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繹走後的幾天裡,虎奔關的城牆上巡邏的人比往日多了一倍,旗幟也豎得到處都是,十分的“虛張聲勢”。
謝永觀察了一轉,發現地裡勞作的人只有幾十個,軍營的演練場上也只有千多人,不到五個方陣,崔繹不在,曹遷也不在,連楊瓊都不知所蹤。
崔繹帶着曹遷或者楊瓊其中一人一起去並不奇怪,可是把兩個人都帶去,未免有點太冒險了吧,萬一北狄人早有預謀,突襲燕州大營可怎麼辦?謝永在軍營裡轉了一圈,走了。
不一會兒百里贊就接到曹遷送來的消息,說謝永確實去軍營驗證了。
“真是留不得啊……”持盈嘆氣。
百里贊笑着將傳話那人屏退,說:“那樣一個人,留着又如何,肚子裡墨水沒幾兩,心眼又小,我都不記得自己何時得罪過他,在宣州那幾日他卻極盡惡毒之能事,不僅不讓我吃飽,還叫人放狗,追得小桃酥蹲在屋頂上不敢下來,一覺醒來牀前扔了只死老鼠,稀飯裡喝出蝸牛……”
持盈捂着嘴一副要吐的表情,百里贊連連搖頭。
好容易把噁心的感覺壓下去,持盈喝了口水,淚眼汪汪地看着他:“先生怎麼比我還慘,我當初還奇怪,謝姑娘要整整我一個就好了,先生也算是王爺的心腹,和她又沒仇沒怨的,怎麼也跟着倒黴,謝效不至於笨到這地步纔是。”
“謝姑娘要同夫人爭王妃之位,謝永也要同我爭首席謀士之位,自然看我們都不順眼,”百里贊提筆在摺子上批覆,“什麼首席謀士的名頭,我倒是沒什麼關係,論智謀,我自認不如山兄,甘願讓出首席,但若是謝永,呵呵!”
持盈越想越想吐,喉嚨裡咕一聲,趕緊跑出門去,扶着門框乾嘔了兩下,沒吐出什麼東西來。
百里贊在桌子後面頭也沒擡:“夫人這是有喜了麼?要不要請個大夫來把把脈?”
持盈無力地翻了個白眼:“被蝸牛噁心的。哪裡那麼快又能有了,嫺兒才一歲大,我又不是母豬。”
百里贊忍俊不禁:“母豬一年能生兩到三胎,夫人怎麼能拿自己和母豬比。”
持盈一陣氣結,反問道:“先生的意思是我連母豬也不如?”
百里贊哈哈哈地趕緊否認,持盈沒好氣地:“我回去了,家裡還有一大堆事沒做完,再過段時間高粱熟了就得開始釀酒了。——還有,弄月前些日子從集市上買回一批小雞崽,王爺不讓養王府裡,暫時和豬養在一個院子裡,等回頭再孵出小雞,可得讓大家各領一批迴去,籠子已經請篾匠做着了,就這麼說定了啊!”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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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日。
楊瓊終於在甘州地界內找到了北狄議和使節團的隊伍。
黃昏的晚霞金紅,像是一把火炙烤着人的耐心,楊瓊躲在山坡上的樹林中,伏低身子,將自己隱藏起來,鼻尖上的汗珠泛着金光。
山坡下有近千頂帳子,但根據崔頡寫給謝永的信,隊伍應該只有兩千人,其餘的應該都是大楚獻上的貢品,以及糧草。
雖然心裡恨不得立刻衝下山去,同呼兒哈納大戰三百回合,但楊瓊還是決定先養精蓄銳,吃飽
喝足歇息夠,等身體恢復到最佳狀態,再去不遲。
楊瓊將馬藏在林子裡,做好記號,自己找了個視野開闊的地方守着,剛獵得的一隻山雞胡亂拔了毛埋在地裡做叫花雞。山坡下的北狄人也在埋竈做飯,楊瓊眯着眼看去,對兵力的分佈有了個大概的估算。
有白布蒙口的炊事兵提着桶去打水。
他開始後悔走得太急,沒有做充足的準備,否則這個時候衝下去將這人殺了,再剝下他的衣服穿上,混入營地裡,給飯菜裡下點藥就可以殺掉至少三個隊甚至一個團的人。
沒帶毒藥真是個天大的失策,楊瓊有些懊喪地想。
然而第二天一早,北狄人拔營啓程,卻發現死了兩百多人,將軍大驚失色地衝去向呼兒哈納彙報,問起死因,只知道是中毒,卻不知道是何人在何時下的毒。
人死了總不能不管,於是活下來的人拾來柴火,將死難同胞的屍體堆在一起,用火燒了。
楊瓊遠遠地看着,心跳如擂鼓。
除了自己,還有人在暗中盯着這支隊伍,會是誰?翟讓僱請的殺手?有可能。
他想了想,決定暫時離開,去做另一番佈置。
北狄使節團經歷了一番騷亂之後,又重新上路,隔日走進峽谷後,卻又遭遇了一次伏擊。
斗大的岩石從山頭上轟隆隆滾下,將前鋒隊伍砸得人仰馬翻,後方不知情,與倉惶後撤的士兵們撞作一團,堵住了來路,楊瓊又抽走一根墊木,巨石滾滾落下,砸在人羣密集處,當場便又死了十幾人。
