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最痛苦的時刻

在場羣豪都是當代武林中的頂尖高手,但除了於姥姥與徐丹鳳二人依然未動之外,其餘莫不臉色大變地掩耳紛紛後退。

徐丹鳳滿臉惶急地道;“姥姥,他……他……是不是瘋了?”

於姥姥長嘆一聲;“不會的,如果他心中那滿腔悲憤不發泄出來,那真可能會發瘋,但經過這一聲長嘯之後,他會平靜下來的……”

徐丹鳳半信半疑地點點頭,於姥姥又正容接道:“這孩子自出道以來,這一聲長嘯,可能是第一次將全身的功力發揮到極致,這樣也好,先寒寒那些賊子們的狗膽!”

申天討一旁接道:“不錯,這一聲長嘯,靜夜中聽來,怕不遠達十里之外……”

這時,柏長青那無比悲壯蒼涼的長嘯,才嘎然而止,臉上也恢復了原有的平靜。

冷寒梅雙目中淚光晶瑩地促聲問道:“小明,是怎麼回事?快點說給我聽。”

柏長青嘆道:“好的,師叔……”

接着,他娓娓地說出瞭如下的一段故事:原來“中原四異”之所以在點蒼山建築避秦別院,共同隱居,是出於“恨月山人”古太虛的提議。

至於古太虛之有此提議,則是暗中垂涎“白雲公主”江麗君的美色。四異中的其餘三人,自然不會想到與自己同享俠名的古太虛竟心懷叵測,暗中包藏禍心,而欣然同意。

那時候,白天虹(即目前的柏長青)纔不過三歲多一點,因爲四異之中,也僅僅只有“惜花公子”白曉嵐有這麼一個寧馨兒,而古太虛又是暗中另懷鬼胎,他爲了討好白曉嵐夫婦,乃提議將特製的珍貴藥水,替白天虹洗煉筋骨,以便自幼紮好根基,同時將四異武功,做成手抄本,交與白曉嵐,俾使白天虹成人之後,成爲“中原四異”的共同傳人。

這些由表面上看來古太虛是多麼熱心而夠義氣!更是多麼像一位恂恂長者!

可是,就當避秦別院落成不久,白天虹剛剛五歲,也就是如今說來十年之前的一個夜晚,古太虛終於露出了他的猙獰面目!

他,先在其餘三異身上,暗中施下毒藥,然後又以迷藥當着白曉嵐面前,將江麗君姦污。白曉嵐羞憤氣急交迸之下,不顧一切,強提真力與古太虛拼命,但因身中劇毒,功力大減,終於被古太虛擊得昏死過去。

也許是天奪古太虛之魄,同時也是白天虹命不該絕,古太虛於擊昏白曉嵐之後,竟繼續在江麗君身上,發泄他的獸慾,而無暇繼續趕盡殺絕。

此時,四異中的“神風秀士”呂伯超也已發覺這一慘變。

但呂伯超也已身中劇毒,他自知迴天無力,匆促中,乃立即將白天虹和那四異武功的手抄本,悄悄交與白曉嵐的義僕宋超然,囑他務必設法保存此一白家的幼苗。

這時,整個避秦別院,已籠入一片腥風血雨與鬼哭狼號的殺聲之中。

宋超然,本是長沙三英鏢局的鏢師,因受過白曉嵐夫婦的救命之恩,堅持自願以奴僕身份,伺候白曉嵐夫婦終生。

此時,他自知能力不足以救主,只好拼死設法保存主人的這一根幼苗……白天虹。

他,於悲憤莫名中,仗着平日對院中環境的熟悉,也乘院中殺聲震天的混亂局面掩護,點了白天虹的“黑甜穴”,悄悄地由陰溝滑入護院河,再由排水道中,逃出了敵人所佈的天羅地網。

宋超然保着白天虹逃出羅網之後,他心知古太虛必然大事搜索,但他爲了出敵意外計,並不遠走高飛,反而就在與避秦別院近在咫尺的洱海中,以漁人身份定居下來?

信中的大意,大致是如此,至於白曉嵐夫婦與呂伯超等三人的生死下落,則僅於末尾附加了一筆!據他事後在大理城茶館中,無意間由魔徒口中漏出消息,這三位好像當時並沒有死,而被劫持走了。

這一段,與“關中三鬼”中老大刁英所提供者,互相吻合,所以,白曉嵐夫婦與呂伯超等三人仍然活着的希望很大。

柏長青把刁英所說之事,最後也向羣俠,一併加以說明。

柏長青說完之後,如釋重負地發出一聲長吁,其餘羣俠,也不由發出深長的嘆息。

徐丹鳳美目深注地說道:“如此說來,明弟果然是‘神拳無敵’白爺爺的孫兒了?”

柏長青不禁一怔道:“鳳姊,你這消息由何而來?”

於姥姥代答道:“是前幾天白老兒自己說的,他也只說明白曉嵐是他的兒子,至於武林中人爲何都不知道這一事實,他卻隻字未提。”

柏長青接問道:“姥姥沒問過?”

於姥姥道:“問是問過,可是他推說說來話長,且等他們爺兒倆,再度見面時,再親自告訴你。”

柏長青不禁喃喃自語道:“怪不得……”

徐丹鳳截口訝問道:“明弟,怪不得什麼呀?”

柏長青苦笑道:“三天前,當我在四海鏢局中初次見到他老人家時,就有一種沒來由的親切之感,鳳姊你說怪不怪?”

於姥姥接道:“至親骨肉,多半都有一種心靈上的自然感應1”

徐丹鳳道:“所以,你當時就暗中傳音,要他老人家到白馬寺來找我?”

柏長青道:“是的,當時,我只能這麼做。”

一頓話鋒,又注目接道:“鳳姊,他老人家還在白馬寺麼?”

徐丹鳳笑道:“他老人家如果還在白馬寺,今宵豈有不來之理?”

