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白錦蘇總覺得今天的早餐氣氛古怪,不但孃親欲言又止,而且爹爹似乎多看了元楚好幾眼,只是錦睿優雅的吃着手裡的餅,一向的斯文。
“主子——”
突然金伯從大門裡進來,朝着元楚問安,似有話說,又覺得時機不對,上前幾步貼着他的耳朵低語了幾句。
白錦蘇就見着元楚立刻放下了手裡的吃食,站了起來,對着自家爹爹,道:“伯父,我有點公事要處理,失陪一下,等晚上回來,小侄請你吃酒!”
“你且忙去吧!”白升山跟着起來,淡淡說道:“有錦蘇陪着我們便好!”
白升山心裡還惦記着錦睿昨夜的夢話,他後來一想,應該不是元楚,元楚對女兒的感情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再說錦睿對着他也沒有懼怕。
元楚只看了白錦蘇一眼,匆匆與金伯離開。
“爹孃,既然來了,就好好轉上兩日,再回家去!”白流蘇溫婉的笑着,就怕爹孃是閒不住的,趕着要回家。
白錦蘇亦陪着笑,一想她今兒的事情還挺多的,起身,道:“姐,你陪着爹孃逛逛,我還要出門一趟,與人約了時間!”
錦睿默默地注視着白錦蘇的傷口,不願意回想昨日所聞。
“姐姐,你自己一個人在外面做生意,要注意安全,不行,就回家,反正我們有地種的!”只有他知道姐姐臉上的傷口究竟是怎麼來的,只有他知道他的姐夫有多麼靠不住,只怪仇人太強大,他只能忍耐。
“哎呀,還是我們睿睿知道心疼我,不錯,回家好好學習,二姐就指望着你考個狀元,將來光耀我白家門楣,叫所有人不敢欺負了我和大姐!”
白錦蘇就過來,撫着弟弟長出頭髮的電燈泡,一副老神在在說笑的樣子。
“他爹,你看你這女兒,真是沒個正型,女婿也不知道看上她哪一點?還是我們流蘇乖巧更像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
見着這般堅強的女兒,王氏不由淡忘了擔憂,上來拉着錦蘇的手,笑道:“你自己也注意一點,現在可是大人了,別像小孩子一般任性妄爲,若是累了,不願意做了,就回家——我們等會兒就帶着睿睿回去,田裡的草你爹一個人鋤不完,錦遇,錢先生在家,我也不放心,尤其錦遇,你不知道脾氣漸漲了……”
王氏知道白錦蘇的脾氣,有些話也只能壓在肚子裡,說了也是白說,若說山有虎,白錦蘇也是那種偏向虎山行的主。
心裡只期盼着女婿能細心地照看着她。
白錦蘇沒再挽留,買了些東西送走了王氏錦睿等,自己上了普賢書院。
因着白一等,白錦蘇與方賢達倒是熟悉了,方賢達一聽是白錦蘇來了,立刻從自己的房間裡走出來。
“白大夫怎麼有空到書院裡來,鄙人可是聽說您有開了家飯店!”隻字不提,當朝太子殿下什麼的!
只覺得那麼人就是生活在雲霧裡的,與他沒有關係,歷朝歷代但凡與皇子、太子走得近的,能有幾人能平安終老。
他看得明白。
所以纔來這清幽之地,教教學生,混點日子。
“方先生不出門便知天下事!”
白錦蘇微微的笑着,禮貌而有謙恭,跟在方賢達身後進了他的院長辦公室。
“白大夫,你真是有眼力勁兒的,你送來的那幾個孩子,個個都是好的,你就說白一吧,小小年紀處事周全,還有那白三,寫的一手好字,既便是那倔小子,——也是極好的讀書材料啊——您真是認識千里馬的伯樂啊!”
