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 47 章

文瑞將張靜送到新學府學館後面的宿舍裡頭一座四合院的正房裡。這座四合院本來就是文瑞打算將來說服張靜帶着文祈和自己一起搬過來的,所以房裡的一應用具在張靜沒辦法注意到的這段時間裡,已經被他安置的差不多了。

現下小心的把張靜放到正房臥室裡的大牀上,文瑞纔回頭對文十四道:“你再仔細瞧瞧,要用什麼藥就用。”

文十四不多說話,直接上前繼續給張靜把脈。就覺得這麼一會兒工夫,脈象平和了不少,好像已經緩過來了。站起身把牀帳拉的開一點,陽光透過窗戶直接照到牀上,於是這次文瑞也看清了,張靜的臉色明顯紅潤了很多。

大家都鬆了一口氣。文十四又從桌上取過一個茶盞,把懷裡荷包裡存着的藥丸摸出來一顆,碾碎了放到茶盞裡;又從腰上解下常年不離身的玉葫蘆,從裡面倒了小半茶盞的酒;把酒和藥混勻了,掐住張靜下巴給他灌下去:

“張公子當無大礙,我又喂他服下這固元丹,少時應當就能醒來。”

“十四,依你看,他方纔到底是……?”

文十四猶豫了一會兒,又看看文十一,這纔回答文瑞:“爺,這個事兒屬下實在不敢妄議,但依屬下看,似乎應當同十一調查有關張公子身世有關。”

文瑞明白文十四的意思。

當初讓文十一去查張靜的事兒,就說的是查張靜的身世。後來查出來很多奇怪的情況,自己並沒有完全要求文十一保密,所以雖然對外肯定沒人知道,但他們兄弟幾個大概都有點數了。

文十四既然這麼說,多半跟張靜本身的異象有關。

文瑞揮揮手:“你們且先退下吧。”

這件事毫無疑問是張靜的一個巨大的秘密,文瑞心裡暗暗嘆息,就算自己再擔心,也沒辦法直接就這樣來問。眼下所能做的,也只有先等張靜甦醒過來,看他身體感覺如何了。

這一等就是將近半個時辰。

張靜只覺開始的時候渾身灼傷般的疼痛,幾乎快要支持不住;後來就有一股熱辣的液體混合着某種清涼的味道進入了嘴裡;再後來,身體的感覺舒爽了不少,人也支持不住沉沉睡去。

一覺醒來,通體舒泰,所以他迷迷糊糊的還卷着被子打了個滾,引的文瑞湊了過來看。

但是等文瑞靠近,卻發現張靜臉色又變的不那麼好了,而且更糟糕的是,眼睫輕顫,似乎掛上了淚珠。

這會兒張靜已經從迷瞪裡頭清醒過來,眼沒睜開,就先去喊他劉大哥,喊了好多遍,心裡的猜測也就被驗證了。

其實這也是遲早會發生的事情,但是有心理準備是回事兒,等它真發生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而且之前說了那麼多次,但最後他劉大哥都沒走,在張靜的內心深處,就有點像那個狼來了的故事一樣,早就潛意識的把這種可能給刻意的排除了。

只是這次不像以前,就算他劉大哥之前什麼也沒說,就衝這次人走的時候身體那麼強烈的反應,自己都知道肯定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何況之前兩人還討論了好幾次。

想到這些年來雖然不至於到朝夕相處,但也始終陪在自己身邊的人就這麼離開,而且大概再也回不來了,張靜心裡就忍不住的難過。這種委屈,就好像小孩子被最信賴的親人丟棄了一樣。

當年父親去世的時候自己還小,在靈堂上哭了三天三夜,最終是暈了過去才停下的。而現在,長大了,反而不像小時候那樣可以痛快的哭出來,於是心裡越發的難受。

文瑞不知道張靜到底是怎麼了,着急的不行,一腳踩上踏牀,坐到牀邊,把張靜扶了起來靠住自己,輕聲焦急的問:“賢弟,醒醒,怎麼了?是哪裡難受麼?”

被文瑞一疊聲的喊,又輕輕的搖晃,張靜的意識這纔算正式轉回到眼下。張開眼看了文瑞一下,結果眼睛裡包着的淚水掛在睫毛上就往下掉,看起來比剛纔還悽慘的樣子。

文瑞就覺得自己的心都扭到一起去了,一把把人摟在懷裡輕輕的拍對方的背:“賢弟莫擔心,無論如何,爲兄就在這裡。”

雖然本能的覺得現在這個狀況似乎很有點囧,但是文瑞溫柔的舉動還是讓張靜漸漸的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趴在文瑞懷裡哭了個痛快,哭累了,這才又沉沉睡去。

文瑞至此才總算稍微安心。雖然張靜突然情緒波動的原因還有待將來慢慢了解,好在眼下總算髮泄出來,人應該就沒有大礙了。

只是聯想到剛纔文十四的猜測,又覺得有點不爽,張靜在爲了別人哭而他連對方長什麼樣都不知道!那萬一要是個帥哥呢?那就是勁敵啦!不過這種小心思當然只能深深的埋在心底,自己醋給自己看了。