柏長青訝問道:“那麼……”

於姥姥接道:“白老兒當晚就走了,他說過,過幾天還要來的。”

柏長青沉思着道,“姥姥,他老人家再來時,請秘密通知我一聲。”

於姥姥點了點頭,柏長青俯身將那油布包重新包好,望着徐丹鳳蹙眉說道:“鳳姊,這東西我不便帶在身邊,勞駕你小心帶回去,消毒後暫時代爲保存。”

徐丹鳳微笑答道:“好的,我一定替你好好保管。”

柏長青目光移注於姥姥道:“姥姥,我想只等救出我父母和呂伯伯,以及解決掉那番僧之後,立即以本來身份,公開跟通天教周旋。”

於姥姥正容說道:“可以,只是你身居虎穴,一切都得格外當心”

柏長青笑了笑道:“我會當心的,而且經過今宵的考驗之後,四海鏢局只有對我更加信任,說不定還可以更行打入他們的核心哩!”

冷寒梅接道:“小明,話是不錯,但還是一切小心爲上,凡事都不宜操之過急,懂麼?”

柏長青正容點點首道:“是的,明兒記下了。”

接着,又蹙了蹙劍眉道:“時間已不早,我必須走了,諸位請多多珍重,小明告辭!”

抱拳一個羅圈揖之後,長身飛射而去……

當柏長青在宓妃祠前揭開自己身世之同時,他那四海鏢局所在的精舍中,也在進行着一幕緊張而頗爲有趣的鬧劇。

那是約莫當柏長青以隱身術暗地離開頓飯工夫,也是二鼓與三鼓之交的當口。

東方逸獨個兒悄然來到柏長青的房間前,輕輕敲着房門道:“柏老弟,柏老弟……”

房門啓處,當門而立的,竟非柏長青而是季東平。

季東平有季東平的專用宿舍,半夜三更,他怎會在柏長青的房間裡呢?

而且,季東平服裝整齊,手中還握着一枝青銅長劍,這情形,不但表示他尚未入睡,而且好像正在戒備着甚麼似地。

東方逸方自心頭疑念加深地一楞,季東平卻也微感詫訝地以最低話聲問道:“副座夤夜蒞臨,莫非發生了甚麼非常事故?”

東方逸笑了笑道:“沒甚麼,我只是突然想到,前幾天所傳說的那個甚麼油布包的故事,其中可能另有文章,今宵正是約定贖取的日期,我準備約同柏老弟,暗中前往察看一下。”

略爲尋頓,又注目問道;“怎麼?季大俠還沒睡?”

季東平仍然壓低嗓音道:“是的,我正在替主人護法。”

說着,還揚了揚手中的青銅長劍。

東方逸也低訝問道:“怎麼?柏老弟這樣夜晚還在用功?”

季東平點點頭道:“是的,每隔三天,主人都需在午夜入定兩個時辰,除非有特殊事故,從未間斷。”

接着,側身低聲肅容道:“副座請!”

東方逸笑問道:“我進來對柏老弟的用功,不會有影響麼?”

話是說得很禮貌,但人卻早已走進了客房之中。

季東平道:“不要緊,只要談話小聲一點就行。”

接着,已當先帶路,並含笑說道:“副座請到裡面來坐。”

東方逸此來目的,本來就是爲了要察看柏長青是否還在房中,所以,縱然季東平不請他到裡面去,他也設法藉口進去,如今,既有季東平這一請,那是正好順水推舟啦!

不過,他還邊走邊假意地低聲歉笑道:“希望不致驚擾柏老弟。”

季東平淡淡地一笑道:“不會的,副座,站在我的立場而言,我倒情願驚擾主人而不願忽視主人的安全。”

說話間,兩人已進入柏長青的起居室。

只見柏長青盤膝趺坐牀上,賓相莊嚴,有若入定老僧。

東方逸目注柏長青,卻向季東平低聲說道:“柏老弟年紀輕輕,修爲卻顯然已達‘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的最上乘境界,這在武林一般人而言,恐將是空前絕後的了。”

季東平笑了笑道:“副座說得不錯,以主人這種年紀而有如此修爲,絕後也許未必,但空前卻是可當之無愧。”

接着,又注目笑問道:“副座,聽說‘不老雙仙’初出江湖時,也不過是十七八歲年紀,確否?”

季東平存心拖延時間,以便柏長青及時趕回,所以無話找話說。

東方逸點點頭道:“不錯,不過,當年初出江湖的‘不老雙仙’,其武功修爲方面,卻較如今的柏老弟要稍遜一籌。”

季東平笑問道:“副座根據那一點比較?”

東方逸拈鬚微笑道;“想當然耳……”

此時,住在裡間的綠珠,已悄然啓門而出,鬢亂釵橫,卻是別具一種撩人的風韻。

她,微張惺忪妙目,向東方逸訝然問道;“副座,深夜來此,有甚要事麼?”

東方逸笑道:“聽說你跟柏老弟小兩口在鬧彆扭,所以……”

綠珠扭着小蠻腰,不依地截口撒嬌道:“副座,我不來了,您……您……”

東方逸微笑如故道;“我怎樣呀?”

綠珠嬌嗔地接道:“您,老是欺負人。”

東方逸一伸舌頭道:“乖乖,這罪名我可吃不消……”

目光一瞥有如入定老僧的柏長青,含笑接道:“幸虧柏老弟入定未醒,否則,他向我興起問罪之師來,那還得了!”

綠珠媚笑道:“副座,您有沒有個完?”

東方逸道:“話是說完了,不過還有一點,我要問問你。”

接着,神秘地一笑道:“綠珠,你跟柏老弟既然沒鬧彆扭,卻爲何要分房而睡?”

綠珠俏臉一紅,頓足嬌嗔道:“副座,這種話,您也問得出口!”

