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最初,不過九州之地,而今,天下有多少郡?又有多少子民?”舅父高士廉嘆息了一聲,緩緩沉聲開口道。“九州,不過中原數郡之地,秦時,分天下爲三十六郡,後增至六十四郡,而到了西漢平帝元始二年,共有郡國一百零三個,轄縣、侯國、邑、道等縣級政區一千五百八十七。比之秦時,增加了數倍。而前朝之時,共有一百九十郡,疆域之廣,勝過兩漢,更遠勝於秦……”
“古語有云,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此乃我華夏民族自古便身體力行之真理。然天下之廣闊,非一代能爲,故爾,千年以降,我華夏先賢,奮力地擴張着華夏的疆域,教化着百姓,使天下子民,能得華夏先賢之恩澤……故,漢土雖甚於秦,然天下皆伏,異族其視已爲漢民。至前朝時,疆域更甚,然,凡前朝疆域之內之百姓,何人不以爲隨人之身份而自傲?便是那些異族,亦願爲我華夏效命……”
舅父的話,說得極慢,每一句,似乎都要細細思量半天,但是,卻讓殿中的諸人表情越來越凝重,羞愧,恍然,以及興奮交錯着。
“……老夫久讀聖賢之書,卻也知曉,事易時移的道理。”舅父端起了茶盞抿了一口之後,並沒有看向在場諸人。“古時,可有綿布裹身以御嚴寒?可有直道以通暢帝國血脈?爲了百姓不受災害之苦,帝國的軍人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也要挽救百姓的生命。這些都是變化,但是,卻都給我華夏來到了極大的好處。老夫雖遠在瘴蠻之地,卻也能夠看得清楚。”
“莫非,諸位還不如我這個老眼昏花的老人不成?”說到了這,舅父深深地嘆息了一口氣,垂眉閉眼不再開言。
孔穎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站起了身來,理了理衣襟雙袖,扶了扶頭上帽冠,然後朝着舅父恭敬一禮。“《詩·周南·關雎序》有言:美教化,移風俗;《禮記·經解》有言:故禮之教化也微,其止邪也於未形……教字之意,乃教其不知,而恤其不足也,上所施而下所效也。使民識舊事,長善而救其失者也。能使民知寒暑四時,使士使文而知史,使商知帛財而轉運,使工知建築而立柱……皆教之功。”
“而化字,從二人,像二人相倒背之形,一正一反,以示變化。匕,變也。徐灝曰:‘匕化古今字。,知變化之道。《易·繫辭傳》中,虞注:在陽稱變,在陰稱化,四時變化;荀注:春夏爲變,秋冬爲化,坤化爲物。《荀子·正名》中有注:化者改舊形之名。《呂氏春秋·察今》亦云,因時而化。”
“化者,可化現,可化心,,可化治……意思呢,指的是變化,可改變其心性,可變化治理之方略……兩字相合謂之教化,我等士人,讀書本該明理,卻多局於書本只明理而不明其因。故爾,天下更替,其中,變有士人不能化民之過錯。”
“從三皇五帝時起,教化萬民,乃是智者的責任,有教無類,更是我儒們聖賢之語”孔穎達的文才的確相當不錯,讀的書也很多,方能夠如此博記。
而他的話語,更能夠挑到這些喜愛文言文的文臣。他說的也是教化,用古代的先賢與國度,再聯繫現如今的華夏帝國與臣民,進行了一場令人十分敬佩的演講。
老傢伙的思路,與我的想法並沒有太大的差距,但是,他卻能夠從古代的聖賢的語句中,摘錄出適合現階段,現如今的情況所適合的東西,來表達他的意見和觀點。
在這一點上,只喜歡講求實際的我,實在是遠遠不是對手。我很欣賞這位老人,他是當世巨儒,天下士子皆盡視之爲師,自甘爲徒的大儒,他的話,能夠令天下士子卻冠擊節,從其意願。
想想當年皇家學院之事,就因他一句話,數千學子,從天下諸地而來,報投學院,爲的,便是這位名聲與風骨都天下皆知的鴻儒。
而現如今,他站在了我這一邊,用他的智慧,他的學識,去說服這些文武重臣,想來,他所遵從的,他所謹守的,不是書面上的利,而是天下之利,更是民族之大義。
“……陛下,臣有一惑,請陛下解之。”說完了那番話,看到了那些文武大臣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孔穎達轉過了身來,肅容朝我行了一禮道。
