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番外二(下)

郝教授也跟着樂。郝新聞的名字本意當然不是指好消息, 而是從一個很古早的用詞“新聞異響”裡來的,簡單來說就是新的知識見解或者說一直能獲得新的見聞。

不過這要跟這幫子高中才畢業就進了部隊的愣頭青解釋就麻煩了,何況這些小孩兒進來之後首先接受的還是唯物主義教育, 世界幾大宗教都只是作爲科普一樣的常識課內容。

佛經玄學什麼的, 根本沒可能去接觸, 自然更不可能知道什麼《大乘玄論》了。

所以郝教授不僅不解釋, 反而也去打趣兒子:“哎, 你不老抱怨新聞這名字不好嗎,打今兒起改叫消息吧?”

這下小新聞不樂意了,正因爲平時不待見這名字, 對於因爲這名字而引發的話題就尤爲敏感,當下小臉兒一板, 嚴肅的不得了:“這名字是有出處的, 不懂就別亂說!”

如果小新聞那會兒不是才十二而是有了二十, 大劉估計就會覺得尷尬了。可惜那時候的小新聞本來就是個小豆丁,再加上天生皮膚好, 膚色十分細白,看着就是標準小正太一名。

對於這樣的小孩兒發脾氣,大劉實在無法當真起來,下意識的就撩撥他:“喲,不得了, 這纔多大呢就知道教訓大人了!劉大哥給你說啊, 哪天你不指着你爹吃飯了, 你纔有那個資本教訓別人, 懂不?”

這話要是換個普通的十二歲小孩兒, 尤其如果是調皮一些的,估計根本就聽不到耳朵裡。但是小新聞不是普通沒心沒肺的小孩子, 而且他不僅是自尊強,因爲從小就是神童,早就習慣了沒有什麼自己做不到的事情這種情況。

現在被大劉這麼一說,他的反應並不像普通小孩子那樣認爲自己是被說教了,而是十分好鬥的把那認爲了是對自己的一種挑釁。當下血氣上涌,把頭一擰:“你今年也不過十八吧?你看着,我肯定在十八歲之前就能自己養活自己!”

回憶起最初,郝新聞還是覺得十分恍惚。

當年那句話就像是在心裡自己給自己下的一道咒,不僅激起了自己的好勝心,也讓某個人那燦爛的讓人無法忽視的笑容深深的印刻進了自己心裡。

轉眼之間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十一年,自己在外留學也有八年。身邊的一切都在飛速的發展着變化着,唯一沒有變過的,大約就只有那種一開始就紮根在內心深處的執着。

就是這個人,就是這個挺拔的身影,一點點的,從最初讓自己慪氣的存在,漸漸的變化成了無法忘卻的特別。

或許這就是緣分吧?不然爲什麼就是他呢?

明明這傢伙除了笑的燦爛身體結實之外也不見得有多麼過人的優點長處。然而自己在海外這麼多年,即使身邊從來都有不斷冒出來的追求者,即使其中有些條件明顯比這傻乎乎的大個子好太多,自己卻完全無法丟開那一抹從最初就留在了心裡的笑容。

甚至,還放任這個笑容滲入骨血之中,融入身體的每個細胞,將自己糾纏的再也無法放開。

前排車控臺前的大劉調好了回程的目的地和時速,自動駕駛啓動的滴滴聲輕輕響起,車子平穩的滑出停車場。

郝新聞滿懷期待的等着對方把座位轉過來,卻發現大劉好像完全沒那個意向。

那傢伙反而在掃了一眼後視鏡後像是發現了郝新聞盯着他的炙熱眼神,乾脆趴在了車控臺上:

“我先定了直接回研究院家屬樓,你有什麼想要先去一下的地方嗎?要不要去吃飯?最近新出來不少好餐館。說來要不是跟着郝教授搞時空旅行研究,我還不一定能有那麼多時間來研究新館子好壞……”

郝新聞終於忍不住重重嘆了口氣,大劉立刻轉換話題:“哎呀你很累吧?我都給忘了,兩邊有時差,這樣吧你先睡會兒,到了我叫你。哦我把隔音罩也升起來好了,這樣就吵不到你了。”

雖然對方這種迴避的態度讓他心裡實在有些鬱悶,但往好了看,前面駕駛座上的那傢伙不就是這個樣子麼?如果他不是這樣躲閃,那纔是說他真的不在意吧,那自己的路還有得走。現在這傢伙這樣,說明多少是有了些自覺的。

想到這裡,郝新聞心裡感覺又舒坦了一些,探出身一把拽住對方要去按隔音板控制鈕的手,順便連帶着把椅子給轉了過來面向自己:“劉大哥……”

明明只是一聲簡單的稱呼,雖然有點欲言又止,卻也並非餘音嫋嫋,大劉卻沒來由的心裡一顫,頓時就有點頭也不敢擡了。

想他平時攛掇張靜折騰文瑞的時候那膽量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怕,今天卻跟蔫了一樣。兩相一對比,雖然還是不太敢擡頭,但心裡已經開起了小差,順便還鄙視了自己一把。

郝新聞默默搖頭,有些好笑,又有些憋氣。心想劉大哥你不會以爲低着頭我看不清你表情就不知道你又開始習慣性逃避了?