東方逸笑道:“飲食男女,人之大欲,有甚麼不能問出口的。”

綠珠微顯忸怩地白了東方逸一眼道:“副座,您沒看到柏爺正在行功麼?”

東方逸微微一楞之後,才點點頭笑道:“對了!行功的時候,自然不能同房,年紀輕輕,能多加節制,倒是好的……”

綠珠妙目一瞥滴漏銅壺,不由低聲“哦”道:“五更將近,快天亮了哩!”

東方逸話鋒一轉道:“快天亮,我也該走了。”

目光移注季東平道:“季大俠,等會柏老弟醒過來時,請告訴他,今晚我請他便餐。”

說着,已起身向外走去。

季東平如釋重負地暗中長吁一聲,一面起身相送,一面答道:“好的……”

季東平返還室中時,柏長青已含笑欠身而起。

季東平連忙低聲問道:“主人,此行有何收穫?”

柏長青微微一笑道:“收穫不小……”

接着,將在宓妃祠的經過,複述了一遍,然後神色一整道:“昨宵能有如此收穫,季老當居首功。”

這話可一點不算誇張,事實上,如無季東平所傳的隱身術和借物代形術,柏長青又怎能分身親自前往宓妃祠赴約哩!但季東平卻謙笑道:“主人過獎,這是老奴份內之事。”

一旁的綠珠媚笑道:“兩位別客氣了,柏爺,您是幾時回來的?”

柏長青笑了笑,道:“剛回來,正好與東方逸擦身而過。”

季東平接道:“那麼,方纔老奴與東方逸之間的對話,主人都沒聽到了?”

柏長青點了點頭,接着,季東平將方纔的一切經過,向他複述一遍。

柏長青冷冷一笑道;“好一隻狡猾的老狐狸!”

季東平神色一整道:“主人,今晚的便餐,其中必有文章。”

柏長青注目問道:“季老何以教我?”

季東平微一沉思,如此這般地低聲交談了一陣之後,才告辭而去。

季東平離去之後,柏長青向綠珠笑了笑道:“綠珠,半夜沒睡,你該歇息一下了,我也要調息一會兒……”

綠珠溫馴地嬌應一聲,向柏長青投過深情的一瞥之後,轉身走入裡間。

當日辰牌時分,當柏長青正在真的調息之際,洛陽城中“南荒孤獨翁”獨孤鈺所住的那幢神秘巨宅之內,卻有一場秘密會議正在進行着。

主持這一個秘密會議的是那被稱爲“太上護法”的青衣蒙面人,與會的,除了位居特級護法的司馬宏與獨孤鈺外,還有一個神秘的黑衣蒙面人。

青衣蒙面人目光環掃在座諸人,然後沉聲問道:“諸位,對昨宵宓妃祠前所發生的一切,諸位都知道了,現在,如有甚高見,請即行提出來。”

司馬宏起立發言道:“太上,有一點,卑職深感不解……”

青衣蒙面人截口問道:“是那一點?”

司馬宏道:“太上,以昨宵宓妃祠前雙方的實力而論,咱們並不弱於對方,卻爲何白白犧牲幾十個弟兄,而不……”

青衣蒙面人擺手截口道:“司馬護法且請坐下。”

司馬宏依言坐下之後,青衣蒙面人才淡淡一笑道:“司馬護法認爲昨宵咱們的弟兄是白白犧牲了?”

司馬宏點點頭道;“是的,因爲咱們所獲得僅僅是證實了那小子就是白曉嵐的孽種白天虹,以數十條人命去換取這麼一個證實,未免得不償失。”

青衣蒙面人道:“司馬護法,你錯了,昨宵的犧牲是值得的。”

略爲一頓,又淡笑接道;“昨宵,咱們不但證實了那小子是白曉嵐的孽種,而且,由於其武功之高絕,以及與姓徐的丫頭在一起,也足以證明那小子就是另一位鐵板令主,以數十條不足輕重的人命換取如此重大的證實,還有甚麼不值得的。”

司馬宏的心中也許還不同意這種說法,但他表面上卻恭謹地笑道:“是是,卑職明白了。”

青衣蒙面人接道:“至於昨宵咱們爲何自動撤退一節,那完全是教主的意旨,諸位都知道,教主行事一向是高深莫測的。”

在座諸人都點了點頭之後,獨孤鈺接問道;“太上,那柏長青的武功,是否高於白天虹那小子?”

青衣蒙面人道:“這問題很難說,也許雙方都在伯仲之間。”

司馬宏不禁蹙眉接道:“說來真是邪門得很,白天虹那小子,去年八月中秋時,還是一個不堪一擊的毛頭小子,短短几個月的工夫,徐羽軍那老不死竟將他造就成如此出色,竟有點像變戲法似的。”

青衣蒙面人笑了笑道:“這問題,恐怕只有徐羽軍那老不死夫婦,和那小雜種才能答覆了。”

獨孤鈺若有所思地問道:“太上,昨宵那柏長青果然沒離開過四海鏢局麼?”

青衣蒙面人道:“那是絕對錯不了!”-

頓活鋒,又注目接道:“怎麼?難道獨孤護法還認爲有可疑?”

獨孤鈺道:“大上既已查證清楚,那足以證明柏長青與白天虹並非是同一個人,不過,卑職卻想起了另一個可疑的問題。”

青衣蒙面人道:“是怎麼問題?”

獨孤鈺沉思着道:“太上,還記得柏長青在長沙分局中所說過的話麼?”

青衣蒙人注目問道:“獨孤護法指的是那一點?”

獨孤鈺道:“太上,卑職指的是柏長青當時所說,他是奉恩師遺命赴長沙三英鏢局找宋超然鏢師查詢其不平凡而有血海深仇的身世……”

青衣蒙面人恍然大悟地點頭截口道;“對對,我想起來了。”

獨孤鈺接道:“太上,柏長青的身世只有宋超然才清楚,而事實上白天虹的身世,也只有宋超然才清楚,世間不致有如此巧合的事吧?”