方賢達幫着兩人沏了茶,坐下來,一個勁兒的誇白錦蘇。
這女娃,當真是讓人刮目相看的,年紀輕輕,不僅聰慧,還很有見地,但是那獨到眼光就能掙來萬貫家財,不知道將來誰家有幸,能娶到這麼能幹的媳婦?
“方先生謬讚了!”
“說吧,可是有什麼事?”
方賢達幽幽說道,記得上次白錦蘇找他,是讓她將白五,跳到高年級的班上讀書,這次不知道又是因爲什麼。
“因家裡有點事情,我想替白一,白五告個假,只怕要兩個月的時間,才能完事,不知道會不會讓先生爲難?”
白錦蘇話音一落,方賢達就陷入了沉思。
說到白五,他倒是不擔心他會落下功課,白五性格倔強,人家會的,他一定要會,人家熟練地,他第二天也要比別人更熟練,因書院裡有他,大家的讀書風氣空前的高漲。
白一,他還真的有點捨不得,這個孩子懂事,書院裡的好多事他現在都交給他做着,算是半個助手。
“有些急事,不然,也不敢耽誤了他們的學習,不過,方先生請放心,他們跟着我,我定會督導他們好好學習,不會落下功課的,只需你大概畫一個範圍,我來看着他們學習!”白錦蘇誠懇說道。
有些事情,自己經歷過,卻是要比書本上學的快,這次東北之行,她打算讓白一、白五跟着去開開眼界,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有多大,他們纔會知道自己如何努力纔不至於渺小到不堪一擊。
“行吧,有白大夫看着,我放心,只是不瞞白大夫,我打算讓他們幾個參加明年的童生考試,若他們能通過考試,直接就可以進入縣學學習,後年都能參加咱這裡的秀才考試!”
方賢達這一說,倒真的將白錦蘇嚇了一跳,書院裡那頭髮花白的老者也不是沒有,他們確實一輩子都沒考上童生,還努力奮戰着,再說一輩子沒考上秀才的比比皆是,白一一個小屁孩,明年就可以參加童生考試?
這消息來得也太猛烈了些吧,這等於是告訴她,中國的航空母艦遼寧艦問世了!
這可是戰鬥力和國防實力的雙重體現。
“白一,他們真的很優秀?”白錦蘇抱着疑惑的心情,繼續問。
就像那些不知道自家娃娃其實很厲害的家長一般,心裡擔心着不是老師說反話吧,他(她)都幾個月沒過問過孩子的學習了。
白錦蘇考過白一等一回,就再也沒管,反正早上見面見着人家都忙着鍛鍊身體,晚上回來,飯桌上打個招呼,人家就三兩個忙活兒去了。
“優秀?”
方賢達突然覺得這個詞有點新鮮。
“他們都極是聰明,夫子教給他們背的書,他們不僅會背,還會寫,不但如此,他們還能根據夫子的解釋,將背誦文章的意思用自己的話寫出來,那就是一篇幾百字的文章,他們幾乎可以做到一字不錯!——這對於一般剛剛入門的學子來說,簡直就是不可能之事!”
方賢達爲這幾個孩子的刻苦折服,由此可以看出,白錦蘇這個做主子的,平日對這幾個娃娃有多嚴謹,重視。
“——不瞞你說,我們書院,讀了四五年的學子,寫不出一篇文章的都有。”說到此處,方賢達就顯得有些激動。
“白大夫真的要替白一、白五,告假嗎?”
“是的,既然夫子覺得他們聰明,我想這兩個月的功課,他們只會更用心,更努力纔是!”白錦蘇緩緩從座位上起來。
因爲她見着方賢達雖然不捨,還是點頭了。
“那好吧——”方賢達起來,將白錦蘇送到門口,就見着白一,五個一身新軒的站在院外,引頸以盼。
見着白錦蘇出來,五張稚嫩的小臉噙着各自的顏色。
“小姐,你怎麼來了?”
白二先問。
“小姐,可是夫子讓你來的?”
