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番外五

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 政德帝駕崩固然讓天下百姓跟着傷心了一個月,但一個月後,老皇帝靈駕移入寢陵, 就算暫時還沒入土封穴, 事情也算是暫時告一段落, 這個時候, 就該是新帝登基了。

否則皇位一直空着, 雖然文歆現在在位子上坐得穩,代理朝政也不是一天兩天,但只要他一天沒有登基, 多少還算是言不正名不順,也就更容易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文諳回京的消息雖然暫時還沒昭告天下, 但有心人該知道的也都已經知道了, 其中早就有心思活泛的, 殺王刺架這種事,在新帝還沒稱帝之前做無異要比稱帝之後做更方便。

好在文諳這次感覺是受了相當的震撼, 一直十分老實,也沒有再去攙和過這些事情,所以暫時眼下事情鬧的並不大。不過新帝登基,於情於理也都是勢在必行的事情了。

本來這個大喜事文瑞是希望張靜能一起來參加的,可惜京裡的情況雖然說不上多熱鬧, 但不安生也是確實。

甚至上在睿王府和文歆之間的關係終於被人琢磨出來之後, 那些沒辦法進宮裡去折騰的人裡還有人把王府當成了軟柿子來捏。

這些人自然是被清理了, 可惜清了一批還有一批, 這麼一來, 文瑞是鐵定也不敢讓張靜這個當口上京了。不僅不敢讓張靜上京,往文家莊裡派的人也越發的多, 就怕那些人想不開,最後去找文祈的麻煩。

對於看不到新帝登基的熱鬧這件事,張靜本身倒是並不怎麼在意。相比起這個,文瑞本來有準備中秋的時候會去文家莊一趟,現在也不得不取消了,這才更加讓他鬱悶。

仔細回想起來,兩人原本其實好像只是互相挺投契的,結果那晚被文諳的酒算計了之後,關係就突然發生了大逆轉。在那之後,或許是反正橫豎已經捅破了那一層,彼此倒是真的算是親密了起來。

可這種親密,日常裡也並不會帶上如同話本子或者說書先生所說那些故事裡的兒女情長味道,反倒是更像是密友,親暱卻不狎暱。與其說是情人,莫若說更像是他劉大哥有時候會提到的那個什麼叟梅特。

不過他們兩人對此都沒有感覺到不對,只有在後來分開之後才逐漸發現,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對方在自己的生命裡已經印下了足夠深厚的烙印。

面對生生分離,入骨相思不再是一句簡單的話語,到這時,才明白,竟然已經有了此生非他不可的期盼。

這種情感發展回頭去看其實是很有點莫名的,就彷彿原本明明應該沒什麼牽扯的兩個人,卻真的是有紅線牽着一般。

只是時至今日,再去回想過去已然沒有意義,事實就是,文瑞回不來了,張靜又不能上京,心裡的失落,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沉重。

這種鬱悶的時候,就只有聽聽京裡來的消息和八卦,多少可以排遣一些。因爲這些消息八卦着實的有份量,讓張靜都聽的目瞪口呆。

眼下最大的消息自然是新帝登基,同時這事兒也是最大的八卦發源地。

照理說新帝登基算是普天同慶的一個大事件,百姓會跟着享受到一些好處,但除了當天有多大排場之類的事情可以說之外,一般也不會有什麼其它可以掰扯的——當然如果有人在那天冒出來搗亂,在新天子眼皮底下搞搞殺人放火的買賣,那就另說。

文歆在自己的登基大典之前自然是把一切可能性都考慮到,各處都安排了充足的人手,任何有可能出現的紕漏都被扼殺在搖籃之中了,整個過程可以說是順遂的一塌糊塗。

可就算這樣,這次的登基大典還是成了大八卦,原因就是文歆在坐上龍椅之後,連續公佈了好幾件事。

第一件頒佈的事情是大赦天下。這事兒算是前朝都有依據,十分中規中矩。

第二件頒佈的事情是既然大赦天下所以前太子已被接進宮,他的所作所爲既往不咎。要說赦免,這個可以理解,但是竟然是打算做到既往不咎,這自然是讓民衆譁然的決定,不過相比較第三件事,其實也算是在可接受的範圍內。

而最讓人起爭議的第三件事則是新帝感念皇兄用情至深,雖然男子相戀有違人倫,卻也不忍心看他們被拆散,所以即日起會把不禁同性通婚這條加入大曆律。

給張靜講這八卦的是再次被文瑞遣送來文家莊傳遞消息的小蜆子,雖然這孩子在這大半年裡成長迅速,在人前已經是十分穩重的文家管事之一,但說到八卦,尤其是在張靜這種早就對自己知根知底的人面前,穩重什麼的也就被丟在了腦後,雙眼發光手舞足蹈。

