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清幽聽沈良辰喊閹賊,擦了手就出來。
燕麟身姿挺拔的負手而立在院子裡,絕美的臉上,眼角淺痣妖冶,卻又生的劍眉鷹眸,氣勢冷酷深沉,兩種矛盾的氣勢在他身上卻毫不衝突,反而相映得彰,讓人一眼難忘。
之前竇清幽聽皇上寵信的宦官做了領軍都督,聽那些說因他長相妖魅憑着一張臉得皇上恩寵,就猜想是在韶州府見過的那個特使。現在見了,果然真的是他!
見她看着他移不開眼,燕麟鷹眸微轉,落在她身上。
因爲要幹活兒,竇清幽換了簡單的淡綠色綿綢繡花比甲,裡面白色緊袖的衣裳,下面是墨綠色裙褲,頭髮隨意綰個篡兒,只戴了一支長簪,乾淨素雅。映襯着粉白的帶着薄汗的小臉,嬌俏嬌嫩。只清冽的眸子看着他,幾經幽轉。
沈良辰指着燕麟,一臉驚怒憤慨,“你…你跑來這裡做什麼!?”
看他不敢再當着燕麟的面罵閹賊,櫻桃鄙夷的嗤了聲。
一旁的下屬對着竇清幽拱手,“我家主子聞到酒香,這才上門討杯酒喝,還望小姐勿怪!”
竇清幽從第一次見燕麟,就知道他是個極其危險的人,他人雖長得絕美,可鷹眸帶着侵略一般,周身都圍繞着危險的氣息。竇三郎雖然進了翰林院,但也只不過一個小翰林,跟着嚴不疾,又是跟閹黨對立仇視,並不想跟他扯上任何關係。
也不問他身份,只淡聲道,“酒剛蒸上,還未蒸完……”
“稍等片刻,無妨。”燕麟開口。
聲音卻並不似竇清幽想象的太監的尖細陰柔,反而低沉性感。只是這話,讓竇清幽不自覺的忍不住皺了皺眉。
燕麟已經在院子裡的石桌旁坐下。
沈良辰站出來,端着道,“既然酒沒有做好,這裡不歡迎你們!送客!”最後一句吩咐門房老漢。
老漢並沒有聽他的,而是看向竇清幽。
沈良辰叫他,“還不快送客!”又轉頭過來跟竇清幽說話。
見他都快貼上竇清幽要咬耳朵,燕麟鷹眸瞥了眼一旁的屬下。
屬下閃身幾步上來,一把抓着沈良辰,直接拎小雞一樣,就拎出了門外。
“你們……你們想幹什麼?你們私闖民宅,還膽敢打人…。”沈良辰叫喊着。
“辱罵朝廷命官,把他扔出去五城兵馬司!”那屬下只吩咐一聲。
頓時巷子裡悄無聲息多出一個人,直接拎了沈良辰就走。
沈良辰頓時害怕了,罵着濫用私權,卻發不出聲音。
書童嚇的趕緊去找關承元。
竇清幽雖然心裡厭煩沈良辰,但這燕麟兇殘狠辣,沈良辰落在他手裡,只怕因着之前的十八大惡行,要廢了他的小命。
見她眼神變了又變,燕麟鷹眸直視着她。
竇清幽被他看的心裡發緊,垂下頭,沒有吭聲多說啥,轉身回了廚屋。
莊媽媽低聲提醒,“還是上兩盞茶吧!”
竇清幽點頭。
莊媽媽把一旁竇清幽自己調配的潤喉茶也倒了一杯端出去,看了眼燕麟,把茶擺在石桌上,“大人!請用茶!”
燕麟直接端起,打開杯蓋,頓時一股淡淡甜香芬鬱傳來,直接喝了一盅。
莊媽媽只好端了茶杯回廚屋,再給他續上一杯。
燕麟就坐在院子裡,喝完茶就等着。
竇清幽從廚屋窗櫺上往外看了眼,忍不住眉頭不開。
“酒左右快蒸好了。”櫻桃小聲道。
竇清幽點頭,趕緊忙起來。
之前就差不多了,很快這一批酒蒸餾完成。
竇清幽忙讓莊媽媽倒上一大碗端出去。
酒還是熱的,香酒的濃郁芬芳撲鼻而來,入口更加甘醇綿長,脣齒留香。
燕麟一連喝了三碗,見竇清幽不再出來,扔下碗這才起身離開。
等他走後,竇清幽出來,鬆了口氣,回頭看了眼石桌上的酒碗,彷彿還有留有他危險的氣息在,叫了門房老漢問話,“那沈良辰被拎去了五城兵馬司,他的書童呢?”