白四接道。
“你們好好上課,回家了,我再與你們細說,不要聲張的走回去!”
現在的白錦蘇時時刻刻覺着有人監視她,即便沒有人,也覺得背後有一雙隱形的眼睛盯着她的一舉一動,不知道啥時候就尋個機會出來傷害她在乎的人。
方賢達見着五個孩子乖乖的轉身,沒事人一般的走了回去,笑出了聲,這個白大夫語氣綿綿柔柔的,怎麼就能輕易制服這幾個猴孩子呢?
“白大夫,你可真是我見過最了不起的主子!”
“先生過譽了,先生不必送了,請回!”
白錦蘇弓着身子向方賢達行了禮告別,轉身出了書院,方賢達目送她離去,揹着手,轉進了院門。
“爹爹,你看什麼呢?小心我告訴孃親,你與白一的姐姐說了那麼長時間的話!”方賢達古靈精怪的十歲女兒方晴,從方賢達背後出來,抱着他的腿,憨憨的笑道。
“你這孩子!倒學會偷聽人說話了——”方賢達不知所謂的嘆口氣,心道:傻女兒,那人可不是白一的姐姐,那是白一這一輩子的主子。
“爹爹壞,我告訴孃親去——”
小丫頭小老頭一般皺着鼻子,跑遠了。
——
白錦蘇順順利利的回到家,大出了一口氣,總覺得現在連家裡的空氣都壓抑的要死,她隨時都有生命危險似的。
她也知道自己擔心或許多餘,可是她就是情不自禁的這般想,她還想,要是能離開這裡,永遠也不用再回來,那就好了!
她也知道這更加不可能,先別說她的家人都在這裡,最主要的是元楚在這裡,並且五年之內,他不會再挪地方。
她害怕,由心而發的害怕,總覺楚震陰冷的笑就在耳畔,總覺得她若不死,就一定會被楚震尋個錯處處死,這種感覺在她昨天再見楚震時候,越發明顯。
理智卻這般告訴她: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四方之尊,莫非皇權,她避無可避,躲無可躲,逃無可逃,只有勇敢面對一條出路。
“吆嗬,我們白大小姐想什麼呢?這般認真。”
白桂花就像鬼魅一般出現在了正在發呆的白錦蘇身後,看着明顯受了驚嚇的白錦蘇,眼裡噙着濃濃的嘲諷。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潑婦白錦蘇,也有這般害怕的時候,當真是稀奇!有句話說得好,平日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白錦蘇,你做的虧了良心的壞事,就不怕遭報應嗎?”白桂花就對上了一雙只冒着火的眼睛。
白錦蘇懶得理她,以爲她因着昨日的一巴掌心裡不滿呢,豈料——
“怎麼,你做都做了,還怕人說不成,——你敢說,張三家,不是你給趕出店裡的——今兒讓人發現一家都死在了租來的房子裡,渾身沒有一處完好,街坊鄰居都說——是他們一家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才招來殺身之禍,——白錦蘇,那個不該得罪的不就說的是你嗎?——太子殿下與你什麼關係,你敢說,你不認識太子殿下嗎?”
白桂花瘋子一般朝着白錦蘇大吼大叫,仿似受了什麼刺激,又不像是精神失常,明顯人家的話,有理有據的。
白錦蘇聽到張三一家的慘狀,人一下子就懵了。
後來只見着白桂花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口裡說着什麼,卻是一句話都沒聽到。
“白錦蘇,你仗着太子殿下,就無法無天了,是不是?”
白桂花突然就過來抓白錦蘇的臉,憑什麼,到底憑什麼!白錦蘇這個賤人,憑什麼得到太子殿下的關懷——
“白桂花,你到底胡說些什麼——你不知道,你這些話,說出來是要負責任的?——你無憑無據,憑什麼污衊人!”