青衣蒙面人道;“不錯!再加上那所謂‘不平凡的身世’與甚麼‘血海深仇’,以及他也擅長‘中原四異’的武功,則蛛絲馬跡就更爲可疑了。”

獨孤鈺提醒這一個重大的疑點,方自以爲建了一件大功似地沾沾自喜間,青衣蒙面人卻像是反問,也像是自語似地接道:“可是,經過昨宵的查證,證明他們分明根本就是兩個人,這……又如何解釋呢?”

司馬宏幸災樂禍地瞥了獨孤鈺一眼,淡淡一笑道:“太上,目前咱們犯不着鑽牛角尖,還是另想辦法,繼續求證吧!”

獨孤鈺不愧是老狐狸,對司馬宏那帶刺的語氣,不但不以爲忤。反而含笑附和着道:“太上,司馬兄說得對,咱們不妨繼續求證,依卑職拙見,咱們也該找機會讓柏長青與白天虹那小子互相較量一番。”

青衣蒙面人沉思着道:“這個,本座自有安排。”

接着,目光一掃司馬宏和獨孤鈺道:“兩位暫請退下。”

司馬宏與獨孤鈺二人躬身退下了之後,青衣蒙面人這才示意黑衣蒙面人將房門關上,低聲秘密談起來……

當這神秘巨宅中的會議進行之同時,四海鏢局中,袁玉琴所住的精舍前,走來一個青布包頭,老態龍鍾的青衣駝背老嫗。

她,手提一隻盛滿已經洗好了的衣服的竹籃,緩緩地推開那小花圃中爬滿長春藤的柴門,嗆咳着問道:“娟姑娘在麼?”

“誰?”

隨着這一聲嬌應,一身侍婢裝束的陳素娟,已悄立門口,接着,“哦”道:“原來是王媽,今天的衣服怎麼這樣早就送來?”

青衣老嫗目光向四周機警地一掃,疾步越過小花圃,走近陳素娟身前,低聲問道:“琴姑娘起牀了沒有?”

陳素娟微微一楞,疾退三步,注目訝問道:“你……是誰?”

青衣老嫗傳音答道:“娟姑娘,在下刁英,”

陳素娟俏臉微變道,“有甚麼緊急事故麼?”

刁英道:“緊急還談不到,不過有重要消息報告琴姑娘。”

陳素娟點點頭道:“好,你跟我來……”

兩人相偕走到袁玉琴的房門口,陳素娟低聲向刁英道:“請等一下。”

說着,她獨自走進房中,向整裝甫罷,正凝望窗外支頤沉思的袁玉琴低聲說道:“琴姊,刁英來了。”

袁玉琴不由悚然一驚道:“出了甚麼事麼?”

陳素娟道:“沒有,他說有重要消息要向你報告。”

袁玉琴方向站在門口,一身老嫗裝束的刁英蹙眉一瞥間,陳素娟已向刁英一打手勢,將刁英召了進來,並向袁玉琴神秘地一笑道:“琴姊,你們好好談談,我在外面替你們把風。”

不待袁玉琴表示可否,已閃身而出,並順手帶上了房門。

袁玉琴目注微顯不安的刁英,壓低嗓音,沉聲喝道;“你……好大的膽子!青天白日,衆目睽睽之下,居然也跑了來?”

刁英抹下臉上的的僞裝,涎臉笑道:“玉琴,我恨不得時時刻刻,都能隨侍你身邊……”

聽這語氣,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已不尋常了。

是的,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確已非比尋常,而且,這一非比尋常的關係,是起自三個多月之前,也就是元月底在桐柏城,柏長青怒誅“關中三鬼”中的老二刁俊,老三刁傑之後。

原來袁玉琴因傾心於柏長青的絕世丰神與翩翩風度,竟不惜冒生死之險,暗中背叛東方逸,但自感敗柳殘花,而且年華已老大,以致滿懷情愫,無由傾吐,乃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與柏長青結下姊弟之交。

此舉固然可以慰情聊勝於無,但她內心的空虛與悽楚,是不難想見的。

他爲了幫助柏長青查索仇人,也爲了能爲她心目中的夢裡情人盡一份力量而求得自我安慰,所以,當柏長青怒誅“關中三鬼”中的老二老三時,她心中迅疾地做了重大的決定。

這一重大決定,就是留下“關中三鬼”中心性較好的老大刁英,讓他重返四海鏢局,做爲一着隨時靈活運用的閒棋。

但柏長青既已殺了刁英的兩個兄弟,儘管這兩個人都是死有餘辜,但在骨肉情深的情況之下,刁英又豈能輕易就範!

所以,當時袁玉琴要求柏長青將刁英交給她,同時也要求陳素娟一同陪她三天。

也就是在那段時間中,袁玉琴以其天賦本領與無限柔情,再加上她的渾身解數,終於使刁英屈服在她的石榴裙下。

本來嘛!世間最厲害的武器,莫過於美人的紅脣,而刁英又是有名的“風流鬼”,以袁玉琴軟硬兼施,恩威並濟,就此補敘不提。

袁玉琴低聲喝道:“還是戴上你的僞裝!”

刁英一面重行戴上僞裝,一面笑道:“玉琴,別緊張,東方逸已經出外了,一時之間,不會回來。”

袁玉琴道:“話是不錯,但咱們還是謹慎一點的好。”

一頓話鋒,又注目接道;“有甚麼事,快點說吧!”

刁英接道:“玉琴,有關那番僧的住處也許我已摸到了點門路。”

袁玉琴不禁目光一亮道:“真的?‘也許’?這話怎麼說?”

