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 45 章

幸虧爲了預防萬一被追問,藉口是一早就準備好的。

“李管家如此快口,實乃家門不幸!”

文瑞一臉的沉痛,張靜雖然覺得不太合適,還是有點想笑。大劉早就不客氣的笑開了:“他又裝!”

“也罷,不瞞賢弟,你看天氣一日日炎熱,爲兄其實是心痛文祈。”

“這個……”

文瑞不給張靜說下去的機會:“賢弟莫要誤會,愚兄並不是抱怨賢弟家中照看不周!那東廂房極好,這個愚兄還是知道的。”

“只是文祈始終還太小,小孩子又比大人要胖些兒。天氣漸漸炎熱,雖說夏日裡出痱子之類也是尋常,愚兄心裡尋思,始終不忍。無奈倘就如此送小牀涼被與文祈,又怕被夫子呵責。所以才……還請賢弟通融。”

看文瑞連通融都說出來了,張靜一時到拿不準到底這個是真話,還是早上文管家說的其實才是真話。但是橫豎宗旨沒有變,那牀文瑞一點也沒有拿回去的意思。

不過就算依文瑞的說法,那也還有問題:“可是文祈平素都由王姐兒照顧,晚間若同小弟一間屋子睡,王姐兒女流,必然不便。而小弟又無照顧小孩子夜間情況的經驗,只怕……”

“不妨。只要最熱幾天可以令文祈睡過去便是,何況賢弟不久就要遷居到新學府內不是麼?”

張靜明白文瑞的意思了,可是這位爺是不是忘了啥?

“確實如此,只是屆時文祈必將一同過去的。”

文瑞就等着這句呢,當下一拍掌:“啊呀確乎如此!愚兄忘記了!”

“…………”

張靜無語。

“所以,那牀……”

“賢弟來時文憲可曾答應換回原先你那小牀?”

“自然不曾。”

“那隻能委屈賢弟先將就一下罷。此時回去文憲定然已經離開,你也見了,要挪那物十分費人手,可否待愚兄這裡事畢回去之後再議?”

“這……”

“另外愚兄還有個不情之請,待新學府落成,賢弟同文祈必然同居一院,到時傢什可否由爲兄來安置?你也知曉夫子那脾氣,似乎頂看不慣父母寵溺小輩,只是到底……”一句骨肉連心差點脫口而出,還好馬上想起當初跟學裡都說的是文祈是抱養的,及時剎車。

文瑞的話雖然最後有點吞吞吐吐,但是理解他意思是沒問題的。張靜剛想回答新學府裡大家的住處錢夫子也一早就有統一規定,話還沒出口,突然就看文瑞擡起右手同自己輕輕一擺,示意自己不要再說話。

不多時,就聽見有很急的腳步聲往這裡來,眨眼一名兵丁出現在二人面前,抱拳躬身:“六王爺,陛下正着人到處尋找您,還請速速歸營。”

文瑞此時早就又換回了那副冷淡樣子,對那小兵道:“知道了,這就回去。”

轉頭對張靜略拱了拱手,淡淡道:“就如此同少東說定了,小王告辭。”

話畢轉身就走。

張靜無奈,只能躬身恭送,這一趟跑的依然是無功而返。

還好不管那李管家打的是什麼主意,倒是沒丟下張靜自己跑路,張靜沿着營地門口的青石板路下到山腳,就看到李管家那架小馬車還停在路口等自己。否則這荒郊野外,回程只怕都是問題了。

那日之後不過兩天,文十一就又來學裡找張靜,說已經商量好了和幾位師傅的見面日期,是定了幾個不同的日子,請張靜挑一下哪天合適。

張靜一面感嘆對方辦事之利索之穩妥,一面請示了錢夫子,終於定在五月二十四,也就是春闈放榜前一天。

二十五日就是放榜日,前面那一天基本上不管是學生還是老師,都處在精神焦慮的最高峰,上課質量也很差,所以只要課業不緊張,那天學裡都會斟酌下午乾脆放假,反倒算是個閒日。

那幾位師傅的名單張靜那天后來到底還是拿給錢夫子看了,錢夫子比張靜老辣的多,一看這名單就明白肯定是有貴人在相幫。不過到底這是文瑞的意思還是上頭那位的意思,還是上頭那位授意文瑞的意思,一時還決斷不出。

但是不管怎樣,這個人員配置看起來實在很強勁,錢夫子很有點擔心張靜到時候一個人應付不來,於是決定,乾脆自己也和學生一起去。

文十一這次走的時候被張靜硬塞了五十兩銀子,因爲接下來安排酒樓之類的事情張靜也一併委託給了對方。不過既然有文瑞這個大錢包,這五十兩銀子遲早還得還回來,文十一心道。不過也並不推脫,免得張靜起疑。