這些年來自己的目光一直停駐在這個人身上,有些時候有些動作所代表的含義,他甚至比大劉自己更清楚。但對方對此好像渾然不覺,依然毫不掩蓋的在緊張的時候瞪圓眼珠,在不好意思的時候埋下頭,在不想面對的時候眼神亂飄。

這些零零碎碎的習慣已經統統變成了心底裡深深鐫刻着的記憶,並且在將來,或許還會繼續加深着它們的印記。

郝新聞這次回來是有長遠計劃的,沒必要在車上剛見面還不到一小時就把人嚇跑。所以忍了忍,還是放緩了態度,顯出一副疲態直接靠向椅背:

“劉大哥,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你不樂意看到我?”

“哎?”大劉聞言詫異的擡頭,發現那雙黝黑的眸子並沒有再盯着自己,反而疲憊的合上了,頓時又歉疚起來,“沒、沒有啊,沒有。”

郝新聞打斷了大劉的結結巴巴:

“劉大哥,我這次回來就不打算離開了。我的履歷之類文件也已經轉到了研究中心裡,以後就是我爸項目組裡的成員之一,我們今後就是同事了。”

大劉呆愣:“啊?”

郝新聞打算回來這件事他是知道的,但他還真沒想到會這麼快。畢竟對方十五歲留洋,在國外的八年做出來的成績實在太過讓人吃驚,那邊學校居然能這麼順利就放人?這怎麼想都不太可能。

郝新聞當年出國的時候選的只是所最普通的公立大學,當時還被許多人猜測過爲什麼要選那麼一所名不見經傳的學校。

結果他在那裡唸了三年,不僅修完了本科的學分,還同時參與了橫跨數理化好幾個系的多項國家級甚至國際級別的大賽,並且屢屢獲獎,硬生生把一所本來頂多只能算是中流的學校給帶上了頂級大學的獲獎水準。

在那之後就是繼續讀研、讀博、讀博士後,而他從研究生二年級起,就開始幫導師帶學生。等到他讀無可讀的時候,就是手裡的博士生都已經帶出來了一個班的人數,更別說研究生。

再加上他不僅對教學得心應手,也對學生的選擇有着一種彷彿先天具有一樣的敏感,被他選中的學生,再經過他的□□,往往都能有所作爲,這就使得學校的整體實力在數年之中突飛猛進起來。

而他同時也注重整體教學實力的可持續發展,其中一些表現突出並且善於教導別人的學生後來又被他勸說直接留了校,於是學校的發展越發的如虎添翼。當年他入學時候那所只不過是教學質量中等的學校,等到他離開的時候,已經躋身世界排名五百強。

這樣的成就就算在世界範圍內也是極爲少見的,再加上他本身這些年發表的著作論文以及獲得的個人獎項不計其數,國內不少評論家都認爲當年選擇一所教學水平一般的學校或許就是這位天才想要實踐自我價值的一種考量。

但實際上這話只對了一半,他確實是爲了實踐自我才做了這樣的決定,只是誰都把他想得太過崇高。

那時候的郝新聞之所以會選那麼一所學校,還是因爲當年那句話。所以他要儘早賺錢,他要儘早經濟獨立,這樣他才能向他劉大哥證明他並不是只能靠父母的笨蛋。

而選擇一所中等的大學,或許各方面條件會有限制,但在管理上絕對不會過於苛刻,只要他能力夠優秀夠突出,他就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獲得最好的機會。

事實證明他的思路是完全正確的。

當初留學一直依靠獎學金和課餘接到的零碎編程活計,他就已經完全實現了經濟獨立、如今回到國內,他在科研成就上的根基早就是無法動搖的了,就算沒有郝教授,單憑他個人,要和大劉一個單位這種事基本上也就是他開個口而已。

不過這些他都不會跟大劉說,聽到對方十分訝異的“啊”了一聲,不由覺得好笑,這麼多年了,他的劉大哥始終還是學不會把情緒隱藏起來。

“嗯,回來了。學校那邊,全部交給那幫校董了。”

大劉是部隊出身,最明白那種一手帶出來的孩子對帶他的長官的孺慕之情,對於郝新聞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決然不信:“你那幫子學生不造反?”

郝新聞頓了頓,有點驚詫於他劉大哥的敏感,又想到對方這是在擔心自己,還有些甜蜜,最終還是笑眯眯的回答:“不造反。”

大劉還是明顯不信,他還想問什麼,卻被郝新聞一句話給堵了:“你宿舍還有地方吧?我這次回來太匆忙,研究院那頭暫時排不出空單元,我爸那情況你也知道,他就是住研究室的。所以我大概得在你宿舍裡湊合個幾天,劉大哥,還得麻煩你啦。”

眼看着對方的臉皮隨着慢慢理解到他這句話的意思,幾乎是迅速的就紅了起來,郝新聞的心情越發高漲。這麼多年隻身在外的辛苦,其實真的是隻要回到這個人身邊就彷彿可以被完全驅散。

回來之前放棄的那些東西算什麼,學生們的不捨雖然也很讓人難過,但相比較面前這個人的笑容,世上所有的珍貴感情堆壘在一起也比不上獨屬於他的那一份——一生只此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