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青敏銳地覺察到自百里長青一竄出後,自己心中煩悶之感頓時消弭於無形,原來自己的心神竟在不知不覺間受百里長青身上散發的氣勢所牽引,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意念而迷失了自我的“本心”。對百里長青的武學修爲也不由得敬仰起來,出於愛屋及烏的原因對百里長青這個人的看法也有所好轉。
百里長青的身法極快,一閃便到了湖岸,再一閃身形已彈入湖面。
上官青暗自叫好,沒想到百里長青的輕功居然如此之高,練成了神乎其技的“水上飄”。
再一看百里長青,雙足飄在湖面卻如履平地。
舟子也就在這時嗖的一聲,像破浪而出的利箭直射向百里長青胸口。這一招顯然也是大大出乎百里長青的意料,但見百里長青縱聲呼嘯,宛似羣鶴齊鳴,高低起伏的聲音震動的湖面浪花四起,如一鍋煮沸騰了的水。
老漁翁直到這時纔開口發聲,吐氣揚聲道:“好。”他這一聲大喝,竟把湖面的浪花喝止得平靜地歸於水面,但腳下的扁舟依然向百里長青衝來。
百里長青手中劍勢一頓,橫劍當胸,平平一劍推出,劍勢牽引得他周身氣息嗶啵之聲大作不已,口中也高聲喝道:“來得好。”
上官青心想,這兩人比拼內功修爲卻還分心分身出聲讚歎,也不怕真氣走散傷了五臟六腑,看來他們的內功造詣和父親不相上下,只是那老漁翁的修爲或許合父親和百里長青二人之力也難及。湖中二人的拼鬥盡出全力,方圓十丈之內的氣機都雖二人的意念轉動,上官青忍不住想要讚歎出聲好來卻是連連張嘴竟無法發音,心中大感慌恐不安。上官青只能用眼睛向湖面張望,此際只見舟子橫亙在虛空,老漁翁長身而立在船頭,似巋然不動支撐天地的柱石。看不見百里長青的容色,只見到他手中劍距離船頭一尺、遙遙在虛空裡凝劍不動,足下的波浪急劇遊走四散,一圈圈向外擴散而去,這情形詭異神秘到了極點,若非親眼所見,上官青萬萬不會相信世間竟由此神妙無雙的武學。
船頭的老漁翁嘿嘿一笑,笑聲裡有種說不出的陰沉狠辣之意,隨即駢指如劍,一道暗紅色的光暈在他指尖流轉不息,愈來愈見濃豔之象。百里長青依舊是一手持劍,一手挽劍訣指天,脣角肌肉不住地抽動,眉心凝聚出一滴汗水,將落未落。他腳下卻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只見得浪翻水涌,好似滔天巨浪翻滾起伏。
上官青這才知曉原來這百里長青一身武學造詣確有過人之處,那天下第一的美譽卻也並不過分。見了百里長青的危險處境,也是徒然,心想憑自己的功力根本無法靠近二人一丈之內,更遑論出手相助了。他心念這麼一轉,耳畔陡聽得百里長青哈哈大笑,聲震行雲,將真氣自口中發出,震得湖水再一次如沸騰了一樣,只見數丈之內的游魚顯是受不住這股強勁真氣的震動紛紛躍出水面。
老漁翁的手指連連揮動,那神情像極了一代丹青妙手揮毫潑墨的如癡如醉、似顛似狂。指尖勁氣如霜,剎那間布成一張巨大的網向百里長青當頭罩下。
上官青心念一顫,“真的是‘九轉夢迴神機指’,爺爺果真沒有死。”喜悅之情難以掩飾的展露在那張俊朗的臉上。這“九轉夢迴神機指”是上官家絕不輕易外傳的武功,若非武學奇才,再加上三四十年的參悟絕難將一縷丹田之氣化爲外在的勁氣傷敵。即使是天縱奇才如上官正我也僅能將這門絕學化真氣爲內勁,以掌力擊出,但即使如此,威力也是驚世駭俗。上官青曾在無意中聽父親說起過這門武功的厲害之處,一旦練成,指尖便會瑩瑩流動着一層光華氤氳,只有突破最高境界指尖的氤氳纔會轉爲暗紅之色。這“九轉夢迴神機指”並不僅僅是一路高深莫測的指法,還涵蓋了內功心法,以及各種詭異古怪的身法應變。上官青差點驚叫出聲,據父親說天下江湖除了十年去去世的爺爺之外,再無第二人能將這門武功運用得出神入化。這個老漁翁,不是爺爺,還會是誰呢?上官青心想,如果爹爹知道爺爺並沒有死一定會很高興的。旋即,他的眉頭又皺起來了,爹爹邀請百里長青,可是爺爺卻在這裡阻攔,他們一旦見面勢必要引起大沖突。想到此節,不由得冷汗直冒。