“卿儘管言之,朕若能解,當爲卿解之。”我點了點頭說道。
“陛下,臣之惑便是,陛下如何能使百姓背井離鄉,遠渡重洋?不知,是以利誘之,還是以權勢壓之?”孔穎達一臉坦然地望着我問道。
透明而又清徹的玻璃窗外,春雨,越發地顯得靡靡,溫潤着透着涼,令人討厭,卻又充滿了詩意與纏綿。我眺望着穿外的雨,將世界都籠罩在一片朦朧中的春雨,久久不語。
所有大臣的目光都落在了我的臉上,似乎想從的表情上,看出一絲異樣,又或者是看到我的想法。
看了許久,直到眼角了澀,眼睛發酸,我眨了眨眼,收回了目光,看着跟前那清亮透徹的茶盞。“兩個選擇,第一個,以利誘使百姓離開他們千百年來一直都未曾離開的百姓,遠遁萬里,飄洋過海,去一個什麼也沒有,什麼都需要他們的雙手來開創的荒蠻之地。另一個,便是如那漢武帝,又或者是無數前朝所施之策,以旨而命人遷之。”
“前策,耗時日久,非三五十載之功可成。而後一策,以我朝庭之威,當可一蹴而就,然此策不但會使得百姓與朝庭離心,而更使我華夏,與前朝之所作所爲無宜……”
第二策這一招,很多朝代都用過,例如秦始皇建都咸陽時,亦成大量充民入都。而漢時,元朔二年,漢武帝的一紙詔令,名滿天下的大俠郭解被迫亡命天涯,他逃亡的最終目的地,是北地重鎮太原。爲了充實京師,漢武帝下令各郡國資財超過三百萬的富戶遷往茂陵居住。
前隋之時,楊廣遷都洛陽時,亦曾驅使關中富商巨賈往之,以使洛陽繁華。
這些,都是以命令,以朝庭的意志爲準,想要違背,怕是天下沒有幾個人有這等膽量。但是,這樣的旨意,這樣的意志,會召致很多人的不滿。
而我華夏,自然不能與那些舊封建勢力一般,強扼百姓的意志,所以,這一招雖然很有效,但是,卻不能爲。
而若是第一策,想讓一個在自己的老家守着幾畝薄田獲得好好的農人離開自己的家鄉,拖家帶口地前往萬里之遙求生存,這需要這些人付出多大的勇氣?所以,必須長時間的去說服和影響,甚至是動員,依靠輿論和口耳想傳來吸引這些人,但是,這樣的方法是既耗費人力,又耗費物力的,非三五十載之功可成絕非虛言。
“所以,朕只會用前一策。”看着這一雙雙帶着期盼,或者說渴望答案的眼睛,我鄭重地,沉緩地給出了我的答案。“哪怕是付出再多的時間,朕也不會去強逼百姓去做那背井離鄉之事。”
“陛下能如此想,乃我華夏萬世之福也。”魏徵起身,當先拜倒於地。隨後,廳中的二十餘人皆盡拜倒於地。
“諸卿請起,朕這麼做,不僅僅是爲了現在,更是爲了將來。”我起身朝着諸多文武臣工擡手虛扶,看着他們起身之後我繼續道。“朕做得對的,那就設爲定製,後世之帝王、朝庭,皆當遵之。”
“若是世移時易,需要改良,當由國民議會通過,內閣方可實行。”我掃了一眼殿中諸位朝中重臣,鄭重地道。
“陛下放心,臣等定會將言錄於典籍史冊之中,讓後世警醒,切切不可再犯前人之過錯。”諸位大臣皆盡遵之。
第一策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最終商議下來的結果就是,最好是知會留駐於交趾中南部和呂宋島的華夏帝國士兵,告訴他們,若是願意留在當地,遷徙家人同往的話,那麼,每一戶,可得十頃之田地,五年之內,不會向他們徵收任何的稅賦,另外,國家將會免費爲他們提供住宅、農具,生活用品。
另外,他們所種植的糧食,又或者是甘蔗,國家都會按市價徵收。另外,五年之後,只需要繳納一半稅賦。而商人如此在這些地方做生意,那麼,前五年,稅賦減半。五年之間,稅賦只是中原的八成。
別看只是減少了兩成,若是做大生意的,怕是一下看來,就能夠節約超過十萬貫的稅賦支出。
這些方略,這些手段,這些想法,都是在大家的一次又一次地會議之中討論形成,漸漸地被訴之於文字,記錄下來,而這,僅僅只是開始,或者說,這僅僅是華夏帝國向着華夏的疆域外走出來的第一步,向着殖民帝國雛形,走出來的第一步。
並且,將會爲未來的華夏帝國的擴張,打下堅實而又良好的基礎。
“陛下……您真的要讓殿下去?”魏徵的雙眉緊緊攏在了一起,一臉吃驚地望着我道。便是孔穎達也是一臉的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