刁英笑了笑道:“事情是這樣的,昨天晚上,我是輪值巡查人員之一,天亮之前,當我巡查到距摘星樓箭遠之處時,卻看到局主的寵姬玉環姑娘,偕同她的侍婢晴雯,由摘星樓中,悄悄地走了出來。

接着,暖昧地一笑道;“玉琴,你猜她們說些甚麼?”

袁玉琴黛眉一蹙道:“我怎能知道,還是快點說吧!”

“是是!”刁英神秘地笑道:“當時,只聽晴雯那丫頭低聲笑道:‘喲!眼圈都發黑啦!嘻嘻……昨宵,那頓藏漢全席,想必非常豐盛!”

那玉環姑娘啐了一口道:‘死丫頭,你如果咀饞,明晚就請老太君派你去。’接着,又像是回味無窮地妖籲一聲道;‘說實在的,那廝的功夫,委實稱得上高明,高明到使我幾乎吃不消……’晴雯截口吃吃地笑道:‘連你都會吃不消,想來那廝的功夫,確實是上乘之選的了。’玉環接道:‘只是那一身羶氣,卻令人難受!……’”

刁英頓住話鋒,輕輕一嘆道:“以後,因她們已經走遠,以下的話,就沒法聽清楚了。”

袁五琴不禁喃喃自語道:“‘藏漢全席’?‘-身羶氣’?那分明就是指的那番狗啊!”

刁英接道:“是的,我也是如此想法,只是,在未經證實之前,還不敢斷定,所以我方纔只說是‘也許’……”

袁玉琴注目問道:“你去過摘星樓麼?”

刁英苦笑道:“玉琴,摘星樓是本局禁地之一,未奉宜召,任何人都不能接近其周圍十丈之內的。”

“爲甚麼?”

“誰願意糊里糊塗把老命送掉哩!”

“有如此嚴重?”

“我還會騙你麼?”

袁玉琴黛眉緊蹙地沉思少頓,才妙目深注地接問道:“據說,晴雯那丫頭,是你的老相好?”

刁英笑了笑道:“玉琴,不瞞你說,玉環,飛燕兩人,也算是我的老相好,否則,我不會替四海鏢局賣命,不過,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

袁玉琴淡淡一笑道:“不愧是有名的‘風流鬼’,連顛倒衆生‘金谷雙姬’,也早巳被你勾搭上手。”

刁英輕輕一嘆道:“談不上勾搭,那是當時他們想利用我。”

袁玉琴目光淡注地問道:“如今,果然已成過去了麼?”

刁英正容答道:“玉琴,我可以對天發誓。”

袁玉琴微微一哂道:“那些牙疼咒兒,我不愛聽。”

接着,又笑問道:“是幾時斷絕來往的?”

刁英答道:“就是由桐柏城回來之後。”

袁玉琴幽幽地一嘆道:“但願你言行一致,果能如此,也不枉我對你的一番情意。”

刁英挨攏袁玉琴身邊,握住伊人的柔荑,長嘆一聲道:“玉琴,杜牧說得好:‘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軟紅十丈的生活,我已過膩,如今,既已有了你這樣一位紅粉知己,我還能不痛改前非,爲未來的幸福着想麼!”

袁玉琴悽然一笑道:“話說得怪好聽的,但願你心口一致纔好。”

不等對方開口,又立即正容接道:“不過,目前,你必須與玉環那妖姬重拾舊歡,而且要好好地多下功夫,時間是越快越好。”

刁英禁不住大感意外地一楞道:“這……”

袁玉琴淡淡一笑道:“你是聰明人,還用我多做解釋麼?”

刁英微顯不安地點了點頭道;“我懂,你是要我由玉環妖姬口中,探聽出摘星樓中的秘密。”

袁玉琴道:“明白就好,最好三天之內,就能有所收穫。”

刁英道:“好,我將全力以赴,只是這樣未免太委屈你了。”

袁玉琴幽幽一嘆道;“爲了大局,也爲了你我的將來,目前,不但要冒險也得多多忍耐,好了,你早點走吧……”

當夜上燈時分。

柏長青在總鏢師“矮叟”朱誠的陪同下,通過那劃分內外的女牆,越過繁花似錦的花圃,到達東方逸所住的精舍中。

精舍中一間豪華的密室內,早已擺好了一桌精美的酒席。

也許這純粹是一個私人聯誼性的便餐,所以,酒席儘管非常豐富而精美,但杯筷卻一共才三付,這就是說,除了主人東方逸外,應邀的僅僅只有柏長青與“矮叟”朱誠二位,甚至於連一個伺候的小廝與侍婢也沒有。

當下,分賓主就座之後,東方逸首先目注柏長青笑道:“老弟,昨宵我曾去看望你,想必季大俠已向你說過了吧?”

柏長青歉笑道:“已經說過了,副座,屬下很抱歉,當時因正……”

東方逸截口笑道:“老弟,該抱歉的是老朽,深更半夜,竟忽然心血**,想請老弟一同前往宓妃祠去瞧瞧熱鬧,哦!老弟,昨夜的宓妃祠前,可真夠精彩哩!”

此情此景之下,身爲總鏢師的朱誠,只好自告奮勇,擔任持壺把盞的工作,所以,當東方逸說話之間,,他已斟好了酒,東方逸一頓話鋒,舉杯含笑接道:“來,咱們乾杯!”

柏長青飲乾杯中酒後,注目含笑道:“副座,是不是那位司鏢師前往瞧過了?”

東方逸笑道:“正是,年輕人就是好奇,本來我是不准他去的,但他畢竟偷偷地去了,而且,回來之後,還冒着受責的險,向我報告當時的實況。”

柏長青似乎不勝嚮往地道:“那情形,想必相當精彩?”