自從那天突然昏倒,又在文瑞懷裡哭過一大通之後,最近張靜每次見到對方都覺得十分不好意思。連帶的,對於文瑞擅自決定自己在新學府裡住處的行爲也缺乏有力反擊的決心了。

對於這種情況,文瑞自然是樂見其成。只可惜隨着新書院落成時間的接近,張靜的繁忙程度跟着又上了一個臺階。現在兩人除了有事情約好見面,基本上偶遇然後停下來說會兒話這種事都已經是奢望。

又是七八天沒怎麼見着啦,文瑞抱着兒子迷迷糊糊的想着。午後的學堂裡十分安靜,只有屋外樹上的知了不知疲倦的吵鬧着,頗有節奏的蟬鳴夾雜着偶爾傳過來的讀書聲,把這份寧靜襯托的更加明顯。

錢夫子這會兒在前院給學生分析這次的科考題目,文瑞來了書院也沒什麼事情可做,乾脆把王姐兒打發回去洗文祈的小衣服,自己就抱着兒子坐這兒監督文祈和三伢子的功課。坐着坐着,在這種分外安靜的環境裡,忍不住開始昏昏欲睡。

文祈窩在他爹的懷裡,啃一口苞谷背一句三字經,雖然滿嘴食物含混不清並且還斷斷續續,也被他背到了“兄則友,弟則恭”。

對面正安安靜靜描紅的三伢子聽到這句,擡起頭看了文祈一眼,文祈立馬逮勁兒了。一邊突然放開了嗓子嚎“長幼序,友與朋”,一邊就用自己還沒啃完的苞谷棒子去敲桌沿,一下子玉米渣子帶着湯湯水水濺的到處都是。

文瑞被唬了一大跳,抄着兒子蹦了起來。看清了是兒子的惡作劇之後,在那軟綿綿的小屁屁上賞了一巴掌:“你又作甚!”

對面的三伢子也不得不停了筆,他的頭臉上就不說了,連描紅簿上都被噴上了好多湯點子,有的中間還帶着苞谷碎粒,硯臺裡也都撒了好些。

文瑞看的心裡憋火,先把文祈丟在一邊,幫三伢子清理了身上,又重新換過乾淨的筆墨紙張,心裡感激三伢子從來不哭鬧的性格,狠狠瞪了文祈一眼。

文祈纔不怕他爹,這會兒沒人拘束着他,又躥到了三伢子身邊,一把揪住了人家髮梢,也不用力拉,就是緊緊攥着不撒手。

三伢子要爬上凳子坐好才能繼續描紅,被文祈這拉住了就不行,於是不聲不響的來掰文祈的手指,兩個小人就這麼較上了勁兒。看三伢子終於把注意力都放到自己身上,文祈總算如願以償,咯咯笑出了聲,氣的一旁還在給三伢子研磨的文瑞擡腿在那圓滾滾的小屁屁上輕輕踹了一腳。

於是小傢伙一邊扭着,一邊笑的更歡了。

張靜進門的時候也被逗的笑了出來。

文瑞見來的是張靜,倒真有點喜出望外:“賢弟今日回來的早?”

“周夫子被鄒員外留下吃酒,我推說學裡有事,便先回來了。”

眼看着月底新學府就要竣工,落成典禮時間也已經定了,所以最近這半個月張靜都在根據名單到處跑人頭送觀禮的請帖。

怎麼說新學府也是個大工程,雖然明面上只是睿王府在幫襯着弄,但有大內的撥款,人人都曉得是怎麼回事,所以這個落成典禮需要邀請的嘉賓不是一般的多。好在這段時間文憲一直在學裡幫忙,不然不要說跑,光擬邀請參加的人頭都夠張靜喝一壺的。

“文憲怎地不曾同你一道?”

“文管家半路被文兄府上下人叫回去了,說是太子府送了兩株萬年參來。說到此事,小弟差點忘卻!文管家囑咐小弟,倘見到文兄,便要叫你回去。”

文瑞皺眉。

這一個多月來,他大表弟和二表弟對自己的態度可實在是太讓人頭疼。

首先是文歆自從公開和李秀遛過那一圈之後,就跟挑明瞭一樣,沒事就來找李秀。於是逐漸的就有傳言睿王府和二皇子往來密切。

文瑞大概能猜到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畢竟比較起來,籠絡對方遠比讓對方無路可走只能來投靠自己要麻煩。所以文歆顯然是打算用這樣的方式引起他兄長懷疑,進而逼得自己再也無法和他哥哥安然相處,只能選擇站到他那頭去。

可惜大皇子文諳似乎早就胸有成竹,文歆和自己越顯得親密,他就也和自己越顯得親密。今天送套茶杯,明天送對兒仙鶴,甚至還送了一個十二歲的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兒給自己。

想起這些,文瑞都覺得自己肝兒疼。自己這碗水是不是端的太平,導致兩家都不想放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