一巴掌,用了十成的力氣,打得自己的手都一陣發麻,白錦蘇周身發顫用上全力全力,朝着白桂花吼道:
“要斷案,要審犯人——那也有縣太爺,不行,還有知府衙門,再不行,還有大理寺——甚至皇上,你紅口白牙——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麼!”
若果剛纔她對楚震生了恐懼,那麼現在的她——無懼無悔。
做出那般畜生不如的事情來,反而還要嫁禍到她身上,楚震,你他孃的,你就不應該生在這世上,活在這世上——終有一日,姑奶奶要將你打入畜生道重新輪迴。
“我不知道,我說什麼?——告示都貼出來了,白錦蘇你是太子殿下的救命恩人——張三家的卻不識時務,私自盜竊你店裡財物,因此才被太子殿下處以極刑!”
白桂花捂着臉,指着自己的鼻子,自嘲的笑道。
現在大街小巷都在傳,白錦蘇是太子殿下的救命恩人,尊貴無比,可是,在她眼裡——白錦蘇有什麼了不起?
她不過是被陳巖玩弄之後拋棄不要的賤女人。
“殘花敗柳——賤女人!”白桂花指着白錦蘇的鼻子怒罵了一會兒,踉踉蹌蹌一把推開白錦蘇,跌跌撞撞的上了樓。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蒼天不公,爲何讓她來揹負這罵名,她不甘心!
“青龍!”
“白虎!”
“玄武!”
“朱雀!”
白錦蘇絕強的將眼淚一把擦掉,用着濃濃的鼻音一個人一個人的傳喚。
“你四人若不現身,以後就不必跟着我了!”
“屬下在,請主子吩咐!”
白錦蘇話落,四人從暗處一飛而下,單膝跪在白錦蘇面前,朗聲道。
“速去準備棺槨孝服冥幣等一切用品,我要爲張三一家披麻戴孝,看陵守墳,一輩子盡孝!”
“是!”四人飛身離去。
不一會兒,白錦蘇就找到了張三一家拋屍的地方。
那死狀讓人不敢直視。
但因着在街道的中央,左鄰右舍都住的人,又沒人敢替他們收屍,因此,白錦蘇的出現,讓那麼些人更加憤慨,他們覺得今日之事,都是白錦蘇一人惹出來的,要不是她,張三一家也不會這麼慘!
一箇中年大漢,提着一桶的尿就朝着白錦蘇衝了過來。
啪啪啪啪!
那男子一副豁出去的樣子,將那骯髒之物,傾倒在白錦蘇身上,還覺得不過癮,照着白錦蘇的臉,就是十幾巴掌,臨了,大氣不敢出的跪在白錦蘇跟前,等着有人將他凌遲處死!
又是一羣人,手裡提着骯髒的雞蛋,爛菜葉,泔水,向着白錦蘇衝了過來。
“白錦蘇,你要殺就殺了我們——若是我們之中有一個不死,都要將你這等草菅人命的畜生——碎屍萬段!”
白錦蘇聽着耳畔淒厲的呼喊,誰說過一句話來着,那些人不敢向真正的法西斯,真的劊子手開槍,但是對着那些無辜被冤枉的同志——他們就覺得熱血沸騰,不殺死他,都覺得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你們這般輕賤我,蔑視我,侮辱我——只是因爲我無權無勢,只是因爲我不是你們高高在上,以權謀私的太子殿下——你們不敢對付真正殺了張三一家的人——你們就用你們的懦弱來對你我?——你們還是人嗎?但凡是人,你就應該明白,既然我前幾日願意將店裡所有的東西送人,我就捨得起那些垃圾!——是的,被張三他們拿走的只是我扔掉不要的東西——現在,你們還要理直氣壯的冤枉我殺了人嗎?”
白錦蘇從地上起來,筆直的站着,嘴角含着淺笑,像一頭才覺醒的獅子,高昂着頭顱,就憑這小小手段,就想讓她屈服,就想讓她搖尾乞憐?