“他的書童倒是沒有抓,估計是回去找關公子想辦法去了!”老漢回話。
竇清幽點頭,關承元知道就行了,沈家既然是大酒商世家,也肯定在京城有關係勢力,不會讓沈良辰命喪五城兵馬司。
“小姐還問他幹啥?!那種神經病,就該教訓!”櫻桃不善道。
“若是都抓了,給關承元通個信兒,死不死就不是我們管的了!”人是從她們這被抓的,關承元就算也神煩沈良辰,他要是出事,關承元也肯定會來問。
關承元也很快得了信兒,聽沈良辰竟然撞在了燕麟的手下,直接被抓緊了五城兵馬司,氣的怒罵一聲,“蠢貨!簡直是找死!”
可是罵完了,又不能真的放任不管,趕緊想辦法去五城兵馬司打探消息。又過來找竇清幽詢問情況。
竇三郎也剛下衙回來,聽了燕麟來淘酒喝,還有沈良辰又家裡,還撞在了他的手裡,臉色也很是有些不好。
看關承元煩憂的樣子,竇清幽回他,“只是初一看見,叫了一聲閹賊,趕他出去,其他的倒是沒說。”沈良辰也不是完全蠢到家,當着那燕麟的面,除了最開始的一句閹賊,可是連一句旁的都沒敢罵。
那就不是因爲有啥衝撞惹怒了燕麟,肯定是因爲之前的十八大惡行。關承元氣的臉色發青,不想多管他的事,又推託不掉。真的不管,回家也不好交代。看看竇三郎,想說個幫忙的話又說不出來。他們兄妹可是受害匪淺,嫌惡死那個蠢貨了!
竇三郎雖跟他是朋友,但對沈良辰深惡痛絕,“五城兵馬司,就算是老師也沒有辦法。”
關承元知道他一個小小的翰林,也忙不了什麼。想到燕麟來喝酒,當即就跟竇清幽討要一罈,“他帶的也有家中藏酒,我帶上酒去想想辦法!把他弄出來,也好早日打發他滾回家去!”
竇清幽讓莊媽媽給他裝了兩斤,“總共也沒釀幾斤。”裝一大罈子不現實了。
關承元這兩斤也是看他的面子,承諾會拿了沈家藏酒跟她換,抱着酒就匆匆離開了。
先去找了關係,救沈良辰,又帶着幾樣酒送到副都督府,求燕麟網開一面。
櫻桃撇了撇嘴,“給人家弄個十八大惡行,還犯到了人家手裡,要能饒過纔怪!”
“那也不一定呢!”莊媽媽笑道。十八大惡行?再加十八條都沒堪甚用。那沈良辰是自己作的!
關承元跑了兩三天,都沒有半點轉機,而沈良辰,也沒重刑加身,只是關起來不讓他睡覺,只要看到他一閤眼,一犯困,就立馬一陣拳打腳踢,還專照臉上打。
反閹黨知道此事,立馬抓着機會,上奏參燕麟公報私仇。
摺子卻被明啓皇帝壓下來,根本沒有多問。
那些御史也知道,以往閹黨排除異己,殘害忠良,皇上都睜隻眼閉隻眼,現在不過處置一個小小同進士,更不會放在眼裡。但這毫不妨礙他們參奏。
參燕麟的摺子上了一堆,從濫用私刑,又到他重重惡行劣跡。
竇清幽把酒都裝了小罈子封好,給竇三郎拿去送了嚴不疾幾罈子。
竇三郎下了衙去送酒,倒是碰上了程居遷也在嚴不疾的住處,兩人正在下棋。
嚴不疾一看那熟悉的酒罈子,臉上頓時露出了笑,直接擺手,“送我屋裡去吧!”
程居遷叫住,“從嘉!拿的什麼好東西,過來給我也瞧瞧!”
男子雖是及冠由長者賜字,因竇三郎年少榜眼,又隨嚴不疾在翰林院,所以嚴不疾就給竇三郎賜了字,從嘉。
竇三郎看着就笑起來,看看嚴不疾的神情,回道,“只是兩壇酒。”
“必是好酒,拿來嚐嚐!”程居遷也是好酒之人,一聽是酒,竇從嘉可是釀酒起家的,外祖父還做過貢酒,上來就截胡。
嚴不疾讓他再去要,不許開他的。
最後酒杯開了一罈,程居遷一聞酒味兒,就笑着點了點嚴不疾,“我總算是明白,你爲何一直不肯回朝了!不是捨不得弟子,你是捨不得好酒啊!”
