,好,能接老身全力的一掌而僅退三步,你的功力當與東方老兒在伯仲之間……”

此話一出,-全場羣豪不禁神情一震,一齊將目光投注在柏長青的身上。

柏長青謙笑截口道:“老太君過獎了,屬下怎敢與副總局主相提並論!”

青衣老嫗道;“娃兒別太謙虛,老身親自試的招,還會有錯!”

一頓話鋒,精目環掃全場,震聲說道:“方纔的情形,你們都看到了?”

全場一聲暴喏:“都看到了。”

青衣老嫗接道;“那麼,對這位年輕的總督察,心服不心服?”

全場又是一暴喏:“心服。”

青衣老嫗語聲一沉道:“心服就好,記着今後如有敢對柏總督察陽奉陰違,或意存輕視其少不更事者,當心我老婆子活劈了他?”

在全場一片如雷似的暴喏聲中,青衣老嫗含笑向柏長青道:“娃兒,咱們喝酒去。”

說着,拉着柏長青的右腕,重行走向首席。

但見他們二人剛剛重行入座,一個青衣漢子已匆匆而入,向着東方逸躬身一禮道:“稟副座,有客人求見!”

東方逸注目欠身道:“是甚麼人?”

青衣漢子恭聲答道:“他自稱白雲飛,來自太原。”

東方逸一怔道:“白雲飛?長的甚麼模樣?”

青衣漢子道:“中等身裁,鳳目重瞳,鬚眉全白,看不出有多大年紀?卻顯得威嚴已極!”

東方逸目光移注青衣老嫗道:“看來果然是他了。”

青衣老嫗道;“你的意思是說來人就是那‘神拳無敵’白雲飛?”

東方逸點點頭道:“是的?姓名容或有雷同之人,但如此長相者,武林中卻僅此一人。”

“此人號稱少林一派中,近百年來成就最高的俗家弟子,不但以少林絕藝的‘百步神拳’掙得‘神拳無敵’綽號,據說其對於‘伏魔劍法’也有極高造詣!”

東方逸蹙眉接道:“是的,只是聽說此人,歸隱已達半甲子,此番前來本局究爲何事?”

青衣老嫗道:“管他所爲何事,你先去將他接進來再說。”

東方逸點點頭,又向那青衣漢子問道:“來客一共幾位?”

‘青衣漢子答道:“來客一共五位。”

東方逸接道:“另四位是甚麼人?”

青衣漢子一怔道:“回副座,那四位未報姓名。”

東方逸蹙眉問道:“是何模樣?”

青衣漢子道:“是一對很俊美的年輕男女,和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矮老頭。”

東方逸蹙眉如故道:“矮老兒?是否一個黃衫,一個白衫?”

青衣漢子連連點首道:“正是,正是。”

東方逸目光移注青衣老嫗道:“矮老頭顯然是黑道巨擘‘燕趙雙矮’宇文兄弟。”

青衣老嫗默然點了點頭。

東方逸又蹙眉接道:“白老頭爲人極爲正派,也極自負,今天,怎會跟這兩個聲名狼藉的黑道巨擘走在一起?”

說着,已徐徐起身,向外走去。

青衣老嫗向後侍立的玉環要過一幅絲巾,蒙在臉上,然後目注柏長青問道:“娃兒,聽過方纔這三人的名字麼?”

柏長青心頭暗忖:“這老太婆一聽白雲飛前來,即蒙上面紗,顯然與白雲飛是熟識的人物。”

但他表面上卻欠身答道:“屬下曾聽先師說過這位白雲飛大俠,是與寰宇共尊的‘和合雙童’同一代人物?……”

青衣老嫗點點頭道;“不錯!致於那‘燕趙雙矮’宇文兄弟,雖然是邪魔外道,但一身功力,比起當代的八大高人來,相差卻也有限得很。”

柏長青道;“這個,先師也曾說過。”

青衣老嫗笑了笑道;“令師雖不爲人所知,但他對武林中的情形,卻好像熟悉得很?”

柏長青淡笑道:“是的!”