簡直是笑話。
衆人看着白錦蘇神聖不可侵犯的樣子,突然就想要相信她的話。
白錦蘇心善,這幾乎是所有人對白錦蘇這個人的印象,這之中,不乏張三的左鄰右舍,他們親眼見過白錦蘇雖然將人從張家店趕出來了,但是給張三的錢,可是他們一輩子都花銷不完的。
正如白錦蘇所說,她不是下命令出告示的那位!
“小姐,一切都準備好了,並且——主子也來了!”朱雀是個女孩,上來挨着白錦蘇低聲說道。
遠遠的白錦蘇就見着一羣人敲敲打打的過來,他們或是扶着棺槨,或是提着冥幣,或是抱着華服,或是舉着給離世之人用的錢串子,金銀鬥,華蓋,花花綠綠的,還有那沖天的炮仗,沖天的哭聲,無不訴說着對死者的懷念。
走近了,白錦蘇卻看到一張張熟悉的面容,姐姐,吳氏,永年大廚,甚至金榮,還有許多她認識但叫不上名字的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她這輩子最親的人——元楚。
他們一個個披麻戴孝,一個個孝服齊全,一個個神情哀傷,或者氣憤難平。
白錦蘇忍不住的被眼淚蒙了視線。
“我是白錦蘇的未婚夫——元楚,張三家發生的一切我代表白錦蘇向大家道歉——但是,請你們看清楚,也記清楚,這件事與白錦蘇本人沒有一點關係——你們之中,若是有人將來要尋仇報復——那你們儘管衝着我來!”
元楚輕輕揭去頭上的孝帽,一臉肅穆的望着那些若泥塑一般來鬧事的人,視線一一掃過衆人,心裡只希望,他們能記清楚自己的臉,在將來報仇的時候——能夠找對人,能夠全部都衝着他來!
白錦蘇哭的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覺得今日的元楚真是帥斃了,酷斃了,在她眼中,世上再沒有一個人能與他相比!
“請大家記住——我們不是心虛,只是我們想盡一點心意——俗話說得好: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
收拾妥帖了張三家的後事,白錦蘇心情沉重,楚震這是提醒她,若不聽他的話,若不遠離元楚,這樣的事還會發生,只是下一次——或許就是她,最親的親人。
“沒事了,不要怕,一切有我!”
元楚擁着白錦蘇,都可以感覺到她在顫抖。
白錦蘇趴在元楚懷裡,拼了命的哭,只是但是流眼淚,就是哭不出聲音來。
“別怕,這樣的事,我不會讓它發生第二次,我會向你證明——楚震,也不是人們說的那麼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金榮想着,經此一事,白錦蘇應該會打消了去東北的想法吧,心裡到底是不捨,因此還是按照白錦蘇的計劃,暗地裡將準備好的人手,安排妥帖。
“主子,太子殿下這次過分了,即便他針對的是宸王殿下,也不該對一個女流之輩用這般殘忍的手段!”
這太子殿下簡直是慘無人道,殺人不眨眼,偏偏藉口又讓人覺得無比可笑。
“他不是針對宸王殿下,他針對的是白錦蘇——他和白錦蘇以前就見過面,並且白錦蘇還救過他的性命!”
楚震這是偏執,從小的高高在上讓他覺得被一個女子看不在眼裡,是個恥辱,以他高傲的心性,必定以爲這是一件不可饒恕的事!
就算白錦蘇是個女子——他一樣要將她踩在腳下,祭奠自己受損的尊嚴!
這基本上是當朝每一個貴族的報復手段,並且實在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元昭五年,就有定國公府裡的嫡出少爺宇文化,因爲被一個青樓女子說了聲個子矮,就將那女子一家都做成了人彘,還要每天匍匐在他腳下給他添腳指頭。
“那白大夫真是冤枉,要是我任憑他死在我面前,我也不會伸手——若我知道他將來這般對付我,我一定早早結果了他的性命!”