嚴不疾說他一句,“喝了我的酒,要記我個人情!”說完,微眯着眼,品起酒來,棋也不下了。
竇三郎又給程居遷送了兩壇到家裡。
沒兩天,程大奶奶就給竇清幽下了帖子,邀她到府上去賞花。
竇清幽拿着帖子嘆口氣。
“小姐爲啥嘆氣啊?這可是當朝首輔家的宴請!”櫻桃正準備給她打點衣裳和首飾,勢必要把她打扮成貴小姐,不能讓人輕瞧了她,覺的她們是鄉下來的土包子。
竇清幽搖了搖頭,嚴不疾雖然是清流中立派,但和反閹黨對抗閹黨一派,卻是保持一致的。程居遷的拉攏,對竇三郎是好也是害。竇三郎一個小小翰林,想要保持中立,卻是不容易!而站隊,也勢必會受到影響。
竇三郎過來,見她拿着帖子,眉頭皺的化不開。上來拿了帖子一看,再看她神色,就明白她心中所想,“四妹不用擔心!我知道中庸之道,必不會讓自己身陷囹圄。這些交際,該走的就走!不會有事!”
竇清幽看着他越發沉穩的面龐,點點頭,“若是有了空缺,三哥不如提前外放,遠離了朝堂,也能真正到下面爲百姓做些事。”
竇三郎笑着揉揉她的頭,“好!”
竇清幽就聽莊媽媽去準備衣裳和首飾。
之前穿過的都不好再穿着赴宴,莊媽媽就買了上等的料子,重新給她做了幾套。
如今竇三郎是官身,她也是官家小姐,檔次也不同了,有些料子規格也可以穿用了,自然往最好了上面去做。
沒幾天,幾套各色衣裳就趕做了出來,料子花色刺繡五不精美。
新打一套赤金鑲碧璽石頭面和紅寶石頭面也都打好了。
莊媽媽給竇清幽換上,兩手靈巧的在竇清幽頭上來回一扭,就綰了個時下最新穎的髮髻,戴上那套赤金鑲碧璽石的八件套頭面。
竇清幽覺的頭上太沉了,很是有些不舒服。
“小姐!這頭飾打的還是空心的呢!已經很輕了。戴的少了,不僅會讓人看輕了咱們家,還說小姐不懂禮儀。”莊媽媽哄着她裝扮好。
竇清幽看了下,讓帶上備好的兩壇葡萄酒,帶着莊媽媽和櫻桃到程家赴宴。
程家擺的是晚宴,要賞的花是程大奶奶養的曇花,今晚會開,所以特邀親朋好友一塊看着難得一見的曇花一現,也順便邀請了竇清幽。
曇花雖然難得珍貴,但竇清幽卻不是沒見過。
來的各朝廷大員家的閨秀或者夫人,少奶奶。嘰嘰喳喳的贊着曇花,還有作詩的。看竇清幽一臉淡然,彷彿稀鬆平常,幾個小姐看她不順起來,低聲咬耳朵,說她鄉下來的沒見識,根本不懂得曇花一現多麼難得。
還有人看她的樣子,跟她介紹曇花的珍貴。
竇清幽跟着讚了幾句,只說不懂花,就低調的在一旁做陪襯。
只是幾朵曇花開花的過程,晚宴一直到戌時五刻才結束。
竇清幽隨着一衆閨秀小姐告辭,坐上馬車,打個哈欠。
櫻桃看她無聊,讓她靠着眯一會,“等到家再喊小姐起來!”
竇清幽閉着眼靠在大迎枕上,想着程家大少奶奶搞的這個賞花宴的目的。今天看這情景,她是順帶請的,但她們肯定不單單是讓人賞個花。
這會還沒有宵禁,顧升作爲護衛一塊來的,騎着馬走在馬車旁側。
等馬車轉過幾條街,進了城西區,顧升突然叫了停。
竇清幽也聽到了聲音,猛地睜開眼。
沈良辰跌跌撞撞的拼命朝這邊跑,已經看到了是顧升和李走運,大叫着喊救命,“快救……救我!”
立馬朝他們這邊衝了過來。
他後面跟着幾個拿着刀的人,滿身殺氣的緊追不放。
“竇小姐!竇小姐!快…快救救我!”沈良辰上來一把抓住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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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明天下午二更