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鄉間,夏天的夜晚是一年中最爲消閒的時光。
吃了晚飯,人們提着馬紮、蒲團陸陸續續地聚到村外的場園裡。
天上星光閃閃,地上涼風習習,白茫茫的場園聚着一堆堆的人,圍在一起說家長裡短的、談論農事的、談古論今的;總之,一個場園就是一個百家講壇。
六爺年輕時走南闖北、見多識廣、肚子裡又有墨水,六爺有講不完的奇聞異事。六爺是場園中的焦點人物,只要六爺的大馬紮子往那裡一放,立馬就會有一大堆人圍過來。
“六爺,東大河裡的鱉真有笸籮那麼大?”年輕人問。
“有啊!那能假嗎?”六爺笑着回答,很認真。
“老鱉灣的鱉是不是比笸籮還要大?”年輕人問。
有人插話說:“那鱉都成精了,誰也沒有見過有多大。”
有人反駁說:“那是迷信,哪有什麼精靈?誰也沒有見過。”
有人不服:“誰都沒見過?”說話者四周瞧瞧,壓低聲音,“嘻嘻,問問本忠。他揹着田嘉禾的老婆尚美琴從老鱉灣過河,滿河的水,尚美琴上衣都沒溼就過去啦!”
“過去啦?……怎麼過去的?”
“怎麼過去的?這還用問?老鱉馱過去的,尚美琴每年都到老鱉灣去燒紙呢!”
“真的嗎?”
“騙你幹啥?我親眼見過!”
“你見過老鱉精嗎?”
“誰能見到?能見到的話還能是鱉精?我是在河邊見到尚美琴燒紙。”
“管他真假呢,問問六爺。六爺,老鱉灣和龍灣口的事是真的?”
六爺笑了:“說說笑話罷了,熱鬧熱鬧。”
“六爺,講講聽聽吧!”圍着的人都要求六爺講古話。
六爺說:“這龍灣口與老鱉灣的古話還得從遠處說起,從嶗山上的一條蛇說起。那是一條五步蛇,它在嶗山的太清宮周圍修煉成精了。”
“六爺,蛇真的能修煉成精嗎?”有人搶話。
“嶗山是仙山,上清宮有仙氣,能成精的。”有人搶着回答。
“別插話,讓六爺講。六爺您講,誰都別插話。”有人迫切地想聽六爺講故事。
六爺就開始講故事,六爺的故事很長,也很熱鬧——
東海邊有一座海上仙山——嶗山。
嶗山是道教聖地,有九宮八觀七十二庵。其中太清宮最富盛名,仙氣也最爲富足。宮裡有一顆耐冬、一顆牡丹都已修煉成精。
且說嶗山上還有一種毒蛇——五步蛇。劇毒無比,一旦被蛇咬,五步之內便毒發身亡。
世間萬物各有造化,有一條五步蛇在寒冬到來之際受了傷,僵臥在路旁,動不得。也算是它造化好,被一位路過的道士看見了,道士頓生憐憫之心,將蛇撿起放入懷中帶回去精心調養。
小蛇慢慢地傷好恢復元氣,道士見蛇已經可以迴歸山林,就把它送回原處。
小蛇翹起頭,一雙小眼睛深情地注視着道士。道士開始有些疑惑,待細瞧,發現蛇的眼神裡有戀戀不捨的情誼。
道士被感動了,說:“你的傷已經好了,可以自己活動了,趁嚴寒還沒有到來,你還是先去找個安身之處吧,好度過嚴冬。”
小蛇像是聽懂了道士的話,但還不想離去。道士無奈地說:“無論如何你我還是要分手的;你是蛇我是人,不是同類,不能共處。”
小蛇眼裡有傷心的意味。
道士苦笑着哄它說:“若您能修行成人,我們便可以在一起交往了。”
聞聽此言,小蛇點點頭,瞬間消失在亂石雜草中。
道士說:“這條蛇真有靈性,也許能夠修行得道。”
這條蛇聽了道士的話就在山上找了座道觀修行。
談話之間,時光不知道過了多少個輪迴。後來這條蛇終於有了些道行,甚至可以隱身遁形、追風逐雨。它想增長功力於是決定四處修行,一天它到了嶗山的聚仙台。
聚仙台上坐着兩位鶴髮童顏、長鬚飄灑的道人。兩位道人的頭頂各有一朵蓮花狀的祥雲,身邊仙氣繚繞。
五步蛇一看遇上仙人了,就隱伏在聚仙台偷聽兩位神仙說話。
一位說:“仙兄,你說的真不錯,這的確是一座仙山啊!”
另一位說:“仙弟,當年麻姑就是嶗山北面的一座山上成仙飛天的。”
“這兩座山應該是一脈相連的吧?”
“是的,一脈相連。可是嶗山的仙氣更濃,在這裡修行就連那些花草樹木、蟲鳥野獸也可以昇天的。”
“仙兄,我記起來了。下清宮的一株牡丹和一株耐冬都修行成仙了。”
“仙弟錯了。她倆尚未修成正果就動了凡心,所以也只能做花妖。”
“可惜了這數百年的修行。”
“六根不淨,難以修成正果。”
“仙兄,這修行一定要先修……”
“哎……仙弟!”
仙弟忽然發覺自己話語有失,連聲說:“多嘴多嘴,差一點泄露天機。多虧仙兄提醒,犯了天條可不得了,罪過罪過!”
“仙弟,我們走吧,路邊有耳。”
“哈哈,還是仙兄細心啊。走!”
二位神仙駕祥雲升空而去,只聽到空中說:“仙兄,我看那畜生也有了些年歲的道行,你看能成正果嗎?”
“哈哈,仙弟,你要我道破天機嗎?成不成正果就看它的修行啦!”
毒蛇在草叢中看着二位神仙飄上天,連腸子都悔青了;本以爲能得到神仙指點,可是那奧秘到了神仙的嘴邊又被吞下去。好在神仙還說出花妖修行的地方——下清宮。
這一想心裡也就舒坦了。花草樹木都能修行成妖,我一條靈蛇不知要勝草木多少倍;所以一定能修成正果。於是,毒蛇就決定潛伏下清宮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