青衣老嫗岔開話題道:“娃兒,待會如果這五個人來意不善,你不妨放手挫挫他們……”

他的話沒說完,東方逸已陪同老少五人,魚貫地走入廳來。

爲首的葛衫老者與殿後的兩個矮老頭,一如方纔那青衣漢子所描述之狀。

當中是一對年約十七八歲的俊美男女。

男的一身天藍色勁裝,肩插長劍,長得方面大耳,目似朗星,儘管膚色微顯黝黑,卻不影響他那英挺而颯爽的英姿。

女的則是紫色勁裝,紫色披風,圓圓的臉,大而亮若晨星的美目,長長的睫毛,瑤鼻、檀口、櫻脣,雖不算太美:卻特別惹人喜愛,尤其是配上那婀娜中不失剛健的身裁,和那肩頭盪漾着粉紅劍穗,更予人一種無法形容的美感。

這五位不速之客,儘管其年齡,性別,穿着,各不相同,但那嚴肅的臉色,卻如出一轍,很顯然的,他們的來意縱非不善,也決不會友好。

東方逸一進大廳,立即向執事人員揚聲喝道;“宋治平,立刻安排客席!”

走在爲首的葛衫老人冷然接道:“不必!老夫不是來騙吃騙喝的。”

東方逸笑道:“白大俠等遠來是客,不論此行究爲了何事,且先喝杯水酒再說……”

由東方逸這話中,已確定這葛衫老者果然是‘神拳無敵’白雲飛了。

白雲飛停步大廳的空地中心,精目環掃,冷冷一笑道;“很好,原來場地也早已騰出……”

白雲飛這一停下來,其餘四位也自然停止前進。

東方逸卻連忙截口笑道:“白大俠誤會了,這場地騰出是另有原因。”

白雲飛冷然接道:“老夫不願問,也無權過問,不過,卻同意貴局這種乾脆作風。”

東方逸苦笑道:“白大俠,因爲今天是本局新任總督察柏少俠的到差,眼前正是給柏少俠接風的洗塵宴……”

白雲飛冷笑一聲道:“那老夫很抱歉!打擾諸位豪興。”

東方逸苦笑如故地接道:“騰出場地,是供方纔柏少俠表演神功絕藝之用。”

白雲飛這才微微一楞道:“是麼,那老夫是真是誤會了。”

東方逸笑道:“話不說不明,白大俠明白了就好,東方逸不會介意。”

這說話之間,宋治平已在首席左邊,迅疾地另外排上了席位。

東方逸含笑擺手肅容道:“白大俠,諸位,請上坐。”

白雲飛冷冷一哂道:“好!老夫先叨擾你一番……”

說着,大步走向客席,逕行坐在首位上,那一對年輕男女左右橫坐,兩個矮老頭則坐在下首。

但兩個矮老頭剛剛坐下,白雲飛已沉聲喝道;“東方副局主,給那兩位另設一席!”

東方逸一面連聲應是,吩咐宋治平再設一席,一面卻目注白雲飛訝問道;“白大俠,你們不是一道?”

白雲飛輕輕一哼道:“他們兩位的目的,可能與老夫相同,但老夫生平不願與陌生人同席。”

這話說得相當含蓄,明明是不屑與“燕趙兩矮”同桌,卻偏說是不願與陌生人同席。

“燕趙雙矮”尷尬地一笑,同時起身。

東方逸也頗不自然地道:“那麼,賢昆仲請稍待,東方逸立刻與二位另排席位。”

這時,那宋治平已不等東方逸再行吩咐,立即自動在一旁又安設了一席。

當“燕趙雙矮”重行入席之後,酒菜也源源送上。

東方逸首先向白雲飛,“燕趙雙矮”分別敬過酒之後,白雲飛注目說道:“東方局主,老夫說話,不喜轉彎抹角,此行是特爲面見貴局局主,有所請教而來。”

東方逸微笑答道:“白大俠,東方逸在大門口時已說過,本局總局主正在坐關,有甚麼指教,向我東方逸說也是一樣。”

白雲飛冷然問道:“你能完全做主?”

東方逸笑道:“東方逸既然忝爲本局副總局主,局主正在坐關,所有有關本局大小事務自當全權作主。”

白雲飛輕輕一哼道:“那麼,老夫問你,有關貴局強行收買各地鏢局之事,你知不知情?”

東方逸淡淡一笑道:“白大俠!本局收買各地鏢局是實,但白大俠口中的‘強行收買’四字,卻似乎有欠斟酌。”

白雲飛臉色一沉道:“你是說老夫冤枉了你?”