技藝館教習的事情算是暫時告一段落,張靜又忙着跟錢夫子學習如何聘請篩選進讀書館的夫子。這個事情關乎到整個新學府的基礎,是萬萬馬虎不得的。以往都是錢夫子帶着孫張二位教頭一起進行,今年開始,張靜也必須參與其中了。

於是自然又是一番新體驗。

張靜天生於文學一道並沒有什麼天賦,也就是學個普通。所以錢夫子最初的計劃裡,將來自己百年之後書院的實際掌舵人還得另外選,張靜也就是給他個掛名的東家當,一生安泰不愁吃喝就算。

但是現在書院辦大,而且明顯那位小王爺似乎很中意張靜的樣子,於是這個計劃只能半途而廢了。張靜就算再沒出息,也必須得在目前的士林中間享有一定的名聲,將來才能鎮得住。

至於這個名聲,能成就文名最好,就算成不了,至少也要混個臉熟,讓大家都知道有這麼一號辦學的人存在。要實現這個目標,靠張靜自己基本沒可能,那麼只得自己這個夫子多加提攜了。

好在張靜雖然唸書不成,腦子倒是活絡的,新鮮主意一個接一個,也算是個安慰。反正今年自己也拜了官,豁出這張老臉去,多帶張靜走幾家是幾家。

所以今年無論如何張靜也不可能再置身事外。

對此張靜自己一開始是完全的懵懂,只知道自己就好像小孩子一樣被大人帶着走親訪友,到處見前輩。

還是大劉通透,一看夫子這架勢就猜到老人家的心思,再看張靜那樣兒,就覺得這孩子的問題其實不在於學習上頭,而在於他的用心。這根本還是一團孩子氣,雖然每天都在忙着這些事兒,但實際上完全沒有自己是中間重要一份子的自覺。

於是大劉努力配合錢夫子,對張靜時時刻刻耳提面命,務必使他每天都不會白過。

在大劉的提醒下,張靜終於也慢慢有了點這方面的意識,開始有了自己是書院少東的實感。每天的小冊子上也記錄起了越來越多的人名,裡頭有出名的西席,有懷才而不得志的翰林,還有一大票素有文名而即將告老的官員名錄。

這些人,包括書院自己培養出來的進士們,將來都是書院師資力量的保證。

努力總是不會白費的,起碼,錢夫子在第一次看到張靜這個小本子的時候,終於有了老懷寬慰的感覺。張靜覺得,這大概也算是一種盡孝道吧?

忙碌中展眼就到了二十四,在文十一的牽線搭橋下,兩方順利在京城第二大酒樓君悅來碰面。席間自然是賓主盡歡,順利簽下了之後兩年內新學府試行技藝館教習的合同。

臨走的時候張靜又取出五十兩銀子要交給文十一,文十一死也不收。推說此間掌櫃的同自己相熟,整桌酒席都是給了半價,所以銀子還有多,連張靜要再給謝禮都不肯收。

廢話,他家爺雖然沒有親自出面,但這座君悅來其實是掛在文憲名下的,連之前那五十兩也是白給,回頭還要想辦法還回去。再多拿五十兩,非被他家爺罵年紀越大反而越不會辦事不可。

這些日子裡文瑞也沒停歇。

政德皇帝春圍的時候還能硬撐住,等回來之後沒幾天,就又感冒發燒。現在天氣又熱,原本並不是容易感冒的季節。老皇帝這一場病,等於是個無比明確的預告:老頭的身體只怕真的是不太靈光了。

所以,就算老皇帝還是堅持帶病上朝以顯自己還很硬朗,但宮中的氣氛明顯的還是在向越來越緊張的方向傾斜。

而文瑞也知道,有些以前覺得不在意不上心的事情,現在不得不在意起來了。因爲以前的自己無拘無束逍遙自在,而現在的自己,心裡多了那麼一點沉甸甸的牽掛。

想到這裡又覺得有些煩躁,那天文歆把李秀要去果然就沒好事,倆人大搖大擺的繞着營地走了大半圈,幾乎人人都知道了他倆不僅認識而且關係似乎還不錯。

文瑞不知道文歆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這個二表弟今年才十四歲,母親原本是他大舅身邊的婢女之一。生他的時候難產,又是在軍中,缺乏醫療,留下這麼個孩子就死了。

生下來血泡泡一樣的孩子,原本大家都以爲活不下去,誰曉得瓷實的很,際遇也奇特。

當年在軍營裡,那時已經快要攻下皇城,人人都在前線戰鬥,那麼小的孩子,凍了餓了沒人管,居然知道哭喊得屋子外頭恰在哺乳期的大黃狗進去帳內舔他喂他,用自己的皮毛溫暖他,硬是讓他這麼活了下來。

後來政德帝登基,心疼這個二兒子當年的遭遇,那黃狗也一直被奉養在宮裡直到老死。而那孩子,從小就有這樣的奇遇,天資又好,雖然年紀不大,卻聰慧過人,已經無法讓人看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