東方逸道:“老弟,應該說是非常精彩……”

說着,他將昨宵宓妃祠前所發生的一切,居然如親目所見地複述了一遍,末了,並補充說道:“那一聲洪烈的怒嘯,怕不震撼了整個洛陽城,可惜老弟你正在行功入定,卻沒聽到。”

柏長青微微一笑道:“那真是遺憾得很。”

接着,又雙眉一軒道:“有機會時,屬下倒想鬥鬥他。”

東方逸笑道:“以老弟之超絕身手,實在該鬥鬥那年輕人。”

一舉酒杯,爽朗地笑道;“幹!”

三人對飲一杯之後,朱誠自注東方逸道:“副座,司老弟也跟屬下說過,據昨宵宓妃祠前的情況判斷,那年輕人極可能就是另一位鐵板令主。”

東方逸點點頭道:“有此可能。”

接着,目注柏長青笑道:“老弟不是曾有意要鬥鐵板令主麼,如果那年輕人就是另一位鐵板令主,那是再好不過,乘機殺殺鐵板令主的威風,不但老弟的聲譽上一層樓,四海鏢局全體同仁也與有榮焉!”

柏長青謙笑道:“副座過獎了!怕只怕屬下有負副座的殷望。”

朱誠含笑接道:“不會的,我想以總督察的身手,最低限度也能與那年輕人打成平手。”

東方逸也含笑接道:“不錯!老朽也正是如此想法,退一步說,縱然老弟敗了,敗在寰宇共尊的鐵板令主手中,也不算丟人,老弟,你說是麼?”

柏長青點點頭道:“副座說得對,只是,那年輕人不知落腳在甚麼地方?”

東方逸冷然一笑道:“只要老弟有此雅興,加上那年輕人也在洛陽城中,彼此碰頭的機會必然不會太長!”

柏長青心中冷笑一聲,但表面上卻笑問道:“副座怎能斷定那年輕人還在洛陽城中?”

東方逸道:“那是由於假定他就是另一位鐵板令主所忖測,如果他果然就是那另一位鐵板令主,而鐵板令主此行的目的是在追查叛徒,並且曾假定那叛徒是隱身於通天教之中,也曾假定通天教的總壇是設在洛陽,試想,在目的未達到之前,他會離開洛陽城麼!”

柏長青含笑注目道:“副座,如此說來,屬下與那年輕人放手一搏的希望,還很大了?”

東方逸目光一瞥朱誠,神秘地笑道;“老弟不但希望很大,而且,只要老弟能聽老朽安排,老朽保證能於短期內達到與那神秘的年輕人一較身手的目的。”

柏長青心中暗笑道:“差不多了……”

表面上卻注目問道:“副座有何錦囊妙計?”

東方逸笑了笑道:“錦囊妙計還談不到,不過,老朽有幾句肺腑之言,想與老弟掬誠一談。”

柏長青正容接道:“屬下恭聆。”

東方逸神色一整道:“老弟,你認爲老朽待你如何?”

柏長青答道:“副座對屬下,多次拔擢,推心置腹,屬下之有今日……”

東方逸截口接道:“老弟,多次拔擢,還說得過去,不過,那‘推心置腹’四字,至少到目前爲止,還談不上。”

柏長青不禁一楞道:“副座此話怎講?”

東方逸笑了笑道:“那是說,由此刻開始,老朽才準備視你爲‘推心置腹’的心腹。”

柏長青也笑了笑道:“副座,儘管您纔開始有此計劃,但屬下仍然深感無上光榮。”。

東方逸神色一整道:“老弟,在說出老朽心中秘密之前,老朽要先提醒你一旦成爲老朽心腹,即與老朽同舟共濟,生死與共,可不能半途反悔!”

柏長青正容答道:“那是當然!”

但他心中卻在冷笑着:“好!該來的終於來了……”

東方逸注目伺道:“老弟,有關通天教的傳說,你已聽到過了?”

柏長青點點頭道:“是的!”

東方逸神色肅然地道:“老弟,老朽就是通天教的副教主。”

柏長青故裝大感意外地一怔道:“副座,這話如非由副座親自說出,屬下真不敢相信……”

事實上,柏長青於由宿舍來此途中,已由朱誠以真氣傳音向他提醒過了,朱誠之被納入通天教核心,也是今天午後的事。

以“矮叟”朱誠江湖閱歷之深,已於奉命邀請柏長青之同時,自然忖測到東方逸可能有此一手,所以他才於途中,事先提醒柏長青,以便使柏長青在心理上,先有一個準備。

柏長青一頓話鋒,又含笑問道:“副座,那麼,這四海鏢局又是怎麼回事?”

東方逸道:“四海鏢局,不過是本教公開行道前的一個幌子而已。”

接着,又注目問道:“老弟聽到這消息之後,有何感想?”

柏長青道:“一時之間,屬下除了驚奇之外,還談不到有甚麼感想,副座,本教宗旨,屬下可否與聞?”

東方逸笑了笑道:“老弟,你我相處,雖不算長,卻也並不太短,以你老弟這些日子來的觀察,認爲老朽是好人?還是壞人?”

柏長青笑道:“如果所有壞人都像副座這樣,那武林中,早就天下太平啦!”

東方逸道:“如此說來,老弟並沒將老朽認做壞人”

柏長青點頭道;“是的!”

東方逸道:“那麼,老朽告訴你,本教宗旨,在統一武林,替天行道,你信不信得過?”

柏長青道:“話出副座之口,如果還信不過,屬下還能信誰的話呢?”

東方逸笑道:“這,老朽就放心了,此刻,老朽不妨向老弟你鄭重保證,本教除了一統武林,替天行道之外,決不做任何壞事!”

一頓話鋒,又正容注目接道:“老弟是否還有甚麼疑問?”

柏長青沉思着道:“副座,屬下有一疑問,提出之後,副座請莫見責。”

東方逸笑道:“老弟這話未免太見外了,心有所疑,當然該問,彼此既已成爲休慼相關,生死與共的人,縱然所問有甚不妥之處,老朽還能怪你麼!”