呼兒哈納騎在馬背上,聲嘶力竭地吼着,楊瓊聽不懂北狄話,但也猜得出大概是冷靜不要慌之類的,一天的時間,他準備得倉促,七八個石頭已經是極限了,正要轉身奔向下一個點做準備,對面山頭上忽然也落下十來顆瓦缸大的岩石,再次砸得北狄士兵哭天搶地。
不少人沒頭蒼蠅一樣亂竄,戰馬受驚,踩來踏去也不知又死了多少人。
楊瓊喘着粗氣,難以置信地看着對面山頭,距離太遠,只能模糊地看到有個人影在晃動,根本無從分辨男女。
“不管你是誰,多謝了!”楊瓊受到鼓舞,再次充滿力量,去準備下一個陷阱。
接連遭遇兩次襲擊,呼兒哈納損失了近五百人,不敢再慢慢做飯吃,只得下令全軍啃着乾糧前進。
天黑以後,楊瓊將死在山谷裡的北狄士兵的弩箭搜刮一空,在林中架起數十架手弩,等隊伍一經過,便抽走繩索,霎時間數十枝箭如暴雨梨花般射出去,或射中人禍射中馬,均引來一片慘呼,不過很快地就有一支小隊循着箭的來向找來,楊瓊揹着一大把短箭,抄着手弩,躲在暗處放一箭換一個地方,他的準頭很好,五十人的小隊眨眼間又被他放倒了十來個。
但楊瓊自己的行蹤也暴露了,幾十枝箭一起朝他射過來,饒是他將銀月槍掄得滸滸生風,大腿上也還是中了一箭,跑步速度頓時慢下來,眼看一名北狄士兵抽出刀砍來,想是躲不過了,便要提槍去刺。
忽地林中噔的一聲鬆絃聲,一枝箭擦着楊瓊的耳廓飛來,將他面前的北狄士兵穿了喉。
北狄士兵帶着一臉難
以置信的表情倒下了,緊接着又是一箭,又是一箭,林中不知名的幫手每開一次弓,便精準地將一名北狄士兵射殺。
楊瓊忍不住怒喝一聲,折斷了大腿上的箭簇,不顧疼痛,衝上去與所剩無幾的幾人拼命。
半個時辰後,銀月槍將最後一名北狄士兵當胸穿了個窟窿,楊瓊也累得幾近虛脫,大腿上的傷一直沒有包紮,血染紅了整隻褲腿,靴子都被泡溼了。
失血帶來一陣暈眩,楊瓊扶着樹往山上走,想見一見恩人,卻只在一棵樹上找到了用短刀掛着的一個布包,裡面有傷藥、繃帶和一小塊麝香。楊瓊疲憊地倚着樹坐下,用短刀割開大腿上的肉,挖出箭矢,又抖了大半瓶藥粉上去。
藥粉刺激性極強,他一邊冒冷汗,一邊用繃帶將傷口紮緊,好容易將血止住了,又迫不及待地去追北狄使節團。
使節團連夜趕路,第二天太平無事,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入夜後紮營休息。
一身黑衣的博木兒揹負彎刀,白布蒙面,悄無聲息地潛入了營中,北狄士兵連着趕了兩天一夜的路,早已累得睡如死豬,被他用布巾捂着嘴,一刀割喉,不聲不響地又殺了幾十人。
接着終於有巡夜的士兵發現了刺客潛入,敲着鐵鍋把全營的人都驚醒,博木兒馬上收手,一個鵠縱越過迎面衝來的北狄槍兵,反手甩出幾把飛刀——都是被毒死的那批北狄士兵身上帶的防身玩意兒,也不管命中了幾人,疾步朝着山裡逃去。
納央在天上嘎嘎直叫,北狄士兵追不見了博木兒,便循着納央飛的方向而去,一百多人衝進了山林裡,很快就被博木兒和桑朵分頭暗殺。
營中一片大亂,呼兒哈納衣冠不整地跑出營帳,大罵着什麼。
崔繹站在山坡上,包了棉布的箭矢在篝火上一撩,立刻燃燒起來,他弓腿沉臂,開弓滿如月,瞄準了大營中的某一頂帳子,倏然射出。
火箭在黑夜中劃出一道紅線,落在了桑朵提前灑了松香和油的糧草帳上。
火苗沾到松香,瞬間便熊熊燃燒起來,崔繹聽着北狄士兵慌亂的大喊大叫聲,嘴角愉快地勾了勾,又取了一支箭,朝着另一頂帳子射了過去。
倒映在他黑色的眼眸中的火光由少變多,連點成片,在這樣天乾物燥的季節裡,即使士兵們努力去河邊取水,也無法阻止火勢蔓延。
北狄將領掩護着呼兒哈納逃出火海,片刻後,又有人將程奉儀扛上馬車,士兵們放棄了糧草和軍帳,倉皇逃離。
在睡夢中被燒死的,去河邊取水被暗殺的,最後活着跟在呼兒哈納身後的人,步兵騎兵加起來還不到八百個。
呼兒哈納遠遠望着燒成廢墟的營帳,氣急敗壞地哇啦哇啦叫罵,隨行將軍上前說了句什麼,被他騎在馬背上狠狠一腳踹過去,踹得那人吐血橫摔出去。
“是誰!是誰在算計孤王!”呼兒哈納捶胸揪鬚地大聲怒吼,“有種就出來!”
再往前便要進入燕州的地界,地形相對平緩,很難再伏擊,等呼兒哈納出了關,關外更有六千兵馬在等候,就徹底回天乏術了。
想着,楊瓊從藏身之處走了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