東方逸道:“冤枉不冤枉本局,那是你白大俠之事,東方逸只說明一個事實,那就是所有各地賣給本局的鏢局,不但經雙方同意,立有契約爲憑,而且其原有人員,也一律由本局僱用……”

白雲飛截口冷笑道;“契約算得了甚麼!在刀尖的威脅之下,自然是生命爲重,而不得不忍痛犧牲!”

東方逸臉色-整道:“白大俠,東方逸敬重你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輩奇俠,才一再忍讓!……”

白雲飛再度截口道:“老夫不要你尊敬,也不要你忍讓,只要你還我一個公道來!”

東方逸臉色一變道:“如此說來,白大俠認定本局對各地的鏢局,都是強行收買的了?”

白雲飛微微一曬道:“老夫不敢斷定所有各地鏢局,都是同樣情形,但至少‘武威’‘振威’與‘定遠’等三家鏢局,卻是在刀尖之下被迫出讓的。”

東方逸苦笑道:“想不到憑白大俠的身份地位,竟然也說出這種含沙射影,故入人罪的話來。”

白雲飛冷笑道:“有事實,有人證,何能謂故入人罪!”

東方逸道:“那麼,請白大俠說出事實交出人證來。”

白雲飛道:“事實毋須再說,人證現在在嵩山少林寺,那是‘振威’與‘武威’兩家鏢局的局主,也是我白雲飛的記名徒弟。”

東方逸冷冷一笑道:“白大俠是當今少林派掌教的師叔,自然可以少林派的聲威嚇人……”

白雲飛震聲大喝;“住口!”

接着,又微微一哂道:“老夫雖然是少林掌教的俗家師叔,卻不願擡出少林派的招牌來嚇人。”

東方逸也微哂道:“可是,事實上白大俠已說出人證在少林寺。”

“不錯!”白雲飛冷然接道:“那是因爲他們受到生命的威脅,只好暫時去少林寺以求庇護。”

話鋒微微一頓,又沉聲接道:“四海鏢局膽敢如此無法無天,想必有所仗恃,老夫已半甲子未履江湖,對武林近況,陌生得很,此行本該帶他們同來……”

東方逸微笑地接問道;“白大俠之意,是要我東方逸前往少林寺對質?”

白雲飛道:“不錯。”

東方逸笑道;“白大俠,我感到對你很抱歉,本局草創伊始,百廢待舉,東方逸半年之內都抽不出時間來……”

白雲飛截口接道:“你抽不出時間來不要緊,只要將那‘武威’,‘振威’兩家鏢局,退還給老夫也行。”

東方逸沉思着道;“這事情好商量,白大俠且請多喝幾杯水酒,容東方逸先問問兩位宇文朋友。”

白雲飛冷冷一笑,舉杯自行喝了一口之後,冷電似的目光緩緩掃向全場。

東方逸目光移注“燕趙雙矮”,正容問道:“兩位宇文朋友,聽白大俠方纔的語氣,那‘定遠’鏢局,想必與兩位有關了?”

“燕趙雙矮”中的老大宇文黃點點頭道:“不錯!‘定遠’鏢局的局主是宇文黃兄弟的入室弟子!”

東方逸接問道:“嚴賢昆仲也認爲定遠鏢局是本局強行收買?”

那老二宇文白冷哼一聲道:“多此一問。”

東方逸眉峰一蹙道;“那麼賢昆仲此行來意是?”

宇文黃接道:“當然是爲了收回‘定遠’鏢局!”

東方逸笑道:“好!好!好商量,好商量……”

目光移注青衣老嫗道:“方纔的經過,老太君都聽到了?”

青衣老嫗冷冷地答道:“我老人家又沒聾,怎會聽不到!”

東方逸接口道:“那麼,老太君有何指示?”

青衣老嫗道;“本局雖草創伊始,卻不能任人污衊,更不能任人訛詐!”

白雲飛與宇文兄弟方自同時臉色一變,東方逸卻道:“三位請稍安勿躁,東方逸自有合理交代。”

接着,目光移注青衣老嫗道:“老太君,咱們犯不着爲了小小三家鏢局,而開罪道上朋友。”

青衣老嫗道:“開罪朋友事小,本局丟人事大,何況兩家鏢局用白花花的銀子買來……”

東方逸截口苦笑道:“老太君,毀約的是人家,咱們談不上丟人啊!”

青衣老嫗面紗一揚道:“不管如何,我老人家不同意!”