百里長青低喝一聲,身子向後斜斜飄起三尺。
在生死攸關之際,三尺便已足夠。
他一退,劍芒暴漲如潮起浪涌,劃出一個弧形劈開老漁翁的“網”。
老漁翁微微一點頭,口中讚許道:“武功還不錯。”手中動作更不停留,運指如風,但聽嘶嘶嘶幾聲陰沉沉的勁氣破空聲響過。頎長的身形矯若遊龍般掠起,撲向立足未穩,且驚魂未定的百里長青。
百里長青一劍劃破老漁翁的指“網”,舊力已盡新力卻將生未生,一見漁翁攜萬斤之勢撲來,哪敢大意,百忙中身形急轉向右,劍鋒平劃,灑出一溜銀白色的光芒。劍芒如針,直逼漁翁上中下三路。他這一手雖在萬分危急的關頭卻是計算得精準無誤。
如此一來,便阻擋下漁翁前撲的式子。
漁翁身在虛空,摘下斗笠,揚手打出,斗笠霎時間飛速急轉不偏不倚恰恰將百里長青灑出的劍芒掩住。漁翁身形也沒閒着,斗笠一脫手他便翩然自右側在湖面上滑向百里長青左首,遙遙一指刺了過來。
百里長青的劍鋒未及迴轉,漁翁身形未到,但刺骨的指風直貶肌膚,隱隱作痛,暗道一聲險。身隨劍走,不退反進,冒着左臂被指風洞穿的危險欺身逼近漁翁。只有想盡一切辦法接近敵手,他的“迴風舞柳劍法”才能發揮出絕妙威力。
上官青終於將周身被牽制的氣機破散,見此情形高聲叫道:“不可。”他這一來是希望爺爺手下留情,爺爺的“九轉夢迴神機指”登峰造極,要傷百里長青簡直易如反掌;二來也是出言提醒百里長青就此罷手。哪知激鬥中的二人充耳不聞,百里長青身法飛快,劍指前方,一無所顧;老漁翁一指刺出招式已然用老,難以收回,何況“九轉夢迴神機指”一經發出便會不受控制源源不斷地將丹田的內息牽引出來。
當此千鈞一髮之際,上官青想要救急卻是萬萬辦不到,他武功與二人相比差距甚遠,而且情勢緊急根本來不及。唯有眼睜睜看着這一場悲劇的發生。
可是,變化就在這時發生。
上官青忽然看到了拳頭,鋪天蓋地的拳頭像冰雹般砸下。
緊接着湖面上浪涌水翻,數十道水浪衝出水面,聲勢駭然已極。
然後上官青就看見一個黑衣青年人靈巧地在虛空了身子一翻,打了個旋兒,輕如葉子般落在湖岸。濃黑的長髮披散在後背,負着雙手背對着自己,如一個形隻影單的孤魂寂寞地站立着。
上官青出身名門,對江湖中的奇人異士自幼耳濡目染,但此時還是愣住了。他想破腦袋也思索不出世間還有什麼樣的武功可以在間不容髮之際同時制止“九轉夢迴神機指”和百里長青全力以赴的拼鬥。終究是世家弟子,見過世面的人,旋即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那黑衣青年身旁拱手一揖,感激之情難以掩飾,“多謝這位大哥出手,否則這悲劇就在小弟眼前釀成了。”
黑衣青年並不答話,神色冷漠,大有拒人於千里之外之意,濃密漆黑如墨的眉梢一抖,語聲也如同他的人一樣冰冷得不帶絲毫七情六慾,“這裡是落鶴山莊嗎?”
上官青打心眼兒裡敬佩黑衣青年這一手出神入化的武功,心想,“看年紀他也只比我大了三四歲,可武功這般高明。我若是能將他說服勸他助爹爹一臂之力,那我的功勞可就大了去了。”於是含笑應道:“正是落鶴山莊,家嚴正是莊主。這位大哥化解了眼前的爭鬥,定要去莊子裡坐坐,我們也好一盡地主之誼。”他有心結交這黑衣青年,神色間極是客氣,一面說話,一面打量着這青年。只見他目中精光四射,凜然有威,只是神情間自然而然的流動着一抹冷清寂寞的意態。
青年還是冷冰冰地道:“是就好,我正要來這兒。”他彷彿很珍惜自己的每一分力氣,只要能傳達出心底的意思就絕不多說一個字、也絕不會少說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