小夏見着主子暗暗發笑,比了個殺的手勢,他知道主子此時的心境,怕是恨不能保護在白錦蘇身邊的人是自己。
“可惜,沒有那麼多的如果——”金榮起身,隨意的走出了榮閣,如此纔有主子的奮發圖強,如此纔會有更加有趣的將來!
白錦蘇被元楚點了穴道,她太累了,昨夜一整夜未眠,今日又發生這般的事,饒是她意志力驚人,也只怕是抵不住心裡的愧疚。
元楚看着懷裡若嬰兒一般的白錦蘇,鳳眸裡全是憐惜。
時間一分一秒在過,從豔陽高照到現在的黑夜凌空,樓底下的人都小心翼翼,生怕驚醒了樓上沉睡的人兒。
白一,白二,白三,白四,白五一起回來,默默不語的吃着晚膳,白錦蘇帶着未婚夫替張三家披麻戴孝的事情傳遍了平縣,人們都說白錦蘇仗義,也有人說太子殿下殘暴,不配爲君。衆說紛紜,但是他們只要小姐安然無恙,偶爾沒心沒肺開懷大笑。
考狀元,成了他們心裡唯一的信念,唯一可以報答小姐,可以讓小姐高興的必行之事。
“元公子呢?”
白五小聲嘀咕,這時候,小姐最在意的怕只有元公子能陪在身邊吧,他們是那麼的相配。
“金伯說,工程上出了點問題,必須元公子親自處理!”
吳氏只覺今天是個多事的日子,小姐這般讓人冤枉,元公子也不知道在大河改道的工程上擔當什麼角色,總覺得他比以前忙碌了幾倍,像是故意有人在他手下搗亂似的。
“奶奶,明天,你們繼續開着天下第二樓,準備好新鮮的食材,既便是沒人來吃飯,既便是傾家蕩產,我們都要將天下第二樓永遠開下去!”
白五難得一次認真,倒讓人從他眼中看到一抹熟悉來——一種像極了白錦蘇眼中確定肯定以及必須的堅決。
“不能讓人們覺得是我們白家理虧,不能讓人們覺得我們應該爲張三一家的死負責任!——應該付出代價的是那真正的劊子手,殺人犯!”
白五的話,讓神情沮喪的吳氏,永年大廚,白流蘇一瞬間找到了出路,陰霾連連的心情一瞬間撥雲見日。
“對,我們白家沒有錯!”
“就是,我們沒有錯!”
“我們一定要堅持下去,替小姐洗清潑在她身上的污名!”
白錦甦醒來,就是這羣情激奮的一刻,突然心裡就冒出一股幸福之感!
被這麼多人寵着,護着,她,何其幸運。
——
元楚一身淺金色外袍,坐在案牘前,看着地上磕頭如搗的兩個黑衣人,眼中的煞氣比任何時候動濃烈,都讓人懼怕。
“太子給了你們多少好處,說來聽聽!”膽敢動他的圖紙,當他的營帳是紙糊的嗎?
那兩個人聽到主子暴露了,立刻嚇得不敢出聲,準備自盡。
“你們看看這個再死也不遲!”
元楚見狀,將兩個人太子護衛的令牌往地上一扔,那兩個人就面若死灰,放棄了咬舌自盡的機會。
“說還是不說!”一個家族,幾百條人命,誰敢不顧及!
“殿下,我們說,但請你們放過我的家人——”撲哧,兩仗高的血,一下噴在元楚的營帳上,躲藏在暗處準備滅口的一個黑影一閃,悄悄出了大壩。
元楚看着侍衛割掉的雞頭,擺擺手,讓跪着的人也下去,而那真正被人五花大綁的兩個人,早就被人點了的穴道,知道這時候才被人解開。
“楚肇,你耍詐!”
那兩個人看着地上的兩片生鐵,驚魂未定,怎麼辦?