東方逸方自搖頭苦笑間,白雲飛卻注目微哂道:“東方副局主,原來還是你不能做主!”

東方逸笑道:“白大俠,這位老夫人是本局總局主的義母,長者在座,東方逸理應請示一番。”

白雲飛冷笑道:“現在,你如何答覆?”

東方逸微一沉思道:“白大俠,如果老夫人不在座,東方逸可以斗膽做主,將前此所買鏢局退還,但目前……”

白雲飛接道:“目前卻聽老夫人的了!”

東方逸苦笑道:“白大俠,這是禮,務請大量包涵。”

白雲飛道:“老夫可以包涵,可是,問題如何解決?”

東方逸微一沉思道:“且等本局總局主啓關之後,再作解決如何?”

白雲飛冷然道:“老夫不願等!”

東方逸蹙眉苦笑道:“白大俠,你不能使我左右爲難。”

白雲飛笑道:“這真是笑話,恃強收買各地鏢局的是你們四海鏢局,老夫依理原價贖還,又怎會使你爲難?”

東方逸道:“白大俠,東方逸本有歸還之心,毋如老夫人不肯同意……”

白雲飛笑道:“那是你們自己的事。”

青衣老嫗怒聲道:“白雲飛,你以爲四海鏢局怕了你!”

白雲飛敞聲笑道:“四海鏢局不怕事,我白雲飛也非怕事之人。”

青衣老嫗面紗-揚道:“那你是打算用強了?”

白雲飛霜眉一挑道:“老夫此行志在贖回‘武威’,‘振威’兩家鏢局,如果貴局恃強不肯通融,老夫不惜一搏!”

青衣老嫗冷笑一聲道:“好!你劃下道來吧!”

白雲飛道:“有道是:‘客隨主便’,貴局怎麼安排,老夫怎麼接着就是!”

青衣老嫗目注柏長青道:“娃兒,你去向這位白大俠拜領幾招不傳絕藝吧!”

柏長青方自恭應着含笑而起,白雲飛已臉色一變道:“你敢消遣老夫!”

青衣老嫗訝問道:“此話怎講?”

白雲飛冷笑道:“老夫再不成器,也不致於跟一個年輕後輩動手……”

青衣老嫗截口淡笑道:“白老兒,別倚老賣老,你且仔細瞧瞧,這娃兒是怎樣的材料?”

白雲飛和那一對年輕男女,自入座之後,雖然也曾向柏長青投過訝異的一瞥,但那是因感到柏長青年紀輕輕,竟坐在首位而奇異,當時可並未仔細端詳。

眼前經青衣老嫗這一提醒,六道目光深注之下,竟一齊目放異彩地楞住了。

青衣老嫗淡笑着接道:“白老兒這娃兒姓柏,名長青,就是本局新聘請的總督察,說來也許你老兒不相信,曾任川、湘、黔三省綠林總瓢把子,目前出就本局總鏢師一職的‘矮叟’朱誠在這娃兒手下竟沒走出十招。”

白雲飛連連點首道:“我相信,我相信……”

青衣老嫗得意地笑道:“現在,你老兒不再說我老婆子是故意消遣你了吧?”

白雲飛禁不住喃喃自語道:“如此百年難得一見的年輕高手,值得老夫一搏。”

說着,已起身走向空地中心,向柏長青點點頭道:“哥兒,老夫恭候了……”

青衣老嫗搶着說道:“就這麼胡打一通,事先也不說說清楚。”

白雲飛不禁啞然失笑道:“老夫被這娃兒的絕世丰神迷惑住了……當然得說清楚,當然得說清楚。”

接着,神色一整道:“老夫的目的既然是在贖回鏢局,自然是點到爲止,而且以百招爲限。”

青衣老嫗點點頭道:“我同意百招之內,只要你老兒贏了,‘武威’,‘振威’兩家鏢局,由老身做主,無條件發還。”

一頓話鋒,又注目接道:“如果你老兒輸了呢?”

白雲飛脫口答道:“兩家鏢局,不再過問,老夫也永不再出江湖。”

東方逸笑接道:“如果是秋色平分,又如何?”

白雲飛道:“那就等貴局總局主啓關之後再說。”

青衣老嫗接道:“好!就此言爲定。”

白雲飛目注柏長青道:“哥兒請!”

