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第 118 章

文諳知道文韶領了皇命成了欽差, 打着替父祈福的招牌去徹查隔壁府的天降隕石那事兒的時候,文歆已經笑嘻嘻的帶着他的籌碼坐在了他的面前。

文諳之所以把文韶留在身邊,也並非只是兄友弟恭。文韶的母親秦貴人孃家雖然勢力不大, 但她的三個姐姐裡頭有一個嫁的卻是鎮遠大將軍李成。

這位大將軍當年是在開國將軍李顯全家被抄之後才崛起的, 年輕有爲, 而且老實安分, 很清楚自己的本分, 所以纔會不過三十多歲就當了這樣的重任,到現在也不過四十有三,正是壯年有爲的好時候。

這層關係對於文諳來說, 隔手過面的,其實算不上很好用, 所以他原本還打算藉着他爹給他選太子妃的時候, 把人大女兒娶了, 以後就不用這麼鬱悶了。

結果那事兒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之間就無聲無息了。他旁敲側擊的問過一次, 老皇帝不知道是什麼心思,竟然顧左右而言他,於是他也只得耐下心來,再做打算。

事情既然這樣,有文韶在, 總歸聊勝於無, 畢竟眼下手裡真正握有兵權的也就這位一年只有一個月時間在京的將軍了。就算他無法控制住對方手裡的權力, 但只要文韶還很聽自己的話, 那麼他至少可以確保, 這位大將軍不會在他這裡有所動作的時候突然站到自己的對立面去。

結果現在文歆終於有所行動,他想透過文韶去確認一下這位將軍那裡的情況的時候才發現, 文韶這次竟然什麼都沒跟他說,就自己領了皇命跑了!

這在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自然給文諳的感覺也不會好。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糟了,秦貴人這裡原來隱藏很深,其實和自己並不是一個陣營的?!

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以文韶那個白癡的性子,做不來這種事。秦貴人的話,不說她本來就是軟軟糯糯的性子,就她一個普通的貴人,這麼多年都沒能再往上升一升,也應該不是懂得權術之道的。

那麼,顯而易見的就是,有人在這裡頭動了手腳。

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以往在宮裡下的功夫真是還不太到家,本來遇到這種事,如果以前一直藉着文韶的緣故和秦貴人走的近一些的話,完全可以直接進宮去問。就算別人能猜到他是去幹嘛的,只要他沒把柄留給別人,別人也就拿他無可奈何。

可他之前一來是覺得這個秦貴人實在太兩耳不聞窗外事了,根本談不上話。二來他皇帝老爹雖然表現的不明顯,但他還是能感覺得到,老頭對這個貴人與衆不同,他多少還是有些顧慮的。

秦貴人本身進宮的時候年紀也還小,就算現在文韶都十幾歲了,她也不過才三十剛出頭。

民間的女人,常年操勞,或許三十來歲就真的是人老珠黃不好看了。但宮裡的女人,本身又沒什麼心機,保養的好,心又寬,就算三十多了,看上去也還是白白淨淨的,跟人家二十來歲的小媳婦似的。

文諳就覺得自己好歹也是個男人了,整天泡在這麼一位年輕貌美的貴妃宮裡也不像話。所以去的很少,只是偶爾去找文韶的時候,遇到的話,就請個安而已。

現在看來,曾經的小心和規避到真的是天大的笑話了!

可這會兒懊惱已經來不及,只能鐵青着臉讓人把文歆迎進來,看他到底要說什麼。

後來的事情,等文瑞完全瞭解到具體的內容,都已經是三天之後了。

這三天裡,文諳把自己關在太子宮裡,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麼。不過文瑞大概能猜得到,他應該是在做最後的掙扎。畢竟文歆手裡的“籌碼”有很多都是他們自己添加進去的,文諳再不聰明,也不可能完全接受。這段時間他雖然沒出宮,但肯定是在四處蒐集消息,看文歆的話裡有多少是真的。

文諳的反應基本上也在文歆和文瑞的預料之中,而京裡會不會面臨腥風血雨的境況,也就看文諳會不會在這段時間裡做出孤注一擲的決定了。

這幾天,所有人都過的很緊張,所有人都準備着,說不定半夜夢中,宮裡就翻天了。

但文諳最終的決定卻有點出乎文瑞他們的意料,當第四天一早文瑞在自家王府大廳裡看到一臉疲憊卻還強撐着精神的文諳的時候,就算是他也吃了一驚。

原本他以爲經過這幾天的信息情報蒐集,就算抓不到把柄,文諳也應該明白,他文瑞現在其實是跟文歆一條船了。可如果文諳有了這樣的想法,那麼以他的性格,根本不可能再來睿王府。

所以,文諳今天突然出現在這裡,到底是爲了什麼?