“殿下,我們全都招供,請你放過我們的族人,殿下,是太子殿下派我們來的……”
元楚冷冷的看上一眼,道:“陳師爺,看着他們仔細交代,連人帶着今兒從街頭撕下來的告示,速速派人秘密送進京城,聽憑父皇處置!”
“是!”
——
行宮裡
楚震猛地灌下一口酒,只覺得口腔裡滿布苦澀,就像他此時的心情一樣,好一招見招拆招,白錦蘇,本宮真是低估你了!
“稟告主子,派去的人被元楚抓住,好在那兩個人什麼都沒交代,就被元楚就地正法!”
那報信的黑衣侍衛話未說完,人頭已經落地。
“懇請殿下三思而後行,若讓聖上得知殿下所爲,只怕——後果不堪設想!”沈公公不陰不陽的擦着自己匕首上的血,低聲說道。
“哈哈哈——本宮就怕他不知道!”楚震高聲大笑着走出了宮殿,爭權奪利,勾心鬥角,這一切都讓他打心眼裡厭惡。
“本宮,即便沒有他的支持,也是大楚國的太子,也必當是帶着大楚國走向繁榮富強的一代聖君!”
“恭喜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沈公公連忙狗腿的匍匐在地行跪拜大禮。
楚震皺眉,這一生,他只希望一個人跪在他腳下這般仰望着他——高呼萬歲!
子時三刻,金榮一身常服,不,可以說是一身乞丐裝,而且臉上塗着污穢泥土,讓人根本辨認不出他本來的容貌,正混在焦急等待的人羣裡。
突然,從遠處傳來馬車的聲音。
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眸閃過一抹巨喜,接着那張熟悉的黑臉,就從馬車裡探出頭來——是白錦蘇!
若干年之後,金榮都記得這時候白錦蘇那雙淡泊的眸子。
“在下白錦蘇見過兩位前輩!”白錦蘇從車上下來,看着兩個傳說中已經多年不在江湖的老者,躬身行禮。
“小姐,不必客氣,小人等只是奉命行事!”
司徒伯,常玉伯,連忙朝着白錦蘇還禮。
“有勞各位!”
白錦蘇打開製藥廠的大門,悄悄牽出裡面的準備好的馬車,還有乾糧,爲金榮的辦事效率,豎起大拇哥。
司徒伯手下一共二十人全部上了馬車,另外幾個人應該是護衛,騎在高頭大馬上一路護送着馬車,奔馳着向東北方向而去。
“流蘇,你說我真的可以嗎?”
坐在白錦蘇屋裡,等着太陽照常升起的白流蘇替白桂花梳着頭髮,看着她和白錦蘇一模一樣的臉,溫柔的點了點頭。
“我現在真的是錦蘇嗎?”白桂花迫不及待的要取了鏡子來看。
白流蘇怎麼可能讓她失望,立刻從一旁抓過鏡子,就讓她當着她的面,看個清楚。
鏡子裡的少女,面容精緻,白皙的膚色若玉,殷紅的脣不點而降,眼眸裡閃着濃濃的擔憂極不自信,翻來覆去的看着鏡子中的自己,果然和白錦蘇是一模一樣。
“給你說了多少遍了,你的下巴要微微的翹起來,看人的時候,不是拿正眼瞄,而是略微的掃視,就像你看不起那個人一般——做一遍,我看看,——對,這般就對了!”白流蘇算是最熟悉白錦蘇的人,當然白錦蘇的一舉一動,她都能讓白桂花學的更像。
而白錦蘇也最放心把這個人物交給她,加上白桂花與白錦蘇不論是身形還是身高都有幾分相像,這也是某人將她錯認的根源。
“流蘇,那我就可以指揮所有人爲我服務了嗎?”白桂花期待本人像個大小姐一般擁護伺候的感覺,要不然——
那個張鐵也着實可憐,等過些日子,白錦蘇傷心難過完了,她就出去安慰安慰他。
“不可以隨意的指揮人,做着做那的,錦蘇一向爲人和善,你也見着了——若你不想讓人發現你和錦蘇的不同,一定要照着我的話做,知道嗎?”