柏長青笑了笑,目光深注地道:“副座,教主他老人家是否是……跟鐵板令主有甚淵源?”

東方逸含笑反問道:“老弟懷疑本教主就是那鐵板令主中的叛徒?”

柏長青尷尬地一笑道:“副座多多包涵!”

東方逸笑道:“老朽不會介意,何況鐵板令主既然也曾對老弟你懷疑過,當然也可能懷疑本教教主就是他口中的叛徒,所以,老弟的此一問題,也算是老朽意料中事。”

話鋒微微一頓,又歉然一笑道:“不過很抱歉!這問題老朽也沒法答覆。”

柏長青不禁一楞道:“副座此話怎講?”

東方逸苦笑道:“事實上,老朽也不知道本教教主是何許人?”

柏長青蹙眉自語道:“這未免太希奇了……”

東方逸接道:“本教教主,也就是四海鏢局的總局主,老朽雖然經常與其接觸,但所見卻並非他的本來面目。”

接着,又頗不自然地一笑道:“雖然,他也曾自稱複姓東方,但你判斷他是因爲我是複姓而隨意胡謅的。”

柏長青注目問道:“那麼,副座對於教主來歷,可說是一無所知?”

東方逸點點頭道,“可以這麼說。”

一頓話鋒,又淡淡一笑道:“好在這些都無關緊要,教主雖未曾以真實來歷相示,但對老朽卻是推心置腹的,無以復加,在其閉關期間,有關本教一切大小事宜,都授權老朽便宜處理。”

柏長青接問道:“副座,本教準備何時正式開壇?”

東方逸道:“只等教主啓關,即可正式公告,擇日開壇,總之,這日期,絕對在今年之內。”

柏長青自語似地接道,“教主爲何要如此神秘呢?”

東方逸道:“教主胸羅萬有,功參造化,他既然如此做,想必有其必須之原因。”

接着,神色一整道:“老弟既已加盟本教,老朽先委以第二副教主之職,三天之後老朽晉見教主時,再向教主報備。”

柏長青似乎悚然一驚道:“副座,屬下怎敢當此重任?”

東方逸笑道;“老弟,如以武功成就來說,老朽這第一副教主應該讓與你纔對,而且,事實上,老弟目前這總督察一職,也就是本教中的第三人了,如今,名正言順地坐上第二副教主的寶座,還有甚麼推辭的。”

一頓話鋒,只神秘地一笑道:“所以,方纔老朽說你要鬥那年輕人的志願,不久即可實現,現在,你懂了麼?”

柏長青點頭道;“屬下懂得,只等本教正式開壇,如果那年輕人就是另一位鐵板令主的話,必然會找上門來。”

東方逸道:“不對,老弟,毋須等到本教正式開壇,只要咱們目前派人漏出一點風聲,說四海鏢局可能就是通天教所開,那小夥子還不乖乖地自己找上門來麼!”

柏長青注目道:“副座真打算如此做?”

東方逸道:“只要老弟同意,馬上就可實行。”

柏長青故做沉思狀道:“好,屬下同意。”

東方逸拈鬚微笑道:“事情就這麼決定,但老弟這‘屬下’二字的稱呼,應該改一改了。”

不等柏長青開口,又含笑接道:“第一副教主與第二副教主,職權之大小容或有所不同,但地位是平行的,所以,由此刻起,老朽託大,你就稱老朽一聲‘東方兄’或‘東方老哥’都行。”

柏長青笑了笑道:“恭敬不如從命,小弟只好改口啦!”

東方逸淡笑道:“本該如是……”

同時,朱誠目注柏長青笑道:“恭喜副座,由此刻起,屬下也改換稱呼。”

東方逸接道,“不過,在本教正式開壇之前,在對外上,咱們的稱呼還是照舊。”

柏長青目注東方逸問道;“東方兄,朱總鏢師在本教中是何職位?”

“特級護法”,東方逸擎酒杯道:“別忘了喝酒,朱護法,你該敬柏副教主三杯,然後,我再引見三位本教中的高級人員。”

在朱誠向柏長青敬酒之同時,東方逸舉掌輕擊,一個垂髫青衣小婢,應聲而入。

東方逸沉聲說道,“添三付杯筷請呂白江等三位護法。”

青農小婢一聲嬌應,轉身而去。

當東方逸說出請呂白江等三位護法時,柏長青不禁心頭一震,但他的表面上卻鎮靜得有如一泓止水。

東方逸淡笑接道:“老弟,本教現有特級護法九位,其中有四位是名列當今武林八大高人中人物,一位是‘南荒孤獨翁’獨孤鈺,另三位就是即將爲者弟引見的呂白江等三人。”

一頓話鋒,目光深注地接道:“老弟,對當今八大高人中的姓氏想必都知道吧?”

柏長青點點頭道:“是的,都聽說過。”

接着又注目問道:“東方兄方纔所說的呂白江等三位,是否即‘中原四異’中人物?”

東方逸道;“不錯……”

話聲未落,已魚貫地走進四個人來。

四個人中,除了最後是那手捧三付杯筷的青衣小婢之外,其餘爲首的是一位身材修長的白衫文士,這白衣文士,由外表看來,年約四旬,無論面目,神態,和氣質,都夠得上稱爲一個倜儻不羣的美男子,而且,其面部輪廓,竟與柏長青未膺奇遇前,也就是去年八月以前的小明時代,有八成近似。