柏長青在全場數百道目光注視之下,緩步走向場中。

這剎那之間,他心念電轉,已做下重大的決定。

本來,白雲飛給他的最初印象,除了威嚴中不失長者的藹然風度之外,更予他一種莫可言喻的親切之感。

這種沒來由的親切之感,使他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方纔當雙方的展開一場脣槍舌劍時,他除了不時向對方深注之外,始終蹙眉沉思着……

一直到青衣老嫗要他下場時,他才暗自苦笑着給自己做了一個答覆:“這可能是因爲他是爺爺的故人吧……”

他,安詳地停立白雲飛身前丈遠處,抱拳一拱道:“白前輩請!”白雲飛笑道:“老夫偌大一把年紀,怎好意思佔先!還是你先請吧!”

柏長青正容說道:“恭敬不如從命,晚輩放肆了!”

語聲方落,一個踉蹌,一拳搗向白雲飛的左肋。

白雲飛閃身避過一拳,脫口驚呼道;“你是古太虛的徒弟?”

柏長青笑道:“非也!白前輩再瞧這個……”說話間,右掌如落英繽紛地幻出漫天掌影,左手卻飛指逕點對方“章門”大穴。

白雲飛一面化解,一面不勝詫訝地道:“飛花掌,一陽指,你……你是‘中原四異’的共同傳人?”

柏長青搖頭笑道;“也不是……”

說話間,身形微閃,右掌“呼”地一拳,向大門外擊去。

只聽“蓬”然大震聲中,大門外五丈處的一塊“禁止喧譁”的木牌,已應掌而碎。

第二十七章 僥倖脫困第二十七章 僥倖脫困第四章 瞞天過海第一章 世外桃源飛血雨第十一章 不卑不亢鬥太君第二十三章 方府探秘第二十七章 僥倖脫困第二章 九死一生第十三章 最痛苦的時刻第十章 令主揚威第二章 九死一生第十二章 初顯神技退雙矮第十一章 不卑不亢鬥太君第八章 情有獨鍾第二章 九死一生第六章 將錯就錯第三章 細說根由第十四章 共商密計第三章 細說根由第三十章 千鈞一髮第十七章 獨探摘星樓第三章 細說根由第十六章 棄暗投明第二十二章 徒勞無功第十八章 談往事令人悲傷第三十章 千鈞一髮第九章 化險爲夷第六章 將錯就錯第八章 情有獨鍾第二十二章 徒勞無功第二章 九死一生第十六章 棄暗投明第九章 化險爲夷第二十二章 徒勞無功第十四章 共商密計第八章 情有獨鍾第三十章 千鈞一髮第七章 關中三鬼第二十四章 魔劫重重第十八章 談往事令人悲傷第三章 細說根由第二十一章 一段秘辛第八章 情有獨鍾第十一章 不卑不亢鬥太君第十七章 獨探摘星樓第三章 細說根由第十三章 最痛苦的時刻第三章 細說根由第十三章 最痛苦的時刻第十九章 不祥預兆第八章 情有獨鍾第十五章 各有隱衷第二十六章 腥風血雨漫北邙第十六章 棄暗投明第十三章 最痛苦的時刻第十六章 棄暗投明第十三章 最痛苦的時刻第二十六章 腥風血雨漫北邙第一章 世外桃源飛血雨第七章 關中三鬼第二十六章 腥風血雨漫北邙第五章 席次之爭第十一章 不卑不亢鬥太君第七章 關中三鬼第十章 令主揚威第二十一章 一段秘辛第二章 九死一生第十章 令主揚威第一章 世外桃源飛血雨第十四章 共商密計第十九章 不祥預兆第五章 席次之爭第十一章 不卑不亢鬥太君第二十五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第二十章 卻敵解毒第二十二章 徒勞無功第二十五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第二十六章 腥風血雨漫北邙第一章 世外桃源飛血雨第七章 關中三鬼第十章 令主揚威第十三章 最痛苦的時刻第十八章 談往事令人悲傷第三章 細說根由第十二章 初顯神技退雙矮第十一章 不卑不亢鬥太君第十九章 不祥預兆第一章 世外桃源飛血雨第二十九章 將計就計第六章 將錯就錯第七章 關中三鬼第二十七章 僥倖脫困第十八章 談往事令人悲傷第二章 九死一生第九章 化險爲夷第五章 席次之爭第二十九章 將計就計第十五章 各有隱衷第六章 將錯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