白流蘇也並不擔心白桂花會不聽自己的話,她基本上知道白桂花到底想要什麼。
“那多沒意思——不過,我真的可以染指元楚嗎?”
白桂花想到這,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呵呵,太好了,她是白錦蘇,她就可以和元楚快快樂樂,開開心心的在一起了!
“當然可以,不但如此,你要是想睡在元公子屋裡都沒問題!”當然,只要元楚還回來,真的沒認出你來!
白流蘇就淺淺的笑着,道:“來,我們再來練習一遍,對,就是這般看人——然後,走路,也不要畏畏縮縮的,儘量打開自己的身子,顯得有氣勢一點!”
白桂花照着白流蘇的話,一步一步學着白錦蘇的走路姿勢,其實,白錦蘇走路從來都是吧嗒吧嗒的男人步調,根本不難學。
“對,錦蘇,你今天怎麼有點害羞,是發生了什麼喜事?月事來了,就可以當孃親了,——你個小妮子,還害臊啊!”白流蘇小聲的說着,白桂花就隱隱的笑了起來。
不過,這些話,卻不能讓樓下的吳氏聽到,不然,她一定會覺得白錦蘇成了神經病,要不然一個傷心到連牀都不起的人,怎麼還有心情說什麼喜事。
如此白流蘇教着白桂花漸漸熟悉着新的身份,一直在二樓裡沒下來,十日之後,氣質煥發的白錦蘇在白流蘇的陪伴下,到天下第二樓裡稍作了片刻,便有人來問安。
“錦蘇大夫,你沒事吧!”
“錦蘇啊,都是鄉里鄉親的,你也莫傷心了!”
“錦蘇,這是大娘家自家雞下的蛋,你且收着,改日大娘再來看你!”
賀大拿更是抱着賀淵來看白錦蘇,白桂花似是而非的敷衍了一會兒,就將人打發了,她想着現在就可以去看看張鐵了!
“姐,陪我去張鐵店裡選幾樣東西吧!”
不料,白桂花剛剛一開口,就被人按在座位上了,只聽她狠狠道:“姐,這家店是我的,我有權買幾樣東西回來吧!”
白流蘇恨鐵不成鋼,不會,白桂花只惦記上那小木匠了?
“妹妹這是說什麼話,姐姐知道你心善,可是你忘了張三家的事了?要我說,妹妹你就應該心平氣和的與張鐵說話,這誤會解開了,也就沒事了——那張鐵去年就幫了妹妹許多忙,恐對妹妹的脾氣了若指掌,我們也不能小氣了,不是?”
白流蘇這話無疑在提醒白桂花,若是想作惡,那就不是白錦蘇,若是想讓張鐵看穿她的僞裝,大可以到人家跟前顯擺,反正那張鐵去年就見過白錦蘇,又因着張三家的事情,對錦蘇頗有微詞。
“姐——你管的也太寬了吧!我要找誰,幹你什麼事——”
白桂花嘴裡嚷嚷着就出了門,白流蘇站在原地微笑搖搖頭,單是堂姐這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倔脾氣,還真跟錦蘇妹妹有幾分像!
不愧是一家人,跟着看熱鬧去,只是她剛到門口,就被不遠處一身暗紅色外袍的男子嚇住。
“你就是白流蘇?”
楚震緩緩地走過來,看着與白錦蘇有幾分相像的溫柔面容,低沉道。
“民女白流蘇見過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白流蘇恭敬的行大禮,一副想追上妹妹腳步的迫切。
“起身吧!”
楚震突覺無趣,尋着她的視線,就望到了前面趾高氣昂,一身淺色羅裙的纖瘦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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