緊跟白衫文士後面的,是一位年約三十五六的白衣美婦,她,身材嬌小,眉目如畫,尤其是那絕代風華,比起“東海女飛衛”冷寒梅來,可算是春蘭秋,菊各擅勝場。

最後一位,是一個約五旬出頭身材中等,面相清癯,三綹花白長髯垂胸的青衫老者,神態之間,隱隱有一股懾人的英氣。

這三位,有一個共同之點,那就是面色冷漠,目不斜視,而且,目光之中,還似乎隱約地透射着一絲奇異的彩芒。

由於東方逸的這一手太以突然,而且方纔於對話之間,已指明這三人姓呂,姓白,姓江並且還是“中原四異”中人物。

所以,這三位一出現門口,室內的三位,立即有了不同的反應。

東方逸是有意無意之間,向柏長青投過深探的一瞥。

“矮叟”朱誠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喉管,緊張得大有當場窒息之感,也幸虧他江湖閱歷極深,還能沉得住氣,臉上居然沒有變化。

至於柏長青,目光一觸之下,已可斷定這三人中前面那兩位是他生身父母,也就是“中原四異”中的“惜花公子”白晴嵐和“白雪公主”江麗君夫婦,最後一位,則自然是“神風秀士”呂伯超了。

所以,他的心情,可遠比“矮叟”朱誠更要激動,和緊張萬倍。

本來嘛!這也是人之常情,面對自己生身的父母,和可能是陷害自己父母的仇人,他能不激動和緊張麼!

可是,儘管他內心之中激動得想脫口叫出“爸媽”,也想一掌將東方逸擊斃,但此時此地,他能這麼做麼?

姑且搬開身處龍潭虎穴不論,也暫時壓下追查師門叛徒之事留待以後處理,但他又怎能忽視自己生身父母,和對他有過救命之恩的呂伯伯等三人的安全。

因爲,照目前這三位的奇異神態,與奇異目光,以及還居然好好地活在魔巢之中的情形而論,很顯然,對方必然在這三人身上做了甚麼手腳?

所以,他的心儘管激動得無以復加,但表面卻平靜得比“矮叟”朱誠還要來得自然。

他之所以有此表現,上述原因的投鼠忌器,固然是原因之一,而東方逸於對話中所作的暗示,也使他在心理上事先有了一個適應的準備,而更主要的原因,卻是昨宵他於獲悉東方逸邀請其今宵便餐時,季東平向他所說的一句話兒。

當時,他曾向季東平問道:‘季老何以教我?’面季東平所答覆的,卻是認定東方逸目前不致對他有甚不利行動,將想盡一切意想不到的方法,以考驗其是否跟“中原四異”和“不老雙仙”有關,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以不變應萬變”。

也就是這簡短的“六字真言”,使柏長青通過了這一最嚴重,也算是最危險的考驗。

當然,東方逸那有意無意之間的深深一瞥,並不曾在柏長青臉上發現甚麼,顯然,他這一神來之筆,是白費了!

這些,本來也僅僅是一剎那之間的事。

當柏長青心念電轉之間,那白曉嵐等三位,同時向東方逸深深一躬分別就座。

東方逸這才分別一指三人,向柏長青含笑說道:“這是本教的白護法,江護法,呂護法,也就是‘中原四異’中的……”

柏長青淡笑着截口道;“小弟知道了。”

東方逸卻目注白曉嵐等三人,向柏長青一指道;“這是本教新任的第二副教主,三位快點向前參見。”

白曉嵐等三人如響斯應地一齊立起,向柏長青抱拳一拱,漠然地說道:“參見第二副教主。”

生身的父母,和有過救命之恩的伯伯,居然向自己行禮,向他參見,試想柏長青此時是怎樣的心情。

可是,環境不饒人,不由他不將“眼淚和血一齊吞”而裝出一付副教主的姿態,起立還禮道:“三位護法請坐!”

說來也真令人啼笑皆非,這位“第二副教主”剛剛站起身來,三位“護法”卻早已坐回原位。

所以,柏長青的抱拳還禮,看起來竟像是向對方三人行禮似的,而他所說的話,也自然成了馬後炮了。

柏長青方自尷尬一笑,表示自我解嘲間,東方逸卻以真氣傳來向他說道:“這三位的神志,已不同於常人,老弟可莫見怪。”

雖然這是柏長青意料中的事,但他仍然禁不住心中一震,注目反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東方逸先向白曉嵐等三位說道:“三位可隨意喝酒用菜。”

然後才向柏長青傳音道:“教主爲使他們三位的武功,百尺竿頭更上一層,給他們服了一種特製的藥丸,這藥丸能激發體內的潛力,但同時也使腦部的部份神經,受了控制,所以纔有目前這種現象。”

柏長青接問道:“這是否出於他們自願?”

東方逸道:“當然是出於自願。”

柏長青心中冷笑一聲,注目接問道:“這情形,須要到何時才能恢復正常?”

東方逸道:“一俟教主認爲他們的武功已達到預定程度時,即可解除。”

柏長青道;“他們目前的武功,是否已增進了呢?”

東方逸笑了笑道:“目前,至少已比他們原有的武功,增進了三成。”

柏長青淡淡一笑道;“怪不得,這些年來,武林中都說‘中原四異’神秘失蹤了,卻原來……”

東方逸含笑截口道;“老弟,傳說往往是不可靠的,事實上,他們四位確於十年之前被仇家偷襲而被擒,是本教教主無意遇上,將其救出來,於是,他們三位在感恩圖報之下,自願追隨教主爲通天教效力,並自告奮勇,首先接受教主所發明的藥丸,做一種實際試驗。”

柏長青心中暗罵:“老賊,現在且由你鬼話連篇,總有一天,我要你嚐嚐小爺的手段……”

但他口中卻“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一頓話鋒,又注目接問道;“那麼,還有一位‘恨月山人’古太虛呢?”

東方逸神色一黯道:“古大俠已於那次仇家的偷襲中,不幸重傷死去。”

柏長青嘆一聲道:“一代大俠,竟不明不白地死於宵小之手,真令人扼腕興嘆。”但他心中卻在暗罵着:“老賊,但願你不是古太虛的化身,否則,將來我必然將你剝皮抽筋,挫骨揚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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