文諳其實是滿肚子的苦逼說不出,眼下跑來文瑞府上,給自己的理由是過來探探風聲,但實際上自己也知道,他是有點病急亂投醫了,而且還存着最後一點僥倖,覺得說不定文瑞還能在最後關頭拉自己一把。

這也是文瑞平時功夫做的深,很多事情,就連老皇帝的手下都查不到,別說文諳的手下,他是真的什麼也沒有查到。所以就算事情已經到了如今的地步,他還給文諳留着一個印象,那就是就算他沒怎麼幫文諳,也應該不至於會去幫文歆。

這次文歆直接找上門,話語裡就直指他和查塔爾族那個小皇子克勒塞有聯繫的問題。而且聽上去,文歆似乎已經找到了對方有意要在大曆竊取國家機密的證據,甚至還了解到對方已經有了另外一些很不得了的打算。

這對於文諳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他之所以會冒着風險和對方做一些私下的交易,也就是看準了這個小皇子沒什麼野心,純粹就是閒得慌跑敵對國家來找刺激而已。

再加上查塔爾部族盛產名駒,正好他自己弄了個小軍隊養在離京都不遠的山坳裡,馬匹總是有需要的。一來二去,供需關係正好成立,也就自然而然的有了買賣來往。

所以一開始,文諳對於文歆所說的事情完全沒放在心上。

只是文歆是有備而來的,自然不可能那麼隨便扯兩句就走人。他是一門心思要來震懾文諳,手裡的證據一套出完還有一套,各式各樣的信函來往之類的,塞了一衣襟。跟文諳說兩句,就拿出一封書信來,不由得文諳不上當。

到最後,文歆雖然沒有多說什麼,還是打着“因爲是親兄弟所以先來大哥這裡稍微問一下”這種幌子,但文諳卻已經在這初春依然很冷的天氣裡,汗溼重衫。

他不可能不清楚,如果那個克勒塞真的有問題,那麼就算他本身並沒有和對方有過多的交涉,但單憑自己和對方有過交易這點,自己的立場就已經完蛋了。

何況他跟對方買的那些馬匹的去向也不能說,如果說破了,一國的皇太子,卻偷偷屯兵,這怎麼都是於理不合的。這可不是他培養幾個自己的親信影衛,之多不過百來人的事兒,他屯在那頭山坳裡的部隊,人數可是逼近了兩萬!

而且他皇帝老爹的脾氣他不是不知道,平生最恨的就是和韃子有來往。爲此,朝堂上頒令不算,甚至還不惜動用國庫給民間的商人大補貼,讓他們不要和那邊的國家做生意。如果被他爹知道了這事兒,那他就真的不用混了。

所以有一瞬間,他甚至起了殺心,覺得乾脆把文歆弄死算了。

不過好歹他的理智還沒完全被嚇跑,這種念頭也只是一晃而過,立刻他也就明白,這是不可能的了。

如果在文歆找他之前,他能先了解到對方手裡有這樣的證據,然後痛下殺手,那麼局勢對他無異還是有利的。但現在文歆已經動手,如果他再馬後炮的想要滅口,那隻能是加速整個事件朝着對自己不利的方向惡化。

可惜的是他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也沒辦法讓時光倒流,就算很想立刻懲罰下手下辦事不利都已經於事無補。所以如今,他只能想辦法儘量扳回局面。

文瑞聽文諳說了幾句就大概猜到了對方的想法,心裡不由都開始覺得有點同情文諳,能蠢到這個程度,確實不容易!又有些感慨,就這腦筋,竟然也給他在太子位上坐了這些年,這絕對是福澤深厚了啊!

他和文歆的計劃眼下只是第一步,也就是先給文諳稍微透露一點,讓他感覺到壓力,然後根據文諳的反應來決定下一步的動作。

最差的情況就是文諳聽了跟沒聽到一樣,按兵不動。那麼他們就不可能指望文諳自亂陣腳,要想把他弄下來,就只能想辦法跟老皇帝那兒想辦法了。而文歆手裡的“證據”,真的要攤到老皇帝面前,還是有點風險的,萬一被認出來是假造的,到時候吃不了兜着走的就是文歆了。

所以如果文諳不給他們任何迴應,那麼他們就必須以最壞的打算來考慮,而且這樣的前提下,他們自己反而很有可能打草驚蛇,提醒文諳提前行動。萬一發生這樣的情況,那麼文瑞也只能走到明面上來,在老皇帝發現證據裡頭有假貨之前,先背水一戰了。

而如果文諳沒那麼沉得住氣,那麼在文歆造訪之後,他必然就會有所行動。或者對他自己的那支隊伍做出什麼部署,或者調動京裡他能調動的力量,甚至也有可能會想辦法透過秦貴人找找李成之類的。

一旦他能有所行動,文歆安排在文諳身邊的人就能抓到最新鮮熱辣的真實證據,這麼一來,文瑞他們的目的也就基本上達到了。有那種東西在手裡,不怕文諳不低頭。除非這傢伙跟亡命徒一樣,打算來個魚死網破。

可如今,文諳簡直是在替他們省事兒!他竟然自己找到了睿王府,自己把自己的把柄送到了文瑞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