明明他也是聽他家爺說了,囑咐他過來再講給張靜聽的,卻把這一段事情敘述的彷彿他自己親眼所見一般:

“公子你是不曾見,估摸着這最後一件事皇上他頒佈之前並不曾同任何人提起過,那日在殿前讀聖旨的公公唸到這裡都差點咬了自己舌頭,底下那文武百官當場就跪下了一片。即便是君無戲言,這話說出來便算是板上釘釘,那‘聖上此事萬萬不可’的呼聲還是瞬間響徹殿內殿外。”

張靜覺得自己實在很能想象那番景象,也能想象得出文歆在已經擬定好內容的聖旨後頭偷偷增加這最後一條時候的情景。

不過他還是很好奇,就算文歆這麼做了,在面對朝廷上下一致反對的時候,他又是怎麼堅持下去的呢?

聽衆表示有興趣,蜆先生更加賣力:

“皇上其實早有準備,只等大家呼號完,這纔開言道:‘朕的意思,並非鼓勵,只是不阻攔罷了。衆位愛卿難道不願成全朕對皇兄的一番心意?’接着朝中便有人出列道:‘微臣無用,無法爲陛下分憂。只是這龍陽之好,依臣所見,未嘗便是那洪水猛獸。陛下之意亦無非只是不阻撓便罷,衆位大人細想想,這道律法即便加了,又與以前有何不同?’”

聽到這裡張靜幾乎要笑到拍桌子。

雖然之前因爲文瑞的透露,他對文歆會在大曆律里加這麼一條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也還是挺在意會怎麼做。

畢竟這事兒本身算得上是離經叛道,就算民間有了一定的容忍度,可如果律法裡突然出現一條同性可以互相婚娶,估計能順利接受的人數量還是不會很多。

到現在張靜才發現,是自己被慣性思維束縛了。其實根本不用那麼明確的說“允許”之類的,只要一個“不禁止”,就已經足夠做文章了!

“果然‘不禁’這二字十分妙!”

蜆先生也是十二分贊同:“可不就是!那位大人話音落,半晌朝堂之上都無人應聲,這是非之間又似是而非的事情,卻是衆人都一時間說不清楚的。後首皇上又答應衆位大人,如若民間施行不暢,或可再議取消,此事竟就便此不了了之。”

什麼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什麼叫避重就輕,什麼叫轉移公衆注意力,張靜回想了一下小蜆子所說內容的前後,再一次笑趴在桌子上。

估計朝中那一班平常思考迴路就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拐彎的老夫子們,大概不花個十天半個月的,也不能醒過這個味兒來。

笑了好一會兒,張靜慢慢緩過來,這才突然意識到一件事:“那位幫襯皇上的大人卻是哪位?”

這人看來絕對是文歆的心腹,而且不知道怎麼的張靜就覺得這人的行事作風聽起來有那麼點熟悉:“可不能是咱們六爺罷?”

說到這個,小蜆子也忍不住笑:“那自然不是。只不過這位大人公子也是熟識的,便是吾們府上原本的李管家。他老人家現如今已然入仕,也是個從四品的大員了。”

張靜恍然大悟,合轍這就是人家小夫夫裡應外合一搭一檔唱戲忽悠一班子朝臣呢!不過從這裡來看,這倆人要想過明路,大約還有得努力。相比之下,他和文瑞的事情,因爲這個“不禁”,倒似乎是指日可待了。

“聖上謀略奇妙,果然非吾輩庸人可以揣度。”張靜的感嘆發自肺腑。

“確乎如此,聖上天生睿智,亦是我大曆百姓之福。”情緒略微降了一點溫的小蜆子稍微恢復了一點穩重,說話也終於迴歸了精英小管家模式。

張靜又跟他問了些文瑞日常的情況,這纔回房去讀文瑞的信。無非京中事情,家長裡短,以及無盡思念,通篇讀完,免不了又紅了眼眶。

鋪紙研磨提筆,想着給文瑞寫回信,張靜心裡翻涌的情緒才略微平復了下來,笑意卻又不自覺間掛上了嘴角。

終究文瑞這一路走來所做的事情,每件都達成了目的,而他們的將來,也必然會在這樣用心的規劃下越來越好。

那麼現在的他,其實根本無需難過,他應該更加的振奮起來,爲着彼此的將來,用心的、認真的、努力的、走下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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